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小缓慢地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她被大雨淋得反应都迟钝了。
“听说,你想见我?”宋长亭傲慢又矜持地开了口。
“现在你见到了,你可以走了吗?”宋长亭问。
纪小小抬起头,看到宋长亭举着一把巨大的伞站在面前,如果忽略他傲慢的神情,简直和天神一样,他的伞真大,一下子把雨都挡住了,在这滂沱大雨中造出一方安静的晴空。
纪小小点头又摇头,满心苦涩地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就是个苦肉计,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和同情心,宋长亭一眼就看穿纪小小的心机,他才不会上当。可他又绕了一分钟,脚还是不由自主往大门口走,最后停在蹲在地上的纪小小面前。她真怂,保安一赶,连跑到屋檐下躲雨都不敢,被雨淋得全身都湿了,头发都在滴水。
“说完你就会走吗?”宋长亭问,见她点头,他便大发慈悲地说,“那你说吧。”
他在楼下小区漫无目的地转了五分钟,雨大得他拿着雨伞都有点吃力,也不知道那神经病在等什么。
怎么说呢,又从何说起?
他这两天是有点暴躁,但没丧失理智到逼着助理一起在滂沱大雨中散心。
他们之间的开始太过魔幻,正常人谁会相信。
宋长亭拿着雨伞下楼,他没让小杜跟着。
可纪小小还是决定说出来,谁知道,她还有没有下一次宋长亭走到她面前的机会,可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最后的机会。
小杜:“……我去给您拿伞。”
她看着宋长亭,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讲,讲他们的故事,讲她的七年暗恋,讲她生日许下的愿望,讲他掉在床上,为了自由,不得不配合她,和她演恋爱剧,然后动了心,他们在一起了,讲他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了,叫宋纪,宋长亭的宋,纪小小的纪,一出生就拥有十里长街万家店的宋纪……
“对啊,有问题吗?”宋长亭斜了他一眼。
可信不可信,她全部都说出来了,原来这么漫长的时光,这么多的经历,真正要说出来,也不过了了几句,总结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可讲着讲着,纪小小却动了情,伤了心,她看着宋长亭,红着眼睛说:“就是这样,你忘了,全部都忘了。”
小杜指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弱弱提醒:“可在下雨来着。”
“故事讲完了?”宋长亭面无表情地问,与纪小小的哽咽难过比,是他的无动于衷云淡风轻,见她点头,他说,“那你听好,纪小小——”
宋长亭又逼着自己看了两页,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把剧本一扔,站了起来:“看得有点累了,我去楼下走走,散散心。”
他顿了下,极为清晰冷酷地说:“我一个字都不信。”
小杜偷偷看了一眼,那是业内出了名的编剧方十大大的新作。
她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他甚至笑了起来,还评价道:“你还蛮会编故事的,以后要失业,可以考虑转行去写雷剧。”
他又想骂纪经人了:“郑米丽怎么做事的,这么垃圾的剧本也敢送到我面前?”
雷剧,在忘掉所有的他眼里,他们之间就用两个字“雷剧”来概括。
宋长亭愤愤地回到客厅,继续看剧本,只是——为什么看不下去?
纪小小不怪宋长亭,只是她没法不难过,她忍不住说:“就算是你雷剧,也是你和我演的。”
呵呵,果然是神经病,都没喝过怎么可能会喜欢?宋长亭想,把视线收回来,觉得这人不值得同情,是她要站在那淋雨,不是他逼她去淋雨,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和他没关系,况且,雨也是老天下的。
“是吗?那幸好我忘了,这剧情真令人不敢恭维。”宋长亭又问,“你要说的就这些吗?如果说完了,你该走了。”
“我也问了,她说就想见您一面,把送汤给您,还说你很喜欢喝她炖的排骨汤。”
说着,宋长亭转身要走,他觉得他已经仁至义尽,很有爱心了。
“哦。”宋长亭心不在焉地应着,看着下个不停的雨,“她有没有说,她到底想怎样?”
“亭哥,等等,”纪小小叫住他,脱口而出,“我、我可以证明。”
“下雨了。”小杜也回来了,他跟宋长亭说,“纪小小说她没下毒,怕我不信,当着我的面把汤喝了。”
宋长亭眉角跳了一下:“你又破了我的新密码?”
不到一分钟,门旁的纪小小已经淋成落汤鸡,但就这样她还不走,瑟瑟发抖地守在大门旁。
纪小小:“……不是。”
宋长亭:“……”他竟这么灵验?
她告诉他,她在他的《暗日浮光》海报背面留下一行字,可以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他刚这么想,就见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遮天蔽日,几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之后,就噼里啪啦下起雨,下得还贼大,雨滴打在身上,会有点生疼的感觉。
“你连我家大门的密码都知道,趁我不备,溜进我家,留一行字,有什么难的?”宋长亭冷笑,又说,“纪小小,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有本事,连我的银行卡密码都知道,但我奉劝你,要理智追星,做个遵纪守法对社会有贡献的好青年,而不是站在这淋雨送汤。我就跟说白了,别说淋场雨,你就是在这站成望夫石,我也不会感动,只会觉得你很麻烦。”
挑衅!这就是挑衅!宋长亭很生气,差点把望远镜扔下去,他骂,垃圾!什么垃圾粉丝,真是辣眼睛!怎么不下场雨,淋死她!
说着,他转身就走。
她给他送汤,他不要,她就自己喝了!吃饱喝足好有力气继续骚扰自己吗?
这次,他真的要走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离得这么近,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算什么?宋长亭怒不可遏,觉得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纪小小忍不住追了过去,边追边喊:“宋长亭,我真的是你在找的纪小小,我们真的相爱过。”
他看到小杜跟纪小小说了几句什么,纪小小连连摆手,似乎很激动,隔太远,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还是接过保温盒。可她下一个动作,竟是揭开盖子,津津有味地喝起汤来了,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还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知道你很多事,你和董洋是好兄弟,但你总是很吐槽他是败家子,他家有辆私人飞机,你说过,要带我去坐。”
宋长亭提着望远镜去观察敌军情况。
“你还说要带我去坐豪华游艇,热气球。你每天都要健身举铁,因为你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怕肌肉松弛。”
“哦,好。”小杜抱着汤走了。
“你虽然年纪轻轻就是个影帝,但是你也会担心有一天会不会过气。”
“你还要以身试毒?”宋长亭觉得助理的智商真是没救了,他没气地说,“还回去!跟她说,我不想看到她,叫她走。”
“还有林牧之,你很不喜欢林牧之,你觉得他装腔作势!”
“……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我刚和她说了几句,觉得她人还挺好——”小杜在宋长亭的眼神威慑下噤声了,他战战兢兢地提议,“要不我先试试?”
宋长亭:“……”
“应该?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汤里下毒?”宋长亭继续脑洞大开。
这哪里和他爱过的恋人,这分明是粉丝里的高级黑!
小杜:“……我检查过了,是排骨汤。她说是她炖的,托我带来给您。我闻了下,还蛮香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些话要传出去,他得得罪一片人,虽然她说的,确实都是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什么东西?你就不怕带一个炸药包回来。”宋长亭很不满地问。
她到底黑了多少东西,是不是连手机电脑都被他黑了,说不定她还监听他的通话记录,宋长亭又一次脑洞大开,他忍无可忍地回头,露出一个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彬彬有礼道:“纪小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还有,我挺喜欢林牧之,一点都不觉得他装腔作势,如果有机会,我想和他合作一次。”
助理小杜去了,很快就回来了,还不是空手回来和,他把她怀里抱着的东西带回来了。
纪小小:“……”
一个小时后,他看了一眼,发现纪小小仍站着,终于憋不住,对助理小杜说:“你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说完,宋长亭逃也似地走得飞快,独留纪小小站在雨中,看着他离去。
宋长亭本来看剧本看得津津有味,接到这通电话,就看不下去了,心里像一万只小蚂蚁在爬来爬去,提醒他,大门口站着个差点让他倾家荡产的人。
宋长亭没有回头,自然看不到身后的女孩,失魂落魄万念俱灰的样子。
呵,神经病!宋长亭想,不去理她,回到客厅看剧本。经纪人在他的鞭彻下,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连夜给他送来了几个剧本。
他心里只有懊悔,为什么要一时心软,去见她呢,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是嫌他最近的热搜还不免多吗?
宋长亭站到阳台,一眼就看纪小小安静地站着,手里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只是到了家,宋长亭看到那张巨大的海报,他愣住了。
纪小小一过来,保安队长就打电话过来提醒他,他的疯狂粉丝又来了,叫他注意安全。
半晌,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去看海报的背面,他看了一眼,愣了,又把海报贴回去。
大门正在发生的事,宋长亭尽收眼底。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找了条毛巾擦头发。
她坚定地站着,仔细辨别出入的每一辆车。
小杜在厨房准备晚餐,宋长亭叫他:“小杜,你去把小区门口那个神经病送回家。要淋出什么毛病,别人要骂我,不体贴粉丝。”
已经春天了,但京城的春依旧是冷的,风也是冷的。冷冽的风吹在纪小小没有任何防护的脸上,时间久了,吹得她脸都有些疼了,这疼痛让她更清醒,她告诉自己,可能别人听了会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呓,但真的,都是真的。
小杜一口答应了,就往外走,宋长亭又叫住他:“对了,你跟她说,海报后面什么都没有。”
但其实,这才是真实的人间,和宋长亭在一起的那几天,就像一场梦,说不定,那可能真的是她一场梦,一场她编织用来骗自己的梦。但纪小小知道,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什么?”
如今,纪小小连门都进不了,出入的业主不时回头看她,眼神带着几分上流阶层的傲慢和不加掩饰的轻视,似乎很奇怪,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可能他们把她当作一个被富二代男友甩了还想挽回的平民女孩,或者是破坏某个有钱人家的第三者,更或者,在他们眼里,更不堪,反正,在他们眼里,纪小小没看到善意。
“你就这样跟她说,她自己明白。帮我劝劝她,不要再来了,要理智追星。”
不过几天前的事,他还说,路上看到一个混血儿很漂亮,说以后他们的孩子也会很好看,现在想来,竟跟做梦般,太美好了,美得都不真实。
“好的,宋老师。”小杜拿了钥匙出门了。
纪小小点头,抱着保温盒,站在大门的一侧,看出入的车辆,她认得宋长亭的车,他用它接送过她上下班。
纪小小还痴痴傻傻地站在原地。
这是高档小区,没有业主同意,访客也不能进,这已经算有礼了。
小杜的车停到她身边,对她说:“上车吧,纪小姐,宋老师叫我送你回家。”
“小姑娘,我们也是工作,你别让我们难做。”保安把她挡在门外。
纪小小一听到“宋老师”这三个字,便回神了,惊喜道:“亭哥想起来了?”
宋长亭把她的照片发给物业,她现在已经上了小区的黑名单,重点关注,重点防范,绝不能出现在宋先生的视线范围。
“不是。”小杜不知道纪小小在说什么,他叫她先上车,“纪小姐,亭哥让我告诉你,海报后面什么都没有。”
纪小小想不到,她今天别说见到宋长亭,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
没有?老天爷的清除工作真是做得真干净啊,纪小小倒不意外,毕竟她眼睁睁地看着宋长亭留给她的便利贴变成一张白纸,而且就像宋长亭说的,就算海报后面真有字,他也不信。她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知道。”
她想,宋长亭忘了她,但是人的口味短时间是不会变的。说不定,宋长亭喝了汤,觉得熟悉,就想起来了。
她情绪不高,小杜也不好说话,他把她送到家,纪小小又不甘心地问:“你、你们宋老师还有什么跟我说吗?”
纪小小带着一锅汤去找宋长亭,这是她起大早炖好的。
“有,他叫你不要再来了。”小杜说。
她都答应过宋长亭,会去找他,把他找回来。第二天,她向公司请假,她要去蹲守宋长亭。
一瞬间,纪小小宛若雷劈,刚被抢救回来的心又奄奄一息。
纪小小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