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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记忆

他不由自主地想。

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做?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紧盯着镜面,等着它和昨晚一样发布新的任务指示。

宋野城不知道它出现在剧本中是不是巧合,但就因着这句无比熟悉的话,他居然奇妙地与这角色产生了微许共情。

几秒后,明显不同于前几段的、标红加粗的最后一行字终于如期而至——

这句话宋野城相当熟悉,它出自一部经典美剧,甚至是他心中排名前十的、当年还曾特意背过原文的台词之一。

【所以,现在你该怎么做?】

【为什么呢?你不禁扪心自问,明明拥有着极高道德水准的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真如那句话所说——圣人不见得天真单纯,恶人也未必诡毒心狠,善良和残忍能够同处一身,任何人都可能做出任何事?】

看清这行字的刹那,宋野城整个人都有点发懵,不仅因为它跟读心术似的措辞,更因为它居然——压根就不是个任务?

然而,此时镜面上的文字还在继续: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看完档案时,对这个角色的印象其实是自私胆怯且重视名利的,可眼前这段心理活动却又似乎与他的结论截然相反,这不禁令他的判断也跟着动摇了起来。

开放式剧情,让玩家自由发挥?

看到这里,宋野城稍稍意外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驰谨安未免也玩得太大了吧?他就不怕剧情发展方向太离谱,超出节目组的预设范围?

【这个真相让你既震惊又无措,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困惑——虽然你是一名胜诉率接近百分百的律师,但你敢以性命发誓,你参与过的所有案件都不曾为胜诉而颠倒黑白、从未有过违背道德底线的作为。忠于正义,这曾是你最引以为豪的品格。你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有一天成为当事人、站在正义的对立面时,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卑劣的选择。】

——咚咚咚。

【可你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害死他们儿子的凶手竟然就是你自己,而这么久以来,你之所以能在想起这件事时心安理得,是因为你早就遗忘了让你愧疚难安、心惊胆战的“我是凶手”的那部分真相。】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起来。

【四年前的那次事件你其实还有印象,还记得被拥挤人群围观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记得在红蓝警灯闪烁间围起的警戒线,还记得夜半跪坐在走廊号哭的那对憔悴的夫妇,甚至还记得你曾出于怜悯、请他们进屋喝过两杯热茶。】

宋野城下意识扭头看去,紧接着便迈步走到墙边拉开了门。

镜面上的文字淡去,很快浮现出了下一段:

“档案看完了么?”门外的江阙问道。

想着,他不由轻轻一哂,继续看向了镜面。

他出现的时机是如此巧妙,巧妙到让宋野城瞬间反应了过来——

宋野城带入角色认真揣摩了一下心理,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了早餐时段镜明的那句话:明知鬼屋有鬼,为什么还非要去呢?

驰谨安并没有那么心大,也没打算真让他们自由发挥,虽然没有以文字形式发布任务,却还有实验指导员这么个DM般的存在。

【看完档案,你的内心久久未能平静。明明那是你最想找回的记忆,可如今当你真正得到它时,却只觉捧回了一块烫手山芋。】

“看完了。”宋野城自然道。

和昨晚一样,镜框周围再度环绕起了淡淡的微光,而等微光散去后,镜面很快浮现出了文字:

江阙并没有探究档案的内容,而是问道:“是你愿意找回的记忆么?”

这回宋野城没再犹豫,不等它响第二声就已经扔下档案,起身走到了镜前。

宋野城迟疑了一下,思及刚才在镜中看到的那些心理活动,带入角色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是。”

又是那面穿衣镜。

江阙似乎并不意外,点点头道:“如果你想将它再次抹去,基地可以继续为你安排实验,重新进入第一阶段。”

“叮咚叮铃当——”

听到这话,宋野城立刻明白,这是已经来到了剧情岔路口,而他的选择将会决定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宋野城的思维一不小心就发散得有点远,然而就在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随手将资料摞好,准备重新塞回档案袋里时,忽听一串熟悉的提示音从旁边传来:

但宋野城并没有直接同意或者拒绝,而是反问道:“重新进入第一阶段,然后呢?等明年第二阶段的时候再因为好奇心而反悔、找回记忆,然后无限循环?”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更像蓄意为之?

这问题其实是有点即兴发挥的,可江阙却并没有被问住:“理论上确实是这样,但也许你今年写给自己的邮件会比去年更有说服力,能够打消你明年的好奇心也说不定。”

如果花瓶只是他“失手”抛下,为什么会刚巧没有留下指纹?难不成他拿花瓶时还戴了手套?

这绕口令似的回答不无道理,但终究还是侥幸的成分居多,让人稍加琢磨就能感觉出,这种“也许”的可能性相当渺茫。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看过太多悬疑推理片的缘故,在看见案件简述里的“没有指纹”时,他立刻条件反射地冒出了一个疑问:

“有过这种先例么?”宋野城没急着反驳,而是换了个思路,“昨晚贺指导员不是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批启动反悔程序的人?那以前那些找回记忆的人都怎么样了?”

看完所有资料,宋野城的感受相当复杂,但与此同时,他发现这档案中其实有个不大不小的bug——

昨晚听见贺景升那句话时,他其实并不确定那到底是线索,还是只是为了引发“反悔程序”而设定的台词,但如今他既然要为“反悔程序”造成的结果做出选择,就必然不该放弃尝试任何可能是线索的思路。

档案袋里的报纸上是关于那次事件的报道,三张照片分别是那年轻人的生活照、他父母在公寓走廊烧纸的景象和那只花瓶的原貌图,单据则是他购买那只花瓶时的收据和一张出租车小票,上面清楚地标着时间地点。

而他也确实尝试对了。

——这便是记忆的全部。

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江阙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细看的话,当中居然透着点类似于“台词被抢了”的意味。

直到去年,他偶然间得知这座基地有一个“记忆埋葬”项目,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申请成为了志愿者,来到这里参加了实验,这才终于摆脱了那段让他胆战心惊的过往。

于是宋野城明白了——

这段噩梦般的记忆如蛆附骨地折磨了他长达三年之久,让他悔恨、焦虑、时时刻刻都担心真相暴露,担心失去已经拥有的辉煌事业。

这不仅真是线索,恐怕还是江阙原本就打算主动提及的线索,而现在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是失手扔下那个花瓶的人。

思及此,宋野城不禁莞尔,而江阙眼底也浮起了微许笑意,很快顺水推舟道:“跟我来。”

他就是那个掷物者。

“去哪?”宋野城嘴里问着,脚下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因为——

“档案室。”

但惊惧不安的却只有他一个。

江阙领着他穿过走廊,踏上了向上的楼梯,不料路过三楼时,正好撞见了从办公区走出来的唐瑶和贺景升。

夜不能寐的是整栋楼。

“欸?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唐瑶纳闷道。

那名年轻人的父母不满于赔偿的结果,他们深陷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伤痛,恨那名掷物者的罪孽,更恨他连站出来面对都不敢的懦弱,所以每晚在公寓楼中哭喊、烧纸,挂儿子的遗像,让整栋楼夜不能寐。

“我们去楼上,”宋野城朝头顶指了指,随即看见了她怀中抱着档案袋,“拿到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看上去就已经告一段落,然而事实上却并没有到此结束。

唐瑶点点头:“你们猜密码是什么?”

正因如此,当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无法证明自己并非掷物者的同侧高层住户被勒令共同承担了责任,对那名年轻人的亲属做出了赔偿。

见她眼冒金光、满脸分享欲爆棚的表情,宋野城和江阙都有点好笑:“是什么?”

当时警方调查了现场,却没能从花瓶碎片上提取出任何有效指纹或其他生物检材、没能找到坠物来源,且依据尸检结果,只能判断出花瓶坠落的大致高度,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能锁定具体掷物者。

唐瑶一字一顿地报出了六个字母:“S-U-R-O-N-G。”

四年前,他所居住的公寓楼下发生过一桩命案——某个年轻人路过楼下时被高空坠落的花瓶砸中颅脑,不幸当场身亡。

宋野城下意识以为是英语单词,谁知在脑中拼完后半天没理解,直到好几秒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速溶?!”

宋野城震惊地眨了眨眼,万没想到所谓被遗忘的回忆居然是——

唐瑶憋着笑,满脸沉重地点点头,继而往旁一瞥贺景升,收回目光后充满揶揄地指桑骂槐道:“我当初设置密码的时候脑子一定被驴踢过,否则正常人谁能想出这种奇葩密码?”

好家伙。

贺景升在旁默不作声听着,不仅没有着急上火,反而还露出了一种古怪的、掺杂着得意和甜蜜的表情,因为唐瑶虽然嘴上吐槽,但其实第二次就输对了密码,这也就意味着她还记得那次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有关“速溶咖啡”的小插曲。

起初那声响不疾不徐,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宋野城越往后看,翻页声就变得越发急促,等到他将整沓资料看完、抖开那张旧报纸时,连呼吸都陡然凝滞了一瞬。

宋野城和江阙并不知道这密码的含义,甚至觉得唐瑶说得挺对,这答案确实有点奇葩。

静谧的房中几乎只能听见纸页摩挲的沙沙声响。

然而一看贺景升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俩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这当中估计有着和他们相仿的、仅存在于两人间的小秘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于是宋野城笑了笑,也没再多作评价,简单跟二人招呼了一声“回头见”,便转身和江阙一起继续往楼上走去。

不过他原本就对这段“被遗忘的记忆”相当好奇,而此时既然已经拿到了手,他便也没心急,就那么极有耐心地按着材料摆放的顺序、从第一页开始看了起来。

四楼档案室与昨晚看见的差别不大,唯一区别就是此时不再黑灯瞎火,宋野城也不必再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这是宋野城的第一反应。

刷卡开门后,江阙径直走到了最近、也就是年代最久远的那一列档案柜前,随手从柜子上抽出一个档案盒,转身交给了宋野城:“你要的先例。”

信息似乎很繁杂。

宋野城接过盒子,二话不说把它打开,只见里面放着寥寥几张纸,看上去十分简略。

正如他先前感觉的那样,这只档案袋里的内容明显正常了很多,里面是不多不少的一沓写满字的文件纸,中间夹着三张照片、一份旧报纸,还有几张单据之类的材料。

他拿出纸张,将空盒放到一旁,就那么站在原地翻看了起来。

关上房门后,他径直走到床边,屈起一腿靠坐在床头,这才终于绕开手中档案袋的封线,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档案里有关记忆的部分确实很简略——

宋野城估计他是还有什么别的任务,遂也没多问,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独自穿过走廊回到了宿舍。

这名志愿者曾在一次与妻子的争吵间,失手将她推倒在地,令她因为后脑撞上桌角而死,但事后他谎称自己到家时妻子已经死亡、是她自己不慎摔倒,从而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江阙说要“送他下楼”,于是真就只是送他下了个楼,行至二楼后,他连走廊都没进,就那么朝宿舍方向示意了一下:“你回去看档案吧。”

这段记忆仅仅只占用了一张纸的篇幅,而剩下的所有纸张都是他的实验记录——

倒是把贺景升唬得一愣一愣,真就那么相信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参加完第一阶段后,他抹去了这段记忆,并在第二阶段时因为好奇而开启了反悔程序,将记忆拿了回来。

他其实压根就不会。

拿回记忆后,他如临大敌,当即选择重新参加实验、再次抹去记忆,然而又在次年再度开启了反悔程序。

哪有什么学过阿拉伯语。

如此反复进行了足有八次之多,直到第九年再一次将这份档案拿到手时,他终于认清了无力摆脱的现实,终于无法再忍受年复一年的痛苦折磨——

听到这话,江阙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他选择了去自首。

江阙点了点头,宋野城偏头凑近他耳边,笑道:“那是黎巴嫩的一个牌子,只生产白咖啡。”

看完这份档案,宋野城有些唏嘘,原地思考了片刻后,他将纸张放回了档案盒:“还有其他的么?”

宋野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包装袋右上角有个陀螺型的商标,你看见了没?”

江阙也没耽搁,随手从旁又抽出一只档案盒交给了他。

见他这副神情,江阙心中似有所感,不确定地猜测道:“……你没学过?”

这回档案的主人是一名画家,在一次湖边写生的过程里,因为附近的两个孩子不停追逐打闹、多次撞倒他的画板,他在屡次规劝无果后,忍无可忍地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其中一个孩子被砸中膝弯、跌下湖岸,另一个孩子慌忙施救时一并落水,两人双双溺毙在了湖中。

闻言,宋野城眼含促狭地往旁一瞥,笑得既顽皮又不怀好意:“你猜?”

与前一名志愿者一样,这位画家也同样经历了漫长反复的实验过程——抹去记忆、拿回记忆、再次抹去记忆、再次拿回。

刚才听他随口翻译出那个咖啡包装袋时,江阙其实是有点意外的,因为他好歹也粉了宋野城那么些年,却一直只知道他英语很好,从来不知道他还会阿拉伯语。

最后,他的结局也与前者如出一辙——

不料他没开口,江阙倒是先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学的阿拉伯语?”

以自首告终。

下楼的过程中,宋野城其实很想问江阙是怎么发现家门密码是字典页码的,但一想到按照剧情设定、那个密码是由他自己“亲自”设计,此时在跟拍摄像的镜头里这么一问必然会很出戏,所以他也只得暂时作罢,悄悄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

看到这里,宋野城心中忽然隐隐产生了某种猜测,只不过因为样本太少,他一时间还不敢确定,于是再次朝江阙问道:“还有么?”

眼下的解密环节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但对唐瑶他们来说却仍在进行,于是他也没再耽误几人的解题时间,留下句“加油”后便跟着江阙一起往门口走去。

他原以为江阙会再挑一盒给他,却没想到江阙点头后,直接伸手朝周围柜子示意道:“这里的档案你都可以随便看。”

宋野城本也没想这么草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毕竟档案里究竟会有什么内容根本无法预料,此时一听江阙这么说,他便知道节目组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正好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又朝凌安遗憾地一耸肩,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宋野城不禁有些意外。

宋野城还没来得及说话,江阙已是在旁cue流程道:“宋先生,你现在可以回宿舍拆阅档案了,我送你下楼?”

因为这里毕竟不是真实的“档案室”,而是为节目搭设的拍摄场景,他以为江阙拿出的档案都是预先固定位置的、确定有内容的道具,而其他档案盒则是模型似的摆设。

“打开看看?”凌安撺掇道。

如果所有档案都能随意查看,那就意味着它们全部都是“真实有内容的”,这对于需要布置整个档案室、填充所有档案盒的节目组来说,可是一项非同小可的工程。

唐瑶和凌安几人好奇地伸头看了看,看清那档案袋的模样后,也对自己即将拿到的东西有了个大致的预期。

宋野城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不信邪似的从几个柜子上分别取下了一只档案盒,然后很快便惊讶地发现,它们居然真的都不是模型。

这只档案袋可比昨晚楼上的那只档案盒要正常多了,起码拿在手里一掂就知道分量适中、里面不至于是塞了几公斤白纸。

每个档案盒里都有一个完整的故事。

宋野城随之会心一笑,任凭周围几人还在那大眼瞪小眼,转身伸手拉开了已经解锁的保险柜抽屉,从中取出了那份属于自己的档案袋。

档案的主人都曾有过一段令自己惊惧、悔恨的罪恶记忆,也无一例外都曾在第二阶段开启过反悔程序,接着经历数年反复实验、循环这一过程,最后的结局大多是不堪忍受地选择了自首。

江阙眼含笑意地适时提醒道。

甚至还有两名志愿者更为决绝——

“恭喜成功通过验证。”

他们选择了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