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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福音

而另一个主角梁齐是一名警察,原本在大城市工作,因为在一次行动中违反纪律被调任到了穷困潦倒的边境,偶然与年少的阿洛结识,从此踏上了拉他走出深渊的漫漫长路。

主角之一阿洛是生活在边境混乱地区的一群孤儿当中的一个,那群孤儿从小被犯罪团伙养大,被灌输无数扭曲观念,以年幼之便被团伙用来行骗、走私、贩毒、拐卖人口,几乎毫无底线。

这个过程曲折且艰难,因为深渊之下早已习惯了黑暗的阿洛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被拯救,长期扭曲的是非观让他根本分不清黑白善恶,对梁齐伸出的援手只有满心的抵触和厌恶。

《深渊》是一部双男主的剧情片。

但梁齐并没有轻言放弃,他救了阿洛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阿洛虽然都显得毫不领情,却难以抑制地开始慢慢动摇,慢慢开始怀疑自己从前的认知,慢慢试探着、触摸到了那束从被梁齐劈开的裂隙中投进的微光。

如果说宋野城刚才还只是意外的话,听到这个答案那就真是有些惊喜了,因为这答案与他当年心中所想分毫不差,说是复述了他的心声都不为过。

然而光明与黑暗的交锋永远要以无数惨痛的血泪为代价——就在阿洛即将彻底迷途知返时,他的动摇被同伴出卖给了团伙头目。

他稍稍沉默了片刻,但却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在回忆,仿佛那个答案已经在他心中存在多年,只是不曾验证过一般:“因为……你希望每一个身处黑暗的阿洛都能遇见一个梁齐,而他们……也愿意接受梁齐带来的光?”

那是他第一次身陷死亡的绝境。

这回江阙没再立刻回答。

也是梁齐最后一次救他。

宋野城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趣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颁奖典礼上说这句么?”

当阿洛最终得救,却怀抱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梁齐时,从未有过的悔恨与痛楚令他寸断肝肠,但再多彻悟却也无法扭转光阴,他能做的唯有不让梁齐付出的一切成为徒劳,唯有更加坚定地跨出那与黑暗决裂的脚步。

江阙轻笑了一下:“不信,只是刚好知道这句而已。”

于是,他继承了他的遗志与信仰。

这句子虽然没那么生僻,但也远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江阙回答得这么笃定,倒真让宋野城有些意外:“你信教?”

他长大后成了他。

这两句话看似含义相悖,但很明显是同根同源——江阙压根就没去翻译宋野城的致辞,而是直接引用《约翰福音》里的句子追本溯源地点明了他致辞的由来。

他就像一颗在深渊中发芽的种子,明明应该腐烂、枯萎,却因为曾被炙热的鲜血浇灌,所以拼尽全力攀上崖顶,终于在晨曦里绽出了烈焰般的花。

——但愿所有光都能照进黑暗,而黑暗也愿意接受光。

当年的宋野城饰演的正是年少时的阿洛,那个桀骜不驯、周身充斥着野蛮与戾气,但偶尔也会独自茫然动摇的阿洛。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那时的宋野城还未经历过任何系统的演技培训,出演的整个过程凭借的都只是过人的天赋和共情的本能,正因如此,他时常陷入角色无法自拔,甚至偶尔还会因为自己的扪心自问而辗转难眠。

然而江阙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甚至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就说出了另一句含义完全相反的话:“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他总是在想:如果梁齐不曾出现,阿洛会有怎样的结局?如果阿洛能早些伸出触碰光明的那只手,梁齐是不是就不用以死亡为代价?

这话问得其实有点侮辱智商,因为就算当时的江阙听不懂英文,也不至于看不懂字幕,而只要看懂了字幕,那句话的意思并不难理解。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你当时看得懂?”宋野城略带揶揄地笑觑着他,又朝屏幕示意了一下,“知道我那话什么意思吗?”

但却可以有希望。

“八岁。”江阙道。

所以他希望就算深渊黑暗凶险,身负光明之人还是愿以赤诚和坚韧将它劈开一道裂痕,而当光明透进缝隙中时,深渊下的枯草野花也愿为它奋力一搏。

“那会儿你才多大?”宋野城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算了算,“七八岁?”

——但愿这世上所有光都能照进黑暗,而黑暗也愿意接受光。

那两年PC才刚普及不久,智能手机都还没影儿,无论是《深渊》电影本身还是后来的颁奖典礼都是通过电视台播出的,而且因为年代久远,后来网传的版本也少得可怜,就连他的多年老粉都不见得会有这段影像。

宋野城回忆着当年的心路历程,既感慨又有种回溯过往的沉浸感,半晌后,他像是在那时光的洪流里捡到了某颗不同寻常的鹅卵石,眸光倏然亮了起来:“对了,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那句话是什么时候吗?”

这是2004年的颁奖典礼录像,获奖作品是他2003年、12岁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深渊》,镜头里年仅十三岁的他在如今看来简直青涩稚嫩得不行。

江阙的眼睫忽地轻颤了一下,像是被谁轻轻拨动了似的,也不知是因为宋野城突然出声还是因为他问的这句话本身。

宋野城诧异地看着画面中十六年前的自己,既新鲜又不可思议,还捎带着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连这个视频都有?”

但那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刹那,他很快便认真看向了宋野城,示意自己在等他揭晓答案。

伴着如潮般的掌声,少年宋野城出现在领奖台正中,身穿精致礼服,眸光熠熠生辉,微微前倾身子凑近了话筒:“May light always find its way to crack into the darkness, which in turn, be open to accept the brightness.(但愿这世上所有光都能照进黑暗,而黑暗也愿意接受光。)”

宋野城眨了下眼,慢慢回忆着道:“那是拍《深渊》的前一年,我11岁的时候。有天夜里,我在医院给一个小朋友读书哄他睡觉……”

这个视频的清晰度远不如之前两个,播放器窗口甚至又自适应地缩小了一圈,画质看上去就像是古早的480P标清——

小朋友。

此时台海书店的视频已经播放完毕,播放器自动播放起了历史记录中的下一个视频。

这温柔又可爱的称呼如羽毛般轻轻蹭过了江阙的耳蜗,令他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

忽然一阵热烈的掌声从电脑中传来,再次将两人的视线吸引向了屏幕。

“当时医院床边就只有一本破旧的《约翰福音》小册子,还是KJV英文版,措辞特别晦涩。我虽然勉强能翻译,但译出来其实自己都觉得不怎么通顺。不过他好像也没太在意,就那么安静听着。直到等我读到‘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的时候,他突然小声问我:……黑暗为什么不接受光?”

“哗哗哗哗哗——”

宋野城的叙述轻柔和缓,仿佛不知不觉间就已将人带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

江阙盯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一时半刻没能摸清他的心理活动,跟他木头人不许眨眼似的对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

“其实我哪知道为什么?”宋野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对宗教根本还一无所知,连上帝和耶稣是不是一个人都不知道。但我怎么也是大哥哥嘛,我觉得我不能答不上来啊,就一本正经跟他说:可能是在黑暗里呆久了,还不太习惯有光吧,就好像你在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有人开个大灯晃你,你也会很不爽对不对?”

这种类似于突然发现橱窗里渴望了很久的瑰宝其实早就在自家保险柜里的感受没法不让人欣喜若狂,宋野城只觉得胸腔里绽放的那些烟花都化作了刚被摇晃完的可乐,噗呲噗呲地往上蹿着欢快的气泡。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会儿我还觉得自己解释得特完美,心说哟呵,我这理解能力满分啊,给我自己都说服了。”

所以从前我在看他书的时候,他其实也一直在关注着我?!

他越说越觉好笑,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一点颤音,使得江阙也不禁跟着浮起了一抹笑意。

他是因为我才走上写作这条路的?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折,话音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略带自嘲地笑叹了一声:“不过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还会不会想起这些,会不会觉得当年遇上了一个大忽悠。”

他、爱、豆、是、我?!

会么?

宋大影帝的演技在这一刻经历了断崖式的滑铁卢,他几乎都没法控制好面部肌肉,以至于错愕、惊喜、难以置信和“我是不是该保持优雅”等等复杂情绪在他脸上交织出了一张色彩纷呈的网,简直就好比蒙克的《呐喊》上叠加了一层达芬奇的《蒙娜丽莎》。

未知却又无须作答的悬念漂浮在空中,在柔和的灯光里缓缓流淌,渐渐融进每一缕平缓的呼吸。

漫天烟花在胸腔里无声绽开。

江阙默不作声地思忖了片刻,眸光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继而像是有些迟疑般轻声问道:“那个……小朋友,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么?”

轰!

宋野城仍然维持着手搭椅背的姿势,从始至终未曾变过,此时略微仰起头回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终于像是卸下一口气般,微微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就是你。”

“太久了,”他说,“我那会儿年纪还小,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他整个人都很瘦弱,像只受了伤又饿肚子的小猫似的。只有那双眼睛很亮,但却又总是低垂着,好像生怕跟谁目光相撞,显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眼中的期待莫名给了江阙一丝勇气,令他忽然觉得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

说到这里,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中稍稍带上了些许欣慰:“不过后来听说他已经有了可以照顾和保护他的人,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没有安全感了吧。”

回忆到这里,宋野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揶揄玩笑的眼神瞬间变得既期待又忐忑了起来,仿佛在说:不会吧?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江阙没有说话,心中蔓延起一丝复杂又难以言明的滋味。

“是——”

问出那句话时,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你小时候喜欢的是谁?”

太久了。

“我小时候追星,被我爸发现了……”

正如宋野城所言。

“你怎么走上写作这条路的?”

所以记得或者不记得,对于漫长的十多年时光来说都已是过眼云烟,时至今日也早该烟消云散。

听到这话,宋野城的脑子突然卡顿了一下,紧接着才回忆起了开机仪式那天晚上,被贺景升的突然造访打断的那次对话:

就在这时,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江阙垂眼避开了他的视线,好半天才终于眨着眼挤出了完整的一句:“……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追星么。”

江阙偏头看去,宋野城也被吸引了目光。

宋野城有点想笑:“……你其实?”

屏幕上显示着两条来自庄宴的消息推送,他给江阙发来了一串车牌号,说这辆车明早会在停车场等他,送他去机场。

得,这不仅脸红,还结巴上了?

宋野城瞥了一眼时间,发现居然都已经快过零点了,连忙“啧”了一声站起了身:“这么晚了都?我走了,你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然而,江阙现在的反应就仿佛一只偷吃松果被现场抓包的松鼠,尴尬里还有那么点窘迫,窘迫里还有那么点羞赧,也不知是经历了来自哪个次元的精神洗礼,憋了好半天才突然蹦出来一句:“我,我其实,我。”

江阙点了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拿过手机给庄宴发了条回复,随即陪着宋野城一起往房门走去。

虽说那些历史记录确实让他很意外,但在他看来合理的解释倒也不少,比如“你是我剧本主演,我好奇你的演艺经历”,再比如“进组前对你不熟悉,所以通过视频了解一下”,反正随便哪种应该都说得过去,又何至于脸红?

行至门口,江阙停下脚步,手搭在门把上,目送宋野城走到对面拧开了他自己的房门。

宋野城呆愣几秒,旋即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你脸红什么?”

江阙正准备道声晚安就将门关上,却忽见宋野城动作一顿,站在他自己门前转过了身:“你刚才说……你小时候喜欢的是我?”

房间的灯光并不算亮,但哪怕是在这种稍显昏暗的光线下,江阙脸上泛起的那层红晕也清晰可辨,再加上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中忽闪忽闪的无措,令宋野城莫名生出了一种他被自己欺负了的错觉。

这冷不丁的一句“喜欢”让江阙懵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追星的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说这反射弧到底是有多长啊?

脸红了。

带着那点哭笑不得,他轻轻点了下头:“嗯。”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清楚地在江阙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不知所措的神情,与此同时,他惊讶地发现江阙居然——

刚点完头,他忽然又意识到宋野城这话其实有点奇怪——他的重音似乎并不在“我”,而在“小时候”,仿佛宋野城想求证的不是他追星的对象,而是追星的时间似的。

这一下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倏然扭头看向了那只被江阙悬在腿上几厘米处、半抬不抬仿佛无处安放的手,继而顺着胳膊一路往上,迎上了江阙的视线。

江阙正觉怪异,就听宋野城追问道:“那后来呢?”

宋野城的坐姿原本就略微偏着身子,所以江阙抬起手又顿住的动作虽然细微,却还是在他的余光中闪动了一下。

江阙一时有些茫然:“嗯?”

回过神来的刹那,江阙第一反应就是想伸手合上显示器,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抬起一寸,立刻意识到这行为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既像做贼心虚又明显欲盖弥彰。

宋野城舔了下嘴唇,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后来……现在……变了吗?”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注意过播放器,没注意过它的历史记录连隐藏文件都会显示,更没想到偶然借次电脑给宋野城居然就刚好让他撞见了这么个“大场面”。

这一回,江阙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万没想到他惦记的居然是这个,刹那间,笑意弥漫上了眼角眉梢。

以前他每次看视频都是先把文件选项调成“显示隐藏文件”,进去找到目标后直接播放,看完关掉视频,再顺手把选项恢复成“不显示隐藏文件”。

他平日里本就笑得少,即便偶尔笑也总是淡淡的、浅浅的,可这会儿却像是止不住一般,漂亮的双眼弯成了两盏月牙,连带着身子都有些轻颤。

那个以“宋野城”命名的文件夹其实是个隐藏文件夹。

宋野城被他笑得莫名有点心虚,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喂……”

当江阙眼睁睁看着那个书店热搜视频自动播放、旁边列表里还出现了一整排播放记录时,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僵直的静止状态——

江阙好容易才将笑意收住了些,迎着宋野城那略带嗔怪又暗含期待的目光,终于轻缓而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宕机的不止宋野城一个。

“没有,”他道,“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