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第三口时，他不抽了，狠狠把烟扔到了地上，又狠狠地捻灭了。
吕昌兴狠狠抽了一大口烟，又抽了一大口。
“行吧！”他发狠说，“不干就不干了！反正就四千块钱，加上我几次贴的路费、吃饭、房租，一共六七千，亏得也不算厉害！”
最后他拿出一支烟，点上，又要给周建南，李如洗自然摆摆手拒绝了。
“又不是没亏过那么多！”
他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李如洗微微笑了，她感觉到发自身躯内里的轻松和高兴。
但是现在，吕昌兴却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这，显然不止是来自于一个像她这样刚认识吕昌兴几天的人的。
要是一开始，周建南这样跟他说话，吕昌兴肯定要跳起来，说：“凭什么我就不能做？”
她算不算完成了任务了？
李如洗立刻接过来，斩钉截铁说：“你也不能做！”
这个梦又延续了好几天，以至于李如洗都怀疑这梦是不是故意罚她干点脏活累活来劳动改造一下。
吕昌兴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那，我……你说我……”
不过干着活，身体倒也活动开了，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李如洗点点头：“我已经想清楚了。”
臭，就戴口罩。
他迎着周建南炯炯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那，你是下定决心不做了？”
脏，就戴手套。
他也已经攒了不少苦水了……
……
拉他去的那个兄弟，一开始对他笑脸相迎，最近已经开始不停地催他说他了……
而吕昌兴决定了不干之后，又在周建南家车库屋里住了一夜，就商量要找地方搬出去。
尤其是至今又没成一个……
他说，“……我跟那边……我那个朋友说一声吧，我也不说我不做了，就说先不过去了，得先赚点钱……我也没啥行李，让他寄给我得了……这样一来，他也就有点数了。”
再怎么说我是为了哥们好，实际上也忐忑得不行……
李如洗有点诧异：“你想留在这里？”
他虽然不像周建南那么仗义，但也是挺看重朋友的。
吕昌兴有点不好意思：“回去我也怕再被他们缠上，这里还有你……我看这儿也挺好的。”
就算对自己说朋友的钱不是自己赚的……可实际上每次想方设法在自己的朋友里排查算计，看看哪个合适，又要用什么借口把他们骗过来，这心里啊……
李如洗问他：“你要找工作吗？”
赚朋友的钱，不安心啊！
吕昌兴摸摸头：“我干过的买卖也不少了，现在想想，还是踏踏实实的好，我想找个摊位，卖卖水果或者卖卖菜，这两天先出去看看去……”
这些也就罢了，其实真正让他心里生出退意的，还是周建南说的那句话。
李如洗于是留他再住几天，等找好了摊位再考虑住哪儿，再去找住的地方。
而且这圈子里头狗屁倒灶的事也多得很，上个月还有一个一直做不好的，把他同租的人的钱都偷了，一走了之，他们还不敢报警……
吕昌兴同意了，还拿出钱来买菜。
像他，像老周这样的若是加进去，其实在里头都是没本事的，想要求人帮忙都要卑躬屈膝。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竟然就已经找到了摊位，也找到了批发的地儿。
去看的时候是一个样，等到真正加入了进去再看，又是另一个样了……
竟是相当雷厉风行。
怎么可能呢？
虽然这个城市他不算熟悉，但是这行他也算是做惯了的，轻车熟路。
表面上装得谦恭、健康、积极……好像一做这个就能拯救人生一样！
李如洗怕他本钱不够，还悄悄问他。
大家骨子里想的都是赚钱，赚钱。
结果他说他还有两三万，给了半年的租金一万出头，剩下的进进货也够了，没跟老兄弟周建南借。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
搬走的时候，孙红霞还主动去帮了他半天的忙。
资源是有限的。
李如洗不行，周建南的工作不能再请假了，不过她趁着夜班的时候去看了一下，吕昌兴的铺子已经开起来了，反正也不用装修，只是一个菜场里的摊位。
估计他其实也未必相信！
位置居然还不错，周围又是小区林立，他价格要的挺公道，东西挑选得仔细，生意竟然相当过得去。
只有小侯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才会相信！
为了省钱，他暂时住在铺位里。
全是屁话，全是假象！
而警方那边虽然一直看不到什么动静，但是有一天，吕昌兴又兴奋又神秘又有点惊恐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哥，你猜怎么着……”
什么人脉！
李如洗心里就若有所觉：“这么啦？”
什么好比上了大学！
“……刚才我那个兄弟给我打电话，说那边被抓了……抓了一百多个人……我那个兄弟正好回家有事，不在那儿，没被抓到……他吓死了，生怕别人把他供出来……我不会有事吧？”
什么能激发大家最好的一面！
李如洗很冷静：“你能有啥事？你手下一个人没有，你是受害者……”
可这几个月下来，他也看出来了，骨子里，并没有这样好，赚到钱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多！
“……那我那兄弟呢？”
当初他去时，一切都说得很好，他就像小侯一样，被吸引住了。
“他下面几个人？”
而且，老朋友周建南的话如振聋发聩一般，对他不是没有冲击的。
“三四个吧……”
可同样的回答只会导致同样的结论，再说，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就像之前还在那个小区时周建南第一次问起来时小侯和他回答的那样。
吕昌兴沉默了一下，用一种又后怕，又平静下来的感慨语气说：“哥，幸亏听了你的……”
他应该说：这怎么是赚朋友的钱呢？这是和朋友合伙赚钱呢！是大家都获利的好事。
李如洗微微笑起来。
其实，李如洗说的这个问题，他们内部也是有标准答案的，他也背下来了。
看来，警方的动作也挺快的，而且，这个组织里所谓的有关系，也没多大名堂啊……
但是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配着那样的话，一瞬间却把吕昌兴给镇住了。
一切，也没有那么黑暗。
虽然真正的周建南其实可能有感觉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哥，你说我还能不能拿回那钱……”电话那端，还有吕昌兴小心翼翼的希冀。
李如洗那番话照旧是尽量用周建南的口吻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