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他撩起袖子,不慌不忙地说,“我来给你弄张脸。”
“又是抹奇怪的东西,又是洗脸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啊……不错,我应允了。
“失礼。”他倾身挨着我,仿佛想在我脸上找出点儿什么,末了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儿有水,把脸洗一下。你这样子迟早会被太子和你师父认出的。”
“水在哪儿?”我笑眯眯地点头。
我一把捉住了想往我的脖颈与衣襟处滑的手,闷声道:“我脸以下还没易容呢。”
“水在铜盆子里。”
他又是一笑。
“铜盆又在哪儿?”
“还成。”
“你往前走七八步,架上有一个铜盆,里面有冷水,地上搁着热水桶和瓢……可以暂时拿你的衣服代替帕子。”他的声音轻柔且缓慢,“懂了吗?”
清香迎面扑来,似水似油的东西糊了我一脸,他跟涂抹墙似的,力道儿大极了……慢慢地缓了下来,语音上扬:“嗯?还舒服吗?”
我抬袖子,伸小指掏耳朵。
“不早就转过来了吗……唔……”
他却抬起一脚,轻轻踹我:“听到了还不快些去。”
“说得也有理。”他转身从一旁的小抽屉里找来了一个青瓷瓶,捏开塞子闻了一下,又摊手倒了一些,轻笑道,“把脸转过来,乖。”
这弄公子,翻脸真快。
“我是被芳华养大的,岂会怕毒?”
我往水盆里瞅了一眼,身子犯懒,也不想添热水了,直接弯腰胡乱地掬起水,擦了把脸,甩了甩头,就当做是干净了……可水却还啪嗒的从发间落下,我抬着袖子又狂抹了一把,再抬头时,却看见弄玉正盯着我发呆。
他笑了一下,伸手从我脸上抠下了一小点儿假皮,闻了闻:“我弄玉今儿第一次看见有人拿毒粉往脸上抹并以此来易容的……邵妹胆儿可真大。”
“怎么了?”
“师父平素并未教我易容之术。”
他嘴一瘪,咂巴了一下,算是缓过了神,满眼里都是强忍的笑意:“邵妹美到这种程度,已经令人震惊了,动作举止粗狂到如此不拘小节,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他在鄙视我。我刚想反驳,心里却很没底地掀着铜镜,对着光,左右照了一会儿,我算是默认了。
这是轻蔑,这是赤裸裸的轻蔑……
“你的毒功比我厉害,或许医术也能与我齐平,不过……易容你总归是不行的。”
我一拍案,横了他一眼,坐到了凳上。
“喊什么,招魂啊……”我拍开了他的手。
“过来挑一张。”他的袖袍在桌上一拂。
“你在一旁瞎嘀咕什么?邵妹……”他俯下身子,用食指勾着我的下巴,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滑过我的脸颊。”
我乜斜一眼,很不在意的一瞟,却直愣愣被吸引住了。
其实话说回来,我真为皇帝老儿感到悲哀。这会儿他患重病歇在床上,后宫里放着万千佳丽独守空闺,万一遇着眼前这个进出皇宫就跟闯自己家一般的风流太医,那简直是干柴勾搭上烈火,这如果真闹腾出了什么事儿,打胎也能自个儿解决,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桌上一鼎白玉容器,里面悬浮着数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儿……那水似乎有着檀香味,一个劲儿地晃悠。
我觑了他一眼,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抬手拿着案上的铜镜瞅自己的假脸——真没有让人想勾引的欲望……如此看来,弄玉算是一个人间极品了,连我这身臭皮囊都不放过。
他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就弄这张吧。”说毕,手往水里一探,指尖轻巧一勾,便把最里层的人皮面具给带出来了,往我脸上摁去。
“当然……是……”他低垂着头,发丝轻扬,我正在纳闷哪儿吹来的风时,他眼角微扬,一脸的戏谑,“咱俩这会儿要做些掩人耳目的事。”
“哎……你这人,我还没选啊。”
“你把门关得这么严实做甚?”
他那淡淡的语气从我上方传来,“我的皮儿,你选你的,我给我的……你若选了我不给,你也拿我没法子。”
我这个呕啊,被他拉着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他领着我进了一间房,并把门给关了。
恶劣,此人很恶劣。
哟……这家伙居然还朝我翻白眼……气死我了。
“别乱动,一张皮可金贵了。”他的手指在我眉骨处又按了几下,末了眼角一弯,笑得好不快活,“好了。”
“会有人来拿走的,你操什么心。”
我偷瞄了他一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身默默地摸了一把,那面皮儿轻柔且薄得像自己的皮肤一样,心里那口气才算缓了下来。
“可是这药……”我指着那盛好搁在地上的玩意儿。
他从后面环住?,在我耳侧轻声说:“还有一处得变。”
弄玉收起了风流轻佻的模样,正儿八经地道:“你随我来。”说完他一把捞住我的手,朝外拉去。
他的手指正勾搭在我的前襟领扣上……
我难掩脸上极为生动的讥讽之情。
他究竟,想做什么?
易容高手?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