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碑,叹万事蹉跎。
天边月,说悲欢离合。
雷菁突然哭出声来:“连你也不要我了!!”
夜风凄,苍山凉。
声音回荡在月下碑前,苍白的月光,映着碑上苍凉的情字。
黑土里的男子,渐行渐远,不肯说。
就听到轰隆隆开土的声音……某地鼠用比去时快十倍的速度又冲了回来,瞬间跳出土,连灰都不拍,就大声喊道:“我没有不要你!”
情碑旁的女子,半倚半靠,滴着泪。
“有啊!你嫌弃我!说我出卖色相……可我已经知道错了啊!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雷菁流着泪,哽咽着吼,“你还杀了阿步,你知不知道阿步就是我第二个哥哥!你杀了他,就是杀了我哥哥!我还答应了多多的爹要照顾他,现在多多也没了……呜呜……”
真的,要就此背离么?
荒斐着急的站在她身后,看她哭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忍不住一把从背后将她拥抱,用比她更大的声音吼:“我没有嫌弃你!从来都没有!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说你了,你相信我啊!还有……我没有杀阿步,我也没来得及杀那个什么多多……我,我就是存了个念头,想找找他们的晦气,可是阿步先一步找上我,跟我说他约了你在这里……大姐啊,三更半夜的,就是没歹徒也可能有狼啊熊啊,你要我怎么办啊?我要是嫌弃你,我会像傻子一样挖地来找你啊!”
荒斐咬紧下唇,隐隐可见血,那么几步的距离,那么几句道歉的话,他就是走不过去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卑微的往地里一缩,像地里的老鼠一样,越爬越远。
“真的?”雷菁止住了泪,一边哽咽一边低声问。
直到雷菁闭上眼,转过身去,无力的说:“滚。”
“真的!”荒斐嚎道。
几番踌躇却无法相拥。
“不嫌弃我?”无论是红色大裘,还是他胸口的温度,都很温暖……雷菁低着头,这样想着。
几番动指却无法拭泪。
“……小熊,你听好了哈,这话我就说一次。”荒斐将下巴放在雷菁头上,低声道,“如果这世上,我只能选一样,那就是你。无论是苍天御座,还是长生不死,甚至我自己,都比不上你。”
几番动唇却无法诉说。
苍天御座,至高无上,可比不上你。
荒斐立在原地,这次没人打他,但是他的神色却比被打了还疼。
长生不死,人人追寻,可比不上你。
“对!你说的全是对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很恶心是不是?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雷菁一边吼,一边落下泪来,“我一天到晚恨叶荆棘,恨楼氏皇族,可是到头来我和他们有什么两样!他们有多脏我就有多脏,他们该死我也该死!”
哪怕是我自己,亦比不上你。
又是谁承诺:“天下归我,那时候,你许什么愿望我都帮你实现……你就再也不需要改变了,你还是你,高兴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那一刻,雷菁听到了,来自自己胸口的剧烈心跳。
是谁说过:“以后,我可能还会改变的更多,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坏人,可能到时候不用面具,就谁都不认识我了,谁也不肯承认认识我了……”
曾经以为,它已经死在那离火一夜。
荒斐又是不闪不避的任由她打在脸上,眼中痛色却不比雷菁眼中少。
曾经以为,它已经被那个人粉碎。
雷菁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眼中却蓄满了泪:“滚!”
曾经以为,拼拼凑凑而成的心脏,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可能会再次跳动。
出卖色相……
但是此时此刻,这般的清晰,是为什么,是为了谁?
荒斐摸着微红的脸颊,眼中却忽然清明,就像是被雷菁一掌打醒了一样,可待听到她一句等他,立刻又是满眼愤怒,对雷菁吼道:“有什么不信的!我们是邪道!你还指望邪道中人温柔善良和蔼可亲啊!你都能出卖色相去勾引那个什么多,我为什么就不能杀了步离!”
还记否,凤凰誓上,他的拼死相护。
“滚!”雷菁愤怒的喊道,“我不想信你杀了阿步,我现在就在这里等他!但是,你给我滚!”
红色大裘坚定的胸口,他的温暖让你心乱。
上前便是一个巴掌甩在荒斐脸上。
而今朝,同样的红色大裘,同样的坚定胸口,你终于,忍不住心动。
雷菁登时就怒了。
明月照我情字碑。
一个滚字,然后,红笺信便被他撕成碎片,猛力一甩散了一地。
情字系,心相结。
雷菁心里一冷,而荒斐已经气势汹汹的夺过她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红笺,大力的扯开,冷冷的读着:“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欲诉怜卿意,明夜情字碑……你们还真是够心有灵犀的啊?相思,呵呵,怜卿……滚!”
雷菁抬起头,仰望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他,红莲异相,便是她心头的高高在上。
“谁骗你!”荒斐吼道,“我若没抓住阿步,怎么会套出你们今夜幽会的信息来!”
“蠢材。”雷菁笑着说,“你是龙君啊,选我做什么,我根本就不是凤凰,也当不了凤凰了,充其量,我就是个半吊子。至于你嘛,我知道的哦,你心里有很多事,你笼络了那么多手下,肯定不是为了玩,你真的要拿条后腿让我拖啊?”
雷菁眉心一簇,看着有些不大对劲的荒斐,心里冷了冷,想起等了步离半夜都没等到人来,竟真的信了半分,连带着连声音都冷了下来:“你真的假的?阿步不是你同门的师兄弟么,你们玩的那样好……你就骗我吧你……”
“你才是蠢材。”荒斐俯视着她,笑着说,“从始至终,你都是我唯一的凤凰。”
荒斐冷笑道:“那又怎样?朝廷那伙,我自会派人去杀。用不着他们动手动脚!实话跟你说!我还就是派人埋伏在他们路上,阿步和什么多的心思都在朝廷的人身上,根本不晓得会有我出手!哈哈,他们一个都没逃掉!”
这个时候,再也无需多说,荒斐将雷菁一抱,灼热的唇便吻在她唇上。
雷菁继续摇头:“我不信,他们今晚不是去伏击朝廷的人了吗?简娘说了,为了让朝廷与药王殿结怨,杀不光药王殿的高手就去杀兰陵郡主一行,一多也好,阿步也好,你阻扰了谁,简娘都不会放过你的哦,会被打成包子的……”
追逐了多少个日夜,思念了多少封情诗,最怕的不过是,没来的及说,她便被人先一步夺去。
荒斐一听,也恼了,冷笑一声道:“我是不行啊,我手下的那群家伙不行吗?阿步也好,那什么多的也好,再强不过一个人,我喊上暗宫百来个暗杀者,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雷菁睁大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夜晚,那个初吻,但是渐渐的,她就闭上了眼睛,苍凉的回忆,与一想起来便觉得疼痛的吻,最终,被这个吻取代。
“骗鬼啊!”雷菁白眼一翻,“就你?我们都这么熟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啊?我到现在还深深记得你被打成包子时的样子……不客气的说,你大概就打的过我,哪里打的过别人!”
一直想成为凤凰,累了身,累了心,累了情,却最终回眸,她已经被披上了彩衣。
“死了!”荒斐一听,立刻咬着牙气冲冲的丢出一句,“死了死了通通死了!阿步也好,那个什么多的也好,全都被我杀掉了!”
凤凰凤凰,何为凤凰。
“我……”雷菁我了半天,才别扭的说出一句话来,“你怎么来了?阿步在哪里?”
为龙之侧,便是凤凰。
夜色沉沉,而来者却仿佛夜中红莲,红色大裘在身后飞扬如血,英俊的脸上,焦急担忧正渐渐散去,换上掩饰不住的半分欢喜半分气恼,二话不说,先将大裘一甩,将雷菁整个包裹在其中,然后才剑眉一竖,十分不满万分哀怨的说:“我还以为阿步是骗我的,原来你真的在这里啊?”
只他一句承认,你便是。
雷菁猛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再揉几下,终于忍不住唤出来人的名字:“鬼手!”
他,就是你的凤凰誓。你的,血干不悔。
“你丫还知道你任性?”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若是时间就此停留多好。
想到这里,雷菁又一次忍不住垂头丧气,把头埋在膝盖间,瓮声瓮气的说着:“对不起啊……鬼手,我又任性了……”
若是悲剧不会重演多好。
雷菁相信的是,对他而言,她也是一样的。哪怕一时忘记,但是终还是会想起来的吧,想起,有一只小猫的身边,一定会有一只任性的小熊……
若是倾吻之后,不是血与火的痛楚多好。
在他的身上,有着她的过去,她曾经所有的美好回忆。总觉得,若是有一天,她忘记了过去,只要他还在,这些过往回忆就能重建……
荒斐久久的,才离开雷菁的唇,环着她,第一次温温柔柔的说话:“我们回去吧,天气有点凉,会下雨。”
毕竟,并不只是那个人在相思,入骨相思,她也知。
雷菁点点头,眯着眼睛,猫一样的窝在他的胸口,一点水渍落在她的脸颊,可却并不冷……相反,十分十分的灼热。
毕竟,从小到大,那个人都那样的珍惜着她。
刚想睁开眼,雷菁就被荒斐按住头颅,他在她耳畔轻轻的说:“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睁开眼,在这里等我。”
毕竟,相约之人,是她最珍惜的青梅竹马呀。
滚烫的雨珠一滴一滴落下,雷菁睁开眼睛,抬起头。
“……鬼手,抱歉。”雷菁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笺,想着昨夜紧张的不得了的男子,低低的说。
一滴鲜血,落进雷菁眼里。
之后,连衣服都没穿好的荒斐就冲了进来,但很快就被月简娘给打了出去,却不依不饶的在门口打了地铺,随时准备着防采花贼。
眼前,荒斐的脸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滑下,红的刺眼。
昨夜一灯如豆,一枚暗镖携着这张红笺射入雷菁房中,启窗时,那惊鸿身影在月下一闪而过,背后追着的是一长串的暗将们……
无奈的看了雷菁一眼,荒斐将背在背上的紫焰枪取下,向前方冷笑:“放暗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单挑,爷一个挑你们一百个!”
“相思意已深,白纸书难足。欲诉怜卿意,明夜情字碑。”
前方,乌压压一片人,打着明亮的火把,映着冷酷的面孔,为首一人排众而出,手中黑枪如铁,白衣却如雪,他淡漠的说:“好。”
只能将手中的纸条拽的更紧。
那一刻,天,真的下起雨来。
虽如此,却依然舍不得离去。
雷菁拽不住荒斐,只能看他描绘红莲纹的白袖,从自己手中溜走。
天上一轮月,昏黄昏黄的色泽,雷菁抱着膝,坐在云露城郊的情字碑下。夜风萧瑟,她忍不住紧紧抱着自己,微微发抖。
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清冷如雪的男子。
答案是,步离。
叶荆棘。
月上柳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