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稿、规划、谎言、拜托在猎魔公会潜伏的属下编辑好的短信，从伟大祭司的脑子里，被疯狂刷屏的“包养”二字冲得一干二净。
在合法丈夫恳求的目光下，她慢慢慢慢把手撑在膝盖上，慢慢慢慢软着膝盖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慢慢慢慢握紧自己止不住激动发抖的另一只爪爪。
——什么还能比亲耳听见薛谨吐出这个词更重要，啊？！
沈凌：……
“凌凌，如果你没有异议的话，就在这份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你的名字，承诺你会履行文件内的条约。签订后我们的关系会发生本质的改变，你要想好。”
“我需要你包养我，各方面的包养我，凌凌。”
沈凌慢慢慢慢掐住自己的脸蛋，捏了捏。
他顿了顿，指尖成塔搭起，眼神诚恳：“所以我需要你的金钱资助，需要你替我办理假身份证件与假护照，还需要你允许我借住在这里。”
……有点痛。不是梦。也不是梦中梦。
“凌凌，我现在没有身份证明、银行账户、户籍本乃至任何可以在社会证明我本人存在的东西。而在猎魔公会，我目前的身份比较敏感，悬赏处积压未领的赏金和作为猎人的通行证同样是封存状态。无论是对哪个社会而言，我仍旧是死亡状态。”
“什么、什么改变呀，阿谨？”
沈凌：？？？
“我会开始叫你金主大人，或者女王陛下，或者主人。”
“哦，你可以直接把它理解为包养协议，我只是觉得用这个标题打印比较好听。”
沈凌不慢了，沈凌快如闪电迅疾如风地“唰唰唰唰”把手里的纸片翻到最后一页，按着纸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害怕中途被钵钵鸡抢走所以下笔力道极大，最后一个“凌”字的笔画勾破了纸。
沈凌：？？？
签完后，她堪称殷勤地把文件推到薛谨面前，薄荷色的眼睛流光溢彩，活跃积极，明媚和快乐的东西多到她的眼睛几乎能变成蹦起来打滚的小糖球。
《金钱、权势、房屋单向供给的合法夫妻交往关系》
“签好啦签好啦！来吧来吧来吧！快点快点快点！包养包养包养！”
白纸黑字的标题。
薛先生：“……”
翻开第一页。
嗯，还是这么好懂。
她抓起文件。
有的时候过于了解妻子也是能令人胃疼的事情——
让薛谨花她的钱一直是自结婚以来沈凌长久的奋斗目标，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反复思虑了一整夜，把沈凌目前的心理状态和感情隐患反复拿出来推演斟酌，发现最好的哄老婆方法竟然是“完全让出控制权，让对方从金钱施与方面得到充分满足，从而嚣张翘尾巴”……
薛谨从未主动花过她的钱。
为什么就不能是“给我买漂亮包包”“给我浪漫约会”“给我名牌首饰”“给我说很多情话”这种方法啊，笨凌凌，哪有“让我给你花好多好多钱”的被哄方式。
比起“为什么你的朋友要把你的存款移去海沟”，此时她的关注重点在——
唉。
沈凌愣愣走过去，心里还带点茫然的喜悦。
算了。
“那就好。凌凌，既然你对这种行为没有意见，你来看下这份文件。”
妻子自我认知上那感情的不平等，就暂时用金钱上的不平等来平衡吧。
“哦，当然。没问题。”
这也能方便他后续的计划……
和黎敬雪的合作有一部分也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沈凌定期付给她的佣金即便是十分之一的抽成也足够捧出一个当红明星。
他推推泛起白光的厚眼镜，弯起嘴角笑了笑：“主人好。”
……三年前从E国回来后她就着手调查教团，过程中为了报复暗地里调动了不少资金，操控财运做了很多手脚——没人能比掌控教团运势的祭司更擅长偷偷敛财，以前她只是不屑于干。
沈凌：“嘿嘿嘿嘿客气客气！”
他点点那张卡片，沈凌发现这是自己众多信用卡中的一张。
“主人，我想和你去看电影。”
“我今早去了躺批发市场，花光了身上的现金。”他说，“发现三年前所有的存款为防止流失被几个朋友变现后移去了海沟，所以今早我坐地铁回来的车票是用你的钱购买的，凌凌。”
沈凌：“嘿嘿嘿嘿我这就去订票！”
薛谨躬身，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将其放在茶几上。
“主人，你能穿我给你买的漂亮裙子出去吗？。”
等她得出“阿谨打算用冬装把我裹成球”的结论时，已经错过了抢先开口的时机。
沈凌：“嘿嘿嘿嘿当然当然！”
沈凌揉揉眼睛，打量这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花了几十秒的时间，试图推测这大堆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又花了几十秒的时间。
“主人，请你戒烟。”
只是他的座位边多了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
沈凌：“好的好的没问题！”
薛谨依旧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气质很安静。
“主人，你成功戒烟之前我不会亲你，拥抱你，和你睡在一起。出门看电影的时候也不能牵手。”
“醒了？上午好。”
沈凌：“好……噶？”
【是这样的，阿谨，其实昨天我去了趟公会和萨尔伽聊天，接着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逃出来的魔物，我以为那只魔物要挑衅我就直接把它一爪子杀了，但是有点大意，没避开它溅出来的脓液……我是说，刚才接到电话通知，我才知道那只魔物的脓液会导致一定程度的精神错乱，否则我干嘛要顶着垃圾桶盖？你看看，我这里有短信可以证明……】
薛先生打开文件，略过有签字的最后一页，把沈凌没关注的前四十九页“沙沙沙”翻开给她。
沈凌走出房门，特意勾住发尾转了转，装出羞涩忐忑的样子。
笑得眉眼弯弯：“这不是我的要求，主人，是写在文件里的条约，你要包养我就必须遵守。”
“阿谨，我……”
沈凌：“……”
她可以吩咐卡斯卡特去拖慢黎敬学搜查的脚步，她可以和黎敬雪达成调查教团内部的合作，她可以分辨决定很多事情，没有人可以耍赖依靠时就必须靠自己……
她咽咽口水，扳着手指算了算自己戒烟需要多少天，勉勉强强同意：“好吧。”
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轻易会被薛谨看穿的沈凌了。
“不能做的事还有揉脑袋、揉肚子、揉耳朵……总之一切会发生触碰的行为……”
冷静下来，找到缺口，有可以弥补的方法。
沈凌已经冲进卧室换衣服了，她得赶在阿谨发现之前把那堆堆成一团的漂亮裙子扯出来挂好。
但是没关系。
“好吧好吧！戒了烟就都可以做了对吧？都可以做了对吧？阿谨你说的对吧？”
呵。
薛谨捻了捻指尖。
如果他不介意，为什么要突然和她拉开距离？
死寂的血管，冻结的骨头，没有汗液，更听不到脉搏。
可他没有顺着她的撒娇来抱抱她，也没有亲亲她，甚至今天醒来时旁边的枕头还没有凹陷痕迹——
……从那里逃出后才恢复出一张完整的皮，骨肉也是昨晚堪堪完整的，最关键的血还要恢复很久。
……哪怕阿谨昨夜好像并不介意。
想必赶不上凌凌戒烟结束。
前者让清醒的她深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后者直接破坏了脑子里幻想的和阿谨的相遇。
也许是时候找点补品，一并解决后患了。
一次是感冒时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开始大哭，一次就是昨夜戴着垃圾桶盖用力踢墙。
“当然，凌凌。不，我是说，主人……那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因为答应了阿谨要听话，三年来她只发泄过两次：
“——我五分钟就能换好衣服了！不不不！三分钟！”
即便知道社畜很累很累，沈凌扳着手指默默计算和薛谨结婚的天数、再减去薛谨工作出差不在她身边的天数后——依旧会感到委屈，恼怒，不开心。
【几小时后，电影院】
即便知道爱情需要很多波折，沈凌也觉得见面即结婚是最好的发展。
排队进场时，沈凌才从过于兴奋的情绪里清醒片刻。
即便知道了很多“知识”，沈凌也从来没开过黄腔。
……这挺难得，因为一路上薛谨都在叫她主人，看似柔弱地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每次对上她的视线时都会微笑，还用下垂的尾音说他想吃爆米花。
不过，就像薛谨所深深了解的那部分，她本质非常执拗。
沈凌觉得自己能撑到买爆米花时还没有心脏爆炸，简直是个奇迹。
沈凌从美剧里知道了大约50个粗俗的比拟人类生殖器的词汇（以及几十个暗示某行为的手势）；从韩剧里知道原来爱情的正常程序不是见面就结婚而是必须经历两次或两次以上车祸；从日剧里知道社畜是个多么悲惨而扭曲的东西，而阿谨每次皱着眉坐在床边摆弄文件是真的不得已。
“凌凌，我还想喝点水。”
她看了很多很多影视作品，再也不拘泥于薛谨曾细心给她挑选的子供向东西——
“好的好的！我去买我去买！”
大多闲暇时间，沈凌便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租影碟回来、拿着袋装零食盘在地毯上点开CD播放机。
……不过服务员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大概是这姑娘间歇性发出的“嘿嘿嘿”让她看上去像个傻子。
但沈凌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文字，每天早晨勉强读完一整份晨报对她而言已经是极限，而那些阿谨曾给她买来的玩具她一个都舍不得玩——
沈凌回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历史性事件，稍微用理智翻了翻那些对话，提出疑问：“阿谨，为什么你还要我允许你借住在家里？房子是你的吧？”
每次思绪到这里时，她都会拍拍微微发热的脸颊，心想自己可能的确看了太多夜间频道。
薛谨正拿着电影宣传的小册子翻看，没抬头。
咳咳咳。
“不是，结婚的时候我就把房子过到你名下了，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个人都是属于你的。”
是像噩梦里那样和自己一刀两断？是像美梦里那样拥抱着她微笑？还是、还是……咳，和某些极寂静、极隐秘、极羞耻的梦里一样，不管不顾的，直截了当的……
于是沈凌又不清醒了。
他会如何出现？他会如何说话？他会如何对待自己？他会如何反应？
检票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用看傻子的眼光看她。
在过去三年里，沈凌设想过很多很多遍，薛谨回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