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有这样危脸且辛苦的想法?!
大公子沈琼树眼波一闪,“为何?”
私心里,大公子沈琼树并不想让妹妹参与进这危险的乱世争霸之中。他的妹妹就应该金尊玉贵的娇养着,偶尔弹琴品茗、邀友同游、再收上两、三个面首,逍遥肆意,富贵快活一生。
整个人从来没有过的坚定。
这才是大公子沈琼树对妹妹雁奴的期望。
可是,她的眼神却再没有了之前的迷惘。反而,仿若云雾散开一般,露出了一丝了然和清明,似是困扰她多时的问题,终于拨云见日了一般。
“他们死了……我活着……”
沈瑶林话一出口,自己却先怔住了。
“我不喜欢这残酷冰冷的乱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活着,既然死不了,不如为这天下的可怜人,做点有意义的事儿吧……也不算余生白活……”,沈瑶林平静道。
“兄长,我在想……也许……我应该为这乱世做点什么?”
这一路上,几番生死、死里逃生,见识到了战乱的血腥和残酷,沈瑶林怎么可能还如之前般天真烂漫?这些天她总是会想起死去的英娘和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这半个多月来,雁奴一直在想的是什么?
心情压抑又沉重。
这样的沈瑶林让大公子沈琼树有些迷惑。
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雁奴……你……在想什么?”
她想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秋日的阳光,斜斜的照在沈瑶林的脸上,墨黑如云的长发未束,随意垂于腰间,衬得沈瑶林的脸越发的莹白小巧,几近透明,整个人脆弱得水晶美人一般,却又偏偏将脊背挺得直直的,透着不容乎视的倔强。
她明明有这个能力。
“那就好……”,沈瑶林再度自顾自的陷入沉思。
“你真的想好了吗?”,大公子沈琼树紧盯着沈瑶林。
可是这个数字,大公子沈琼树不打算再告诉妹妹雁奴。
“想好了!”
两千护院最后平安到达陇西的不足八百人。
沈瑶林轻轻的吐出三个字。
大公子沈琼树柔声道。
这几个字似乎是颗石子,被吐出来后,沈瑶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都已经发放完了,他们的家属也都得到了妥善的照顾。按你当时所定的,让他们在沈家得到应有的敬重,不让牺牲的护院在地下流血又流泪……”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乱世之中岂能独活?
信赖到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她便从做茧自缚中走了出来。
之前是她太天真了!
所以,在她的心底竟已是对楚北决如此信赖的吗?
他们沈氏一族所期盼的那种平稳安定的日子,这一切都是系于楚北决的身上。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她的安全感竟然是楚北决给的。
宛如菟丝花般缠在楚北决身上才能活。
可是,总也不能清楚的分清。
将自己的一切命运都寄于他人身上,可悲、可怜。
醒来后,沈瑶林曾无数次的回想那个晚上,她究竟是做梦还是现实……
也太过被动。
那个人好像是……楚北决?!
既然,她想过太平的日子,为什么只是一味寄希望于楚北决,希望他可以尽早结束这乱世,而不是自己也动手参与进去,化被动为主动,助他早日平定乱世。
迷糊中,她好像看见了一双深邃幽暗的凤眸,霸气尊贵……可是,没等她分清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在得到承诺后,她就又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这样那平稳的盛世才会越早到来,不是吗?
他让她不要怕……他让她快醒来……他说他会还她一个太平盛世,再不受战乱颠沛流离之苦……所以,她心动了、她仍有未尽的牵挂……她醒了……
“为了我自己……”
可是,有一道声音……一直欺负她、恐吓她……却也一直在安慰她。
“也为了天下那些死去了的人和还活着的人……”
若真是当时领了便当,好像也不怎么痛苦,好过应对这力不从心的乱世。
沈瑶林像是卸去了千斤重担一般,再次露出了大公子沈琼树熟悉的甜笑。
若是任由她困于那种状态,沈瑶林觉得她应该会领便当的。
是了……
病得迷糊的她,没有了神智,一切皆是本能而已。
这就是她的选择!
是因为她下意识的在逃避、在拖延,像小兽不愿走出温暖安全的巢穴一般。
也许她能力有限,但她想为这乱世的结束贡献一份力量。
昏过去却不醒……
让这天下太平可以早一日到来。
她之所以晕过去了,自然因为是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崩到了极致,只凭着一口气在强撑,在看到楚北决后,就知道自己和沈氏一族安全了,这口气就散了,人就顶不住了。
造福天下百姓!
沈瑶林羞愧之余,其实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这样活着才意义!
她醒来后,自是从烟年和宝画的嘴里,得知自己昏迷时拒绝喝药时,将全沈家上下折腾得不轻的事儿,尤其是她还吐了大公子沈琼树一身的药渍,每次喂药都得备上两碗,一碗她喝,一碗大公子的衣服‘喝’。
“所以……这些天……你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这次她病得有点重,不是指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大公子沈琼树眉梢微挑,眼中有赞叹、有难过、又有一丝欣慰。
淮阳郡这次,她晕过去了,整个人病得迷迷糊糊,等她彻底清醒时,人已经在陇西沈家了。
“嗯。”
伏牛山那次,沈家阵亡的护院,抚恤金都是她签发的。
沈瑶林很痛快的承认了。
“兄长,沈氏那些阵亡护院的抚恤都已经发放完了吗?”,沈瑶林垂眸问。
既然她没死,那就做点什么吧。
沈瑶林觉得对比那些一路上牺牲的沈家护院,自己此时仍有命在堂前赏花,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
“雁奴所想与兄长不谋而合!”,大公子沈琼树点点头道。
“喜欢……”
“兄长?!”
十四郎能为雁奴栽得这满堂玉簪花,也算是有心了。
沈瑶林呆呆的张开嘴。
在大公子沈琼树的眼里,这玉簪花虽开得好,可到底比不上沈家绿旎山庄的飞红吐艳。他知道妹妹雁奴是个爱花之人。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陇西自古以来就是穷山恶水之地。
沈家之前不是还决定不参与天下争霸吗?他们沈家虽然将家族迁移至了陇西,可是,也只是打算在楚北决的庇护下,寻得一方清净之地,避开战乱罢了。
雪白的玉簪花正盛放着,温润如暖玉,形如娇女所佩戴的簪子,故名玉簪花。
并没有想择明主之意。
大公子沈琼树坐下,随意的看了一眼这堂前满园的玉簪花。
这样,日后,无论是哪方得了天下,都不会过份为难沈氏。
“妹妹喜欢这玉簪花?”
可是,若是他们沈家真的选择了楚北决,投身至他的帐下,那他们沈氏可就彻底与楚北决捆绑上了。若是楚北决胜,那他们沈家荣。
只是,大公子沈琼树要安顿沈氏一族之人,安排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将所有的这一切都处理好后,直到今天才腾出时间来找妹妹聊一聊。
若楚北决败,那么他们沈家亡。
这让大公子沈琼树如何能不担心?!
她打算助楚北决一臂之力,可是,她没打算拉上整个沈家。
不言不语。
她还是想给沈家留一条退路的。
上一次,雁奴被困在府中将养不得外出时,她可是一天一个花样,将大家折腾得够呛。可是,这一次,雁奴却分外安静,经常是对着堂前的玉簪花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尤其是她的父亲和兄长。
雁奴因为需要将养,所以,一直呆在府中,并不出门。
却没想到,她兄长竟然也早生了投靠楚北决帐下之意。
可是,大公子沈琼树发现他那活泼可爱的妹妹不见了……
这又是为何?
一切尘埃落定,本是一件喜事。
兄长与她不同。
这就样,他们一路小心翼翼的将养着,终于到达了陇西,由十四郎早早就为沈家备好的新的沈家大院。
她只是沈氏的一个女公子,且早有纨绔之名在外。
无忧替沈瑶林把过脉后,直言又需得好生养上一段日子了。
沈氏出了一个她投向楚北决也没什么,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和风浪。
直到看到沈瑶林真的醒过来了,他们一直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想着此次沈瑶林拒绝喝药的行为,有心说她什么,可是,看到病弱憔悴的沈瑶林,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叮咛她要好生将养,再不可费神。
可是,若是兄长沈琼树也选择了楚北决,那就不同了。兄长一向素有贤名,有‘京中三杰’之称,且兄长是沈家未来的家主,他的态度就代表了整个沈家的态度。
他们片刻都没耽误,就飞奔过来。
沈家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当时,烟年和宝画当场就欢喜得哭了出来,忙着让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们父子二人。
“风险太大……”,沈瑶林缓过神来后,一脸的迟疑道。
妹妹雁奴在进入陇西地界前,便已经醒过来了。
“雁奴想保护家人,兄长又何尝不想?!”,大公子沈琼树的语气简短有力。
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了陇西。
在被氐善人围困住的那一刻,大公子沈琼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再让自己有无能为力的一天,他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真正护住沈氏。
可是这抹甜笑,却并未能消除大公子沈琼树心中的那抹忧虑。
他会安排好沈家的退路的。
“兄长,这里的玉簪花好看。”,沈瑶林仰起头,对大公子沈琼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见兄长如此,沈瑶林知道兄长如她一般决心已下,再难劝动。
一缕雅致的竹香萦绕在沈瑶林的鼻间,清冽非常。
见兄长似有反劝她之间,沈瑶林干脆直接打断,开口岔开话题,道:“过几日便是楚大将军为沈氏举办的接风宴了……”
绒毛月色大氅披在身上,带着大公子的体温,将沈瑶林包围,温暖着她。
“兄长可准备好了?!”
“雁奴,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也不披件衣裳?”,大公子沈琼树边说边将自已身上的大氅解下,动作娴熟无比的披在了沈瑶林的身上。
……
陇西,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