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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一)

不,岂止是划算?

金仕柯从倚兰院租了一顶小小的粉色轿子便要往蒲府走去。金仕柯穿着一身金色常服站在轿旁,手里拿着一个金色的小盒子。他这身打扮没有一点儿像要娶妻的样子,好似如若昭告天下自己要娶蒲桃会是一件丢人的事。但他面上却眉飞色舞,说明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不需要花什么钱,就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桩买卖还算划算。

娶蒲桃简直比买一个粗使丫鬟还便宜!

翌日,初十晨时。

金仕柯盘算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更加堆满了笑。

(二)

而此时的蒲桃正坐在梳妆台前淡扫蛾眉,身后是拿着木梳为她盘头的蒲父。

看着身前愁眉苦脸的龙成谨和一脸媚笑的池泱,突然觉得这里只有自己才是正常人。自己啊委实不该跟他们混在一起,脑子会变傻的……

蒲父从小极疼爱闺女,梳头这样的事情儿时经常亲力亲为,虽然家中富裕之后这样的事情便有专人打理,但他的手艺也不曾生疏。

宋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抱起双手。

蒲父给蒲桃梳完头,给她盖上了红盖头后,才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泪。

池泱撩起袖子,竖起了大拇指,眉开眼笑道:“万和城的民风出了名的好。顶好。”

之前他全程红着眼眶,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如今蒲桃看不见了,便偷偷的哭。哭完了又拉起蒲桃的手,告诫她:“嫁去金家后要规行矩步,好好伺候丈夫和公婆,万不可再耍大小姐脾气。”

龙成谨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看着蒲桃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低喃:“倒是个贞洁烈女,真是可惜了。”

蒲桃亦是忍着眼泪,哽咽着不吭声,重重地点了点头。

蒲桃将簪子束在发上,重新整理了仪容,而后大步离开了。

“咚咚咚——”突然,院子里响起一阵急切地敲门声,蒲家父女皆是浑身一颤。

荒郊野外,即是伤心地也是动情处,自己又将嫁入金家做侍妾,蒲桃不觉得自己在这里跟一个华服公子多做纠缠会是好事。

蒲父看了一眼天色,见还不到约定的时辰,心中一暖,笑着拍了拍蒲桃的肩膀:“仕柯还真是心急,看来他很喜欢你,你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

“……”蒲桃微微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公子关心。”她说完,便向宋昱躬身行了一礼,再不与他攀谈。

“……嗯。”蒲桃点了点头,不自觉的身体紧绷,坐直了身子。

宋昱站直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蒲桃说:“在下看见姑娘站在悬崖边,担心你做傻事,故而不敢声张,还请姑娘见谅、见谅。”

蒲父走出去,开了院门,却发现来人并不是金仕柯,而是两位衣着华丽,气宇轩昂的少年公子。他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二人绝对是人中龙凤,系世间不可多得的英武少年朗。

蒲桃见到一身华服的宋昱,微微一愣,问他:“公子躲在石头后做什么?”

“二位是……”蒲渊并不觉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宋昱踉跄了几步,站在大石边上,一脸郁闷地揉着自己的腰。

“我们是蒲姑娘的朋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龙成谨开门见山,居高临下的说完,蒲父似是受了惊,深呼吸许久,才镇定下来。

三人没有回答,蒲桃步步走近。龙成谨不想暴露自己,一狠心猛踹了宋昱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小女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蒲父惊魂甫定,试探性地问道。他生怕对方再说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回答,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

“谁在那里?”这时,蒲桃听见了龙成谨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所处的方向大声询问:“青天白日鬼鬼祟祟,见不得光么?”

但龙成谨并没有回答他,只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道:“什么朋友你不必管,只需要让我见到蒲姑娘。”他顿了顿,接道:“说完就走。”

龙成谨的再三否认让他的内心尽显无疑。宋昱和池泱对视一眼,闭紧了嘴巴,皆心照不宣。

蒲父被他的气场所惊,但惊归惊,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考虑到女儿的幸福,拒绝一两个登徒浪子对他来说是很简单又非常有必要的一件事。

“胡说!”龙成谨倏尔回头,瞪着宋昱:“我对她的讨厌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我才没有关心她,我这是在看她的笑话!”

蒲父“哗啦”一声拉过木门,正要关门,但另一位华服公子眼疾手快,一手抵住了门板。蒲父便是用尽了力气也奈何不了他。

宋昱明显也有这样的感受,接道:“殿下,您很关心她?”

龙成谨赞赏的看了眼宋昱,旋即一开折扇,回过头笑着对蒲父说道:“你是想我们用强的,还是自己让开?”

池泱用眼角偷瞄龙成谨,欲言又止。心说这七殿下对蒲桃的关心是否太过,但碍于身份又不好明着问,心中好奇不已。

蒲父看了眼来来往往的街坊邻里,最终只得松开手,将二人让了进来。

龙成谨觉得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蒲宅是一间最普通的四合院,院子里一根竹质晾衣架边有个紫藤花架。花架上的花已经枯萎,花架下有一口做饭用的锅。这样的房子在破瓦寒窑的贫民窟里毫不起眼,但龙成谨随便找人一打听,立刻就会有人手舞足蹈的为他指路。倒不是他们跟蒲桃有多熟悉,而是因为蒲家太有名。

池泱沉思了片刻,摇头:“她家中还有老父,断不会轻生。”

想当初蒲家十二进出的大宅子建成时,蒲家大宴宾客,开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羡煞旁人。现在住在这贫民窟里,便更加引人唏嘘。

“她不会要跳崖吧?”龙成谨面如菜色,问池泱。

对蒲家的遭遇,心疼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但其中最多的还是看笑话的普通乡民。比如说今日,知道蒲桃要嫁去金家的人不少,但她们还是很乐于给龙成谨指路。谁让他又高又帅气场非凡,走路还带着戾气?不是来抢亲就是去讨债的!

龙成谨和宋昱及城主池泱趴在不远处的大石后,已经看了蒲桃许久。

街坊邻里摩拳霍霍,就等着看蒲家的大戏开锣了!

蒲桃眼眶微红,紧紧将木簪攥在手里,半晌之后才将它放在怀里,随后执起一叠冥纸扬在空气里。冥钱纷纷扬扬在空中飞舞,四下飘散。蒲桃素衣白衫披头散发立于悬崖边,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

“请你们在此等候。”蒲父推开客厅的门,将二人迎进门。龙成谨和宋昱走进屋,便见屋子的左边放满了酒坛,像是堆叠的空瓶子。右边则是一张床铺。正是蒲父所居之处。

蒲桃面色哀伤,摩挲着木簪尾部,那是一朵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爱的桔梗花。由于她经常将木簪拿在手中把玩,木簪尾部的桔梗花瓣很光滑。原本平平无奇的木簪竟有了一种隐约的华光,温润如玉。这是她唯一能寄托思念之情的物件了。

蒲父当然不会让龙成谨在女儿的闺房见面,故而将他们带去了自己的屋子。

蒲桃拔下发上的木簪,任发丝在风中飞舞。

龙成谨打量了几眼,而后直接在客厅的正中位置落座,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活像自己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蒲桃想起刘子昭,从心底流露出一种温暖。但很快,这份温暖便化为了悲伤——他们成婚不过一日,刘子昭便上京赶考,从此之后二人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

蒲父去蒲桃的闺房请了她过来,路过院子时,篱笆墙上的围观群众皆躲闪不及,被蒲父抓到现场。

那时的他啊……就像是脚踏七彩祥云的大英雄,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三年来笑话还没看够?”蒲渊愤恨难耐,破口大骂。

蒲桃站在山顶,看着眼前沟壑延绵。她所处的位置看不到峭壁上的山洞,但是她知道,三年前自己被掳走后,便是在那里过了一夜。一夜之后,她浑身是血被人扔在山顶,是路过的刘子昭救了自己并送自己回了家。

蒲父性子向来温和,为人谦谨。家境殷实时对穷人经常接济,尤其是贫民窟的乡民,多少都受过他的恩惠。平日里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样当众骂人还是第一次,可见其内心之愤慨。

十里坡上一片荒芜,大块的石头横梗在山顶,四周看不见一棵树,坡下则是悬崖峭壁。

“爹爹,不要动气,本不是什么大事。”蒲桃扶住蒲渊,生怕他怒急攻心坏了身子。

初九这日,蒲桃穿了一身素衣,头戴木簪,拎着祭拜品去了城外的十里坡。

蒲桃第一次嫁人时仓促,大红的嫁衣挡不住她肥胖的身材,头上又有红盖头,旁人根本看不见她化妆后的样子。但今日的蒲桃,因是二嫁,着了一身淡淡的水红色衣裙,且在蒲父的要求下描了眉毛上了胭脂,更添灵动妩媚。男人们一个二个看得眼睛发直,哪怕被蒲父斥责也甘之如饴,索性就大大咧咧的蹲在墙头,再不避讳。

蒲桃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金家没有三媒六聘,蒲家亦没有张灯结彩。一切看似平常,汹涌波澜的只有蒲桃的内心。

蒲渊额头青筋直跳,赶忙拉着蒲桃进了屋。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