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渊很期待面前的女子哭泣着,仇恨着,然后一张凄艳的脸被扭曲成鬼类。如同花开极致之后的零落。
这句话是在提醒雷菁,他还牢牢的记着她给他带来的耻辱,她抽在他身上的每一鞭子,他心里都记得。
然后,他会亲手掐碎这朵花,释放其中哀怨,仇恨,不甘的丑陋灵魂……就像他亲手掐死他的母亲那样。
因为他下一句还是微笑的,微笑着说:“连这都做不到么?想活下去,总得付出点代价吧……这点,连朕也不能例外啊……”
一抹浅笑,如云开月明,花树堆雪。
“你那是什么表情,过来给我捶捶,乖。”楼渊的声音很温柔,不徐不慢的,就像一阵街边小雨润如酥,可雷菁就是觉得听他说话比被鞭子抽还惨。
带着这样倾世的微笑,她就像他宫中那些邀宠的妃子,乖巧的靠在他身边,轻轻为他捶着腿。
这世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被死敌这样赞美了。
楼渊看着她,有片刻,绷紧了身体,就仿佛在防备什么。
雷菁心里冷的说不出话。
“我觉得,我们有点像。”雷菁的声音温温柔柔,就像贴心的妻子。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雷菁我一点映像也没用,却偏偏,似乎给我带来了命里许多福气。”楼渊懒懒的看着雷菁,笑道,“若不是她,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得这样顺心,灭雷家也好,暴露出雷子彦也好,还有将剑仙弄到手也罢……呵呵,不过你倒也挺了解我的,不错,如果我要救他,他当然可以活。可是他既不肯收我为徒,又不肯让蜀山站在我这边。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让他快些上路吧。”
楼渊不说话,却慢慢放松身体。面前的女子毫无武力,他戒备到如此地步,倒像是认输了一样。可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
也是接了飞鸽传书而来的,她的兄长。
“怎么像两只刺猬一样?”雷菁浅浅一笑,“你怕我做什么?其实害怕的人是我才对。我明明是来找你寻仇,可是现在却落在你手里。我不会武功,你要怎么处置我我都没办法,我有什么小动作你都能注意到……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杀掉我,我心里,很害怕。”
原来,他说的是邪派四道之一,修罗刀之主。
她说的都是实话。
雷菁心中一动,便想起当年,她和步离在初云城抢采花贼的春药的事,那时剑仙本是一心想收她为徒,可是却被人引走,说是此人强甚,除他之外,无人可除。
这些示弱的话,无须作假。
“呵,说起来也巧了。”楼渊似想起什么,笑道,“一年前他本该镇守边关,却因为接到他妹子一封飞鸽传书,就风尘仆仆的从关外跑回来,结果在初云城碰上了剑仙。这才暴露出他的身份来……如果不是剑仙跟他拼死一战,附近又有我的眼线,我还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江湖中邪道四派之一,修罗刀之主呢!”
如九夫人所教导的,对强大的人示弱,可能会博得对方的同情,也可以让对方放松警惕,于是示弱便成了一种胜利。前提是,那人的心中还有怜悯二字。
“战魔雷子彦?”雷菁睫毛一颤,眯起眼睛问道,“他没事杀剑仙做什么?再说,皇宫什么地方,天下海外的珍药都累积在宫里,灵芝仙草唾手可得,你真要治他,怎么可能治不好?”
“我们很像?”楼渊笑了起来,“啊……是啊,我们的确挺像,你恨不得杀了我,我也琢磨着什么时候杀了你。”
“呵,谁说我是假的了。”楼渊一只手撑在脸上,看着雷菁直笑,“那剑仙是被战魔打成重伤的,我派人救了他,然后送到皇宫来养伤,一年来由我亲侍汤药,他感恩于此,便传了我几招蜀山功夫,几句内功口诀。如今他死了,剑在我手上,我又会蜀山功夫,谁能说我不是他的弟子呢?”
“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杀我,已经太迟了吗?”雷菁温驯的将脸靠在他手上,淡淡微笑,“如你所言是事实,那么上头那个剑仙之徒就是假的,但是他以为你是真的,就会想尽办法拉你下台,你这个时候杀我,不是授人以柄么……夫君大人啊……”
“捶腿?呵。”雷菁绾了绾青丝,同样的妖娆妩媚,倾国倾城,“只怕是你人生里最后一次被人服侍了吧,真想看看那剑仙的真徒弟过来,看你这假徒弟,会是一剑刺死呢,还是留着慢慢折磨呢?”
楼渊俯视着她,眯起眼睛,眼中沉沉墨色晕开,终于还是温柔一笑,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拉到胸前,一个不带温度的吻吻在她的唇上。
“我累了,给我锤锤腿。”楼渊睥睨着雷菁,径自往床上一坐,半撑半躺,墨发流淌下来,衣襟半开,眉眼间媚态横生,令人移不开眼。
“你说的对,娘子。”他笑着倒下,将雷菁拉倒在怀中,一只手环着她,亲昵非常。
两人宛若伉俪,进了小屋,挥退村人,便露出原型,双双弹开,争锋相对。
其实,另一只手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雷菁挣了挣,却挣不出他的怀抱,只好低下头,状似羞涩的跟着他走。
他不放心她,所以要把她锁在身边。
“当然,当然!”老者叼着烟斗笑吟吟道,“剑仙大人多收一个弟子,便多加我蜀山一点福分啊!两位都是人中龙凤,待日后出了蜀山,仗剑天下,那便是苍生之福!”说完,便命副手安排了后院小屋给楼渊歇息,待问到要几间屋子时,楼渊一把搂住沉默不语的雷菁,笑着说:“此乃内人,她身体不好,夜里老是身子疼痛,没我照顾不成。”
他们的相拥,简直就是仇与恨的共眠,两个人明明如此亲昵的拥抱,彼此的体温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冷。
“少年?”楼渊眉头一簇,立刻又舒展开来,对老者微微一笑,“我是师傅的末徒,只得师傅传授武功,派内的事情,倒很少听他说……此次能够一见师兄,那可是人生快事。”
雷菁的发丝散乱在楼渊胸前,一身白衣绽开如花瓣。
老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剑仙大人不是你师傅么,怎地没和你说?前些日子也是老朽亲自接待的,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拿了剑仙大人佩剑上的剑穗来投。想剑仙大人何等人物,能得他剑穗的,自然是他看中的人……”
她睡不着……因为,她似乎已经猜到那个被当做剑仙首徒的人,是谁了……
“什么?”楼渊听了,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有人先我一步上山了吗?”
剑仙佩剑,瑶光的剑穗……早就被她这个真正的传人,当做一件礼物送给了他。
那长者闻言一愣,就在楼渊以为他是惊叹天下文章之名时,老者已经笑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剑仙大人一生从未收徒,今年却一收收了两个。”
……
他拉着雷菁,很快找到了村长,对那村中长者雍容华贵的一笑:“我乃剑仙天下文章之徒,现归派而来。”
此时此刻,蜀山飞瀑边,白鹤齐飞,一个红色身影如同盛放的烈焰,手中长剑宛若银河下九天。
楼渊亦不例外。
风过瀑布,一阵烟雨一阵白雾,他广袖翩跹。
蜀山不见外客,如要入内,须得先住在村中,投信通报,由村子里的人把信带到山上去。如果愿意接见,便有蜀山弟子下山来,引他们上山。
手中长剑,红色穗尾飞扬而起。
“你便又有一搏之力了。”雷菁替他说完,心中却加了一句,我怎能让你如愿。
“离师叔,掌门唤您,说有要事。”一个白衣少年背负双剑,跃上岩石,朝他恭敬的拱手。
“人人都是练气高手。”楼渊靠在雷菁耳边轻笑道,声音里隐着丝丝兴奋,暗暗野心,“这就是苍茫蜀山,犹如老松矗立千年,如若能得其相助……”
“什么事?”那人收剑回鞘,说不出的潇洒凌厉。
村子里人人朴素,虽为仙山山脚第一村,却个个不过青衣布鞋,远远比不上药王殿云雾城那般白衣翩跹,仙姿袅袅。可仔细一看,便可发现人人脸上一派淡然无忧,老者童颜鹤发,少者面色晶莹,含气在内,天然古朴。
“据说,是剑仙大人……”那白衣少年说,“他老人家又收了个徒儿。掌门说,既然是一门之下,便请您去接他上山一见。”
楼渊双手环过她,状似亲昵的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策马而入蜀道天锁村。
“……哦?”那红衣男子回过头来,被瀑布沾湿的脸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一身红衣亦被雾气沾湿,贴在身上,便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身形。
远远看到蜀山之时,雷菁的心中闪过这般的赞誉。
跃下高岩,他赤足而来,潇洒无边,傲慢无限,便似那九天之上最骄傲的神祗携剑而来。
马蹄声声踏青苔,风声鹤唳云中过。
“这倒挺有意思的。”他抬起下巴,微微一笑,眼角下,红色泪痣殷红如血,“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借问何处有仙山,雨雾缭绕现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