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点，」陆延说，「只要是这个乐队的歌，随便点，哪首都行。」
有观众问能不能点歌。
观众里有上一次观看过直播的明白人，已经逐渐了解陆延的套路，开始刷「哈哈哈」。
为了让新来的观众了解「Vent」乐队，开播前十分钟，陆延又重新讲了一遍乐队建队史，还不忘赏给新成员大炮一个广告位：「这个乐队新加入的吉他手，实力不容小觑⋯⋯」
观众：这直播软件免费让你下载真是亏了。
陆延并没有规定直播时间，中间隔几天，第二次直播热度比头一回少很多。
陆延虽然嘴上这样说，还是顺着他们唱了几首时下热门歌曲。
换算一下成本，效益还行。
他唱到一半，在中间那段间奏途中，直播间有人忍不住问：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好奇上次那个人是谁吗？
上回直播虽然中途出现意外，但他事后去看帐户余额，发现短短一个多小时直播时间就收到近一百打赏。
这一刷，像是开了个头。
陆延叹口气，头疼地打开直播软件。
其他观众也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情。
⋯⋯
-其实我也想问，一直没好意思。
他，没，有，钱。
-+1，虽然没看到脸，但是那个手和语气，我死了。
但是问题摆在他眼前：
-那位哥今天也在吗？
这是一个好主意。
陆延看到这行字，习惯性回头去看一眼电脑椅，空的。
他在电话里骂完肖珩，挂了电话后想把合成器的钱转给他。
观众越刷越烈，各种奇怪的猜测都出来了，陆延想说那是他邻居，结果话到嘴边不知怎幺就变成了：「不是，他是我爸爸。」
陆延下午继续重操直播大业。
「⋯⋯」
去听听他的歌。
操。
去听一次。
他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让你进乐队，怎幺选择是你的事，」肖珩手指在鼠标上轻点一下，调回到代码界面，他把代码留在电脑屏幕上，离开机房之前说，「我的条件是在你做选择之前，去听一次。」
直播间沸腾，观众纷纷表示：爸爸？这幺刺激的吗。
上次那件事许烨只当是场意外，更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们乐队的歌听。
陆延发现肖珩在他直播间的热度比他还高不少，他几次试图略过这个话题，每次都能被观众拽回来。
这问题问得太突然。
「他真是我爸爸，不是，是我邻居。」
肖珩继续说下去：「他们乐队的歌，你听过吗？」
「我他妈在说什幺。」
许烨：「什幺？」
陆延最后说：「你们专注一下我天籁般的歌声行不行。」
肖珩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还是那个游戏界面，但他敲鼠标的手却停住，手虚虚地搭在上头，屈指轻敲一下：「但我有个条件。」
陆延下午总共播了三个多小时。
许烨疯狂点头。
正準备下播，门被人敲响。
大二的计算机课程对他来说没什幺难度，这些内容都是他以前玩剩下的。
「进。」
肖珩靠着椅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鼠标上，等打完一局才开口问他：「想知道？」
门本来就没关，在直播间拥有顶流人气的邻居肖珩推门进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面前摆着一盘菜，闻到味却不能吃。
「谢谢『耳朵土』兄弟送的小花。」
许烨简直要疯。
陆延忙着念感谢名单，一时间顾不上肖珩进来干什幺，等他唸完，抬眼往后看，这才看见肖珩正把他原来那台破电脑从电脑桌上撤走，又把他手里那台崭新的黑色主机摆了上去：「⋯⋯」
许烨：「⋯⋯」
陆延看不懂他这个操作：「你干什幺？」
然而肖珩手速奇快地敲完最后两行，却把页面缩小，手拖着鼠标慢条斯理点开一个小游戏，开始打扑克。
肖珩：「放电脑。」
许烨正準备凑过去问他这里改完后面的部分怎幺处理。
陆延：「我他妈当然知道你在放电脑，我问的是你电脑为什幺放我这？」
「这个地方⋯⋯」
肖珩理由很充分：「我那屋没电脑桌。」
肖珩没说话。
「没网。」
「你会C语言？！」许烨问。
「没椅子。」
这些代码明显有些地方跟他的不一样。许烨这一眼只来得及看到前半部分，发现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被轻而易举解决。
「没钱。」
说熟悉也不算太熟悉。
「⋯⋯」
许烨忍了半天，最初以为是这人又要耍什幺小伎俩，但这敲键盘的时间也着实太长了些，他还是忍不住侧头看去。他愕然发现边上那台电脑屏幕上是一段熟悉的代码，这人把他的框架这个都複製下来。
这四个没，把陆延击得哑口无言。
许烨听到边上敲键盘的声音。
肖珩又把显示屏摆上去，看一眼地上那台被他换下来那台说：「你这台破电脑，你再另外找地方放。」
安静一会儿后。
撤他电脑还要侮辱它破。
肖珩坐着粗略看完许烨的框架，伸手去按边上的电脑开关。
陆延气笑了：「所以你买什幺合成器？」
两人都没说话。
合成器价格估计跟他配的这台电脑差不了多少。
肖珩走到他边上那个空着的电脑边，把椅子拽出来，往位置上一坐，坐得相当自然——跟陆延混久了，这种事坐起来竟也得心应手。
肖珩在理电线，他倚着电脑桌说：「想给你买就买了。」
许烨抓耳挠腮地敲键盘，敲着敲着右手边多出来一个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做思考，这话说完不光陆延，连他自己都愣住。
他电脑屏幕上是期末课程设计作业，还有几天就得交，这个课程设计他从搭框架开始就搭得过于複杂，超过了他目前水平，越往里深入越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下不少坑。
不为什幺。
堵在厕所里是想吓死谁啊！
就是想给你买而已。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这一个两个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延忘关的直播间里评论数暴增。
十分钟后，许烨坐在机房里，闷头敲键盘。
一眼看过去全是感叹号。
许烨：「啊？」
陆延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手机里还开着直播，他过回神想点「下播」，看到屏幕上一条最新的评论。
就在这时，门外的人又说：「你是不是之前玩贝斯的那个？」
观众：主播耳朵是不是红了？
许烨不敢说话了，他开始掏手机群发：救救我，坐标计算机二楼男厕所。
陆延下播后，在沙发上呆坐一阵，想到那条评论，他犹犹豫豫抬手去摸耳垂。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被门外的人打断：「别吵。」
那温度从指尖一路往下走。
许烨承受着厕所阴影所带来的刺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幺话，他甚至开始胡言乱语地讲述自己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传奇故事。
「⋯⋯」
肖珩看着面前这扇隔间门，抬手掐了掐鼻樑，有点头疼地想：这他妈是个神经病？
肖珩换完电脑，坐在原来的位置敲键盘。
许烨又继续说：「我是个很善良的人，我连路上的蚂蚁都不忍心踩，我不喜欢打架。」
这人一碰电脑就不分日夜。
许烨躲在隔间里，蹲在马桶上瑟瑟发抖说：「这位大哥，我不记得之前哪里得罪过你。」
临近深夜，肖珩还在敲，除开中间停了一阵大概是停下来缕思路，其他时间都没停过。
果然是来打他的吧！
陆延看了一眼，看不懂：「你网站不是刚卖吗。」
出来这两个字被肖珩唸得毫无起伏。
「嗯，这另一个。」肖珩说。
肖珩无语地看着那扇门：「出来。」
陆延想说，这也太拼了。
「⋯⋯」
前几週工作强度已经超过正常人的负荷，刚交完又接活。
关门，落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肖珩像是看出他想说什幺，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靠了靠，说：「我今天回学校办退学手续。」
「啪！」
陆延白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确实听到汽笛声，但怎幺也没想到是去办退学手续，他好几句话在嘴边都没能说出口，最后只说：「你想好了？」
「你别过来啊。」许烨心里在默默流下两行泪，慌得不行，他说着忍不住看向门口，发现厕所大门居然是关着的，于是他只能往厕所隔间里退，急忙关上隔间门。
肖珩没说话，他把现在在写的东西缩下去，又调出来一个文档——那是一个软件开发策划案。
许烨往后退两步。
即使陆延对这方面了解不深，但几页文档看下来，他能确定这不是一个突发奇想、过家家式的策划。相反的，写得有条有理。
肖珩说：「找你有点事。」
肖珩低头点上一根菸，说：「想好了。」
⋯⋯
陆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那也犯不着退学」，他声音很低，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耳际。
他目光偏移几度，落在窗外洒满阳光的树梢上，心想：之前陆延找的那个贝斯弹得还不错的人，叫什幺来着。
「想好就去做。」
胡教授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仔细听。
肖珩手一顿。
半小时前，他站在胡教授办公室里，说完他要退学，胡教授手里拿着的那支笔都掉在地上，指着他鼻子说半天：「你现在退学，你知道退学之后你要想出社会是什幺下场吗。」
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退什幺学」。
肖珩根本想不到他在悲惨学弟眼里已经成为一个堵在厕所想暴打他的变态。
他抛开所有后路，孤注一掷，陆延站在他身旁跟他说：想好就去做。
许烨惊慌失措：「你又是谁啊！」
「通向成功的路不止一条，」陆延的鸡汤说来就来，他拍拍肖珩的肩说，又扬起声说，「只要不怕苦，不怕累，遇到困难不轻言放弃！」
许烨仔细辨别对面那人的神情，男人脸色冷的跟他身上那件衬衫一样，许烨心说有兴趣这个假设可以排除，因为这次来的这个人看起来更像来找他打架的。
肖珩笑了一声：「你忘了你是乌鸦嘴？」
不会真对他有兴趣吧。
陆延：「妈的，那是意外好吗，我人送外号七区小福星，不信你问伟哥，他哪张中大奖的刮刮乐不是我给他买的。」
上次那个幸好是场意外，但这次呢？
肖珩：「大奖，有多大？」
许烨在短短几秒钟里设想了多种情形，上回在厕所里被人堵住的阴影实在太深。
陆延摸摸鼻子：「十块吧。」
对面那人身上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神情冷淡，打量完他往前走两步：「许烨？」
肖珩笑得止不住。
厕所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陆延一开始还喊「别笑」，到最后自己也没忍住跟着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