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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她感受到头顶有一股压力,轰的击碎了寒露为她设下的防护罩。

突然!

她被一股新的力量包裹住,如被困在一个笼子里。

话音落了许久,听不到父亲的回应,像是一线牵的信号中断了一样。

凝霜从天而降,落在她身畔,冲她一笑:“小姑娘,又见面啦。”

她简单解释两句。

跟随她落下之人,是刑攸。

曲悦组织语言:“我听娘说,天武族的族长刑攸,煽动着天武人造反了,逼着娘嫁人……”

刑攸探一眼远处正与风槐斗法的寒露,又看一眼被凝霜抓住的曲悦。

曲宋插句嘴:“看来天人境应是出了什么乱子。”

风槐是借来的肉身,他没认出来是谁,只是指着曲悦疑惑的问:“这是哪里来的小天女?我为何从未见过,寒露会为了救她下界来,应是她身边的人才对。”

“恩。”

天武族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办喜事,刑攸收到寒露的邀请,独自来到神殿,来到寒露的寝殿外。

——“你娘下界了?”

却又被值守的小天女告知,寒露突然身体不适,正在殿中休息,让他要么先回去,要么稍待片刻。

曲悦“恩”了一声,咳嗽两声,虚弱道:“不过,娘来救我了,和风槐打起来了。”

刑攸知道自己给了她难堪,所以私下里,她想从他身上找回一点儿尊严。自然不会走,站在院中等着。想一想寒露那张数百年如一日冷冰冰的脸,竟有此举动,还真是可爱。

先前风槐从来没有朝他女儿下过手,在他渡劫失败,只剩下不足二十天命时,突然启封她的天人窍。恐怕目的并不是他,而是寒露。

刑攸愈发觉得,他不该瞻前顾后,早在宗权失踪那段日子里,便该拿定主意,不然这个女人早已是他的了。

曲春秋除了担心女儿,还担心另外一件事。

岂料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寒露出来,他便有些恼了。恰好凝霜找了来,说寒露并不在殿内,出现了一点突发状况,她下界救人去了。

再不杀死曲悦的情况下,击破他设下的保护禁制,启封她的天人窍,思来想去,他的众多仇敌之中,只能是风槐。

刑攸听出凝霜言语中隐有所指,心中狐疑,便随着她一起走一趟。

——“是不是风槐?”

见曲悦垂着头,似乎很怕他的模样,刑攸问:“小天女,你见过我?”

往常她若哽咽,父亲必定是先安慰她,此时声音冷沉,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

曲悦手腕上的一线牵还连接着,他们看不到,却可以听到她周围的动静。

——“是谁?”

曲宋问:“这人是谁?”

“爹。”不等曲宋说话,曲悦先喊了一声,伴着浓浓的鼻音。

曲悦尚未回答。

——“是不是阿悦有回应了?”

——“天武族的族长,刑攸。”曲春秋先答了。

“好。”曲宋立刻照做。

曲悦心道父亲的记忆力真是好,听父亲说,他与刑攸从未正式见过。

“你快连上爹的一线牵。”曲悦催促。

那会儿父亲还被隋圣君封印在骨埙中,挂在神殿净化,母亲则是神殿内的一个小侍女。

可惜没空。

天女到了一定年龄,无论出身,都必须进入神殿做一阵子侍女,侍奉神尊。

回头他再板着脸,贱嘴巴,就拿这些话来噎他。

而刑攸身为族长之子,虽只是庶出,每隔一段时间也要来向大祭司请安。

若不是耽搁不起,曲悦真想逗逗他,装作气若游丝的模样,哄他说点煽情的话。

母亲就会偷偷躲在柱子后面,偷偷打量刑攸。

曲宋:“你撑住,我已经锁定了你的位置,父亲正往你那里赶。”

而她躲藏之地,上头正藏着骨埙。

曲悦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佯装虚弱地道:“二哥,我、我……”

父亲一开始以为她是来偷看情郎的,岂料有一日,她看完摇摇头:“配不上我。”

曲宋不听她答,只听见她那边劲风浪涌的声音,愈发的急:“小妹你怎么样?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何去了无相界?”

父亲这才觉着有点儿意思,注意起了他们二人。

曲悦听他声音急促而颤,微微一愣。

“小姑娘,你告诉他你是什么人?”凝霜一句话将曲悦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怕是曲宋有史以来回应的最快的一次:“小妹?”

曲悦不答,抿着嘴唇低着头。

曲悦躲在一边,服下一瓶寒露给她的养气神药,催动手腕上的一线牵。

刑攸心中的狐疑越来越重,不满道:“凝霜,你能不能不要再故弄玄虚?”

再一转,又一道巨浪幻化成水龙,攻向风槐。

凝霜挑了挑眉:“她是寒露和一个凡人私通,生下的女儿。”言罢恍然大悟似的,“啊,瞧我这记性,再过两日,等你娶了寒露,她也是你的女儿啦。”

手腕一转,剑尖下沉再上挑,掀起一阵滔天巨浪,在身前筑起一道水墙。

凝霜说着话,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按在曲悦的肩膀上:“还不快叫一声爹,这位乃是堂堂天武族族长,比你那个连合道天劫都渡不过去的凡人亲爹不知强了多少倍。”

寒露一挥袖,将曲悦推去一边,设下一层防护罩,双手结印,手中浮现出一柄通身银白的长剑。

身边刑攸的气场,压的曲悦喘不过气来,却仍旧在心里佩服凝霜姑姑这张嘴,真毒!

那飓风引动天地气机,下方的海域顿时波涛滚滚。

“胡说八道什么?”刑攸攥了一下拳头,瞥她一眼,冷冷道,“凝霜,你是清楚因我之故,这个祭司之位肯定是寒露的了,所以才想出这种招数?你若再敢乱说话,信不信我让你死在凡人界,现在,可没人拦得住我。”

言罢,他化为一道飓风席卷而来。

他阴沉沉勾了下唇角,眼底浮出杀机。

风槐有所感应:“贱人,咱们可以开始了。”

凝霜的脸色亦是一变,倏然冷厉起来,伸手扼住曲悦的脖子:“寒露!来,说一说她是你什么人,不然的话,我立刻捏碎她的骨头!诛灭她的神魂!”

过了一会儿。

寒露挡下风槐的攻势,亦真亦假的回头冷冷道:“你给我记清楚,我们有约定,我们之间的恩怨,不祸及子女。”

提到凝霜,风槐神情微微一动,闭上了嘴。

闻言凝霜的手稍稍松了些,瞥向刑攸:“怎么样,刑大族长相信了吗?”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寒露眉间显露出一抹不耐烦,“是曲春秋将你逮出来的,等会儿他来了,你与他两个人解决去,凝霜难道没有与你说清楚咱们合作的内容?”

刑攸已处于惊怔之中,半响回不过神。

风槐冷笑道:“整天张口闭口的天人凡人,你说天人有责任护佑着凡人,维护三千界稳定,那么凡人为天人做出点贡献,有何不可?在我们天人族的朝拜会上,供奉诸神,也会有猪牛羊之类的贡品,凡人献上一些贡品,来求得我们的护佑,哪里不正常?”

但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曲悦能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快要爆出体外。

寒露冷漠的看着他:“你研究种魂之术,残害凡人,论罪当诛。”

一滴冷汗从曲悦额头滴落,一线牵里没有任何声音,曲悦不知父亲现在的状态,也不说话,只痛苦的闷哼一声,这痛苦真情实意,并非作假。

风槐嘴角一提:“可你得记清楚,你之所以能入神殿,是踩在我尸体上走过去的。”

“啧啧,刑族长。”凝霜继续添油加醋,“你知道么,当年寒露不愿嫁你,根本不是因为你纳妾之事,那不过是找个说辞罢了,她早就和一个凡人好上了,连孽种都生了,才不得已去竞选神殿守护,与你解除婚约的。”

寒露不说话。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激怒刑攸罢了。

风槐浮现在十丈之外:“咱们多年不见了,当年见你时,你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天女,而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曲悦被一股恐怖的力量包围着,若非凝霜还扼住她的脖子,在这股力量下,她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寒露朝一个方向望过去。

母亲说刑攸这个人心胸极是狭隘,即使不喜欢她,在这种说辞下,也会怒急。

“贱人。”风槐的声音冷不丁压了下来。

“我们早说过,亵渎神灵是会遭受神罚的。”凝霜的笑容幸灾乐祸,出口的话似刀子一般,“你瞧,这就是神对你的惩罚,你还要娶她么?不娶的话,后天的婚礼,你该怎样和你的族人交代?”

寒露正与曲悦说话。

不待他回答,她步步紧逼,“刑族长,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你都被这个淫妇耍的团团转,就凭你还想统领四族?哈,神意为何让我们天女当家,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数?将天人族的未来交给你,你有何脸面承担?”

——

她话还未说完,刑攸便一掌袭来:“你给我闭嘴!”

呵,男人。

凝霜早有准备,扼住曲悦的脖子瞬移而走:“你恼火啊,打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之人,让你颜面扫地之人,又不是我。我若是你,该立刻去将寒露挫骨扬灰才对,哦不,杀她真是太便宜她了。”凝霜松开了曲悦,且往前一推,“我告诉你,她最心疼她这小女儿,折磨她女儿,她才会知道疼。”

语毕瞟一眼宗权,从一开始的抗拒,痛苦,到现在这幅乐在其中的模样。

“贱人!”刑攸死死盯住远处的寒露,一贯维持的风度荡然无存,眸光中杀气肆虐。

“你担心他作甚?”雪里鸿问完之后立刻明白了,他是怕宗权死了少一份聘礼,“放心,他没事儿,好得很。”

曲悦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

听见曲宋道:“父亲突然将一线牵掐断了。”

九荒无计可施,闷头又研究了会儿,问道:“师父,宗权为何没有出来,您将他怎么了?”

“二哥,你不要担心,没事的。”听闻父亲掐断了一线牵之后,曲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些,“我也先掐了。”

——“一个道理,你这小兔崽子不要再啰嗦了,快一点儿!”

不等曲宋回应,她将一线牵掐断。

九荒:“这能一样?”

身体不适,一直开启着一线牵会虚耗她的灵力,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行,人的极限是逼出来的,我们都知道现在是要逼着曲春秋狗急跳墙,我觉着我也可以逼着你狗急跳墙。”

她没有解释,仅仅是说话时改变了语气,曲宋聪明,应该可以隐隐猜到这或许是个局。

他这一个月都在天人境里,明明有时间可以准备的。

现在的曲悦,假装自己被吓到腿软,逃也逃不动,恐慌的看着刑攸。

九荒:“那您可以提前告诉我,让我也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一下。”

而在凝霜姑姑的刺激之下,刑攸并没有对她下手。

——“我当然知道难,我已经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研究出来,所以唯有指望你了。”

母亲说,刑攸是个好面子的小人,简而言之,伪君子。

他开始围绕着这个球体不停地转,冥思苦想,根本无从下手:“师父,这个真的好难。”

所以,在他尚未完全失去理智之前,是不会出手杀她一个小姑娘的。

九荒硬着头皮:“哦。”

但寒露却璇了个身,引动的气息,将下方海域的巨浪凝结成一道麻花辫似的水柱。

——“对,必须在婚礼当天。”

粗壮的水柱拔地而起,寒露手中银白长剑倒提,扎入水柱顶端。

九荒恍恍惚惚:“一两天?”

长剑逸散出白雾,水柱瞬间被冰冻。

——“对了,你要在一两天内办到。”

随着她抽出长剑,“嘣”,冰柱爆裂,化为数之不尽的尖锐冰锥,密密麻麻的飞向了曲悦。

九荒应下来:“好。”

冰锥将曲悦环绕,锥尖朝外,如一只体格庞大的刺猬。

——“确定,我们天工族和天灵族都已经做好准备,不会出事的。”

而身在其中的曲悦,便是这只“冰刺猬”所保护的软软的肚皮。

九荒再三询问:“师父,你确定不会死人?”

寒意之下,曲悦被冻的打了个寒颤,心中却涌起满满的感动。

“呀!”幻波激动不已,难怪小月亮说它办成这事儿之后能够吹上一辈子,它这一次是要扮演“神”!“韭黄你还等什么,快打洞!”

母亲非常具有大局观,每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当这是人间?”雪里鸿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无语,“神都里面住的哪一个是平凡人?这一缸海水,顶多也就是淹到膝盖,不会造成伤亡的。只不过翻江倒海,天池倾榻的场面,就得依靠幻波这只海妖了,唯有它可以做的到。”

然而这一举动,却是计划外的,是临时起意的。

翻江倒海,水淹神都,这不是盖世英雄做的事情。

拿出自身一半修为,来确保她的安全。

听上去有道理,但九荒摇头:“那也不行,会死人的。”

先前遭了那么大的罪,曲悦不曾皱过一下眉头,这会儿鼻子却一酸。

——“坏事?你忘记寒露姑姑在族会上一直在强调,渎神之后会遭受神的惩罚?神会不会惩罚不知道,我们却可以创造神罚,不明白?一套神罚下来,便会将那些天武人吓的再也不敢乱来,会对他们起到震慑作用。”

不能怪她多愁善感,这是她自出生,第一次感受到母爱。

九荒一听此言,更不干了:“不行的师父,我不能做坏事。”

但是太冒险了,曲悦忍不住为她的安全担忧。

幻波也能听到雪里鸿说话,惊讶:“为什么?”

“凝霜是一派胡言。”寒露护住曲悦之后,脸色的血色愈发少了起来,转身看向刑攸,“我当年不愿嫁你,纯粹因为你是个人渣,和谁都没有关系。”

——“没错,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仅如此,打了洞之后,还要让幻波将它栖身的耳坠海扔进去,然后再打破那个耳坠容器,叫什么乾坤定的,放出里头的海水来。”

这话是火上浇油。

“不行,我必须得知道打个洞之后会对神都造成什么影响。”九荒固执的厉害,“因为按照我的初步估算,可能会引发神都范围内的大地动,天柱也会倾塌……”

寒露再补一刀:“刑攸,你那几个兄长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当年没能杀了我,我心里也有数。想我嫁给你,就你凭你也配?”

——“让你做你就做,少废话?”

“贱人!看我不撕碎了你!”

九荒认真思考了片刻,问道:“那师父你先告诉我,打个洞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刑攸的身影在曲悦眼前瞬间消失。

——“你这小兔崽子,你还不曾做过,怎就知道不行?倘若这都办不到的话,我想你怎么也不可能打造一个新世界了,先前的豪言壮语压根就是说大话吧。”

曲悦在冰锥中紧张的攥起拳头,不远处的凝霜也屏住了呼吸。她担心的是风槐。

将他的头打个洞比较简单。

此时寒露腹背受敌,一边是风槐,一边是席卷着怒火杀来的刑攸。

为了魔种,九荒已经研究过天人世界许久了,界内界外设置穿越法阵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异想天开吧,让他打个洞。

根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寒露被刑攸一掌打中肩头。

这是先上古时代,天工族集合一族之力才打造出来的世界。

刑攸的武力,在天武族内仅次于宗权,他这一掌的威力可想而知。

九荒愣了一下,旋即震惊:“打个洞?师父您这可真是异想天开。”

然而,他没能击出第二掌,因为他只顾着杀寒露,根本没注意到同样“杀”寒露的风槐。

——“这片区域,应对的正是神都,且还是神都区域最薄弱之地。你以它为突破口,给我在世界壁上打个洞。”

嗖——!

九荒不解:“然后呢?”

天邪剑从海中飞了出来,落在风槐手中。

“哦。”九荒以棺材翅膀飞了很久,才寻找到雪里鸿说的标记,是个“X”。

原本是刺向寒露的,却在处于一个最佳位置时倏地偏移,转刺刑攸。

——“你去找一找,我在一处地方做了个标记。”

风槐虽能使用天邪剑,但他并不是天邪剑的主人,因此无法向戮天一样释放天邪剑的神威,滋扰天人灵力磁场,令天人失去力量。

他希望赶紧做完,回到六娘身边去,怕他坏事儿的话,躲在一旁看着也好。

但此剑本身所带的邪力,与风槐自身的魔灵之力相融合,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九荒问:“要我做什么?”

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将刑攸的护体真气刺破,有星星点点的黑气渗透进他的真气里。

——“到了?”

滋。

九荒搁在手中,手里的木头慢慢泛起光芒:“师父?”

滋滋。

女天工族人取出一块儿木头,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他:“少爷,少主给您的,开启便知。”

“这是什么东西?!”刑攸立刻感受到了天魔之力入侵的痛苦,以至于都顾不上再去杀寒露,面露惊骇。

“是天人境。”见那俩天工停下来,没有入内的打算,九荒问,“究竟要我们做什么?”

风槐冷笑:“成了。”

等到了跟前之后,幻波才惊叹这球状物究竟有多大:“这是我们魔种的放大版?”

不给刑攸控制天魔力的机会,提剑再斩!

再近,看清楚是颗血红色的球体。

刑攸被迫接招,两人打了起来。

再离近一些之后,像是一轮血月。

观战的凝霜与曲悦齐齐松了口气。

幻波举目望过去,黑暗之中有一簇红光。

杀刑攸是不可能的,除宗权之外,想弄死他难如登天。再一个,杀他不是目的,魔化才是。

一个时辰之后,前头的两个天工人说:“快到了。”

还是风槐戮天他们所研究的、那种容易丧失理智的魔化。

九荒:“简单点说,就是一片肥沃土壤,三千世界都是从这片土壤里面孕育出来的。稍后为魔种世界造好的空间胚子,也需要拿来这里种上。”

为保护曲悦失去一半力量的寒露,再也忍受不住,尽管咬着牙,一口口血仍从薄薄两片唇间涌出,将白纱裙染的触目惊心。

超出幻波的认知范围,更听不懂了,还是问九荒比较靠谱:“韭黄?简单点?”

“娘!”曲悦看着她手中长剑消失,往下方海域掉落,想去捞她,可周身的冰锥依然坚固。

前头领路的天工族人解释:“又叫做大虚空。”

便在此时,一道光影从她身边掠过。

幻波听不懂:“世界外?”

速度太快,分辨不出,但以曲悦的耳力,隐约听见了埙的呜咽之音,是父亲来了。

先前雪里鸿带着他进入天人界,正是从这里走的。

从掐断一线牵到现在,只过去了半刻钟。

九荒:“是世界外。”

父亲又没有天人翅,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赶来,必定是……突破了极限?!

它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就听凝霜在头顶上惊诧:“你爹不是败于命劫,怎么会,就合道了?!”

耳坠里的幻波从水里伸出头,又伸出一条手臂。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流,空间似乎是静止的,只知道非常寒冷。

曲悦彻底安心了。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仿佛飞到了世界尽头,豁然穿透一层屏障,进入一片黑暗空间之中。

这厢,寒露只是因为挨了一掌,经脉震荡,一时脱力。

九荒随着那两个天工族人一路飞。

当体内余波平息之后,正准备稳住下落的身体,却感受到了曲春秋的气息。寒露放弃抵抗,落入他怀抱里。

——

“很好。”寒露打量着脸色铁青的曲春秋。

母亲是她往后努力的目标。

成功突破了合道期的屏障,虽过于“急功近利”,导致丹田、神魂、意识海三者全部严重受损,却也不过是耗费时间养个几百年的问题。

与母亲比起来,她的性格就有些过于焦躁了,不过也无需看轻自己,毕竟年纪和经历摆在眼前。

死不了就行了。

甚至觉得母亲棒极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切要害。

曲春秋低头,对上她的目光,恼怒道:“你套路我可以,为你天人境除掉祸害也无妨,但不该拉着阿悦一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天底下哪有你这般狠心的母亲!”

她的确不在乎遭些罪,只要母亲没有将父亲抛去脑后,那么在救父亲时,兼顾一些其他事情,她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非常支持。

本来他想指责的更难听,语气更严厉一些,可瞧着曲悦周身的冰锥法阵,以及寒露纱裙上的血,他也只能“凶”到这一步了。

模棱两可的四个字,与她不熟的曲悦大致揣测了下,大概可以理解她指的什么,忙安慰道:“娘,在我看来做出一点儿牺牲,达到双赢三赢,这是非常棒的事情。”

寒露支撑不住,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你猜到了?”

“女儿。”只剩下她们娘俩之后,寒露展臂抱了抱她,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道,“是我无能。”

废话,曲春秋只需抑住担心,前后一琢磨,差不多就明白了:“我与你一千多年的夫妻,还能猜不透你?”

“娘,您怎么了?”等九荒的身影消失之后,曲悦扭脸,瞧见寒露眼神黯淡,眼底似有些伤感之意,关切的询问。

寒露:“既然清楚是套路,你竟还能一举成功?”

不得不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是真的失败。

曲春秋咬牙:“倘若只是一场突发意外,我完全信任你这神殿守护处理危机的能力,也相信阿悦逃命的本事。”

这眼神令寒露微微触动,看着九荒随那两名天工离开,她竟忍不住在心中反思起了自己。

正因为是个局,一半赌注都压在了他身上,他才会更恐慌。

九荒转了视线,看向寒露,眼神似乎在说,我愿意用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她,来换她安然无恙。

而母女俩承受这些危机,只为这一瞬间激发他的潜能,他又岂敢愧对这份爱意。

寒露凝视着他看向曲悦的眼神,补充道:“你也有赏,若是成功,即使你没有聘礼,这门亲事,我也会摁着曲春秋的头,让他点头。”

“压力”与“感动”双管齐下,他最终战胜了骨子里的悲观,突破自身极限。

九荒将那耳坠挂在腰带上,依依不舍的又看了曲悦一眼。

“很好。”寒露又说一遍。

幻波一听这话,既好奇又期待:“那还等什么?韭黄,别傻站着了,咱们赶紧走走走!”

冰雪消融一般,她笑起来。

曲悦给它个“你懂”的眼神:“这事儿若是成了,我保证,绝对够您吹一辈子,吹到天荒地老。”

可曲春秋脸上的愠色未曾褪去,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下不为例,寒露,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拿阿悦来冒险。你不是神,你估算不到所有。”

幻波茫然:“恩?”

寒露沉默一瞬,点点头:“恩,往后再也不会了。”

“现在还不确定,你们先过去等着,若是一切进展顺利,雪里前辈会通知你们的。”曲悦忍着身体不适,朝幻波眨了下眼睛,“幻波前辈,您这次出手,是经过我强烈推荐,才被临时加上去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因为了解,她这认错的态度,令曲春秋愣了一愣。

趴在耳坠边沿上的幻波,此时仅仅是一团发光体,瞧出事态不太对,它也紧张起来:“小月亮,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啊?”

寒露重复一遍:“真的不会了,我知道怕了。”

曲悦将幻波栖身的耳坠摘下来,递过去:“你带着幻波前辈一起去。”

“怕了”这两个字,曲春秋更是从不曾听她提过,复思量许久,他的气恼渐渐平缓,苦笑一声:“养孩子,还是得亲自养,才知道心疼。”

曲悦松了口气,她看得出来九荒十分紧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留下来。

“往后我会抽空‘养’他们的。”寒露想了想,做出决定。

“好。”最终九荒答应下来。

曲春秋与她对视良久,读懂了她的一些心情,这火便散去了,夫妻俩默契一笑,一时间涌上诸多情绪,百感交集。

但他明白这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六娘认为这没毛病,毕竟,六娘喜欢盖世英雄。

“贱人!”

他不喜欢。

“曲春秋!”

他相信寒露一定会顾虑到六娘的安全,但肯定是多番权衡之下的那种顾虑。

沉默中,上方两个声音先后响起。

交给天人族这位未来的大祭司,他不放心。

原本刑攸正与风槐打的天昏地暗,曲春秋来了之后,立刻吸引了火力。

九荒可以放心将六娘交给曲春秋,交给曲唐,哪怕曲宋。

刑攸:“你就是那个胆敢染指我未婚妻的卑贱凡人?!”

最后恋人错过了,儿子也丢了,赢来个十九洲正道魁首的名声。

风槐:“你这卑鄙小人竟然成功合道了?!”

儿子出生时,总有比儿子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离开。

寒露传音:“我与凝霜合作,为姑姑和天人族摆平刑攸,风槐是为凝霜出力。她答应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她和风槐绝不伤害阿悦,而我给出的条件,是你会出来,与风槐正面解决咱们之间的恩怨……”

守不到恋人,便接受了家族联姻。

“恩。”

的确担心,九荒觉得寒露和他爹叶承锡是一类人,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

曲春秋明白了,将她放下地,尔后往曲悦方向看一眼。

“有我娘在,你还担心啊?”曲悦赶他走。

“爹!”曲悦猫着腰,紧张兮兮的,透过冰锥缝隙朝他挥挥小手。

“我……”九荒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非常危险,他片刻不想离开她。

曲春秋朝她眨了下眼睛,示意她不必担心。

果然,就听曲悦道:“韭黄,我们得分头行事了,你跟着他们走,你师父有事儿吩咐你。”

“风槐,你连我儿子都斗不过,还不死心呢?”曲春秋眉眼带笑着挖苦风槐一句之后,又看向刑攸,仅仅是勾了勾唇角,一副连话都懒得与他说的模样,“我这卑贱的凡人,都能抢了你这尊贵的的天人的未婚妻,你说,你是有多差劲?”

他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不等刑攸暴跳,曲春秋双手掐诀,骨埙浮现。

九荒蹙了蹙眉,这两个人他有印象,是他师父的亲信,看来是师父有任务交给他。

被他挥袖一抄,低低呜咽声中,朝他二人所在空域杀去。

不一会儿,一男一女两名天人扑闪着天人翅,由远及近而来,请安:“守护大人。”

曲悦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恩。”寒露若有所思,一拂袖释放出一道光芒,像是召唤信号。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父亲先和风槐联手去对付刑攸。刑攸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儿魔化的倾向,这令他越来越失控,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强悍。

曲悦道:“二哥第一时间就联络我了,现在应该已经锁定了我的位置,爹估计正在赶来的路上。”

等将刑攸的魔化,逼到不可逆之时,才轮到她父亲和风槐解决恩怨。

寒露认真检视她一番,确定她的确没有大碍,才望向她的手腕:“怎么样?”

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不受控了,风槐一看到她父亲,就忘记了先前的约定。

曲悦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不过父亲此时以一敌二,却并不落下风。

然而在人前,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说道:“你受苦了。”

有伤在身又如何,毕竟是步入了合道期,比之先前的渡劫巅峰,修为是成倍翻的。

寒露心头蓦地一软一痛,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小脸。

曲悦的心情也是足够复杂了,一边为他捏把冷汗,一边又因他而骄傲,双眼写满了崇拜。

寒露知道她遭了罪,已有心里准备,以为自己不会有所触动。可一瞧她的脸色,才不过一天不见,像是生了许久的病,颜色蜡黄,眼眶凹陷,嘴唇毫无血色。

若说斗法时的优雅体面,曲悦见过的大佬里,还没有一个可以超过父亲的。

“娘。”曲悦被九荒从棺材里抱出来。

不是双眼自带滤镜,是真的风华无双。瞧瞧,银冠白袍,宽袖长摆,被两面夹击,依然从容不迫,仪态翩翩。

九荒很怵看着温润和善又爱笑的曲春秋,却不怕不容易接近的寒露。

反正很难看出原本是个厉鬼,更猜不到他手上的骨埙,是他自己的头盖骨。

九荒连忙转个方向,朝寒露飞过去,停在她面前:“伯母。”

曲悦这份崇拜之中,不免又添了几分伤感。

“快过去。”

完全不知道,曲春秋在动手的时候,分别传音给刑攸和风槐,早将两人怼个遍了。

“六娘,是你娘。”

还抽空传音给寒露,满口的抱怨:“你不该将阿悦定在这的,太影响我发挥。”

顺着神识,远远窥探到一名披着黑斗篷的女子浮在半空中,一条白纱巾绾在发髻两侧,遮住大半张脸,但那双清冷的眼眸,熟悉之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寒露。

在乖女面前崩人设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九荒一路飞到曼陀海,滚滚海浪声中,倏然感知到一道神识在自己身上打量,他顿时停下,集中全部精神力,将神识反杀过去。

再累再苦也要撑下去。

……

寒露:……

棺盖阖上,棺材翻转,九荒迟疑了一下,将棺材背在身后,似一道光影,消失不见。

寒露飞去曲悦面前,收回那些冰锥,传音:“阿悦,你要么去温子午那里疗伤,要么过去九荒那里,我通知雪里鸿派人接你,你过去瞧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莫要待在此地了。”

幻波满头雾水着缩身飞入她耳坠里,想问,可瞧见曲悦的状态,它忍住了。

九荒的任务比较困难,但并无危险,曲悦感觉母亲是轰自己走,眼眸中透出不安:“娘,您是怕风槐败了,凝霜姑姑违反约定,朝我下手?”

曲悦坐在里头朝幻波招招手:“走了前辈。”

寒露摇头:“不是,你踩住了你爹的尾巴,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好,你先扶着她。”九荒将曲悦交给幻波,自己施法将棺材翅膀取出来,打开棺盖,再将曲悦抱进棺材里。

曲悦:???

无相界原本就位于天人境、凡人境交界之处,而天人境的大门,就在曼陀海附近。

愣了愣,才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无语。

“哪那么容易,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曲悦费力的将与自己脱离的小琉璃罩从意识海内取出来,好奇的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后塞进储物镯子里,“韭黄,咱们该走了。带我去曼陀海,就是先前我父亲闭关之地。”

“好吧。”曲悦抛出小铁球,背后生出天人翅,“那我去找韭黄了,娘,你们保重。”

九荒问道:“这样是不是就够了?你爹此时应该急疯了。”

“恩。”

便在此时,她手腕上一线牵震动起来。她没有回应,几个瞬息便不再震了。

曲悦展翅飞走之后,曲春秋质问:“你又和阿悦说什么了?她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儿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不提前跟九荒说,是因为说完之后他会一直挂在心里提心吊胆的。

寒露:“莫分心,少废话,认真对待你的对手。”

曲悦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身体逐渐平复,一仰头瞧见九荒眼眶都有些泛红了,费力的摆摆手:“放心吧,我没事,风槐虽和我爹娘有仇,却还是很有长辈风度的,下手快狠准,并没有折腾我。”

曲春秋极度不满:“我早想说你,你为何总是当女儿面,说我的不是?我塑造形象,只为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拔高她看男人的眼光而已。”

也不敢和她说话,问她还好不好。

寒露淡淡然:“我也是尽一个当母亲的责任,希望她有一双看清男人‘谎话精’本质的慧眼。”

担忧咯着她,逼迫着自己放松下来。一条手臂小心翼翼支撑着她,另一手则取出条纤尘不染的白帕子,帮她擦擦嘴边的血渍。

曲春秋:……

九荒想将她打横抱起,又怕改变姿势会冲撞到她正处于波动中的神魂。垂头看着她脸色惨白、气息衰败的模样,心疼又紧张,浑身肌肉绷成了石头。

一分心,被刑攸掌风所伤,风槐抓住机会,他手臂上也挂了彩。

曲悦眼前一抹黑,耳朵嗡嗡作响,乱七八糟什么声音都有,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楚。虚脱无力,只能歪靠在九荒肩头上,将身体的重心都交付在他揽着自己腰肢的手臂上。

乖女不在这了,曲春秋再无顾忌。

言罢瞬间化为一团烟雾,席卷着天邪剑离去。

他舔了下嘴角上的血,黑色似蛛网的纹路,逐渐爬满了他的皮肤,尖牙与指甲疯长,暴露出合道厉鬼相:“天人了不起?呵。”

彻底击碎之后,风槐收了剑,淡淡道:“可以的。”

天人境外。

九荒与幻波皆是骇然。

“韭黄你还没找到办法吗?”

“小月亮!”

“韭黄你快一点。”

“六娘?!”

“韭黄?”

……

幻波催了又催,九荒在围绕着天人世界转悠了几百圈之后,就停在了雪里鸿的标记之处,盯着那块儿区域,盯成了一块儿石雕,整整五个时辰一动不动。

君执犹豫再三,只将他送出魔种,便又回到魔种内忧心忡忡的等消息。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少,幻波急的团团转,本想唱歌给他些灵感,他却将耳识给封闭了。

“好。”君执也起身。本想说随他一起走一趟,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想想自己这倒霉样子,指不定帮不上,还会添乱。

终于。

曲春秋收回一线牵,站起身:“君前辈,恐怕得麻烦您送我出去。”

九荒解封耳识,拿出雪里鸿给他的木头:“师父。”

曲宋连忙应下:“是的父亲。”

——“你找到办法了?”

一线牵有这种用途。

九荒:“我记得师父您的珍宝库里,有双万钧手套?”

曲春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锁定她的位置,立刻通知我。”

他看过介绍,那手套戴上,便拥有雷霆之力。

他也不敢再继续催动一线牵,害怕会加重曲悦的负担。

——“那双手套……”雪里鸿都记不住了,似乎又去翻了翻,“怕是不行,撼动不了外层气墙。”

他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猜到曲悦的保护禁制被破除了。那道保护禁制,是踩着生命线的存在。

“外层的气墙不是问题,六娘常常使用的消灵箭,您见识过威力么?我准备以南寒磁石,北炽磁石……仿造一支巨型的……”

稍等片刻,曲宋:“没有反应。”

九荒讲了一大堆幻波完全听不懂的话。

曲春秋道:“你联系下她。”

那两名叫做小东小西的天工族人却听的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曲宋真不知:“您稍等片刻。”他顾不得召人,直接出门问了人之后,回来道,“父亲,小妹昨晚上的确回来了,但并没有去拿什么卷宗,而是从技术部去了十九洲。”

幻波托腮坐在耳坠上,感慨真是隔行如隔山啊,往后谁再表示欣赏不了它的诗歌,它再也不要随便生气了。

曲春秋道:“她昨天傍晚回了天罗塔,说回去拿些卷宗,你不知道?”

“气层消失那一瞬,我便以万钧手套打穿一个洞,可是……”九荒为难道,“师父,我觉得我的力量不太够。”

曲宋听出他声音微颤,自己的语气也添了几分急促:“您什么意思?小妹不是一直在陪着您么?”

手套的威力,与自身力量程度有关系。

不等曲宋问安,曲春秋先劈头盖脸的问:“阿悦是怎么回事?”

就像一柄神剑,拿在不同的人手里,自然会有差异。

无论曲宋正在部门里做什么,感应到父亲召唤,立刻回应。

“宗权应该可以。”

子珠与子珠之间是无法联系的,他唯有联络曲宋。

——“他是个死脑筋,即使是为了天人族好,他也不会干这种事儿,不然也不会用计困住他了。”雪里鸿似乎在笑,“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现在一根手指头都能撂倒他。”

曲春秋不作任何迟疑,立刻催动自己手腕上的一线牵。这是先前入魔种时,从曲明手腕上摘下来的子珠。

九荒:“?”

但能牵动禁制,至少也是重伤,所遭遇的险境不容乐观。

——“行了。”九荒虽是个成年人,但在雪里鸿眼睛里依然是个小屁孩子,不方便与他说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让小东小西回来拿万钧手套和你造箭所需要的材料,你先造。关于力量不够,稍后咱们再想办法。”

君执也松了口气,这说明曲悦的状态稳定住了,至少性命保住了。

九荒:“好的师父。”

简单两个字,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不难听出其中深深的恐惧。

随后小东小西直接进入天人境中,再回来时,只有小东。

慢慢的,曲春秋眼珠的血色褪去:“还好。”

小西是从身后来的,而非天人境,还带来一个人。

知道他在感知曲悦是生是死,君执闭口不言,只密切关注着他的神色。

“六娘?”九荒瞧见她虽还气息不稳,可比着分别时并没有再受伤,开心极了。

曲春秋许久不语,搁在棋盘上的手攥成拳头,骨结攥的发白,且在微微轻颤。

“小月亮,你那里的事情忙完了?”幻波从耳坠里露出头。

君执看出这是反噬反应,想起外出未归的曲悦,应是她出了事儿。

“没有,不过用不着我了。”曲悦落在他们面前,清了清嗓子,“我爹成功合道了。”

见曲春秋垂首稳了气息许久,再抬头时,两颗眼珠变为血红。

曲春秋时常夸赞幻波,幻波是引以为知己的,真心为他愉悦:“看吧,我早说过老曲不是个短命鬼。”

“曲兄?”君执心下一骇。

“真好。”九荒的喜悦同样写在脸上。

魔种世界内正与君执下棋的曲春秋,同时捂住心口,嘴角慢慢渗出粘稠的血水。

六娘不用伤心了。

曲悦只觉得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蓬烟花,天昏地暗,一口血喷了出来!

六娘的另一个心魔终于也画上了句号。

嘭——!

他怎能不喜悦。

风槐本身便是天灵族的长老,深谙天人窍,一道破法诀伴着剑气落下:“破!”

“你们怎么样了?”正事要紧,曲悦瞅瞅九荒手里的工具,又瞅瞅面前的巨大球体。

两股力量僵持不下。

“我在造箭。”九荒恢复手里的动作,边造边和她解释。

这是曲悦意识海内用来封印她天人窍的小琉璃罩,其中还混有曲春秋设下的保护感应禁制。

曲悦听罢点点头:“你认真些。”

因为一股磅礴的力量,自曲悦灵台狂涌而出。

说完不再打扰他,打量起周围来,这太空一样得虚空之境,她也是第一次来。

他唯有屏住呼吸,看着风槐手中天邪落在曲悦灵台前,并未曾劈下去。

打量之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九荒瞳孔一缩,但曲悦仍按着他的手臂,不许他动作。

晃神的功夫,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幻波太安静。

风槐接过剑之后,反手便劈向曲悦。

花瓶耳坠挂在九荒腰带上,幻波托腮趴在边缘,没有实体,朦朦胧胧的,曲悦依然看得出它在冥思苦想。

幻波不太喜风槐身上的魔灵气息,将剑扔过去。

曲悦旋即明白它在想什么,才发现自己先前过于紧张,竟忘记叮嘱它。

风槐不回应。

后怕出一身冷汗,幸好过来了。

曲悦按了按九荒蓄力的手臂,又示意幻波:“给他。”又冷冷淡淡的朝风槐拱手,“风前辈,凝霜姑姑应该都与您讲清楚了吧?”

她传音道:“幻波前辈,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稍后您控水淹神都之时,制造银河倾泻的场景即可,千万不要吟诗唱歌啊。”

风槐看了曲悦一眼,手朝幻波伸去:“给我。”

幻波正在想诗歌。

伴着低沉的嗓音,一串萤火虫似的光点从远处飞了过来,萤火虫凝结成一颗魔灵,魔灵又幻化成人形。

它自负才华横溢,从来都是临场发挥的,此次不同,它要扮演神,必须慎重。

——“给我用。”

它不满:“神难道不会诗歌?不是说音乐是人与神沟通的桥梁吗?”

它话音不曾落下,九荒的神色便倏然一紧,掌心蕴起黑绿毒雾,将曲悦护在身后。

曲悦讪讪:“咱们这是降神罚,不用沟通。”

离开大无相寺之后,幻波好奇的提着那柄剑:“小月亮,你俩不能碰他,我也不会剑法,这剑给谁用……”

她倒不怕神罚时出现奇怪的声音会穿帮,是怕给神都天人的日后带来什么奇怪的影响。

且此剑才刚刚开始净化,中断也没有什么妨碍。

好说歹说半天,终于说服了幻波。

毕竟此剑当初是曲悦送来的。

幻波委屈:“我的诗歌白琢磨了。”

等曲悦上到山顶之后,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扯一堆的谎话,说是温子午想到办法取出她心脉魔虫,但需要天邪剑,才将正处于净化状态的天邪剑取走了。

曲悦怕它稍后心有不甘,只能硬着头皮:“怎么会,您可以现在唱给我听。”

“走吧。”时间紧迫,曲悦也不废话了,往梯子上走。九荒跟在她背后,也不问上去干什么,心里清楚和曲春秋有关系。

唱过一遍的,幻波通常不会再唱第二遍。

九荒点头。

“那好。”难得曲悦主动要求它唱歌,幻波的颓废一扫而空,献宝似的唱起来——

曲悦左右环顾:“我娘送你出来的?”

雨来时天暗

不过当曲悦看到他那一瞬,他已经收了工具刀站起身走过来:“六娘。”

风来时树颤

刚落在寺山下的业火梯入口处,就瞧见九荒坐在梯子上。

我来时啊你心安

曲悦先传送,再使用天人翅,用了一日的时间,来到了大无相寺。

你问我是谁

……

我是你爸爸

曲悦笑:“当然还有别的用处。”

胆敢不听话

幻波顿时不乐意了:“就让我帮忙拿个剑?”

赏一顿天罚

如今要取出来,得让幻波拿着。

看你怕不怕

魔化天邪剑对天人杀伤力极大,她与九荒都是天人血,碰不得,是辛鹭一路拿着。

呦呦呦怕不怕

先前九荒吃了戮天,是她、九荒和天怒剑主辛鹭一起去送的剑。

唱完后幻波双眸熠熠生辉:“怎么样?”

“去大无相寺。”曲悦边走边解释,“十二神剑内的魔道双剑之一,天邪剑,先前不是被我送去大无相寺净化了么,现在,我们要去将剑取出来。”

曲悦竖起大拇指:“棒极了。”

小月亮特意来找它,肯定是去做大事,需要她的帮忙。

……

幻波先融入耳坠海中,被她带出魔种,进入天罗塔,才冒出脑袋趴在耳坠海上,颇有些激动:“小月亮,我们要去哪里?”

“造好了。”

先去演武场,将幻波拎了回来。

婚礼当天的正午,九荒终于完工了,将手里的巨型消灵箭举起来给曲悦欣赏,“太赶,造的有些粗糙,勉强能用。”

曲悦和君执告个别,往外走。

曲悦伸手摸了摸:“问问你师父,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曲春秋点头:“去吧。”

九荒取出与雪里鸿联系的木头:“师父,开始吧?”

曲悦:“对啊,我在这等着比赛也是无聊,回部门拿点卷宗回来研究。”

——“你不是说你力量可能不够?”

“好。”曲春秋答应了才反应过来,“你要出魔种?”

此一时彼一时,有六娘在身边,他充满信心:“应该没问题。”

“那也不能全指望脑子。”曲悦撇撇嘴,“爹,我是过来跟你说一声,我出去下。”

“我来射吧。”曲悦伸出手。

曲春秋不以为意,毕竟他没几日好活了,闺女笑的开心那才真是奇怪,笑着指指她的脑袋:“头脑好,有时比修为高更管用。”

“好。”九荒虽担心她的身体,不想她劳累,可见她颇有兴致,便没有拒绝。将箭交给她,自己则将戴上那两只手套。

“没,我修炼呢,瞧我的修为都多久没动弹过了,整天都在应付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曲悦正要去做一件大事,心中忐忑,故而笑容看上去像是强颜欢笑。

曲悦从镯子里取出块儿万象泥,泥变成弓的模样。

曲春秋以神识打量着她:“一整日不出房门,身体不适?”

嗖——!

君执微笑着点头示意,目光慈爱。

箭飞出,正中雪里鸿的标记处。

曲悦入内:“爹,君前辈。”

嗡嗡几声波浪状的声音传入耳中,外层气墙果然出现一个缺口,而九荒已似流火飞了过去,掌心蓄力,一拳打在标记上!

曲春秋则在隔壁院子里,与君执聊天下棋。

嘭,拳下的“蛋壳”出现裂纹,随后崩碎了一块儿。

她打开房门出去,院子是空的,皮皮他们都在演武场观看比赛,知己知彼。

顿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内部传来,险些将九荒吸入其中。

曲悦回到身体里时,魔种世界内已是傍晚。

曲悦远远窥探着,忙催促:“幻波前辈!”

——

幻波操控着耳坠,顺着吸力从这个洞内进入,它融入海水中,搅动着海水不断膨胀。

等送走曲悦,她转身看向九荒:“过来。”

最终将这个容器炸开!

寒露微微抿唇:“那就好,我送你回去。”

神殿守护与天武族族长的婚礼,排场自不用说,整个神都的天人几乎都来到了神殿外的大广场上,等着观礼。

曲悦:“我只怕不能成功。”

同时人群中的天武人在窃窃私语。

寒露问:“怕不怕?”

“听说族长和寒露大人都不见了,两人这是婚礼前,先去培养感情了?”

听罢寒露交代她做的事情,曲悦绷紧了心弦,声音也严肃起来。

“还称呼‘大人’,该喊夫人了呢。”

“恩。”

宗芯推了邢谚一把:“表哥,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阿悦,听懂了么。”

邢谚回过神,摇摇头。

寒露也不赶他。

他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只有九荒没走,他远远跟着寒露,一直盯着她的头。

正欲说话时,脚下陡然一阵摇晃,地面灵石层层龟裂:“怎么回事?”

……

天武众人都不知,眼下地面塌陷,刚要飞起来,却陷入更大的震惊中。

族会结束之后,将神殿尊严践踏过罢的众天武贵族,腰板比入内时挺的更直了。

上空那颗巨大的“眼”,摇摇欲坠!

天武贵族们甚至连日子都选好了,三日后。

“都散开!”

寒露面无表情,也不反对。

“快看天上!”

刑攸正要说话,她又指向寒露,“正如你说的,你曾与寒露有婚约,那便寒露好了。”

只见海水在极高空上奔腾横流,铺平了整个神都。

此时,凝霜笑着问:“刑族长,不知我与寒露,你准备娶谁呢?”

光被挡住,海底水幕上,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浮现出一幕幕影像来。

真的不想笑,可实在忍不住。

那些影像残破不堪,神都天人却能分辨的出来,是他们的先祖!

身旁的天灵族长,以袖掩口咳嗽一声,袖后的嘴角也是翘的飞起。

曲悦之所以提议打破这个乾坤定大水缸,也有这个原因,海底有个神庙,神庙上描绘着多种壁画,正是天人族先祖之物。

对面的雪里族长端起茶来,低头时,嘴角微翘。

“这难道是……神罚?!”

天人族的最高的掌权者,被称为“神女”的女人,稍后,还不是被他们天武人压在身下玩儿弄么。

雪里鸿所在的水晶宫受保护法阵影响,并未被波及的太厉害,只有轻微的摇晃感。

再看寒露与凝霜时,眼底最后一抹敬畏也逐渐消失无踪。

雪里鸿收了工具刀站起身,来到宗权面前,摸出解药来,放在他鼻下绕了绕。

天武贵族们此时的心情,全部写在了脸上。

宗权没有反应。

成了。

因他衣裳都被汗水浸湿透了,雪里鸿嫌弃的很,抱着手臂,只用鞋子尖踢了踢他:“醒醒,快醒醒。”

随后,在众贵族首领面前,两位守护分别签印,三位族长也签下印。

连续踢了好几脚,宗权才似溺水之人猛地上岸,骤然深呼吸几口,醒了过来。

天女侍女取出《族典》,将这条废除。

睁开眼睛后,双眼仍是迷离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几丝清明。

一众天武人没料到她们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但也不怀疑,毕竟都被逼迫到这份上了,再反抗只会更加颜面无光,

随后便是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猛地抬头看向雪里鸿。

根据族规,大祭司不出席,只要两位守护一起点头,便代表了大祭司的意见。

雪里鸿不吭声,稍稍挑了挑眉,随他自己冷静。

凝霜跟着道:“我也同意。”

足足过了一刻钟,宗权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经历的是一场幻境,他并没有和雪里鸿有……

“很好。”寒露点头,“我同意。”

不是,是雪里鸿不曾与他有……

刑攸微笑:“我先前说过,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天人界的发展。”

而他却与她有……

寒露转望刑攸:“刑族长,咱们的族规,都是从先上古时代传下来的,是神的旨意。擅改神意,必遭天谴,你是否愿意承担?”

确实是有……

天武一方表情得意。

脑子一团乱麻,本就虚脱的宗权快要晕过去了。

两族皆沉默,两族族长纷纷垂眸喝茶。

“我可真佩服你,我原本预想着你精力耗尽大概需要一天,还给你准备了补气丹,没想到完全用不上啊。”雪里鸿笑眯眯地,眼神里写满调侃。

凝霜看向天灵与天工两族:“你们有什么意见?”

她一出声,瞬间将宗权完完全全的拉回至现实世界:“雪里鸿!”

族会开始后,刑攸先问:“不知两位守护大人,与祭司大人商讨的如何?”

宗权无法想象自己中毒期间究竟有多丑态百出,这才是真正的奇耻大辱,比起来在凡人界丢的脸,显然更难以接受!

正觉着奇怪,突地想起上次在曼陀海曲悦被拘禁来天人境的事儿了,九荒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越来越明亮。

宗权怒极攻心,想起身再打她一顿,但他真的是腿软,浑身无力。

垂着头雕首饰的九荒,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寒露望了过去。

想起腿软的原因,更是恨不得当场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拍死自己算了。

曲悦透过寒露的眼睛,盯着他。

“行了,我心里舒坦了。你这贱人追着打我那三百年,咱们算是扯平了。”雪里鸿先前被他抓捕时,没少挨打,动辄鼻青脸肿,对他恨的牙痒痒,眼下确实彻底消气了,“你还是赶紧出去吧,外头出事儿了。”

身为少主,雪里鸿该出现,但却没有出现,雪里族长身后站着的人是……九荒。

正运功极速恢复体力的宗权,听她声音突然严肃,微微一怔,也从气怒中回忆起来,险些忘记了,族中正在造反!

两族来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天武一半人多。

不待他问,雪里鸿已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至于殿中右侧,则是天灵族和天工族的族长已经有话事权的贵族们。

宗权难以置信:“神殿居然用上了这种招数?”

且凡人不容小觑,根本不是凭借武力强弱就能决定胜负的时代了。

雪里鸿:“让你们天武人听话,只能用这种招数。”

邢谚不知他爹说的“世道变了”和“长进”是什么意思,他往凡人界去了一趟,险些魔化,只愈发清醒的认识到他们天武人的体质,是真的过刚易折。

宗权厉声:“我明明可以震住他们。”

只会令族内贵族越发膨胀,而膨胀的后果,便是提高魔化的风险。

“治标不治本。”雪里鸿眯起眼睛,“譬如先前在魔种诛杀噬运兽,万一曲春秋不出手,你真魔化自尽了呢,你还震谁?”

为何要打破这种平衡?

宗权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邢谚不吭声了,面露忧色,在他看来,神会这样安排,也是因为天人四族各司其职,是非常完美的搭配。

“这都是大祭司授意的?”

刑攸打断:“神在哪里?”

“大祭司默许的。”

邢谚:“可这是神的旨意……”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要用这种办法拦住我?”

刑攸教训道:“你往人间去了一趟,怎么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这世道早就变了,强者为尊,他们三族,都是受我们庇护,尤其天女,哪个不是咱们天武人生出来的,却让我们向她们低头,听她们调遣,简直可笑。”

“直接告诉你,你会配合?而眼下闹到这般地步,你已经不得不配合了。”雪里鸿往神殿的方向看一眼,“宗权,你毕竟出身天武贵族,私心里,也是向着天武人的,除非刑攸剑指神殿,你们宗家同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侧是一众天武贵族首领,邢谚站在刑攸身后,脸上写满了不自在,族会开始之前仍在劝:“父亲,这样做不妥吧?”

宗权沉默不语。

大祭司并未出席,上首并排两个位置,分别坐着寒露与凝霜。

“卑下,领大祭司嘱托。”待恢复些精力,宗权站起身往门外走,脚步依然虚浮。

天武族的办事效率一贯惊人,一个时辰后,便集满了人,召开起大族会。

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犹豫着转头看向男装的雪里鸿:“你究竟是男是女?”

——

雪里鸿摊手:“重要吗?”

两位守护站在碧玉长廊下,比肩而立,齐齐望着面前的皑皑白雪。

当然重要,女人就算了,若是男人,他得恶心死。

凝霜沉吟:“容我想想。”

雪里鸿知道他的心思,让他出去乖乖办事,自然得给点糖豆吃:“放心,我真是个女人,不信你可以去问我徒弟。”

寒露:“赌一把?既为了姑姑,你我之间,也来个了断。”

宗权离开了水晶宫。

凝霜瞥她:“我们都冒险。”

……

寒露问:“谁冒险?”

神都的惨状,远远超出宗权的预想。

凝霜拂了拂袖,示意她们离远一些,听她讲完之后说道:“很冒险啊。”

地面裂出无数沟壑,宫殿倾倒,被海水冲击之下,满目狼藉。

“姑姑。”天女们纷纷行礼。

宗权突然明白,神殿不单单是用假神罚来震慑他们天武人,还预示着神殿的决心,天武若再敢闹腾,她们奉陪到底,甚至不介意毁掉整个天人境,玉石俱焚。

寒露也停了下来。

而宗权的内心感受竟然是:女人狠起来真可怕,难怪神意会让天女当家,惹不起惹不起。

凝霜听着,脚步停顿。

“宗大人!”

她讲了一遍。

发生这样的事情,刑攸不知去了哪里,天武人虽确实被震慑到了,可那些贵族掌权人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寒露直言不讳:“我准备……”

此时看到宗权,自然全都围上来。

“你打算怎么做?”两人鲜少聊天,如今寒露对她解释这么多,她心中了悟,“你又想我怎么做?”

毕竟,他们这么闹,也是宗权默许的。

曲春秋品性再烂,起码一脚踩在了她的及格线上。

却见宗权一撩袍子,面朝神殿跪下:“吾神息怒!”并传音给邢谚,“跪下!”

综合过所有,才判定他远远不及格。

邢谚仅仅犹豫了一瞬,便跟着宗权跪下:“吾神息怒!”

因是婚配对象,她自小就观察着刑攸的一举一动,大事小事,一笔笔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着。

最强天武和少族人都跪下了,众天武纷纷跪下。

“抓刑攸的弱点。”寒露垂了下睫毛,“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刑攸。”

不服的自然有。

凝霜也转头看一眼大祭司的寝殿,一些往事浮上心头:“可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等他们跳够了之后,再放宗权出来?眼下的局势,宗权再强,也不可能与天武阖族对抗。”

可当过几日,宗权带回魔化到疯疯癫癫的刑攸,连刑攸关进地底之后,想到寒露在族会上那句“渎神之罪,你可愿一力承担”,他们才真正知道害怕。

她没有说谎,为了曲春秋合道是其一,为了大祭司是其二。

即使是人为的,也能说明他们的确触怒了神,刑攸不得神灵眷顾,才会劫运缠身。

寒露微微颔首:“恩。”

天人境的乱子平息了,曲悦负责的太平洋魔种案也正式结案了。

凝霜若有所思:“你设局让他们提前闹起来,是想在姑姑仙去之前摆平他们,令姑姑安心?”

虽然主犯还没有抓到。

“你方才也听姑姑说了,她强撑着一口气,心病就是刑攸,还有这些天武贵族。”

风槐在凝霜的帮助下,又跑了。

这个原因寒露不知凝霜会不会想到,但她不会特意指出来,凝霜一贯感情用事,此时正是打感情牌的时候。

不过关于风槐的一干事宜都已经移交给了天人境,不归他们华夏特殊部门了。

两个守护都有问题,都是死罪,但大祭司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培养一个新的接班人了。

坐在会议室内,伤势未愈的曲悦吸吸鼻子,在一年前的《太平洋魔种案》和十几年前的《变种蛇入侵案》卷宗尾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她对主位上的曲宋道:“二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娘故意放走的?凝霜姑姑这一跑,大祭司的位置就是娘的了。”

“身为大祭司,必须要有这种魄力和手腕。”寒露转头看一眼身后的神殿,“可你我陪伴在姑姑身边将近两千年,姑姑是当我们女儿一般看待的……”

翻案之后,曲宋正在头疼对九荒的赔偿问题,闻言抬头:“你什么意思,是说母亲为了大祭司之位,故意……”

凝霜不太敢相信,姑姑一贯非常严苛,但凡族人犯错,下手总是狠辣无情。

“我没说娘为了大祭司之位。凝霜姑姑因为反噬,其实也没多久好活了,我觉得娘应是想让风槐最后陪陪她?”曲悦也是瞎猜,但她已经对母亲的手腕深信不疑了,母亲说风槐不可能再作恶,且没多久就会被抓回天人境,她也就不过问了。

“应该是。”寒露道,“估摸着,也知道你无数次私自动用天命晷的事儿,不然刚才为何突兀的问一句天命晷。”

“哎。”曲悦将卷宗阖上,托着下巴,“还是最心疼爹。”

凝霜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姑姑已经猜出与曲春秋私通的天女是你?派你去,是知曲春秋渡命劫失败,想让你一家人最后团聚?”

神罚之后,那道被废止的“神殿神女不得嫁人”又重新恢复了,母亲说神殿守护和大祭司不嫁人这一条,总体是利大于弊的。

寒露道:“那姑姑说派我去魔种内,与天劫剑主商讨一下魔种后续事宜,被我拒绝了,她也不再提了,不曾派你,或者其他人去,这又是否正常?”

她稍后要研究的是,如何改善天女天武的匹配制度。

凝霜道:“姑姑先前去往魔种,回来已是半死不活,哪里还有精力。”

如此一来,父亲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有个名分了。

“有件事,你不觉着奇怪么?”寒露突然道,“雪里鸿回来后,已向姑姑说了风槐还活着的事儿,但姑姑任何动作也没有。”

“父亲都不在意,你瞎操什么心?”曲宋瞥她一眼。在他看来,父亲更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反正天人境的大门已经阻挡不住他了,想什么去见母亲都行,偷情似的刺激。

“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更改了族规,就能将你私通凡人的罪名抹去,然后你就可以揭发我了?”凝霜瞥她一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揭发你?”

当然这话不能和曲悦一个女孩子说。

寒露:“与其他们一直左右观望,消极抵抗,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这人真是太不可爱了。”曲悦想起先前自己受伤他担心的语气,简直恍如隔世,抱怨道,“不是我说,现如今连三哥都比你更可爱。”

凝霜:“但至少不会这样迫不及待!”

曲宋置若罔闻,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出来:“闲着无聊的话,你可以准备着手处理下个案子了。”

寒露这才道:“即使我不蛊惑,刑攸和这群天武贵族,就不会闹事了?”

曲悦推回去:“先交给别人处理吧,我病着呢,又得回魔种去比赛,何况心脉里还有只虫子。温师伯说我得去他那里住上两年,试药。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饮前辈他们了,不知勾黎前辈的魔毒压制住了没有。”

凝霜:“你步步为营,蛊惑着天武贵族闹事,就是为了这张帖子?宗权眼下是不是也是中了你的套,被困住了?”

曲宋原本也没打算真让她做,只是借机堵住她嘲讽自己嘴罢了:“对了,还有件事儿,你和韭黄说一声,让他告诉叶承锡,得再送个帖子过来。”

寒露不回应。

曲悦微怔片刻:“哦对,父亲没有帖子。”

两人并排走出大祭司的寝殿,刚跨出门槛,凝霜便冷冷传音:“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吧!”

先前叶承锡的邀请帖,只有大哥和二哥的。

……

曲宋:“大哥说多弄几个,咱们全家都去,将老三也从魔种里抓出来一起去。”

大祭司:“那便好。”

曲悦嘴角一抽:“去那么多人干嘛?大哥闭个关还这么多事儿?”

天命晷是两人轮流值守的,同时回道:“没有。”

曲宋:“排场。”

大祭司的目光晦暗不明:“使得。”停顿片刻,又问道,“天命晷近来可有异动?”

曲悦:……

寒露问:“姑姑,只要可以平息此事,任何方法都使得么?”

这不是排场,这分明是去砸场子的。

“我油尽灯枯,已无精力再去应付他们,须得立刻去闭关了。”大祭司微微叹口气,看向她二人,“这场风波,你二人商量着解决,谁能将此事平息,祭司之位便是谁的。”

九荒还在天工族里忙着造空间的事儿,经过在天人境上打一个洞,他有了新的领悟。

两人不语。

很快便指挥着一半天工打造了一个胚子。

大祭司抬手示意她们自己无碍,稳住气息,慢慢望向殿门处:“我大限已至,一直拖着,正是担忧这些越来越放肆的天武贵族,放心不下你们,等着你们树立威信,等着宗权回来,可宗权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半天工则在重建神都。

在她认知里,风槐以族规被处死,大祭司没有错误。

他和雪里鸿一起,准备去大虚空种空间胚子,出神都时,碰上了外出归来的宗权。

看来大祭司当年虽处死了她的恋人风槐,她对大祭司也是没有多少恨的。

宗权脚步一顿,朝他们师徒微微颔首,绕过他们继续走。

曲悦感受到了母亲的担忧,再看凝霜,她的忧心也不似作假。

“师父,你先等我一下。”九荒追上去,“宗前辈。”

“姑姑。”寒露与凝霜上前一步,“还请您保重身体。”

宗权停下来:“恩?”

等这些天武贵族都离开之后,大祭司才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九荒在自己的胸脯上拍了一下:“过阵子我爹会举办赏剑大会,我要认祖归宗了,我爹请了六娘的爹,准备提亲呢。”

寒露没有回答。

宗权:“恭喜。”

刑攸:“何必用傀儡这种字眼,夫妻之间,本是一体,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怎么就一句恭喜,九荒提醒:“那个,宗前辈。在天人境,大家都以为我是你的儿子。”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父子。”

寒露冷冷道:“也是第一个成为傀儡的大祭司,对吧?”

不提还好,这茬事儿提起来简直是揭开了宗权不愿意回想的伤疤,脸色瞬间黑沉:“所以呢?”

退出殿中时,背对着寒露,他传音笑道,“寒露,怎么样,可还怀疑我的能力?这些贵族悉数被我摆平,不会再成为你我之间的阻碍,我说过,要让你成为咱们天人第一位嫁人的大祭司。”

九荒:“我师父说,我认你做爹,多个爹就多份聘礼。”

刑攸沉吟片刻:“好,我这就去安排。”

宗权怒火中烧,心道谁说的你找谁去!

寒露捏着帖子:“刑族长,兹事体大,需得召开族会,其他两族也有话事权。”

你们师徒俩还要脸不要脸?

刑攸一干天武人却站着不动。

人岂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大祭司:“我当你们不曾来过,滚!”

内心激烈半响,宗权颔首:“行。”

尽管刑攸这么做,是符合预期的,曲悦依然难以平复心头的恼意。

怎么回事?

寒露一双冷清的眸子望过去。

宗权赶紧纠正:“你想要我给多少?”

刑攸仍旧面向大祭司,从容道:“两位守护谁都可以,毕竟我天武族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是出于我的私心。当然,我与寒露曾有过婚约,年纪相仿,她更合适一些。”

宗权:……

凝霜冷笑:“那不知邢族长想娶谁?”

九荒走回去雪里鸿身边,心里头美滋滋。

刑攸:“他没有反对。”

“你这臭小子。”雪里鸿眯起眼睛看他。

大祭司:“宗权也答应了?”

九荒夸赞道:“师父,宗权挺大方的,说我爹给多少,他给多少。”

刑攸不卑不亢:“都是为了天人族的传承,相信神灵不会介意。”

雪里鸿朝宗权消失的方向望一眼,有些纳闷他的态度:“这不是大方,是蠢。”

寒露阖上帖子:“渎神,会遭神灵降罪。”

“可师父您一贯喜欢蠢人。”九荒沉浸在聘礼里,随口一说。

大祭司:“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这是渎神的行为!”

雪里鸿也没听他说话,一直在想旁的事情:“小兔崽子,我觉得这次种空间胚子,是一个好机会。”

“卑下在。”刑攸颔首。

九荒不解:“恩?什么机会?”

“刑攸。”大祭司冷冷看着他。

雪里鸿拉着他絮叨许久。

再看凝霜的脸色,可没那么好看了。

九荒越听眼睛越亮:“那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曲悦在母亲的意识海内,清晰的感觉到她在看到这张帖子时的愉悦之情,看来形势的发展,非常符合母亲的预期。

……

落款是一连串的名字,曲悦不认识,但肯定都是天武贵族的当家人。

曲悦满头雾水的被九荒放进棺材翅膀里,去了大虚空。

没说求娶谁,但意味十分明显。

从棺材里出来后,她坐在棺材盖上,远远看着眼前几十个黑袍天工长老手中持着玉牌,围成一个圈。

如今天人一代不如一代,为了更好的传承下去,希望可以改一改族规,废除掉神殿天女守身不嫁这一条。

圈中是个球体,直径差不多一丈。

给出的理由是,族规中天女嫁给天武,是为了培育出类拔萃的后代。刑攸身为族长,乃天武族内拔尖的人才,而天女中最优秀的却身在神殿,实在是浪费资源。

九荒指着那个球:“六娘,这是个空间胚子,也是一颗种子,现在我们要将种子种下,难就难在这里,只要能种下,我们一边打造 ,一边让它膨胀,只需十年,便能将魔种世界转移出来了。”

这是一封天武族的求婚书,是为他们的族长刑攸求娶一位神殿守护,续弦。

曲悦连连点头:“我稍后告诉君执,再熬十年,他就解脱了。”

随着寒露将帖子打开,曲悦默读着帖子的内容。

“现在,我得进去。”九荒将棺材固定住。

“凝霜。”大祭司示意凝霜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她。

“你要进入空间里面?”曲悦问。

“姑姑。”寒露上前请安,站在凝霜身侧。

“恩,空间内仍是混沌一片,我得趁那些长老种空间时,入内做点事儿。”

凝霜手里拿着张帖子状的东西,见到寒露入内,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他说完要走,曲悦却拽住了他,眉头紧皱:“有危险?”

殿内还有一人,另一位守护,凝霜。

“没有。”九荒摇摇头,“放心吧。”

下方站着几位黑衣男子,刑攸为首。

等他飞入球体内后,长老们手中玉牌亮起后后,曲悦总觉得不安,传音给一旁观察空间种子的雪里鸿:“雪里前辈,是不是有危险?”

随寒露进入殿中,曲悦再一次见到了大祭司雪蝉,比起第一次见,她的气机衰败的更厉害了,显然对于族中之事,已是有心无力。再看她脸色铁青,正处于震怒之中。

若无危险,他轻易便能做到,不会刻意带她来。

曲悦听过这钟声,是从大祭司殿里传出来的。

可若有危险,他不想她担心,不会告诉她才是啊。

翌日一早,钟声响起。

雪里鸿稍稍犹豫了下:“他一直说问题不大,但我认为有危险,若种失败的话,这个空间胚子可能会爆炸,他死倒是不会死,重伤逃不掉。”

就这么陪着母亲在雪山上站了一整夜。

曲悦的眉头越蹙越深:“所以喊我过来给他点信心?”

曲悦懂了:“好的。”

“那当然,我告诉他今儿若种成功,他便是真正的盖世英雄,在这个背景下向你求婚,你一定会答应的。”

寒露:“世事无常,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一切顺我心意,看形势发展到哪一步,我再交代你。”

“好办法。”

“娘,需要我做什么?”曲悦听了老半天,好像没有自己什么事儿,像个看戏的。

生命安全面前,曲悦完全没有半点儿羞涩,只认为雪里鸿这个主意不错。

通过手里的光球,寒露注视着水晶宫紧闭的大门,“宗权只需一夜不出,明日一早,刑攸便会来神殿,找大祭司‘请安’了。”

便在此时,突然“隆隆”两声,吓的她与雪里鸿双双望向那空间胚子。

“我已经点拨过雪里鸿,她并不算聪明,但也是颇有些心思的,知道怎么做。”

天工长老们之中,也有几人吐了血,但仍然闭目念咒。

——

那空间胚子膨胀了下,又缩小,再膨胀,再缩小,曲悦的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精力越旺盛的男人,醒的越慢,拿来对付宗权太合适了。

经过漫长的折磨过后,雪里鸿抚着胸口长叹一口气:“真是老祖宗保佑。”

宗权中的不是什么极乐散,而是一种会堕入幻境的销魂药,一旦陷进去,精力不耗尽是醒不过来的。

这反应等于说成功了。

翘起二郎腿,摸出工具来接着雕零件。

曲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看着他满面潮红,额头冒汗的模样,仍在凳子上坐着、压根儿不曾靠近他的雪里鸿满意极了。

嘭。

莫说在一个时辰内清洗体内的毒素,他体内的毒反而越来越深了。

九荒像是被空间内部的气体弹射出来的,不知在里头遭遇了什么,发带断裂,烟灰长发披了一身,刚换不久的新衣裳,又成了碎布条子。

宗权的忍耐力,处于崩溃的边缘。

“六娘。”他一出来就朝曲悦飞过去。

她从背后抱住了他,滑腻腻的身体,紧紧贴住他的脊背。

背后的天工长老们还有事情问他,喊道:“小邪修……”

她在脱他的长袍。

雪里鸿截住话茬:“你们也是,总小邪修小邪修的喊,我徒儿没有名字的吗?”

她将手伸进了他的衣襟中。

天工长老们认真回忆,想起来第一次见面,讨论老祖宗的空间开辟术之时,他强调过,他叫盖世英雄。

浑身轻颤,宗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毒素似乎越来越压制不住。

那会儿,他们觉着好笑。

宗权感觉到她走到了自己身边,冰凉的手指从他脸上掠过,“试试便知道了。”

如今依然觉着好笑,可仔细一寻思,这小邪修所行之事,倒也担得起这个名字。

“不信啊?”

“六娘,好了,我送你回去。”九荒来到她身边,示意她躺进棺材里去。

“雪里鸿,你不要闹!”宗权咬牙切齿。

曲悦坐在棺材盖上不动,仔细打量他:“我听你师父说,你有话告诉我?”

随后面色惶变,立刻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是被这淫药给影响了!

九荒脊背一僵:“没有。”

她的眼神带了钩子一般,钩的宗权半响失神。

师父说的不错,今日的确是个好机会,但他不曾料到会搞成这幅不体面的样子,哪有这么邋里邋遢求婚的?

“当然了,我们雪里家也不想如此,还不是怕你们天武人借机生事。”说着话,雪里鸿风流妩媚的撩了下头发。

曲悦猜到他突然变卦的原因,心道他这个“体面病”到底何时才能治好?佯装不悦:“所以你是在逗我?我难道很闲?”

宗权原本不听,随后越听越震惊:“这是真的?大祭司也知道?”

“不是。”九荒连忙解释。

“什么变态,那些传闻并不都是假的,至少我真是个女人,你以为我为何偷跑下界,这么多年不回来,是为了什么?……”雪里鸿慢慢讲着。

没办法了,他只能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两个盒子,颤巍巍递过去,磕磕绊绊地道:”六、六娘,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宗权:“你这个变态!”

他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

他面前的雪里鸿换了套墨色长裙,解了束发的玉扣,一头霜白的头发披散在黑裙上,周身阴阳之气,呈现的属性为阴。

他手中这两个盒子,一个盒子里装着灵珠花,从十几年前还在九荒山时,就准备雕来求婚用的。

宗权警觉的睁开眼睛,瞳孔缩了缩。

奈何只完成一半,便被抓去了天罗塔十八层,出塔后才雕完的。

宗权正准备回话,忽听见她轻笑一声,声音要比平时轻细几分,不像她了,似个女人。

第二个盒子里,则是一些木头花。

“再怎样心无欲念,你也是个男人。”

叶承锡为他种了五百年的那棵凝香木。

宗权:“对于心无欲念的人而言,这种下作的毒,也只是普通的毒罢了!”

曲悦低头看着这两个盒子,伸出手,抚摸了下盒盖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雪里鸿笑道:“这可是合欢教老祖的极乐散,会让人欲仙欲死的好东西。”

九荒心里直打鼓,求婚的礼物要出其不意,才会有意外惊喜,可他这些珠花,六娘一早知道,自然不会再有惊喜。

宗权闭上眼睛:“不论什么毒,除非你现在立刻杀了我,不然的话,只需一个时辰,我便能清洗干净。”

的确没有惊喜,但曲悦看的出神,因为这些雕花,颗颗都是回忆。

雪里鸿将凳子扶起来,面向他坐着:“你应该问你中了什么毒。”

曲悦将两个盒子都拿走:“是不是少了一盒?”

宗权瞪着她:“唯恐天下不乱,对你有何好处?”

九荒怔怔抬头:“就这两盒。”

“可你未去神殿,一会儿的功夫,来找我两次,且还待在我这里不走了,等同用沉默表态。这下,他们该彻底放心,为所欲为了。”

曲悦指出来:“前段时间,我记得你一直在雕琢首饰,首饰呢?”

雪里鸿指门,示意他外头有盯梢的天武人:“天武贵族蠢蠢欲动,但一直不动,还是有些畏惧你。如今你回来了,他们的心弦绷至最紧,等着你最后的表态。”

九荒:“那些首饰不是给你的,是我准备拿去卖钱……”

“你究竟想做什么?”宗权脚下虚浮,旋即盘膝坐下,遏制毒素。

“你知道首饰对女人的意义么?”曲悦见他雕时,就已经盘算着怎么佩戴了,结果他竟要拿出去麻掉,她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微微眯着眼睛警告,“你知道的,我心眼小的很,你让其他女人戴你雕的首饰,我会生气。”

气的他丧失理智,动用法力,加速毒素蔓延。

九荒还真不知道这也是错,连忙将那半盒子饰品取出来:“不卖了,我全毁掉。”

故而,得先气一气他。

曲悦按住他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宁愿毁掉也不给我?”

一旦发现苗头,他便能立刻清除掉。

九荒急了:“不是的六娘,这些都是打造空间时的边角料拼凑出来的。”

天武人体质特殊,天生对毒物之类有着极强的抵抗力,何况宗权这种修为。

曲悦抢过来:“我只在乎是谁做的,材料有什么关系?”

雪里鸿从地上爬起来,“嘶”了口气:“给你下毒可真是不容易。”

打开盒盖一瞧,这些首饰果然巧夺天工,即使是拿去卖钱的,不是什么好材料,雕工上也不会有任何马虎。

“你……”宗权转头,望一眼早被打翻在地的三足鼎,再看向雪里鸿,怒急。

九荒正是这样的性格,不喜欢的碰也不碰,喜欢的,一丝不苟,从不敷衍。

运气检视,才知雪里鸿不曾骗他,的确中毒了,且毒素已经蔓延全身。

雕刻如此,待她亦如此。

宗权转身便往大门走,走到门后仍不见门开,想要一掌劈碎,岂料竟觉两肋下忽地一痛!

曲悦怀抱三盒宝贝,心满意足:“行了,走吧。”

出过这口气,宗权才收势,眉眼冷厉:“将门打开,我打了你,违了律,等回族里解决完事情,自会去领罚。”

“好。”九荒弯腰正将她抱进棺材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僵了一瞬后,慢慢直起身,“六娘,你答应了?”

最终雪里鸿挨他一掌。

“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曲悦微微抿唇,白净的脸颊浮出一抹娇羞,“恭喜你呀韭黄,终于抱得美人归。”

他再攻,雪里鸿上蹿下跳着躲。被他追逐多年,经验十足。何况宗权再恼怒也不可能下重手,只是要给她些教训。

见她娇羞之下,笑容似蜜,快要融化在这笑容中的九荒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宗权上过一次当,岂会信她。

他一时左右无措,忽地将她打横抱起来,棺材翅膀背在身后:“那不要躺棺材里了,我抱你回去吧。”

也削掉雪里鸿的几缕头发,她警告:“宗贱人,你真的中毒了,再使用法力,将会加重毒素运转。”

“好。”

人影刚稳固,宗权手中的光刀已经飞了过来,她再闪躲,光刀擦着她的头顶飞过,崩碎她身后的石柱。

九荒抱着她飞离了大虚空,默默在心里记下今天这个好日子。

消失于宗权面前,又出现在角落。

在这一天,他攒了多年的聘礼终于送了出去。

雪里鸿自然早有准备,嘭地化为一蓬烟雾。

他终于,就要娶到他心爱的六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