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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乱

“你别担心我,我不怕。”雷菁笑起来,树影横斜,点点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眼睛里,于是,她的眼睛流转浅浅淡淡的金色阳光,耀眼而美丽,“慈不掌兵,这个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你只能这么做,所以我不怕你。”

雷菁看着叶荆棘一副踌躇的样子,反而先笑了起来,踮起脚,努力想要拍叶荆棘的脑袋。叶荆棘一惊,倒退一步,皱眉道:“干什么?”

叶荆棘楞了楞,他想过她许多反应,就是没想过,这个在他眼中又无耻又粗鲁又胆小的女孩子,会反过来安慰他。这不是敷衍,因为真诚,所以她的话听起来特别舒服,她的样子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叶荆棘很是无语的看着雷菁,一想起雷家,他就很是无语,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实在找不到切入点开口聊天。

将神叶荆棘,威名远扬,闻者无不畏惧,当此名震荡在北方战场上时,能骇得敌人俯首称臣,他看到许多人在他眼前害怕的低下头,但是没人说过,我不怕你……不是一种挑衅,而是一种,试图接近。

正常人若是一日三餐前后,必定爬树,还要爬的快如鬼魅,力求不被人发现,那今时今日,被人追杀的时候一口气爬上一棵树也不是什么稀奇困难的事了,熟能生巧嘛……

心中一荡,就被雷菁偷袭成功了,雷菁踮着脚,拼命抬起手,触在叶荆棘的鬓发上,纤细的手指轻柔的点在他梳得整齐的鬓发上,微微的由上抚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溺爱,雷子彦也好不到哪里去……据说当年太子楼,也就是当今的龙渊帝微服出访雷家,见雷菁长的珠圆玉润,十分可爱,就开玩笑似的调戏了一下,说日后定封她做玉贵妃,结果,撞见此幕的雷子彦大怒,抄起双刀,把这位九五之尊追杀了四条街……还好龙渊继位后也不计较,反而非常欣赏雷子彦,一心栽培他为心腹大将。

叶荆棘猛地一惊,条件反射的伸手握住雷菁的手腕,柔若无骨。

姜还是老的辣,比雷,谁也雷不过雷家家主雷叮当。

“别闹。”叶荆棘淡淡的放开雷菁的手腕,提着他的长枪回身而走,一切,仿佛只不过风过水面,碧水无痕。

不过后来雷子彦大了,遇到这事就脸发黑,追杀仇人似的追着雷叮当跑,手里挥动双刀,而雷菁的反映,就是被她老爹雷的直接往路旁的树上爬……

可,真是似水无痕?叶荆棘鬓发整齐,丝毫未乱,可是握过那纤柔手腕的手却似还带着她淡淡的梅子香气,心中,居然有一瞬间,乱。

但是溺爱之余,也会产生些古怪癖好,比如雷叮当,别看此人脸大肚圆,似乎挪一步都很艰难,但是,青国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带着子女和一帮侍卫游山玩水,又或者是到街头嬉闹,而甭管路上有多少人,雷叮当走着走着,就会突然颠着他的大肚子跑起来,边跑边回头,挥舞着手中的粉红小手帕,对身后石化掉的小雷菁和一众侍卫笑喊:“来追我啊~来追我啊~崽崽们~”据说小时候,不懂事的雷菁和雷子彦还真的追过……

雷菁跟在叶荆棘身后,红衣翩跹似蝶,笑容清浅如菊,她乖巧的跟在叶荆棘身后,一如她小时候跟在雷子彦身后,将神战魔,在她眼里,居然是那么的相似,犹记当年寂寞,偷偷跑到边关寻雷子彦,却在城楼上见证了一次杀场。

叶荆棘听了,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姑娘的爹,乃是赫赫有名的雷叮当。那个号称皇家极品闲人的家伙,什么本事都没有,光靠一张嘴就能吃遍四方,但同时,他和他那长子雷子彦都有个近乎遗传性的特质:溺爱。而对象正是雷家幼女雷菁,整个轩辕大陆都知道,他们溺爱雷菁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一将功成万骨枯。雷子彦归来,连人带刀都是红色,如同修罗,她被这样陌生的兄长吓楞了,看到他靠近,居然吓得哭了起来……

雷菁听了,咯咯笑起来:“那是因为我爹啊……”

而看到她哭,他顿时慌了。那踌躇的模样,那拼命安慰她的笨拙,看起来哪里有战魔的样子,只让她觉得又可亲,又可爱,又可怜兮兮,于是她比他更慌,好半天,才想到以上几句说辞,让她最亲爱的哥哥,阴云一散,笑容明朗,也不管自己一身是血,大手一张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呵呵傻笑。

“你树……爬的很好。”半天过去,叶荆棘才扯出这一句。

只是想不到,这些话,居然有机会再说一次。

叶荆棘也看着她,斟酌了半晌,决定还是扯开话题,不要和这孩子讨论生死正义等大道理,兴许她睡了一晚上就自己平静下来了。

只不过,他终究不是子彦哥,不然,他定会低下头,让她抚摸他的脑袋,用这种亲昵的姿态安慰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傻笑。

正在斟酌间,树叶一阵抖动,雷菁已经顺溜的抱着树干滑了下来,然后跑到叶荆棘身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话说,子彦哥哥,你接到信了吗?你会回来吗?

叶荆棘呼了一口气,甩开枪头上的鲜血,抬头望向还抱着树干的雷菁,心中十分忧郁,死人虽不可怕,但是世人却无比畏惧,即便是军中,初次见了死人的大老爷们也是大呼小叫,几天睡不好觉,更何况一个小姑娘,只怕,他又要担上安慰幼女的可怕差事了。

正胡思乱想着,前方叶荆棘突然说:“你在我背后,莫要乱跑乱叫。”

死不瞑目。

雷菁惊异的看着叶荆棘,委屈的叫:“我一直是这样的啊!”

结果,这雷菁果然是得雷神护佑,她跑就跑吧,居然跑着跑着就手脚并用爬到树上去了,速度之快,姿态之粗鲁,羞煞一群猴子猩猩外加狒狒,可怜的刀客气喘吁吁的站在树底下,用绝望的眼神望着还意犹未尽,一边喊着救命,一边还往树冠上爬的雷菁,不甘的大吼道:“他妈的欺负老子不会爬树……”然后被一柄长枪从背后贯穿了胸口,倒下。

“……”叶荆棘无语的看着地上的刀客尸体,说,“这些不过是斥候,或许前面就是黑魂教的人了,你真的别乱叫,遇事……你就爬到树上去吧,人要是太多,我怕照顾不到你。”

深山老林,出现了传说中的三点一线……

“那你去吧!”雷菁不知何时已经爬到树上,远远的对叶荆棘招手,还很不是东西的唱起歌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早去早回啊!我想了想,第三件事你就娶我好了!”

“……”叶荆棘提着滴血的枪追在他后面。

“……除非,娶你能够救你一条命!”叶荆棘忍无可忍的快步离去。

“别跑!”刀客也玩命了,一边吐血一边卯足了劲死命的追啊……

雷菁坐在树上,晃着脚丫子严肃的思考起来,叶荆棘这话一定不是拒绝,一定有什么深意……比如隐晦的告白之类之类……

“救命啊!”雷菁再一次撒丫子就往后跑,脚底生风,如得神人相助,脚后跟卷起一阵沙尘暴……

绣着圆润珍珠的红色绣花鞋一晃一晃,远远望去,倒像是树上垂下的两朵并蒂花,随风摇曳,格外可爱。

这一声也顺带提醒了那刀客,他狰狞的爬起来,伸手就向雷菁抓去,那个杀神他惹不起,想要在他手下活命,他就只能抓住这个似乎颇得他在意的小姑娘了……

只是晃荡久了,也无聊啊,叶荆棘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武力值负数,只能凑上去当人质用的雷菁只能识时务的等啊等,等得无可奈何了,就从怀里掏东西玩,先是步离送的两把红袖刀,只会两招花拳绣腿的雷菁想了想,就学着刚刚叶荆棘舞枪的姿势玩起了刀,玩了两下刀往脖子上一横,差点就莫名其妙的自刎了,赶忙收起刀来,再淘,居然就掏出了一枚耳环。

“雷菁!快跑!”叶荆棘只楞了一下,就提枪冲来。他是按照他战场上的习惯杀敌,这要是被他挑飞的敌人,落到哪个兵士眼前不是给一刀劈死啊,偏偏这里是武林,他的同伴只有一个梳着豆蔻双环的小姑娘……

耳环坠着一只小蝴蝶,通体由蓝田玉打造,入手冰凉,阳光落在耳坠上,蓝田日暖玉生烟。

那么巧,居然砸在了雷菁脚下。他勉强推开身上生机已绝的同伴,吐着血撑起身子,抬头就看到雷菁目瞪口呆的脸。而因为叶荆棘的凶猛无敌,又无耻的跑回来观战的雷菁,则愣愣的看着对方。

这是那夜抓捕采花贼的时候,药王殿月简娘所送,似乎凭此信物,可以直入药王殿,拜她为师的样子,只是雷菁早就把自己视为黑魂教的人了,再加上雷叮当在上,教导起来总是官比商大,商比武潇洒滋润,这真要她选,估摸着雷菁很可能会选择继承祖业,成为一代奸商,奸遍天下……

叶荆棘,乃将神,为神者,千年难得一人。眼前两名武林人虽然也不错,却不是他的对手,一个迎面不过三招就被他一枪刺破胸膛,另一个刚一呆,就被叶荆棘一枪扫过,枪上挂着的尸体砸在他身上,连着枪身上的力道,将那人整个砸飞出去。

只是以雷家的底气来看,这蝴蝶坠也是件精致剔透的宝物,居然不是人工雕琢而成,而是天生即为蝶状,若是一枚也就罢了,想起月丹娘,就想到还有另一枚耳环,天生一对玉蝶耳坠,这可就称得上是奇珍了。

而叶荆棘二话不说,上前迎敌。他单手按在黑色长枪中间,顿时将枪作剑使。剑是小枪,两者有互通之处,加之叶荆棘家学渊源,长枪在手,犹如黑色长剑,可长可短,可刺可扫,厉害无比,只他一人,便是整个沙场。

结果是更加铁了雷菁的心,决不去药王殿,去了就得还,为了把宝物死死的握在手心里,打死不去药王殿……

“救命啊!”雷菁撒丫子就往后跑。

却不想,耳畔突然响起一声爽朗的调笑:“月下蝶坠,怎么会在你手上?”

闻言,雷菁和叶荆棘两人默契无比。

声音来的突兀,这可是在深山老林啊,雷菁给这一吓,差点从树上掉下去,却有一只有力的手在她胳膊上一拉,重新让她坐稳来。

见了雷菁,那两男子眼中光芒一闪,一个喊道:“好娘皮!”另一个已经涎着口水笑起来,“我来抓女的,男的你解决!”

红色绣花鞋依旧如红药般可爱,只是旁边,又多了一双掐牙虎云靴。

于是两个一身纹身,头绑紫色巾带的青衣男子举着刀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

雷菁侧首一望,一个扎着马尾,一身掐腰蓝衫,笑容爽朗的女子正坐在她身边,对她微笑,手上一柄显眼的银色长枪,她和她的枪,都犹如月下的豹子,露出嘴里的尖牙,看起来危险,而又沉重……

也许是神佛开眼,前方的林木居然真的开始窸窸窣窣动起来,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叶荆棘和雷菁皆是眼前一亮,雷菁干脆就直接喊出来:“是自己人就跳着舞出来,是贼人就别出来了!”

是的,沉重……

于是,叶荆棘开始真心的想要救人,救奸人总好过被奸人救……

树枝扛不住她们两的沉重,嘎啦一声断了,两女如同秤砣般直接往下掉。

他简直要苦笑……一想到被救,他的眼前就闪过仇诺那张扮猪吃老虎的脸,已经一大堆从他嘴里喷出来的压榨条件……

整个林子都是雷菁的惨叫……

这个可怕的念头从叶荆棘脑中一闪而过。

铿……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原地等待救援了。

单刀错开长枪,十几个蓝衫男子抓住这个天赐良机,终于将面前这凶神给围了起来。

迷路并不可怕,路痴也并不可耻,可怕的是,某个路痴的家伙居然不知道自己是路痴……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被他的诺言禁锢着,不能丢下她走人,最可怕的是,不认识路的自己和路痴的某人,已经深深的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

“醉流年!不能给个生路吗?”其中一个男子看了看叶荆棘的长枪又看了看他,略带畏惧的恶狠狠道。

叶荆棘除了叹气,毫无办法。

叶荆棘皱着眉,没有说话,远远传来的,雷菁那一声惨叫让他有那么一丝犹豫,而乘着这一丝犹豫,十几个蓝衫男子极为默契的向他袭去。

高大的古树荫天遮地,时有兽吼此起彼伏于深林间,惊起一片飞鸟,从两人头上铺天盖地的飞过。

“找死!”叶荆棘眼中一冷,抖开长枪,那一刹,滔天杀气势不可挡,那般大开大合的枪技却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正气,杀气与正义,诡异的糅合在了一起!

当然,若是此刻两人不是迷失在深山老林中,兴许此话会更有说服力。

将军一怒,唯有以血平息!

“那可不行,这里我比较熟,离了我,你要是迷路回不来怎么办?”雷菁拍着平坦的胸,大义凛然道。

十几名男子立刻后悔,可是,后悔晚矣。

“你回去吧!”叶荆棘忍无可忍,第十次重复道。

将神一怒,伏尸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