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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29日

薛文杰摇摇头:“我没那么无聊,我就是想打败你。我知道,伤害你或者把你怎么样,等于我自己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只有当我看着你绕着真相团团转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这次算是把你难住了。跟你做对手,只有让你一筹莫展才能算是胜利。”

李原有些悻悻:“你这算什么,逗着我玩儿?”

李原说:“那这次,你觉得你是胜利了吗?”

薛文杰说:“都是我干的,还有花园门口那滴血迹,也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让西园寺在那儿滴一滴血,也许能把警察的视线吸引过去,没想到你还真上当了。最开始我还想过要不要在东宫的房间里扔几片花瓣、树叶之类的东西,暗示你一下那个花园的事情。后来想了想,还是不必了。如果需要靠这些破案,你跟一般的警察就没什么区别了。当然还有告诉你日本假名的事儿,假名这种东西,基本上就跟拼音差不多,一般只有小孩才只会写假名。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不写汉字写假名,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我就是考虑到老头子可能在地上留下了什么,才告诉你这些的,目的就是让你手里的线索有的没有的一大把,分不清哪个是有用的哪个是没用的。”

薛文杰想了想:“算是打个平手吧,毕竟你想到我身上了,但你没法逮捕我。也许你有备而来,身上藏着录音设备,但录音只能作为参考,在哪个法庭上都不能作为证据吧。”

李原说:“那花园里那个被拆卸过的通风管道口和楼顶那块大玻璃上的那几颗螺丝。”

李原说:“那你会为了打败我,而不断地给我找这种事吗?”

薛文杰说:“我想涮得你团团转,你不是神探吗?那我就给你一大堆线索,正的反的,真的假的,哪怕是用我自己当诱饵都行。”

薛文杰说:“看吧,这得看缘分的,不过一旦有这种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李原有点恼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文杰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让李原觉得浑身不自在。李原下意识地抱起肩膀:“那你觉得我们怎样才能算分出胜负呢?”

薛文杰说:“就是因为你,你知道吗?当年你在惊雁湖镇派出所小会议室里啪啦啪啦地发表自己对案情的推测的时候,我对你可真是又羡慕又嫉妒。我就是从那时起,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超过你了。虽然我后来去了日本,但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这回有这么个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了。”

薛文杰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破不了我布的局,我赢,你抓住我,把我送进监狱,你赢。”

李原不解:“我?”

李原沉着脸:“是吗?这样可不太公平啊。”

薛文杰有些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在旁边。”

薛文杰说:“规则就是这样,而且,这个游戏,你不能不玩儿。”

李原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首先他写的未必是你的名字,其次,你这么做,自己的嫌疑不就陡然上升了吗?”

李原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薛文杰说:“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差不多该登机了。”

薛文杰说:“那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第一眼看到东宫的尸体,就发现他的右手被压在身子下面。当时我就猜到他是想写他认为的凶手的名字,所以我就晃了他两下,想把他写的东西抹花。”

李原说:“有,东宫源次郎找徐永良干什么?”

李原立刻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薛文杰又笑了起来:“能有啥事儿。他们打的主意是让东宫在徐永良的房间旁边遇刺,然后一边造声势,一边跟徐永良联系。东宫认为自己现在政治上的短板是在美国没有朋友,而徐永良跟美国那边的关系不错。所以他希望通过这件事来要挟徐永良帮他和美国那边牵线,如果徐永良不就范,他们就会把这件事往徐永良身上引,反正南理惠是记者,她怎么写都可以。”

薛文杰说:“原来他还真是写了点儿东西呀,看来我还真蒙对了。”

李原听他这么说,心想,看来东宫手里有笔记本那件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有些无奈:“那你今后……”

李原说:“我们发现东宫临死前曾经在身子下面写了点东西,但发现的时候已经花了,必须拿回实验室做分析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写什么。”

薛文杰说:“回到日本,让我儿子跟东宫家脱离关系,然后我们父子两个回国定居。李原,咱俩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薛文杰说:“何止了解,刚才忘了告诉你了,这个计划其实就是我做的,然后一点一点地提示给北原,然后再通过北原一点点地了解他们具体的行动细节。”

李原叹口气:“这个所谓的游戏就这么好玩吗,让你能这样乐此不疲?”

李原心想,难怪东宫被发现的时候是那个样子,他当时应该是被刺之后坐在那把椅子上静等畑中久助,谁知突然接到了薛文杰的电话。当时东宫源次郎肯定是慌了,站起来想跑出去,但刚他站起来的动作太猛,以至于当时就犯了心脏病趴下了,所以他的尸体才会脚冲着那把椅子,脑袋冲着里面。李原沉吟了一下:“那么,你对东宫他们的行动应该非常了解吧。”

薛文杰点了点头:“确实很好玩。”他随即抬起头,“服务员,买单。”

薛文杰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就这么回事。”

李原连忙掏出自己的钱包:“我来吧,欢迎回国。”

“但你告诉了我唐琳娜的死讯,这对于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要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和唐琳娜结婚的准备,但她就那么去世了。说起来,在我这次回国之前,我们之间大概也有半个月没联系了。但在这之前,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我们这次见面之后,就开始做结婚的准备。虽然我们俩的意见还没有完全统一,她想跟我去日本,而我则想回国,但我想,我们俩商量一下,这点分歧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然而,老天爷就是那么残酷,连商量乃至争吵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们。我听到她的死讯,瞬间便想到了这个置东宫于死地的办法。如果不是东宫,唐琳娜也许现在早已和我结婚了,她的死,完全是东宫家造成的,所以我的目的从最开始把东宫搞臭变成了把东宫弄死。而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当我听到东宫在电话那头慢慢死去的时候,我真是开心到了极点,我觉得,我为我的两个妻子和两个孩子都报了仇。如果不是东宫,里美和唐琳娜都不会离开我,如果不是我,我的儿子不会得抑郁症,唐琳娜肚子里那个孩子也不会离开我。现在,我觉得,即便我死了,也可以去面对我在天堂里的两个妻子和一个孩子了,而我活着,也可以无愧地面对我的儿子,因为我为他和他的妈妈报了仇。”

李原眼看着薛文杰进了安检,他一转身出了候机楼。一辆SUV停在外面,李原走到这辆车旁边,一拉车门就坐进去了。

“对于我来说,光这么回来并不够。我和东宫家是有深仇大恨的,他们先夺走了我妻子的生命,又夺走了我的儿子,接着又杀害了我另一个孩子,赶走了另一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然后又剥夺了我的自由。我随他们回国,就是希望戳破他们的把戏,让东宫一臭到底,这样我才有办法带着我的儿子彻底地离开东宫家。但首先,我要保证自己不会因此受害,所以案发那天,我找到你,希望你能给我做不在场证明,免得这件事把我也兜进去。

他一边把身上的发信器从兜里掏出来,递给前边的廖有为,一边说:“怎么样,清楚吗?”

“这次他们来这边出洋相,其实也是我的主意。我提出随行,东宫本来是不太愿意,但北原帮我说了话。这个女人现在对我非常依赖,她生怕我不在的话,没人给她出主意,而我这次来,也有我的目的——我想脱离东宫家。

廖有为从副驾驶的座位上转过头来:“挺清楚的,看来这事儿以后还有点麻烦了。”

“女人可以通过上床来控制男人,男人也可以通过上床来控制女人。其实,男还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聪明。北原到东宫的身边其实不短了,但她一直只是在东宫那边打打杂,自己其实另有工作。她遇到我之后,对我的身份产生了兴趣,而我也有我的目的,所以我们俩一拍即合。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唐琳娜回国的时间和北原变成东宫秘书的时间差不多,都是2008年的事情。不错,我就是在唐琳娜回国之后不久勾搭上北原的,在床上,我给她出了不少馊点子,这些馊点子帮她成了东宫的贴身秘书。原本东宫身边只有西园寺和南给他出主意,后来北原也加入进去,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而畑中则是这个小团体伸出来的一个触角,做一些外围的工作。

孙宝奎说:“弄不好,省城的犯罪率要上升了。唉,没办法,眼看要退二线了,来了这么一位。”

“东宫源次郎是那种非常有野心的政客,虽然他没什么智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搏出位,让他干什么都行。而北原这个女人,一样很有野心,只不过她比东宫更蠢。于是,我从北原身上打开了缺口,而办法也很简单,我把她变成了我的情妇,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你问我北原是不是源次郎的情妇时,我笑成那样了吧。

李原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时我想的是,首先要夺回自己的儿子,于是我答应了东宫家的要求,回去看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虽然很久没见过我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在我面前非常地老实,非常地恬静。我不认为这是由于我们之间有那种所谓的父子间的天性,我只能认为这是由于我的儿子在东宫家压抑得太久了。我先是试着和我的儿子沟通,尽可能地让他开心,同时我也在观察东宫家的情况,很快,我就发现了破绽。

廖有为说:“那东宫临死前写的那两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唐琳娜比我想象得要果决得多,在她明白这些情况之后,她很快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送给她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一个我第一次见她时送给她的晴天娃娃。等我再联系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在这边当上老师了。后来,她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一些情况,我这才知道,她离开日本的时候,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但她为了回国去做了流产。这件事让我非常后悔,也愈加痛恨东宫家。

李原说:“谁知道呢?也许是想写薛文杰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立花什么玩意的日本人吧。”

“我此后一直单身,而里美在五年前因为抑郁症去世了。后来,我遇到了在东京留学的唐琳娜,我们并不算是一见钟情,只是接触的时间长了,彼此之间有了一些依赖而已。就在我以为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东宫家的人又像噩梦一样出现了。我和里美的儿子在里美去世后愈加抑郁,并开始有暴力倾向。他不断地虐待小动物,还经常自残。东宫家拿他头痛不已,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医生说孩子这样跟长期与父母不在身边有关。于是他们就自作聪明,又找到我,硬逼着我到东宫家去,跟孩子在一起。我没有马上答应,他们立刻又拿出当初那种下作手段来了。

驾驶座上的曾宪锋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那么相信韩明艳?”

“里美坚决地拒绝了,但从此之后我们家再无宁日。有人往信箱里塞恐吓信,有人晚上跟踪我和里美,还有人打恐吓电话到我们家里的电话。我们都受不了了,只好屈服,里美带着孩子去了娘家,而我又变成了孑然一身。

李原说:“能不相信吗?当初是我拜托她去徐耀庭的公司应聘的,我给她提的要求是一定要应聘上,应聘上之后尽可能多帮我提供一些消息。”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三年,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公司职员的工作。就在我们以为家里的条件要好转的时候,里美的弟弟找到了我们。他替东宫传话,说是要让里美带着孩子回家去。里美问他,我怎么办,他弟弟很干脆地说了两个字:离婚。

所有人都恍然了,廖有为说:“敢情你是拿人家当卧底用了,不过她怎么就能保证一定能应聘上呢?”

“我们结婚后,里美很快就怀孕了。我一个人必须担负起全家的开销,那段时间,我在五个地方打工,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要出门,常常是到了凌晨才回到家里,而里美,为了贴补家用,怀孕的时候也要到处找一些零碎活儿来干。转过年来,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家里的生活变得更加拮据。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甚至连奶粉都买不起,而里美因为营养不良也无法哺乳,那段时间,孩子只能吃米汤。

李原说:“我做了点儿功课,给她列了个面试的提纲。她回来告诉我,人家问的问题基本上没出我给她写的那张纸。”

薛文杰冷笑一声:“岳父,你真应该问问他自己承认不承认这种关系。我刚去日本的时候很苦,只能在小饭店里打工,后来认识了里美,也就是源次郎的女儿,我后来的妻子。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后来,我们恋爱,并准备结婚了,她想带我去见她的父亲,也就是这位源次郎,而源次郎也真干得出来,竟然死活不让里美跟我结婚。而里美也很倔强,在我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她主动提出来跟我私奔,再也不进那个家了。我们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结的婚,没有像样的婚礼,也没有一个亲戚朋友祝贺。那种凄凉的景况,你想得到吗?而源次郎,并没有因为我和他的女儿有了正式的婚姻关系而变得态度柔和一些。相反,他在得知里美不顾一切跟我结婚后,大发雷霆,永不许我们夫妇进东宫家的门。

廖有为说:“你要有这本事,怎么早不帮她找工作?”

他的语气非常冷酷,李原心里有点不太痛快:“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岳父啊。”

李原摇摇头:“原来她不肯,这次是我说让她帮我一个忙,她才去的。”

薛文杰说:“那还不简单,东宫他们为了演这出戏,排练过多次,畑中还来过中国考察过现场。他们有一个很详尽的行动计划,里面的时间标得非常细,我只要按照那张表打电话就可以了。日本人哪,就有这个优点,任何事情都是有时刻表的。”

孙宝奎说:“我们走吧,回局里。”

李原说:“难怪东宫根本没去找药,原来他是以为自己中毒了,而根本没往心脏病那方面想。不过,你是怎么把时间判断得那么准的?”

李原连忙说:“你们走吧,我得请两天假,累。”说完他也没等其他人答应,就下了车。

薛文杰看看李原:“其实没说什么,我只是很慌张地告诉他,畑中和西园寺已经被他的死对头立花俊彦收买了。西园寺用来刺他的那把刀已经淬过毒,而畑中则会在之后去查看他是否已经死亡。如果西园寺失手的话,畑中就会出手。我就问他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他当然很慌乱,说他已经被西园寺刺伤了,而西园寺已经离去。于是我就开始询问他有没有一些中毒之后的症状,当然这些症状实际上大部分是大量失血后的一些症状,比如创口周边除了疼痛外,还有发麻的感觉等等。他信以为真,很快就犯了病,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应该是畑中来了,他更加慌乱,于是我就在电话里听着他死去。”

SUV开走了,李原摸出手机给马剑打了个电话:“你们这回是真走了吧。”

李原说:“强词夺理吗?我倒不觉得。东宫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导致的大面积心梗,但治疗心脏病的药就在他的口袋里,他却根本没有拿出来。一般的心脏病人对于,一旦犯病,找药的时间还是有的,这点看起来不太自然吧。火警后,你曾经给东宫源次郎打过电话,但我记得你并不是一有火警就开始打电话吧,而是下楼之后才开始打的。根据东宫源次郎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显示,你和他大概说了五分钟。如果是普通的询问情况之类的内容的话,可能半分钟都用不了吧,我很想了解一下,你当时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马剑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跟杜主任在监视薛文杰,他上了飞机我们就回北京了,你有什么事吗?”

服务员来送咖啡,两个人暂时没有说话。等服务员走后,薛文杰才说:“你这么说,未免有点强词夺理吧。”他似乎并不恼怒。

李原说:“没有,希望你们别再来了,每次来都是这么大事儿。”

李原说:“东宫的随行,北原、南、西园寺以及畑中,他们都只是在执行自己在整个计划中的任务而已。他们的行动都是围绕着东宫转的,只有你,像是临时起意地和我待了那么长时间,好像很偶然地在案发时有了不在场证明。这让我有些怀疑,你应该是事先已经知道了什么,特意在案发的时候抓住我给你作证,好让自己置身世外吧。”

李原挂上电话,又走进候机楼,韩明艳抱着玲儿正向他缓缓走来。李原问:“徐永良他们走了吗?”

薛文杰说:“你果然还是那么敏锐啊,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吧。”

韩明艳说:“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吧,他们一家三口。看样子,徐老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呢。”

李原说:“倒也没什么,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一个问题。既然东宫源次郎这次来是为了作秀,他应该会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仔细思考过吧,怎么又会那么激动以至于心脏病发作呢?我想,你应该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吧。”

李原笑了:“那就好。”他说着话,用手指刮了刮玲儿的脸蛋,“玲儿,老爸明天带你出去旅游去,好不好?”

薛文杰说:“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玲儿说了声:“好,警察老爸。”

李原点点头:“是的,我想,有些事情,你一定会跟我说清楚了再回去吧。”

韩明艳说:“这回琪琪去吗?”

服务员退下去,薛文杰说:“你应该知道,我走之前一定会见你一面吧。”

李原摇摇头:“她不去,这小丫头说是要跟同学出去玩儿去。唉,也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几个男生几个女生,弄得我心里都一阵一阵地觉得没底。”

服务员走过来,李原说了句:“咖啡,谢谢。”

韩明艳笑了笑,却再没说什么。

李原走到他面前,薛文杰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和杂志,冲他笑笑:“请坐,想喝点儿什么?”

(完)

薛文杰西装革履地坐在一张小圆桌旁边,旁边放着他的行李箱。他一手拿着一本杂志,一手端着一杯咖啡,似乎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