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一一记下,数次道谢,心中疑惑丛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昱送大夫回医馆,回蒲宅时带回来了大大小小几十包药材,告诉蒲桃:“先煎这个,六碗水熬成一碗;下午煎这个,三碗水煎成一碗;晚上是这个,两碗水煎成一碗。闲暇之余补些老山参,切片煮烂,含在舌头下面……还有这些燕窝,你知道怎么做吧?”
为了黄兆啊。
龙成谨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客气。
宋昱收起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因为你好看。”
宋昱莞尔一笑,送大夫回医馆。
蒲桃看着宋昱的眼睛,想从他眼睛里读出真相,但是她失败了。
“谢谢大夫,也谢谢……你们。”蒲桃起身,做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女子见礼动作。可见她平日里怕是甚少对旁人表示感谢。
他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开心和兴奋,看得出来他打心眼里高兴。
蒲桃闻言,喜不自胜,放下了心来。她看向龙成谨和宋昱,虽然心中对二人还有些戒备,但至少目前看不到对自己不利之处。
蒲桃不懂,为什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脸一变再变?
大夫耐心给蒲父诊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蒲老爷郁结的肝气散去,已无大碍,昏迷只是因为今日兴奋过度,休息几日便能缓过来。假以时日再细心调理,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从刚开始的无所谓,到后来的死不足惧,再到现在满脸心甘情愿的微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金仕柯走后,闹剧告一段落。
“到饭点了,”宋昱一手指着当头的太阳,一手捂着肚子:“我饿了,有吃的吗?”
美滋滋。
“啊,有。请公子稍等。”蒲桃说完,刚要转身去做饭,宋昱恰巧见到龙成谨走出来。他突然玩心大起,拉住了蒲桃的袖子,将她伸手拦在怀里,柔声道:“等等。”
金仕柯心花怒放,只觉得这一遭娶亲不仅没受辱,反而是美滋滋。
“怎么了?”蒲桃全身僵硬倒在宋昱怀里,愣愣地盯着他。
三天换了他家十年财务收入的总和,拿着这些钱,娶一百个蒲桃都够了!
宋昱自然而然地凑近蒲桃,贴着她的耳朵问:“你叫我什么?”
赚、大、发、了!
“宋、宋公子。”
金仕柯出了贫民窟,到钱庄将银票全部验明并转账到自己名下后,才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好疼!不是做梦!
“不对。”
满墙人交头接耳,都想知道龙成谨到底给了金仕柯多少钱。但金仕柯害怕被人惦记,死活不吭声。
“宋……玉?”蒲桃不确定的问,因为她到现在还不确定,他名字的“玉”究竟是哪个一个字。
龙成谨十分满意。
“还是不对。”
宋昱目瞪口呆。
“……”蒲桃皱眉,直觉不对劲。
金仕柯咽了口口水,生怕龙成谨反悔,听到他的命令之后,立刻马上麻溜的缩成一团,把自己滚了出去。
果然,下一刻,只见宋昱狡黠一笑,道:“你应该叫我夫君……”
“那就滚吧。”
“你……”龙成谨有些心乱,想要阻止宋昱,可还不等他出手,却见蒲桃手起掌落,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够、够了!”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宋昱眼冒金星,放开了蒲桃。
“够了吗?”
“公子自重。”蒲桃拍了拍衣服,极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柴房拿食材生火做饭。
“满、满意!”
宋昱捂着脸,很委屈地看着蒲桃纤弱聘婷的背影。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三年前那个力量与体量成正比的蒲桃,如今变得力量与体量成反比。他原本只是想气气龙成谨,却不想现在的蒲桃看似柔弱,但气力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更加强劲和内敛,武功也从不曾落下!自己这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丢大发了!
“满意吗?”
“你真是活该。”龙成谨靠在门边,看着满脸通红的宋昱,笑得险些疝了气……
金仕柯握着手里的银票,只看了一眼,全身就开始发抖。
蒲桃很快煮好了一锅阳春面。面里放了香油和秘制高汤,配上大白菜和煎鸡蛋,再撒上葱花,让龙成谨和宋昱一度狼吞虎咽。
龙成谨数都没数,一叠统统都给了他。
“再来一碗!”
龙成谨没回答他,而是打了个响指。宋昱立刻会意上前,奉上银票。
龙成谨和宋昱同时向蒲桃端起了空碗,蒲桃顿了顿,先接过了宋昱的碗,给他盛满后,才接过龙成谨的碗。
金仕柯止住抽泣,失落一扫而空:“你觉得蒲桃值多少?”
龙成谨一边等面,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宋昱。
“你想要多少?”龙成谨居高临下,只等着他开口。
“谁让我是她的‘夫君’?”宋昱吃着面条感叹:“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先给你盛。”
“你要给我钱?”金世柯颇为意外,想起那一袋金子,两眼开始放光:“给多少?”
龙成谨一脸好笑,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是她的‘夫君’了?小心回去我父皇扒了你的皮!”
“哦,那看来是不能用钱买通你了。我本想着我的侍卫夺你所爱,多少要给你一些补偿,看来钱无法抚平你的伤口啊……”
“哎……反正玲珑不喜欢我,娶了蒲桃也没什么不好啊。”
“非常喜欢!”
“玲珑若听到你这番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她了。”
“有多喜欢?”
“说得好像现在我见得到她似的……”宋昱怨念地摇头叹息:“你还年轻,不懂爱情,真爱一个人,如若娶不到她,那么娶谁都一样了。我看蒲桃就挺好。”
“当然,不喜欢又怎会娶她?”
龙成谨拿起个包子,塞在宋昱嘴里:“多吃东西少说话,万和城的风景人事,离开就忘掉!全、部、忘、掉!听懂了么?”
龙成谨站在金仕柯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悉心安抚:“你很喜欢蒲家女?”
“哦…………”宋昱长长的‘哦’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他:“黄兆你可别忘了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是君子中的君子。”
“大夫,请。”宋昱带着大夫进了屋,等再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又是另一番场景。
“我、没、忘!”
金仕柯捂着脸,不敢说话,眼睁睁的看着带刀官差收队离开。
龙成谨看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气得连第三碗面条都吃不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了,被蒲桃的事情耽搁了一整日,最后竟然连黄兆都搭进去了!
此言一出,连龙成谨都笑了,双手放开了去。
真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了!
“啪!”剩下的话被官差一巴掌堵在嘴里,“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还要我们帮你管,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真是废物!”
“您不是鬼迷心窍。”宋昱似是听见了龙成谨心中所想,提醒道:“您是色令智昏。”
“你们……”金仕柯双眸倏尔睁大:“你们收了我的……”
“你给我滚——”龙成谨气得跳脚,而宋昱只是眨了眨眼睛,仍旧言笑晏晏。
带刀官差双眉一蹙,看了一圈围观众人,双手一抱拳,咳嗽道:“家务事自己处理,我们就不插手了,告辞。”
他发誓今日要跟龙成谨作对到底。反正今日因龙成谨而丢的脸也够多了,他也不想活了!但就算是死,他也要先气死龙成谨给自己垫背!
“救、救命!”金仕柯哀嚎,疼得眼泪打转。
过了一会,万和城主池泱闻讯而来,见到的便是龙成谨和宋昱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院子里吃面条,蒲桃背对着他们,面色柔和的蹲在紫藤架下煎药的场景。
他再看门外的宋昱,一身玄衣,头带金冠,两条红穗垂在身后,不是宋公子又是谁?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院子里,三人之间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让池泱有一种他们好似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彼此都不排斥的错觉。
这人不就是城主大人天天跟在后头鞍前马后的龙公子?
龙成谨一见到池泱,立刻沉下脸,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眼熟?哪里眼熟了?就是个不懂……”官差头头说着,仔仔细细地将龙成谨上下打量一遍,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池泱点头哈腰,表示自己都明白。
“您说,这位公子是不是看着有点儿眼熟?”官差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在头儿耳边道。
池泱组织了一会语言,这才咳嗽一声,柔声唤了一句:“蒲丫头,我来看看你父亲。”
“你做什么拉着我?”
蒲桃转过身,看见闲庭信步地池泱,着实一惊。
最先开口的官差刚想冲上去教训龙成谨,却不料被同伴拉住了衣袖。
“池伯伯,您怎么来了?若被别人看见不好……”蒲桃嗫嚅手,很是焦急。但宋昱和龙成谨只看了池泱一眼便低着头吃面,压根没留意他们这边。
当着他们的面都敢行凶,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池泱晃了晃手里的纸包,满脸和煦的笑:“你今日嫁人,不管如何我都得来看看。听说你父亲又病了,这不,来给你送些药材。”
“疼疼疼!放开我!”金仕柯霎时间脸都白了,那两名衙役也火了。
“谢谢池伯伯,”蒲桃赶紧接过,搀着池泱往里走:“里边请。”
龙成谨面色不善,不想跟他废话,抬手便将他的手臂扭至后背。
看着二人进屋的背影,宋昱好奇道:“他俩认识?”
“就是他!”金仕柯见宋昱被拦在外面,立刻靠近龙成谨,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没听池泱说起。”
“是你在闹事?玩抢亲?”带刀的官差挑衅地看着龙成谨。
“唔……这就有意思了。”宋昱点头,思索道:“咱们来万和城有多少人知晓?”
宋昱也不着急,不动手,挑衅地看着龙成谨,等着他发话。
龙成谨答道:“只有池泱知晓。”
四个衙役两人进了院子,两人守在院门口,堵着宋昱不让他进。
“我记得,第一次在寒山寺山里见到蒲姑娘,那时候已经很晚了。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怕出事……”宋昱若有所思,二两拨千金。
宋昱带着大夫赶来的时候,金仕柯带着官差也回来了。
龙成谨一脸黑线,继而想起他与蒲桃在青楼、千日楼等地的一系列偶遇,突然觉得‘偶遇’不再是偶遇,而是有心人巧布天机!
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和宋昱掳走蒲桃,原本只是想给蒲桃一个小教训,杀鸡放血之后就离开了,怎么蒲桃掳走失身之事竟会人尽皆知?龙成谨心中虽有疑惑,但事情根本因他而起,他根本无从辩驳。只希望在他父女二人的后半生,自己能稍作弥补……
自己被套路了!
三年前,他回到京中,世家公子邀约酒局,他酒喝多了,说了一句:“万和城蒲家嚣张跋扈,不知所谓,这种人根本不配存在于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言一出,讨好龙成谨者立即吩咐下面的人去办。几个月时间,蒲家的生意从大江南北消失,失去了全部身家。如若不是前任万和城城主力保,蒲家父女只怕已经身首异处,变成了两堆白骨。但城主也因此丢掉了官位。对于蒲家的遭遇,龙成谨自认难辞其咎。他没想到自己三年前的一个恶作剧会让蒲桃身败名裂,更没想到醉酒时一句戏言害得蒲家家破人亡。
龙成谨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走到门口刚想发火,却见蒲桃战战兢兢地站在池泱身边,看那模样很是害怕。
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还趴在墙上。龙成谨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背对自己的蒲桃,心中思绪万千。
一个人说的话可以骗人,做的事情也能骗人,但眼睛却骗不了人。
“成交!”宋昱一改霉色,兴高采烈的出门去请大夫。
蒲桃很怕他。
龙成谨想了想,遂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他愿不愿意跟你走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为什么怕他?
宋昱摊手,摆出一副‘我就跟你谈条件’的样子,皮笑肉不笑道:“我要黄兆。”
若他们真的是一伙,又怎么会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龙成谨眉目陡然收紧:“你跟我谈条件?”
看蒲桃的样子,显然比自己还要吃惊。
宋昱看着龙成谨,迟疑良久,最终说了两个字:“黄兆。”
龙成谨回到桌旁喝了一口水,强忍住心中疑虑,打算等回去之后再跟池泱算、总、账!
“你,去请大夫。”龙成谨推了宋昱一把。
哎……宋昱见好戏没唱起来,很是失望,只能怒吃了第三碗面聊以慰藉了。
蒲父办完二人婚礼之后,身子骨一瞬之间凋落。整个人跟泄了气似的,只能躺在床上出粗气。蒲桃照顾老父,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端水喂药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