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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轻轻摇晃着的摇椅停了下来,昏昏沉沉即将入睡的岑薄睁开了双眼。

楼顶。

就在他头顶位置厚厚的玻璃上方,一道与夜色相融的身影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四肢同时着陆,趴在了玻璃上。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梦中唯一可以落脚的1077。

来人四肢头脸都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倒映着他身旁那盏灯发出的光辉。

那就是她的目的地。

特质的玻璃无可动摇,甚至不能被拍出可以传递进来的声响,急得来人拼命挥舞手脚,还小心翼翼拉下了罩面的头巾,做出了各种从岑薄这个角度看很是奇怪的表情。

一整栋楼都是黑的,只有楼顶泄露出一丝光亮。

肖四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汗都快急出来了,玻璃房里的人才站起来,慢悠悠地打开了一扇窗户。

肖四方专拣偏僻的小路走,在一丛又一丛黑影中穿梭,很快来到目标楼栋旁的一处阴影里。

她赶紧捂好脸,麻利地跳窗钻了进去。

临近宿舍的门禁时间,还在校园里游荡的学生寥寥无几,四处都黑黢黢静悄悄的。

“老师对不起,深夜前来……”肖四方嘴里道着歉,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一把揪住了岑薄的右手,抓住手套就往外拔,“要跟您确认点事!”

这个时间段人不可能在西北门那边,如果他还在338,那就应该待在阅览室那边的楼顶。

岑薄:“……”

寝室的大门隔绝了室友们担忧的视线,让她把整个自己都投进微凉的晚风里。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任凭她脱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白皙修长的五指。

“我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造物主的宠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总是被布料包裹的手没有干燥到起皮也没有被束缚到发红发肿,羊脂白玉似的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肖四方觉醒了,匆匆换下睡衣,捏着挂在脖子上的空间钮就往外跑。

这种特殊的时候,肖四方绮念全无,认真地托着他的手从手背看到手掌心再捏住他的指甲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还把他的袖子往上扒拉了一段。

想什么都没用,有问题就想办法弄清楚才是她的风格!

“不是右手吗?”她咕哝一声,赶紧换了左手,用同样的流程细致地检查完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走出卫生间,她把干发器往头上一套,没过几秒又摘下来扔在了桌面上。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检查我的手吗?”

洗了二十分钟的澡,整个人反而更紧绷了。

岑薄从她手里取回两只手套,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上,微微一笑。

温度偏高的热水打在身上,冲走了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战栗感,却遗憾地没能冲走心头不断膨胀增强的焦虑感。

一块大石头落地,肖四方赶紧后退两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呵呵笑了两声。

肖四方点点头,一声不吭下床,拿了衣服走进卫生间,锁上了门。

但她没立刻回答,而是像观察他的手一样认认真真地把人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是不是太累了,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下再睡吧,时间还早,才十点多呢。”

几天未见,人工照明光线发白,衬得岑老师的气色越发不好了。

艾达吐出一口气,三两下爬到床上盘腿坐好。

整个人看起来毫无血色,若说原本看起来像玉做的人,现在看来就变成了冰雕的。

其余还在下方没上床的室友纷纷投去关心的视线。

非常的不对劲。

肖四方直直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原本是想直言不讳,坦率地问他是不是和利兹一样,也是基因实验的受害者,可多看了这几眼之后,她忽然改主意了。

“四、四方,你做噩梦了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面前这个人更是一身是迷。

静悄悄的寝室里,正打算上床的艾达顿在了通向上铺的□□上,被她忽然坐起的举动吓住了。

如果他真的是受害者,那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像个傻子似的去追问人家,算个什么事儿呢?

肖四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伸手一摸额上全是冷汗。

尽可能成熟地考虑过后,她依然选择坦诚,但也选择不问。

彼端还连着一截雪白的衣袖。

“我前几天在西北门那里遇到利兹了,她看起来不太好,让我在想……是不是基因实验的后遗症让她变成那样的。”

一只总体黄褐色掺杂黑红脓疮的手率先映入眼帘,长长的黑色指甲泛着如刀般锋利冷冽的光泽,轻轻地在她的肩膀上敲打着。

“然后我今晚又做了个噩梦。”

她终于可以动了,脖子自由地往后转去。

梦里难捱的感受很漫长,说起来却只要三言两语。

熟悉的腔调,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话语令她喜极而泣,就连肩膀上多出来的重量都让她无比心安。

她很快把梦境复述了一遍,说:“那袖子跟我做给你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样,我感到心神不宁,怕自己今晚睡不着,就来看看。”

“嗯?这里怎么有个人呢?”

她说的很含蓄,更是极力往个人情绪上揽,听起来有种欲盖弥彰的勉强。

正在她绝望到想纵身一跃,自我了结之际,一道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岑薄没说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大脑仿佛也被恐惧吞噬了,失去了对身体的管控能力,她就这样站着,和脚下的废墟两两相望。

他说不上来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都站不起来。

第一次无法第一时间做出从容自然的应对。

她开始感到绝望,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废墟,和这些残骸一起被自然侵蚀腐朽到面目全非的恐惧令她手脚发麻。

是应该斥责她为了这点事特意来一趟的鲁莽,还是应该感叹她这出乎意料的联想能力,又或者应该夸奖她观察细致体贴入微?

惊喜并没有出现,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好像都不恰当。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循着记忆找到了当初那个平台。

最终一个应该都没选。

这是一个新的意外,岑薄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那现在放心了吗?”

兴奋的脑子倏然冷却,并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肖四方想了想,觉得自己在某一种意义上是放心了,于是点了点头。

有救了,只要找到圣父大人,她就能……

看他无心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肖四方不免庆幸自己及时控制住了冲动,打算好好道个歉然后马上回去。

Y-1077废墟星,她真的来过这里!

正当她张开嘴巴就要发出声音的时候,灯光下的岑薄又笑了一下,露出她在室友们保存的“绝品”视频中看过的那种笑容。

她最终在一处废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前方断成两截的摩天大楼上,也落在脚边禁止停放的标识牌上。

非常温和,令人心尖发烫。

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象越变得似曾相识。

他又开了两盏灯,指了灯亮的方向,“去接点水,用水壶烧开。”

无尽的废墟从脚下展开,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试图找到人类同伴或者足够支撑机甲飞向下一颗行星的能量。

在排放有序的各类花草前,唯一不透明的房间后,靠着栏杆的边缘处,有一个堆砌精美的水池,他说的水壶就挂在水池上方的铁钩子上。

万幸,在能量耗尽前她已经进入目标行星的引力范围,平安降落了。

肖四方照做,等水咕嘟咕嘟烧开,再拎回去放到他那把摇椅旁边的桌子上。

身份环已经彻底死机,她在无人依靠的恐慌里驾驶着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的机甲,向着离自己最近的星球飞行。

岑薄拿出一个圆滚滚的大肚杯,用开水烫了烫,重新放在桌面上。

看不见任何星舰和飞船的星际很冷,各类星球陷在虚无的背景里,万物皆远,无人回应。

又拿出一个铁罐子,动作轻柔地给它拆封,从里面舀出两勺白色的粉末倒进杯子里,冲入开水,最后搅拌均匀推到她面前。

疲惫令人迅速入眠,而最近不断加重的心思却让她噩梦缠身。

肖四方眨眨眼:“让我喝吗?”

室友们体贴的放轻声音,尽量减少打扰她睡眠的外界因素。

“嗯,这是依照母乳成分调配的聚合奶粉,据说睡前喝一杯可以安神,多喝还能美白。”

在食堂吃完丰盛的晚餐,又向徐诚心表示了祝贺,肖四方回复了弟弟的问安信息,一头栽倒在了床上,连澡都没洗。

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自肺腑地感叹:“好香呀。”

累了三天的学生们巴不得如此,早回去早休息。

“嗯哼,我就知道它会符合你的审美。”岑薄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这种气味的嫌弃,“你要是喜欢,就把这整罐都拿走带回去喝吧。”

卢隽想了想,索性大手一挥让大家都先回去,等他们从这一百零八人中挑好最合适的十八人,到时直接通知各个学院让对应的人员来此参赛。

聚合奶粉肖四方是听过的,十八区有一个小小的制造厂,杨大胖的母亲就分配在那里上工。

评委们需要商讨,可能还要就某些提名展开激烈的辩论,一时半会儿肯定得不出结果。

每次她来家里和婶婶聊天总要提到他们工厂,说原材料有多么多么昂贵,提取融合等等过程又有多么多么繁琐,一通吹嘘后又免不了感叹都这么贵了还是杂质奶粉,希望有一天能见识见识最高档的那种奶粉,是不是真的跟母乳一样的味儿……

指挥系直接看胜率定人选,战斗系的名单就没这么快出来了。

世事总无常,让她先体验上了。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坦率啊。

肖四方吹了吹凉,小小地抿了一口。

马业看着他们毫不遮掩的喜悦,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香还有一点点奇怪的味道,但口感很好,细品还有一丝丝甜味。

“好想看看那些精英学生的脸色啊哈哈哈——”

一杯聚合奶很快下肚,肖四方揉揉自己的胃,感觉整个人都有种懒洋洋的舒坦感。

“这下我们学院指挥系的同学终于可以好受点了,因为不单单是他们打不过徐诚心,其他学院的也玩不过他哈哈哈哈——”

“好喝!”

“帅啊!”

岑薄微笑:“那带走吧,希望它能让你好好睡觉,不要再半夜三更偷跑到我的房间敲房顶了。”

众人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激动的跳起来。

肖四方干笑,连吃带拿的快乐让她有一点点羞赧,羞赧过后又觉得疑惑。

看他们都还能动弹,马业放心了,清了清嗓子道:“给你们说个好消息,指挥系那边,我们学院的徐诚心以十八战十六胜的成绩排名第一,确定拿下了唯一的指挥名额。”

“您不喜欢为什么还买?”

克瑞斯众人忙挺了挺胸膛,强行掩饰自己的失落。

“我怎么可能买这些东西。”岑薄伸了个懒腰,往摇椅上一躺晃悠起来,“生院发的员工福利,我随手扔空间钮了。你要是喝不腻,下次回主星我去翻翻仓库,把没过期的都给你带来。”

“胜不骄败不馁,前者都能做到,后者怎么就做不到了?直起腰来!”

这敢情好,肖四方占他便宜占得有点习惯,在心中的小账本上记下这一笔后,美滋滋的同意了。

也算他运气好,这种气氛下马业不想跟他计较,只瞪了他一眼及作罢了。

自觉洗好杯子,肖四方又问了他要不要喝水,得到肯定答案后把他那个杯子倒满,再把水壶里剩下的水灌到暖壶里搁摇椅旁边。

他哭着自黑,只求主任放他一马。

“我要回去了。”

“马……马……妈妈!妈妈的爱!”黄单急中生智,“都怪我妈妈,过于溺爱让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外有人,还话多嘴贱疏于训练!”

摇椅上的人闭着眼睛,“嗯,回吧。”

马业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不肯放过他:“马什么?”

肖四方没马上走,拧着眉头站在摇椅旁边多看了他几眼。

“还能有谁,马……”黄单看着战友们低下的头和抿起的嘴唇,终于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来有点厚脸皮,每次从上往下俯视他的时候,肖四方的心里总有种奇妙的感觉。

“被谁毁了?”

好像这个总是被仰视着的男人,其实和她身边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分别。

可惜黄单没接收到,仍旧一脸哀怨叽叽咕咕:“这可能是我离人生巅峰最近的一次了,就这么被他毁了……”

有很多优点,比如大方不拘一格,博学睿智,没有脾气,乖乖当个长辈的时候完全无可挑剔。

盛夏远远的就看到马业走过来了,忙给他使眼色。

也有缺点,比如任性起来像个小孩子,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然后还有点扎到骨子里的那种冷漠,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待自己……

“我觉得还是要怪一怪主任那破手气的。”黄单真的太遗憾了,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了,“要不是他臭手能量过大,我们多有机会啊……”

或者说很自我。

“克洛诺斯主要是配合太一般了,不然也不能输这么多场,单拎出来都挺厉害的。”

排除和他成为好朋友的想法之后,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唉,别说了,越说显得我们越输不起。”有人叹气,“想开点,只输一场也不错了,看看去年的第一克洛诺斯吧,整整输了五场,有个女孩子都难受哭了。”

肖四方认为看脸还是可以原谅的。

黄单愤愤不平:“要不是我们被克洛诺斯搞累了,肯定能争一争这冠军的位置!”

视线从探究到色眯眯的转换太明显,岑薄睁开眼睛,客气地问:“好看吗?”

克瑞斯全体叼着氧气瓶,不甘地看着对面没比他们好多少的菲碧学院。

肖四方一秒正经,收回视线,拿出飞行器。

这一战打得格外久,双方都数次相互突破到标旗前两米左右的地方,又反攻反推回去,直到克瑞斯体力不支,比赛才落下帷幕。

虽然已经排除了和他成为好朋友的想法,但从开始到现在,她从岑薄身上得到了太多好处,理应回报。

又因为对付真人时不能像和对战人偶那样毫无顾忌,名曰克制的锁牢牢地套在她的脖子上,除了尽可能地吸引这三人都来堵住自己,更多的却是做不了了。

“我看您好像挺需要帮助的,但想想帮忙的难度应该是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就不大言不惭说什么包在我身上了。”

之前的比赛都是肖四方限制别人,可这一轮不同,菲碧安排了包括队长在内三个人盯着她,轮流接替堵得她寸步难行。

人工照明的白光落下,淡淡的光晕像最柔软又最坚硬的铠甲,披在瘦骨嶙峋的女孩身上。

菲碧的打发大开大合十分霸道,他们的个人平均实力明显在克瑞斯之上,更妙的是他们之间的配合,明明是团队战,却硬是被他们打出车轮战的感觉,把本就吃力的克瑞斯咬得死死的。

让她看起来英勇无畏,无坚不摧。

八一阵型在打完忒弥斯之后就没再用了,一对一打终究看不出太大的配合,因此之后的战斗他们都选择了保守的三角阵型。

连绵软的声线都坚毅起来。

遗憾的是倒数第二场不幸对上了克洛诺斯,对方使用拖字诀极大的消耗了他们的体力,休息的时间太短不足以恢复体力,再次上台迎战强敌,落后的体力让克瑞斯众人十分被动。

“但如果您觉得有我能帮上忙的部分,请不要客气的来找我。”

在此之前十战全胜,威利的嘴都笑歪了。

“肖四方一定竭尽全力!”

比赛整整持续了三天,克瑞斯一直到最后一场才遇到菲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