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一件事却压在心头……星华,究竟是谁的孩子?
她初次见他时的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雷家的偏袒,叶荆棘见到她时的震惊……许多许多的事情纷乱在他的心头,却一瞬间,有了答案。
“哇——!!”被揪着头发的小星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朝楼渊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哭着闹着,拼命的求楼渊抱着她,最后,咿咿呀呀的哭声居然汇成了一个单字……
人生如空如幻,变化多端,那一刻,许许多多的事情从他心头一闪而过。
“爹……爹爹……”星华小脸上全是眼泪,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楼渊,软软的喊着,“爹爹……”
楼渊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冷的说不出话来。
楼渊瞬间醒了过来!
天蓝,风动,身寒。
她的爹爹,是他啊!
“那雷叮当掌握天下财富,那雷子彦更是手握重兵!”宰相一把揪住星华的头发,拉起她的头来,有些疯狂的笑道,“月王能靠雷子彦夺得江山,我也能!只要有那雷菁在,我就能复国,她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杀此女!誓复国!”上将军阴狠道,“她出生不明,根本当不得我大青第一公主!”
她的名字是,雷菁。
其实,他们只是想逼楼渊。
全天下,只有一个女子会让叶荆棘失态如斯。
杀了星华,楼渊与雷菁便势不两立,从此恩断义绝,无爱只恨。既然如此,想必楼渊便只有让他们绑着雷菁去威胁那雷子彦了吧。
“原本我也不大确定的,但是殿下啊,仔细想想叶荆棘的反应!”宰相继续说,“想想这天下,有多少个女子会让他关心至此,难道真是因为她是贵妃?哈哈,当年的苏贵妃云贵妃,也没见他这般热心啊!”
刀起,血溅。
她不是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么?
上将军一刀起落,原是想以万钧之势,先下手为强,杀了星华。
雷家幺女,雷菁。
却没想到啊……
“当日随同殿下出行蜀山的二人回来,便将玉妃的画像也一并带了回来!殿下,您恐怕不知道吧!那画像与雷叮当平时随手画的画像根本就相差无几,除了岁数要大一些!”宰相呵呵笑道,“雷叮当署名画像……雷菁。”
那个自私自利,从来就没有想过别人,从来就没有过亲情的帝王,去冲了过去,紧紧的抱着星华,一刀落下,斩在他背上,几乎要将他从中切开。
宰相便是他当年安排去负责雷叮当衣食住行兼诱供雷家基业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楼渊淡淡的看着他,只是心里,有点冷。
“包围起来!”
“怎没有?”宰相哈哈一笑,“这可是孽缘啊孽缘!殿下不认识她,我却知道,雷叮当也知道!”
却听一声金戈铁马,一众兵马冲了出来,月上神枪旗迎风招展……那是,王旗!
楼渊淡淡看着他:“与我复国可有关系?”
街道上除了宰相一群早就没了旁人,听他们大吼复国之事,怕惹事上身的人早就远离了这个街道,于是兵马一出,轻易的就将这群人包围了起来。
“不能放!”宰相手一挡,看着楼渊,忽然笑道,“殿下真的知道玉贵妃身份么?”
一名男子大喝一声:“拿下!”
上将军的脸色挺难看,原本以为帝王意志消磨,连日来观他更是心中鄙夷,没想到一朝之间居然尽回龙渊帝本色,声若箜篌,心若毒药。
这群没啥抵抗力的亡国之臣立刻被虎狼之兵压下带走,唯有上将军一人眼见不妙,立刻就想将星华抓起做人质,结果……一枪透胸,却是从他背后捅过来的。
“既然殿下肯复国,上将军大人,还不快放了公主殿下!”一名官员立刻上前喝道。
马上男子眉头一簇,看着来人。
这一番话说出去,声色并茂,立刻把一群忠心于青国的官员感动的热泪盈眶,原来殿下执意不肯复国是为了保他们的命……
上将军缓缓倒下,在他身后的男子抽出黑陨枪……
“好,我跟你们走。”妖媚一笑,楼渊道,“众卿家既然闹到兵谏的地步,朕还能说什么呢?只不过宰相大人未免辜负朕一番好意,本想如今天下已定,月王兵力强盛,诸位反则必死,隐居则能得一世平安。哎……何苦为了朕,将诸位忠臣良将的性命丢了呢?”
这是第二次了吧,两人这般的横枪对视。
他生来就是活在黑暗中的,在泥泞的阴谋里跋涉,喝够无数人的鲜血方为帝王。
“好久不见啊,叶将军。”马上男子生着一副红莲异相,俯视着叶荆棘,从容而笑。
可是这点阴谋诡计,如何逃的过楼渊的眼睛。
叶荆棘并不理他,而是急急的冲上前,拨开上将军的尸体,然后紧张的查看楼渊的伤势。
若是一二皆不成……他们大可以,将眼前的皇帝和他的妻儿拱手送上,想必新帝会很开心的……这个当年害死他母妃的男人,还具有号召力的前朝帝王,以及他那美貌绝伦,足以倾国的玉妃……
而马上男子,荒斐则翻身下马,挥开侍卫,走到他身边,只看了一眼,便下结论:“没有救了。”
而其声……他们的心里还有第三个想法。
“……殿下……”叶荆棘颤抖着声音喊道。
也想过要安安稳稳的活下来,但是粗茶淡饭吃到他们胃痛,日日思念那熊掌鲍鱼参汤味,锦绣绫罗绸缎暖。夜里身冷,却连个侍寝的女子都没有,这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哪怕是孤注一掷,也要重新获得那荣华富贵!
这应该是第一次吧,君王,居然死在叶家人前面,而不是叶家人死在君王前头。
可是身为人上人,出生起便是贵族的他们,一朝沦落为平头百姓,想要投靠新帝,奈何一见面便心凉……那新帝赫然是废皇子楼煌斐,当年杀他母亲月妃,在场每个人都有份,若不是仓皇出逃,恐怕就会与另外几个同僚一样被他秘密处死。
“……她其实叫雷菁是吗?”楼渊气息奄奄的开口道。
他们何尝不知道希望渺茫呢?
“小熊?她在哪里?”荒斐一听,立刻从容变紧张。
宰相上将军二人立刻脸一青。
小熊么……
“就凭你们几个乌合之众,也敢想着篡夺朕之皇位?”楼渊缓缓的弯起嘴角,笑道,“有雷子彦的武力,还是龙枪君的人脉?让我数一数……呵呵,不过三十二人,能上战场的不过三人,还敢垂涎西北二省?”
他记得,那一日,那个追踪而来的红衣男子,的确是这样叫她的吧。
毕竟楼氏统治天下已久,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管用的。只是一旦日子搁久了,月氏天下一定,楼氏便会被人民慢慢忘记,真正成为历史。
而她,也应了。
一黑脸一白脸,却是来逼宫。
原来,她真的是雷家的女儿……雷菁啊。
“第二嘛,哈哈!想必更适合现在的你!”上将军有些傲慢的说,“请禅位!”
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抓住叶荆棘的袖子,楼渊满口鲜血的笑:“替我告诉她……在我心里,她只是玉妃。我不恨她……也不要……恨我……”
“呵呵,第一,殿下您还是殿下,在这里的文臣武将自然会全力保殿下复国,不过嘛……”宰相笑道,“还请殿下赐予我与上将军异姓王身份,待他日复国之后,请赐西北二处与我们。”
帝王将薨,却没有嘱咐江山。
眯起眼睛,楼渊一瞬间邪气凛然:“你想怎样?”
而是惦记着一个女人。
“此言差矣。”宰相呵呵一笑,“既然皇上不打算复国了,那君便不是君,臣便不是臣,楼渊,考虑一下吧。”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临终之际……她其实,已经是他心中的江山。
“你们干什么?”楼渊一楞,继而大怒,“想要以下犯上吗?”
被押走的臣子之中,有史官一人,牢牢的记住了这番话。
“哇——!!”星华手脚在空中乱晃,瞅着楼渊大哭起来。
史书之中,终于寥寥几笔,记下了一个玉贵妃。大青已成历史,龙渊帝已成历史,弥留之际,末代帝王念叨的只有一个名字……玉妃。
楼渊闻声转过头去,却电光石火之间,一只大手便从他怀中将星华掠走,再一看,上将军已经粗鲁的将星华提在手里。
那一刻,幼小的星华似有所感,抱着楼渊的脑袋,大哭不已。
“皇上。”宰相冷冷唤道。
无论叶荆棘怎么哄也停不下来。
最怕美人倾城又倾国,楼渊身后,一干文臣武将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的分成两列,宰相与上将军二人相视一眼,然后一同走上前来。
哪怕是荒斐买来糖果也哄不来。
从此以后,她们就是他的江山社稷。
直到雷菁与仇诺出现,她依旧在哭,仿佛能够就此哭到天荒地老一般。
还有她……
雷菁楞了一下,然后从仇诺身边跑开,直直的冲到星华身边,抱着她,然后看着地上死去的男人……
她已经是他最后拥有的东西了。
“小熊……”荒斐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再会居然是这样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更不想将星华交出去……
“他说,在他心里,你只是玉妃。他不恨你,也不要恨他。”叶荆棘跪在楼渊身边,静静的说。
紧紧的抱着星华,楼渊静静的把眼泪忍回去,他不想别人看见这样的他。
雷菁睫毛一颤,良久良久,才抬起头,看向荒斐,一滴眼泪落下来,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抱着星华对他说:“这是你的孩子,我给她取的名字,叫星华……”
“啊啊……”星华抱着楼渊的脑袋,有些奇怪的看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眼中落下,胖嘟嘟的手便摸在楼渊脸上,试图去抓那些眼泪。
荒斐走到她身边,跪下,抱着她,让她安静的将头放在他肩膀上。
如果让她回到她亲爹那里,她便是塞外草原的第一公主,泼天的富贵,无上的宠爱唾手可得,整个草原都是她的,无论是大宛马,西域酒,而不像现在……所谓的大青国的亡国公主,连颗糖都吃不到。
“但是,我想让她姓楼……”雷菁轻轻的说。
楼渊抱着星华充满奶香的柔软身体,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充满杀伐之气的男子,战魔……雷子彦。
大月国第一公主,却姓楼。
大公主,星华么……
后世之人多多少少在猜测这个名字的意义。
“殿下!……”
有的认为是在安抚楼氏降臣,毕竟月王其实就是青国废皇子,认祖归宗,姓楼也不为过。
“殿下,复国吧……复国之后,把刚刚那人杀了,以惩其不敬!还有大公主殿下也不至于连个糖都吃不到啊!”
有的八卦着皇后雷菁乱世之中与月王失散,大婚之日已经有了一岁的孩子,也许这孩子并非正统。
“不就是一袋子糖!殿下啊,这天下可都是您的!”
但是无论如何,大月第一公主,是楼星华。
出了糖果铺子,那班臣子立刻有了话说,一个个追在楼渊屁股后面唧唧歪歪。
月王大婚,迎娶天狼王之妹,那日举国欢庆,因月字谐音虐,而废皇子荒斐称帝之路甚为坎坷艰难,而相比之下,皇后雷菁一路似乎过于平坦,无论谁看,都是有那一世无双的哥哥撑腰,富甲天下的娘家坐镇,于是有人笑称……雷虐联姻。
乱世之女,命格杀伐,星华的确是很与众不同的一个孩子,虽然年幼如斯,但是瞅着楼渊的眼睛,似乎就能明白些什么,于是双手抱着楼渊的脑袋,眼泪在乌黑的眼睛里转着,就是忍着不肯落下泪来。
真相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吧。
微叹了口气,楼渊有些歉意的看着星华。
“母后,你幸福吗?”星华公主总是这么问着雷菁。
看了楼渊一眼,铺主笑出两颗黄牙:“十两银子一袋。”
一身红衣,手握长鞭,眉目之间尽是杀伐之气,星华越长越美,也越来越像她的祖先,月狄女王。
“多少钱?”楼渊还是走到了铺子里,朝铺子主人询问。
悍勇,果断,杀伐,却又美丽无双,敢爱敢恨。
虽然兵荒马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是毕竟百废俱兴,这个时候,财迷油盐什么都贵,更别说糖这种奢侈品了。
“你猜。”雷菁在软榻上,看着女儿,这么笑着说。
楼渊转过头去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卖糖的铺子。
“叶叔去云苍山带发修行了,而仇伯则下落不明。”星华用鞭子抵着下巴,想了想,有些邪魅的笑道,“还有一个步叔,现在在父王手下做事,呵呵呵……母后,你觉得他们快乐么,你快乐么?”
“啊啊……啊啊……”星华则揪着楼渊的头发,不住的朝着一个方向啊啊叫着。
“心不动则不伤,他说,他早该一心向佛了。而老大……他说他想去看看苏姐姐。”雷菁淡淡的笑着,任由树上桂花落在她面上,“阿步么……真傻……”
“星华,我们回家吧。”他抚摸着星华的小脑袋,轻笑着说。
“所以我不会像母后一样傻。”星华哈哈笑起来,不知为何,她的眉眼妖媚至斯,看着她,就像看着当年的楼渊……
平平淡淡的活着,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幸福,元宵佳节倍思亲。
“恩,你不必像我。”雷菁看着她,有些出神的笑道,“我总是……无法让所有人幸福……因为只有与一个人在一起,我才是最幸福的。”
臣子们一路说,而楼渊只是一路走,浅浅微笑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戾气一丝骄傲,说实在的,除去俊美的面孔,他与擦肩而过的百姓没有一点两样。
星华不再笑了,瞪大眼睛,看着雷菁。
“殿下,请听老臣一言……”“殿下……您忍心看着大青国断送在您手里么?”“殿下!……”
良久,直到月王荒斐踩着落花而来,将他们母女两拥入怀中,那一刻,雷菁闭上眼睛,如嗅桂花般伏在他怀里。
楼渊抱着星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跟着一屁股的亡国臣子。
是谁让她生如夏花,她最终又会在谁怀中逝如冬雪……那人,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这一天,是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