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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露脸

仙奴随即跃到场中,与柳盆子站在一起,以二敌三。

“我也是个玩蛇的。”仙奴说罢,手里多出一条长鞭,像蛇一样地扭动,啪地甩出缠住了一个武士的脚腕,将那人扯摔出了战阵,破了他们的一轮攻势。

喝彩越来越多,因为柳盆子的飘忽步法配以仙奴的妖异身姿,打得越发好看。而赫大人一方,依旧战阵严谨,配合无间。仙奴的软鞭有点克制赫大人他们的刚硬战法,但只能在那三人裸露的腿臂上留下些鞭痕,徒增一些喝彩而已。表面占着上风,其实没占到多少便宜。

“妹妹竟然不怕蛇?”花寡妇发现自己指间的蛇,竟然躲避回了自己的发堆。

果然,仙奴娇呼一声,也被盾牌撞出了几步。

仙奴在身边按住花寡妇的手,轻声说:“班头不让你动手。”

风廉的手一紧,腰间的剑铮的一声,跳出一寸。身后却有个声音:“你出手就没意思了。”

人群里的花寡妇,摘下了头巾,手抚着头发。没人发现她的发间,隐隐游动着一条暗红色的细蛇,吐着芯子,慢慢缠在花寡妇的手指上。

风廉不用看,也知道是耿恭。剑还在跳动,出鞘三寸。

转眼间对方配合一变,赫大人只攻不守,两个武士只守不攻,暗器不再是威胁,柳盆子立时险象环生,再不是对手。

“是班头说的。”耿恭道。

柳盆子两只鞋旋了出来,竟会在空中转弯,啪的一声被一名武士劈为两截,这武士也落了一脸的鞋底灰土。柳盆子脚不停歇,随手又发出几枚暗器,瞬间又逼得那三人缩在盾后。

那剑黯然回鞘。

赫大人身前突然跳出两个同样弃袍的武士,三个圆盾护住三个方位,人缩蹲在盾后,练习得极熟,暗器乒乒乓乓地被挡下来。

“你很听你师兄的话嘛。”

众人一片惊呼,柳盆子在倒飞的空中却用满天星的手法,撒出十几种暗器……局势再次反转。

“他不是。”风廉的薄唇紧抿,一挥手,九剑侍挥剑而出。

不出所料,柳盆子连做了几个假动作,突然侧滑,手上鞋底反抽,赫大人只是低头,鞋拍中了盔上的“鸡冠”,但柳盆子却被圆盾撞得飞出了几丈远……

九剑侍一出手,就接下了攻势,柳盆子和仙奴退了出来。赫大人一方的其他黑衣人,纷纷解了袍子加入战局。

耿恭在人群里看着,有些心里发凉。在他看来,那赫大人也快,只是动作幅度小,不舒展,让人察觉不到。这其实不是什么身法,也不是什么步法,那是近乎战场上才能磨砺出的战斗方式,最简单有效的攻防。耿恭自小被军人哥哥们摔打,深知其中的窍要和区别。

一方是九剑侍的剑阵,一方是十二人组成的军阵,形成了别开生面的对垒。

围观的没见过柳盆子如此飘逸的轻功,纷纷喝彩起来,只有柳盆子自己知道,赫大人的攻势才渐渐展开……圆盾有一个小缺口,每次遮挡柳盆子的攻势时,短剑总是从缺口处刺出来,刻不容缓,逼得柳盆子飞退,虽然这飞退又得到了一片喝彩。

柳盆子虽然赤着脚,还是不忘理了理有点散乱的头发。回头看见了“二度庄”门边观战的梅九轻。

啪啪声四起,全打在了圆盾上。赫大人的身法朴实无华,招式却毒辣狠绝,尤其圆盾攻守皆佳,柳盆子转得如穿花蝴蝶一般,也只是在圆盾上添了些脚印罢了。

梅九轻早把右臂缩回了紫袍内,眼睛也朝柳盆子这边看来。

柳盆子原想着,用鞋抽那赫大人的脸,虽说只会打在铁制的头盔上,但想象那啪啪声足以大快人心。

柳盆子拍了拍手,向梅九轻走过去。

甫一动手,柳盆子就觉得自己托大了。

“粗人打架有什么看的?”柳盆子笑道,“我们是不是把那局接着赌下去?”

柳盆子就是不怕事大,脱下另一只鞋,一手一只,说:“来吧。”

梅九轻的碧眼一片迷蒙,看着柳盆子半晌:“柳公子好厉害!”

赫大人拿了个圆盾,拔出一把厚重的短剑,在手中翻飞,等着柳盆子。

“一般一般。”柳盆子谦虚道,“那赫大人是什么货色?”

那赫大人,把黑袍脱了扔给了其他的黑袍人。柳盆子才看出赫大人戴的不是面具,而是有个有护鼻和护颊的头盔。头盔中线,立着一排红色的鬃毛,像雄鸡的冠。赫大人的胸甲是完整的一块铁壳,套在胸腹上,上面甚至打造出了胸肌和腹肌的形状,却露出健美修长的臂膀和大腿,只戴着护腕和胫甲(希腊制式的盔甲)。

“他是我们精绝国的军神。”

二度庄外,有好大的空地。赌坊里的人也随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圈子。

柳盆子心里也猜出了几分,这赫大人应该就是城里雇佣军的首领。

柳盆子大笑,回首道:“好人儿,活动完我们接着耍。”

“不用为他们担心,他们只是在较量武技而已,都没打算真的伤人。”柳盆子把脸凑近,“我们不妨下去继续?就赌你露脸。”

“柳公子,”梅九轻在身后道,“尊客出了门,本店就护不得你了。”

“对不起,本赌坊不欢迎公子。”

柳盆子随着赫大人往外走,发现赫大人的身边还有十几个穿着一样的黑袍铁面人。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什么意思?”柳盆子哭笑不得,“你刚才还在保护我这个客人呢。”

柳盆子伸了个懒腰,拍了拍手:“坐久了,是得活动一下。”

“我赌坊的规矩,就是绝不赶客。你在坊内时,就是我的客人,我当然要保护你的周全。”梅九轻平静地看着柳盆子,“可现在公子在坊外。赌坊都有个规矩,可以不招待他们不欢迎的人。”

赫大人的铁面完全看不出他的神情,生硬的语调也听不出情绪:“阁下敢跟我出去吗?”

柳盆子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他当年就是长安洛阳两都所有赌坊联名抵制的不受欢迎的人。“可是,我在给你翻本的机会呀?想想,一万多金。说不定我只为看看你的脸呢?”

柳盆子本以为能听见哄堂大笑,却发现赌场里的看客并不出声,甚至从几个妓女的眼里,看出怜悯的神色来。心想:这赫大人是个什么可怕身份?

“我看不懂公子的手法,所以不敢招待了。”梅九轻盈盈行了一礼,“我知道柳公子住在本庄的客栈里,庄内的饭庄、欢场依旧欢迎公子,绝无影响。”

柳盆子嫌弃地掸了掸肩头:“我用万金赌看梅老板的脸,你老兄的脸又值多少呢?”柳盆子从脚上脱下一只鞋来,扔在赌桌上,“赌不赌?”

“你……”柳盆子一步踏前,瞪视着梅九轻。梅九轻身形够高,所以两人的鼻子都快对在一起。

柳盆子心里暗叫了声好,越来越欣赏这个梅九轻了。推开赫大人的铁甲手,柳盆子转身啧啧叹气:“这里的人,都爱蒙面啊。”

梅九轻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垂眼观鼻,低声道:“公子放心,公子赢下的一万多金,我们会送到公子的房间。”

“赫大人好,”梅九轻摇头,“我的店,从不赶客。”

柳盆子哈哈一笑,原地腾身,梅九轻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柳盆子坐在高门上那巨大的“二度庄”的牌匾上,荡着那双赤脚,一脸涎嬉的样子,竟让梅九轻有点动心。随即看见这人手里摇晃着一个闪亮的东西,很是眼熟,梅九轻才惊觉地摸了下脸,原来蒙面眼罩已被柳盆子全无知觉地摘走了。

“梅老板,要我把他赶出城吗?”黑袍人的语调生硬。

梅九轻右侧的颧骨边,有道触目的疤痕。

柳盆子侧眼,看见肩头上的手,戴着铁甲手套,指节处,甲壳层层相套,打造精巧,却不华丽,透出铁质的寒光。再往上看,手是一个黑袍人的,黑袍人身形甚高,袍帽下是一个铁色面具。

“果真好美。”柳盆子笑得满是诚意,但场面还是有些尴尬。

这手稳定有力,慢慢把柳盆子按在了座位上。

“我不是要掩饰,是怕客人们看着丧气。”梅九轻仰着头,抚着那道伤疤,平静地说,“这是丧夫的标记。”

柳盆子心里还在打着算盘,一只手压在了他的肩上。

柳盆子听说过有些异族的风俗是:年轻女子在丈夫死后,就要亲手割破自己的脸。想不到是真的。

班超让他尽量把事闹大点,他觉得以他的手段赌垮一个二度庄,不愁逼不出印清家的家主来,只是没想到眼前的老板梅九轻,是如此风华,行事如此大气有度,再逼下去,实在折损他柳盆子的形象啊。

“我要那些死重的劳什子做什么?我前面说了,”柳盆子一扬手里的珠绣眼罩,“我就要这个!”说罢柳盆子已翻上一个三楼的窗户,不见了。

柳盆子觉得自己有点演不下去了。

梅九轻愣愣地站在下面,望了那扇窗户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