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俏脸上通红,扯了扯云思泽的长袖,低声道:“喝得这么急做什么呢?”
他说着一口饮下杯中的酒水。
她眼中情意绵绵,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云思泽一听,俊脸微红,连忙轻咳一声道:“喝酒!”
周惜若心下感叹,回头柔柔看了一眼邵云和。
邵云和闻言笑了,转头低声道:“云少的厨艺我们就不要想见识了,如今他有了凌妹妹,就算下厨也只做给凌妹妹吃了。”
……
周惜若忽地笑道:“听说云少厨艺不错,却还未让我们亲眼见过呢。那一道清蒸江鱼还是我动手做的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北归(七)
邵云和也斟满了一杯水酒,笑道:“待你们婚事办完,可以到赤灼寻我们。到时候要与云少把酒言欢。”
邵云和手腕微动,已把她面前的酒水悄悄倒了一半在自己的酒杯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却令她心底都暖了起来。周惜若含羞看了他一眼,长袖下,两人双手交握,一切不言重。
周惜若美眸看向一旁眸光隐动的凌瑶,柔声道:“云少深明大义,几次救我危难。凌妹妹秀外慧中,有勇有谋,是奇女子。眼前的安稳是你们应该得到的。”
一桌人开始把酒言欢,云思泽善于言谈,言语风趣,凌瑶夫唱妇随,只挑趣事说道。周惜若照料阿宝,逗他说话。他时而的童颜童语令席中的众人纷纷捧腹大笑。酒过三巡,众人酒没喝多却已然醺然欲醉,而席中气氛热烈,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真心的笑意。正在这时,仆从匆匆而来,面色带着些许的紧张。他上前在云思泽耳边说了几句。
云思泽举起酒杯,看向周惜若,道:“云某没想到能有今日的重聚,三日后便是我与凌瑶的大婚,这一杯酒就先敬娘娘,是娘娘为我们牵线搭桥,也是娘娘说服皇上放了凌瑶自由。这份恩情犹如再造!”
云思泽眼中猛地一紧,失声道:“他真的来了?!”
阿宝则是一身宝蓝色小衣,贵气的颜色将他小小俊美的面容衬得白皙如美玉,他面上一双乌黑的大眼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充满了好奇。
仆从点了点头。席上众人纷纷停住说话声看向云思泽。云思泽知道自己失言,轻咳一声,看向周惜若,道:“娘娘,有一位故人前来拜访。”他说着起了身。
邵云和一身重紫长衫,身形挺拔如剑,腰间束一条绞金丝腰带,腰间垂下玉环,为他英武之气多添了几分文雅。周惜若照例是素色长裙,只不过这裙上绣了粉红粉白的梨花,梨花一朵朵栩栩如生,似落花满襟的错觉。她清丽无双的面色轻施胭脂,看起来分外娇媚。
周惜若眼中流露迷惑,可心中却莫名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期盼。这个时候出现的故人到底是谁呢辶?
云思泽一身浅紫色锦缎长衫,外罩同色纱罩衣,腰间一条翡翠玉带,看起来分外儒雅俊美。他身边是亦是一身紫红绣紫兰长裙的凌瑶。两人如一对神仙眷侣,令人羡慕。他们对面则是梳洗妥当的邵云和与周惜若,还有满脸机灵的阿宝。
云思泽已起身,周惜若放下怀中的阿宝,跟随他而去。邵云和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眸色一动。他想跟上前,身边一动,阿宝已探头问道:“娘亲去哪了?”
夜风暖煦,偌大的庭院中红红精致的灯笼挂满了廊下,庭院中笑语阵阵。酒席上佳肴美酒摆满了一桌,每个人脸上映着灯笼的红光看起来分外有精神。
邵云和微微一笑:“你娘亲去看个好朋友。”
周惜若含笑轻吻他好看的薄唇,低低地道:“这是欢喜……”
阿宝乌黑的眸子一转,忽地道:“我也要去看!”他说着身子一钻,人已溜了出去。邵云和想要唤住他,阿宝已跑得没影了澌。
“惜若,你怎么又哭了?……”邵云和抬起她的脸,轻声地问。
凌瑶在对面的席上,含笑道:“这机灵的孩子看着他娘还真看得紧。”
够了,这样就够了。
邵云和深眸中掠过些些许怜爱,道:“这些年最苦的便是他们娘两。阿宝虽是小孩子,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在赤灼十分想念他的娘亲。我想,惜若一定也是如此。现在总算一家团圆了,难得是这么久母子两人都不生分。”
欢喜,怎么不欢喜?有他这般珍贵的情意怎么能不欢喜?她小小的心愿就要成真,每日做饭洗衣,静等他归来,一家三口,或者多添一个娇嫩如花的女儿,住在小小的庭院中,这一生,简简单单地过好。而他陪着她,看春雨淅沥,桃花夭夭,赏夏荷满池飘香,果实青涩,品秋风簌簌,天际辽阔,迎冬日飞雪漫天,银装素裹。郎情妾意,此情绵绵。
凌瑶叹道:“终究是母子连心,若我有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孩子,给我王母娘娘都不愿意做,更何况皇后。”
他问,惜若,你欢喜吗?
邵云和眸光隐动,良久才道:“惜若是个很好的女人。下半辈子我会好好补偿她。”
他当真要放弃手中所有与她厮守一生,也许身上还有不得不为的责任,但是这一份憧憬却有实现的一日。
凌瑶嫣然笑道:“有你这一句,姐姐算是苦尽甘来了。我亦是放心了。”
周惜若认真听着,心绪如波涛起伏不定。
邵云和微微一笑,举起酒杯示意,一饮而尽。
他继续道:“我也知道这事不容易说服朝臣们,不过我会物色能干的臣子作为首辅大臣,再者去年一年我整顿了赤灼的朝政,如今的赤灼四海清晏,欣欣向荣,只要朝臣们按部就班,就不需要费许多力气去打理。所以也许这件事要做成需要几年,但是也不是绝无可能。”
……
周惜若清澈的明眸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认真与憧憬,轻轻点了点头。邵云和眼底的笑意一圈圈荡漾出来,看去皆是令人溺毙的温柔。
周惜若随着云思泽在廊下走,她禁不住好奇问道:“是谁前来?”
他话音刚落,周惜若便“呀”地一声羞红了脸。邵云和一笑,把她拥入怀中,看着她通红美丽的脸庞,低语道:“只有一个阿宝怎么够呢?我还想再要一个女儿,长得如你一般美丽善良。”
云思泽回头,含笑问道:“娘娘想要谁来呢?”
邵云和神色不变,轻抚她的掌心,声音轻松道:“母亲会同意的。她也想我们为完颜家开枝散叶。”
周惜若想了想,眼中却是茫然。她沉默走了一会,慢慢道:“难道是景安?不,不可能,他忙于朝政……”
“可是母亲不会答应的。”周惜若擦干欢喜的泪,看着他道:“赤灼的朝臣和百姓们也都不会答应的。他们那么敬仰你,把你视为神明。你才刚即位不久,正当盛年的时候,怎么能轻易就丢弃了这一切呢?”
“娘娘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云思泽含笑道。
这一路上,他竟窥破了她心中最隐秘的担忧。他知她懂她,令她欢喜得犹如焕然重生。
周惜若看着他的笑脸,心中的忐忑少几分,隐隐开始期盼起来。长长的一段回廊走尽,远远的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由仆人领着缓缓而来。他的面容渐渐显露在了廊下的灯笼微光中,柔和儒雅。他一身月牙白儒士服,长衣缓带,翩翩如天上刚下凡的谪仙。
她只想为他生儿育女,不想与他隔着偌大的宫殿,连相拥都觉得冷。
周惜若禁不住哽咽一声,低声轻呼:“景安!”她紧走几步,却在他身前猛地顿住脚步。
她只知道他是邵云和,不是赤灼百姓口中那犹如天神的完颜云祈。
来的人真的是温景安!
他的手中是她欢喜流下的泪。周惜若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他和她都不适合那宫闱深深的生活。
她泪眼急急地扫过他上下,半晌才道:“景安,你真的来了?”
“阿宝已这般大了,不必再操心。母亲是个好强的女人,若让她监国,她晚年定不会消沉寂寞,说不定她还能为赤灼子民做一些有用的事。而我们,是该好好相处。惜若,我还未好好地爱你,我不想余生都怀着这样的愧疚。”
温景安眸中含笑看着眼前的一身素净的周惜若,良久才道:“是的,我来了。娘娘可好?”
眼前渐渐模糊,面上温热传来,他轻轻抚去她的泪痕,深眸看定她,轻叹道:“惜若,我们浪费了多少时光,这么多年我们为了恨,为了恩怨,为了与我们不相干的人与事磨折了所有的心力。余生的时光便不要再浪费了。我想让你日日月月年年如今日这般欢喜。有亲人朋友在身边,不必再去理会尔虞我诈的阴谋阳谋,不必再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牺牲所有。我的念头虽疯狂,但是要是有心也定能办得到。”
“很好。我很好。”周惜若竟不知该说什么。景安!他是景安!所有支撑她到今日最温暖的男人,最知心的朋友。那一次次默默看着她的温景安!
面前是他认真郑重的神色,这一番话是她听过最甜蜜的情话。
“那就好。”温景安低声道。他眸色隐约有水光,却未落下。
“不为什么。很久以前我就想,若有一日赤灼复国,赤灼百姓安居乐业以后,我要带着你和阿宝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好好的过日子。不需要多富足,只要你和阿宝在。我们把他养育成人,看着他成为一个好样的男人,娶妻生子……”他认真地说,周惜若却听得泪流满面。
两相对视,他看到她眼底的欢喜幸福,这样就好。历经千难万险,她终于还是得到了属于她的最好幸福。
窗外漏进的微光打在他五官分明的面上,深深浅浅,分明是她未曾见过的慵懒与从容。他真的是这般想的!
云思泽看着两人,含笑道:“温相既然来了就喝一杯水酒再走。席中还有温相的故人。”
她半晌才道:“为什么?”她眼中是不敢奢望的惊喜,可却也有担忧。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她竟不知他有这么个疯狂的念头。
温景安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檀香盒子,递给了周惜若。他道:“这是我给娘娘的贺礼。”
房中寂静非常,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周惜若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对上的却是邵云和沉静深邃的眼眸。
周惜若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普通却十分精致的兰花玉簪。她不由拿起比了比发间,嫣然一笑道:“很美。是我喜欢的样式。”
邵云和轻抚她的背,一下一下仿佛在想着什么。忽地,他道:“到了赤灼与你完婚后,我打算把政事就交给了首辅几位大臣和母亲,然后带着你游历江湖,或者就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就我们一家子好吗?”
“当真?”温景安颤声问道。
“欢喜。”周惜若轻声道:“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有这好的知己,有这样小小却弥足珍贵的幸福。我觉得为了这一切吃多少苦都值得。”
“当真。”周惜若放下簪子,含笑道:“花中君子,君子如你,我很喜欢。”
“惜若,你欢喜吗?”头顶响起邵云和沉郁悦耳的声音。
她说完要收起木盒,温景安忽地拿过她手中的木盒,把玉簪在手中微微一踌躇,道:“既然喜欢就簪上吧。也算是了却我一段心意。”
周惜若轻叹一声埋入了他的怀中,四下寂静,唯有他的心跳一声声,那么真实。她静静听着,丝毫不厌倦潸。
他说着为她亲自簪上了白玉兰簪。这样的举动有些越矩,可当下周惜若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却无法拒绝。
邵云和握住她的手,素日冷峻的面上笑意柔和:“怎么会看你的笑话?有时候我也觉得如在梦中,那么美好。美好得不敢相信。”
温景安为她簪上玉簪,犹如完成了一件大事,长吁一口气,眸中含着温和的笑意道:“真的好看。”
周惜若羞涩一笑,带着恼意道:“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看我的笑话?”
云思泽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温景安面色已回复如常,笑着道:“我不能多留,但是喝一杯水酒还是可以的。”
周惜若回到了房中歇息时眼眶犹自泛红。门边轻响,邵云和回来。他见她面上犹带泪痕,不由含笑上前静静看着她灞。
周惜若醒悟过来,连忙引着他向庭院走去。云思泽看着那道不沾染俗世尘埃一般的月白身影,心中长叹一声,跟上前去。他不知,在另一边的回廊下,一道小小的宝蓝色身影交错而过向门外而去。
周惜若猛地住了足,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熟悉的人与事都好好的在眼前,她心中被感动所溢满,竟不知该说什么。凌瑶唤人带来曲画,曲画见到周惜若自是一顿流泪唏嘘。几人叙旧良久,要不是凌瑶担心周惜若舟车劳顿让她回房歇息,都不知时辰竟过得这般快。
阿宝走了一会,只觉得眼前的回廊七绕八拐的,大有迷宫的阵势。他走了一会不但看不到自己的娘亲反而貌似走得越来越偏僻了。他回过神想要去唤个奴仆或者丫鬟带他回席上,可偏偏今夜云思泽为了能让席上几人畅谈无忌,早早就把守着园子的丫鬟和奴仆都摒退了。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凌瑶连连点头笑道:“是啊,这次思泽和我大婚,把各地的管事掌柜都请来了。我知道姐姐放心不下曲画,于是吩咐童掌柜一起把她请来。”
阿宝摸了摸脑袋,心道,就算迷路了,这回廊走尽了就能看出了哪里是方才走来的路了。
周惜若一怔,忽地恍然大悟:“是曲画!她竟来了!”
他心中计议已定,便向前走去。走了一会,曲折回还的回廊终于走尽了。阿宝停下脚步,回头得意看着方才把自己难住的回廊,心道,若是在这小小的回廊处都迷路了,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她还未说完,凌瑶便回头嫣然一笑:“说起莲月坊,姐姐一定不知这次随童掌柜来的还有谁!”
他回头借着廊下一盏盏烛火看了一会,果然看见方才自己错过的一条岔道。原来天黑,加上他人小一时不察竟没看见方才的岔道,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