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肖四方没有任何意见。
“行吧行吧。”胖老板看了瘦子一眼，后者不介意地挥挥手，他才哼了一声，“到B房说吧，顺便告诉你哪些东西要先处理。”
B房的门虽然关上了，但胖老板还是很谨慎地开了一扇窗，然后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告诫面前年轻漂亮的女孩，“你吧是挺合我眼缘的，但那只是出于一个雇主看待雇员的角度，所以你要是想趁机搞什么歪门邪道破坏我家庭，那我劝你早点死了那条心！”
肖四方立刻恢复正经，“我要求私下说。”
肖四方：“……”
胖老板被她那本就绵软现在愈发甜腻的声音刺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毛毛的，“你想干什么？正常点说话！”
她忍不住把胖老板和上次在食堂里说圣父大人不过如此的男生联系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肖四方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转身回到胖老板面前，堆起模式化的笑脸，“老板，咱们私下聊聊嘛，有点事想找您帮忙。”
男人真的是种匪夷所思的生物。
他这都是为了谁啊，肖四方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没心没肺！
她一叹气，并且露出了如此这般窒息的神情，胖老板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掩饰尴尬，沉声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还没上阵就被质疑的肖八面变了脸，挥开她自己朝放满工具的小推车走去，心中忿忿。
回到正题，肖四方抛开杂念，把脖子上挂着的空间钮拉出来，“您不是做二手生意么，我也有个旧物想出，不知道您收不收。”
“马上好。”肖四方回头应了一声，拍拍弟弟的肩膀，鼓励道：“那你先试试，克服不了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胖老板眼睛都直了，下一秒探出身体紧紧地合上窗户。
“悄悄话说完没？”胖老板背着手，老板派头十足，“说完了赶紧开工，动作麻利点。”
“哎呦你可真是我祖宗，这东西你哪儿来的？！捡的，偷的？！”
这家伙十四岁的时候都不怕，他也一定可以克服的！
肖四方摇头，“都不是，这个就是我自己的，绝对不会有任何纠纷……要不是我实在缺钱，也不会拿出来卖。”
肖八面下意识回头看了胖瘦两个老板一眼，收回的目光擦过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讨债鬼受伤的手腕，眼睛一闭，“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胖老板还是一脸惊疑不定，肖四方只好继续说下去，“你知道我是战斗系的，那也应该知道战斗系的供养需求有多大，按最低标准我每个月都需要花费六万星币。这个数字是目前的我负担不了的，所以只能把我父亲留给我的宝贝拿出来卖。”
肖四方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可是问题不在这里，你想想，我要是不来，你就得一个人穿过都是内城人的街道，然后还要和另一个老板单独相处，你可以吗？”
胖老板眸色一闪，“你父亲留给你的？”
才开口，肖八面就紧张地跳起来，把她往旁边拖去，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来啊，我看他们这里主要还是以传统机械为主，我再跟你拆一会儿，多学点儿就行，然后回去我再找找相关资料自己学习一下，肯定不会出问题。”
“是的，二十年前……”
肖四方皱着眉头，“我哪有算时间天天……”
“肖勤俭是你爸？！”胖老板打断她，一脸激动，“你是小肖的女儿？难怪我觉得你面善，合我眼缘，原来是他女儿！怪不得，我说怎么有人比小肖胆子还大，原来是青出于蓝！”
胖老板拿眼角瞄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就好。”
肖四方：“……”自家父亲难道都出名到家喻户晓了么。
肖八面看他神色不好，生怕这唯一的收入来源就这么丢掉，也顾不得对二等居民的畏惧心理，赶紧道：“对不起，以后我们每天都会过来的，保证不会耽误老板的生意！”
看出她的疑惑，胖老板哈哈大笑，把激动的情绪收了收，“你爸也给我打过工，那会儿我还没落魄到就开个维修铺子，当时我有个收入过亿的机械厂，生意好得不行。小肖那个愣头青也是自己找上门的，堵了我好几次，都把我弄火了打算给他个教训时，他给了我一张飞行器制动缓冲器的图纸。”
“来了？”胖老板看见他俩立刻走过来，语气略微有点不高兴，“你看看这都堆了多少了，现在才来不是耽误事儿么？”
回忆起过去的胖老板很是感慨，“现在能有便携的小型飞行器，多亏了小肖的那张图纸啊。当时不知道多少企业看准了军用便携飞行器这个缺口，可都卡在小体积高速度紧急制动时缓冲技术上，小肖的一张图纸让我的机械厂在短短两年时间净赚……咳咳，总之就是赚了很多。”
不过也就是看着数量多，实际价值不高，所有破铜烂铁加起来也就十来万星币的回收价，真正有价值的新兴机械都已经放到B房的架子上，拿起放下都轻得很。
肖四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心中的自豪感让她越发挺直了胸膛，当年父亲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她一定也能！
除了上次分好类的几堆旧机，宽敞的厂区内又多了两座乱七八糟的小山。
不过骄傲了一会儿，她看看平平无奇的胖老板，想想他那家小小的修理铺，又觉得奇怪：“那您是怎么沦落成这样的？”
赶到旧机仓库时，大门虚掩着，胖老板和黑瘦胖子都在，体型肤色各走极端的两人站在一起，画面十分喜感。
胖老板老脸一红，“这也得怪你爸，他在的时候我都没担心过技术问题，所以没稳住，发展速度有点超前了，后来他忽然音讯全无，我工厂原本的技术团队跟不上，就出了岔子……”
虽然这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和妈妈留给自己最珍贵的遗物，但再怎么珍贵它也只是寄托和思念的载体，如果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能体现出真正的价值。
越说越尴尬，胖老板咳了一声，威严道：“你爸现在干什么了，还好吗？”
看着他憋着一股气的背影，肖四方再次伸手摸了摸衣服下的空间钮，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沉重和不舍，而是释然和轻松。
肖四方一愣，因为刚进校门就被特里狠狠地威胁了一通，她还以为自家父母的事情所有内城人都知道，现在看来普通民众还是不了解的，上面那些人不单单只对外城人做了信息封锁。
“快点，今天才算咱们第一天正式上班，工资就在前方招手呢！”
“他已经过世了。”
肖八面自然明白她说的“没必要”背后的顾虑，咬咬牙把脚蹬子踩得更快了。
胖老板皱起眉头，不无惋惜：“我还想如果能找到你爸爸，继续他暗我明，东山再起呢……”
肖四方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两万四千星币，摇了摇头，“没必要，按照我的自愈能力，周六也差不多了。”
肖四方：“……”
B级氧啊。
“对了！”胖老板搓搓手，期待地看着她，“你是小肖的孩子，对新兴机械看起来也很熟悉，能不能子承父业？”
“过几天能好周四不能好吧？你周四不也有实战课吗，你不上了？”肖八面整张脸都被气得皱了起来，“肖四方你真的是烦死我了……B级氧能把你这伤弄好吗？”
肖四方：“……我主修战斗系，制造系只是辅修，做不到我父亲那样的程度。”
打脸来的太快太突然，她尴尬地收回手，老老实实握好把手，才把受伤的左手抬起来，露出一截手腕上的超薄夹板给他看，“实战课受伤了，轻微骨裂，过几天就好了。”
胖老板一点儿也不介意，“那也没关系啊，我相信你有灵光一闪的时候，到时候一定记得先来找我，我给你看看！哎呀你早说你是小肖的女儿，我肯定给你更高的待遇，想当初我可是把小肖也当亲生儿子那样看待的……”
肖四方：“……”
他一回忆往昔就没完没了，不过因为说的是她所不知道的父亲，所以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呸！”肖八面躲开她的手指，“还能告诉我的？！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那只手怎么回事？怎么着用手臂压着！这也是不能告诉我的？！”
她爸爸可真厉害啊！
单手压住车把，她空出的手伸长，挠了挠弟弟倔强的下巴，“放心啦，我保证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告诉你的全部都告诉你。”
说了大半个小时，胖老板都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意犹未尽舔舔嘴唇，“既然你是小肖的孩子，那能帮的我也帮你一把，这个空间钮就当抵押，你每个月需要六万星币我按月打给你，你继续在我这里做着，工资照扣，你要是有别的收入了，欠我的部分及时还给我，什么时候还清了，这个空间钮我就什么时候还给你。”
他发红的眼圈令肖四方再次短暂了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讨好地朝他露出笑涡，“别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岑爸爸的事情，实在是不方便说，不然你想想除了这件事，我有什么秘密你不知道呀？”
肖四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供氧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他一开始只是在为她惹祸惹到偶像身上而生气，可越想越是后怕，岑爸爸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肖四方那混蛋得经历多可怕的事情，才能跟这样的人产生交集啊！
“谢谢！”
肖八面闻言回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就算不是今晚是今年，也够人担心的了！肖四方你逼死我吧，我死了就不用再操心了……”
胖老板不在意地摆摆手，“要是小肖还在，怎么可能让你为几万星币发愁，我就当替他稍微照顾一下你吧。”
她悻悻道：“干嘛这么悲观呀，说得好像我今晚就会得罪人被埋了似的。”
而且他也有私心，这可是小肖的女儿啊，虽然说是辅修制造系，可就按她对新兴机械的熟悉程度，本事必然也不差。再说一个空间钮市值就过百万了，就算这孩子废了还不起，那他也不亏，不妨在这会儿结个善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刚刚酝酿期的情绪，被这一句话彻底破坏了。
这么功利地想完后，他再看肖四方脸上隐约的故人影子，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正在欣慰弟弟长大了的肖四方：“……”
小肖那小子要不是流民出身，就是主星恐怕也能去一去，可惜啊。
“但如果你哪天真的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希望你还是能回家来，就算我们帮不上忙，至少咱们一家人……能死得整整齐齐。”
这意外之喜让肖四方老半天都飘着，就算被肖八面又是瞪眼又是唠叨，也丝毫不觉得他烦，等结束了工作回去，迫不及待地在路上就把这事儿跟弟弟分享了。
并非指责的话语听得肖四方有些沉重，她好像是有点不考虑八面和奶奶他们的心情……
肖八面的反应比她还要夸张，“天啊，大伯真的好特么牛逼！所以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你说，那个胖子会不会是故意这么说的，好直接把你的宝贝独吞了啊？”
“因为无能，我们也帮不了你。”
“应该不会，他说了好多我爸的事情，而且如果他真的不怀好意，对付我们也没必要用骗的。”肖四方晃了晃手腕，“而且第一笔六万已经到了。”
“你一意孤行不听劝不回头，我们拦不住你。”
“那倒也是。”肖八面点点头，对于二等居民来说，只要手脚干净点，让一个流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根本无所谓，何必哄骗呢。
少年的嗓音刚过变声期，脱离了嘶哑，声音放轻时显出几分低沉。
“不过我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无论怎么样，我还有爸妈奶奶，包括天上的大伯和大伯母，其实都只希望你好好的。”
太不真实了。
肖八面用力地蹬了一下脚踏板，超到肖四方前面去，留给她一个故作平静的后脑勺，“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并且要做很多我无法想象的事情，但是……”
肖四方也有点这种感觉，“运气真的太好了……”
弟弟不唠叨的时候比唠叨的时候可怕多了。
“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肖八面忽然停车，无视嫌弃看过来的内城人，激动地大叫，“四方，是岑爸爸的威力啊！他到过的地方，和见过的人都会有好运气的，而且你还……”
来了来了，肖四方松了口气，把提着的心放下。
他瞥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你还和他近距离在一起，好运就滚滚而来啦！”
“我不问你和岑爸爸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对你能安分守己过完这三年的美好期望死心了。”
他这么一说，肖四方回想了一下，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各自骑上校门口的自行车。
在废墟星，一遇到圣父大人就脱险了，然后圣父大人刚到学院那天，她又接到了说要考虑的胖老板电话让她去面试，然后就被录取了，现在连供氧问题都暂时性地解决了，父母留下的遗物也算保住了。
肖四方理亏，怕他这是在蓄力酝酿大招，没敢先去惹他。
他真的有魔力！
经过两天的沉淀，肖八面冷静多了，终于和肖四方见上面的时候，除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几乎让人看不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