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呢？”
“因为在你们看来，他们作为很傻，又不值得。但正因有这些人与事，才让我觉得世上还有慷慨豪情、侠骨丹心，非止冷冰冰的利益、背叛与算计。”
裴戎展目四顾，分明看不见什么，目光却像是掠过苍莽原野，越过万丈高峰，看见那山外之山，天外之天。
“你敬他么？”裴戎问道，目光灼灼似燃着一簇火焰，他没等尹剑心回答，便摇头说道，“你不敬。”
沉声质问：“这天下还能找得出一个可称大侠，可称豪杰者？”
“于是那“柳”姓刀客放弃决斗，孤身撑起群峰，最后力竭而亡，以一命换千万之命。”
尹剑心手指一颤，面无表情，宛如泥塑，但眉峰隆起，昭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有一名刀客，名字不知，只言姓‘柳’。他有超脱众生之姿，乃是威压一代的绝代刀手。与人鏖战瞿塘峡上，势均力敌间，从滂沱江水中悟出‘不绝’之意，临阵突破，压倒对手。对方眼看将败，出手击毁群山之脊，令山峡崩塌，江河决堤，若是不管，下游三百里城池将被淹没成成河泽。”
裴戎不在乎他认同与否，朗笑一声，似醉非醉的狂态，指天又指地。
“总说那些年代久远没甚趣味，我且跟你说说近古。”
“你告诉我，是这天道变了，还是这后土变了？”
裴戎取下腰间酒囊，喝了一大口，烈酒入腹，有一口热气酝酿胸口。回想起那些慷慨悲歌的故事，一个“侠”字浸润字句之间，锻得那心若琉璃，筋骨如铁。
“若是没变，那为何同一片天地，古时英杰并起，百代风流，而今朝侠骨难觅，千山寂寥？”
“听闻，战国末年，墨家三分。有一群人名为南方之墨，承孟胜之志，裘褐为衣，跂为服，效仿古之圣王做苦行举，以兼爱非攻为念，常游说诸侯弭兵。只要有被侵略的弱者向他们求救，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助其守城，然后死在那些被攻破的城池之中，一代接着一代，直至全部战死，传承断绝，世间再无南方之墨。”
尹剑心喉结颤动，似欲言，但无言能对，唯有缄默。
“我听闻，从前有一屠夫名为聂政，武艺高强，万人之勇。有王宫贵胄千金来聘，请他刺杀敌相，但他为奉养母亲姐姐，未肯出山。后那贵人在聂政母忌之上前来吊孝，执亲子之礼，感动于他。令他嫁了家姐，舍去安稳生活，孤身仗剑杀入相府，将那敌相一剑穿心。在群军围杀之下，为避免连累亲姐，挖眼毁容，自刎而死。”
裴戎捧起酒囊，又大喝一口，横臂抹去酒渍，手指用力点住胸膛，喉间按着一声低吼：“那我告诉你，变的是这里，是人心！”
尹剑心不知他为何提及白玉京往事，但也没有打断，同样坐入黄叶之中，拂尘横于膝上，安静聆听。
“是他江轻雪扭曲的世人之心！”
“觉察到这世道的古怪。”裴戎弃了落叶，拍去手上碎屑，追忆道，“我记得年幼时，若遇春日晴好，大觉师会将院落腾空，抱出他收藏的竹简、书卷，铺晒在地上。我会缀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帮忙晒书。大觉师翻到一些有趣的记载或故事，会讲给我听。那是我在白玉京里，难得感到快乐的时候。”
尹剑心手指按住拂尘，冷斥道：“裴戎，不可妄语！”
尹剑心问：“察觉什么？”
“难道不是吗？”裴戎摆手低笑。
“尹殿尊，想必你也有所察觉？”
“他鸠占鹊巢，将慈航原本的主人打落尘埃，那万人哭嚎的苦海与血海中诞生的众生主是他亲手创造。”
裴戎摇了摇头，拈下肩头一片黄叶，目沿稀疏叶脉逡顾，似看风起于青萍之末。
“在他言传身教下，陆念慈、卫太乙和你，不在乎欺骗、利用与牺牲，不在意手段与过程，只认一个成王败寇！”
尹剑心抚摸拂尘，默然不语。
这一语惊天，如平地惊雷，听得众人心惊肉跳。什么叫鸠占鹊巢？什么是苦海与众生主乃江轻雪亲手创造？
他看向尹剑心：“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吧？”
其中深意，令人不敢细想。
“因为秦国统一的天下，乃秦人之天下，非天下人之天下。未能收复六国之心，不容百家之言，网罗四方财富以供咸阳，要这天下只有一个声音！”
在场之人，无论是慈航还是大雁城，都打心底生出一种荒谬悚然，压制了该有疑惑与愤怒。
像是笑得累了，手里提着狭刀，连刀带鞘拄在地上，席地倚刀而坐，似要同尹剑心坐而论道。无边落木，萧萧飒飒，苍苔黄叶满地，裴戎独坐其间，身影婆娑。
他们看着裴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一个狂徒。
“尹殿尊你似乎忘记，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然两世而终，令人千古叹惋，你且想过个中缘由么？”
裴戎哪里会在意他们的看法，只想把心中所想，全都说出。
裴戎用邃黑的目光凝视着他，然后“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听见天下间最可笑的事，看见天下间最可笑的人，笑声在苍莽草原间撒野。
嗓音说得沙哑，骂不动了，只是微微笑着，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天地人世、苦海慈航没有不可笑之处。
他是大师兄的孩子，玉霄天的种子，本该长成慈航的参天大树，为何要与他们背道而驰？
“慈航，什么是慈航？一个名字，一家宗门，一处圣贤之所……本该为天下表率，反成了江轻雪用来斩断侠脊义骨的斧钺。”
尽管霄河师弟已经放弃裴戎，但尹剑心想要劝服他。
“连正道之魁，天下之师，都是一个刚愎自用、冷心无情之辈，你还能指望这世道如何？”
为了这个理想，他能够忍耐、包容，甚至抛弃坚持，亲手执行霄河师弟诸多谋划。
回首而顾三百年。
“四海归服，天下合一，慈航御宇，以迎太平。”
慈航易主，苦海诞生，正邪之战，胎藏佛莲……裴昭、织命女、顾子瞻、梵慧魔罗……转轮瞳、天人骨、菩提心……一切根源，皆在玉霄天上，江轻雪贯入李红尘胸膛的绝命一剑。
这是尹剑心第一次，开诚布公与外人谈及他与陆念慈的理想，是他们年少壮志凌霄之时，携手于玉霄天的浩渺烟波间种下的誓诺。
然后，这片天地没了英雄，彻底沦为吃人的世道。
字字坦诚，声声恳切。
“或许终有一日，战火平息，迎来长泰盛世，有一人能令山河易色，但那人绝不会是江轻雪。”
“戎儿，你明白吗？”
裴戎的话如黄钟大吕，震得尹剑心心神失守。
“今日天下态势，正如战国之时，战火不休，纷争不断。只要慈航与苦海一日未能分出胜负，各方势力一日未能归心，厮杀便一日不会休止，苍生百姓也难得生养休息。唯有如秦灭六国，四海归服，天下合一，方能迎来太平。”
他只觉言词有穷，令他无法找出语句反驳，或者说本来就没有理由反驳，颤声道：“你说天人师不行，难道李红尘行？”
面迎东方，目光似穿过漫漫黄沙，望见在燎原风烽火中凋零的锦绣山河。
“无论他前世怎样，今生心智已因万人冤咒疯狂，难道这种疯子就能匡扶天下，令世道重回正轨吗？”
“然而当此之世，虎豹横行，豺狼当道，难觅古之侠风。所谓君子风度，慈悲心肠皆无用处。重情是授人以柄，心软会留下破绽。若非拿出强硬凌厉的手段，如何能在殿尊凋零过半之际，镇压得住四方群雄？”
裴戎平淡道：“他不能，那便我来罢。”
尹剑心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怪我们手段冷厉，利用于你，我都承认。”
“什么？”尹剑心微一怔，然后觉得恼怒又好笑。
他坦诚而言，不再以冠冕堂皇的言辞，掩盖慈航造下的杀孽。此番话出，听得众人微微骚乱。
一个叛出慈航的弟子，无权无势，在慈航与苦海的夹缝中辗转而活，何以有胆说出这样的话来？
“闹得天怒人怨，苍生难以安宁。”微微一顿，声音沙哑，沉重字眼徐徐吐出，转身一双沧桑眼眸看向裴戎，“我明白，这份滔天罪业，慈航得承担一半！”
不止是尹剑心，其他人也为这一言震惊，觉得裴戎何德何能。
“其中身陨的不仅是交战双方之人，还有无数不幸卷入的无辜之人。”
裴戎自然知道那些目光的意思。
“自苦海诞生起，便与我慈航争斗厮杀，战事频起，烽火不灭。死伤人数不已可考，非是无人计数，而是多到难以计数。”
墨眉微敛压于深陷的眼窝，那里嵌有一块曜石，神情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
“是啊，三百年罢。”尹剑心再叹一声，甩过拂尘，挽回臂间，指尖无意摩挲雪色尘尾，仿佛捋过百年来的征战杀伐。
这是一种骨子里便有的倔强顽抗，令他能在被同伴背叛重伤时，躺在冰冷泥水中，听雨打蕉叶，熬忍过冷颤与高热；令他能从玉藻长街的漫天鸡子烂叶中走过，头颅分寸未低；令他能在登鼓台上，一人当关，鸣鼓九响；也令他能在草长莺飞间，策马出关，奔赴红尘身处……
裴戎心中略算，道：“三百年罢。”
“没人想当一辈子瞎子与哑巴，你们不敢在强权威压下站出来，我站出来，你们敢说江轻雪一字不对，我说出来。”
“可曾记得，自慈航与苦海互为仇寇起，已过几度春秋？”
“不敢说自己当为天下先，但我或许能为清明这世道做一马前卒。”
“也罢，这是我第一次向旁人解释，也是最后一次，你且仔细听着。”
这番剖白传遍旷野，千来人竟鸦雀无声。
两人对视良久，尹剑心轻轻一叹，背身而立。
裴戎宽阔峻拔的基本宛如一柄利剑，挺直地插在漫天黄叶之中，坚韧得令人心颤。
“尹殿尊要我懂什么？”裴戎身躯微弓，手臂与大腿绷紧，维持发力的动作，冷冷道，“毕竟，你们所作所为，向来不屑向我这种小辈解释，不是么？”
然后，阿蟾的声音在裴戎耳边响起，难掩欣慰与称叹：“说得好！”
“戎儿，你为何不懂？”
有风乍起，清风卷起落叶围绕他旋转，似要将人拥入怀中。
尹剑心站在他身前，气度巍峨，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接着，众人耳边响起一道气息奄奄的声音。
裴戎按住刀柄，拔足奔袭，面前雪白拂尘一荡，将他挡下。
“说、说得好，中原有句话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裴、裴兄弟，你这番话，可胜百年……不……千年书！”
他臂挽拂尘，衣袂飞扬，身若雪岭，目似霜刀，身躯环绕腾腾白雾，将毒液从体内蒸出。
穆洛努力从辖制他的人手中抬头，哆哆嗦嗦地翘起拇指。
长袖展开，尹剑心将怀中之人抛出，身后两名无极殿弟子快步上前，将人接住。
然后，是大雁城的人们发声。
穆洛浑身一震，感到霸道真气涌入体内，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重重防守，而后凝成锁扣，锁住身躯各大关窍，令他筋骨尽软，匕首从无力抓握的手指间脱出，跌落于地。
他们本来深受拿督暴政迫害，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裴戎一席话，与他们的不甘痛苦同出一理，听罢只觉心神震荡，满腔豪情。也不管慈航是否面上好看，热烈呼喝。
尹剑心右掌下压，按住穆洛胸口，内劲一吐。
“说得好！”“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当为天下先，为一马前卒！”
穆洛按下震惊，当机立断，手腕发力，匕首便要割过目标咽喉。然而仅入一厘，便无法动弹。尘尾之间，分出雪白一缕缠住刀刃，令之不得寸进。
热烈豪情仿佛能够传染，叫好与应和之声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一道洪流，冲刷四野，震耳欲聋。
对尹剑心的毒药没起效用！
甚至，连尹剑心与商崔嵬身后的慈航弟子们，都听得热血，一时忘记指责裴戎对天人师的“污蔑”与不敬。
裴戎微惊，握刀欲拔，但对方没给长刀出鞘的机会，如太极推手，一扯一震，力劲传来，令人身不由己倒滑，退至一射之地。
那个少年没有凌霄壮志，没有向往侠骨豪情之心？
两兄弟的手即将握住之际，忽然风乍起，拂尘挥过，卷住裴戎手腕。
他们本来性情不坏，只是慈航戒律森严，强调服从。后随师长出山，要么镇压不服慈航之辈，要么与苦海绞杀。见人皆如此，便浑浑噩噩，从善如流。时间久了，也就变成了瞎子与哑巴。
穆洛凝视着他，而后伸手去握，笑道：“行吧，回头再说。”
此刻，他们深切感受到，有一样自己曾深切向往但丢失的东西，在裴戎身上活了过来。
想罢，裴戎舒展了眉心，睫羽垂下温柔地覆压眼瞳，向穆洛伸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正在慈航弟子们深思怅惘间，忽然听见清脆掌声，寻声看去，是商崔嵬在鼓掌。
过去种种只需要他一人背负就够了，何必说与穆洛。
罗浮剑子咬着牙，每一道掌声都拍得极重，似要将多年来心中的不解与矛盾发泄出去。
没有老家，没有爹娘，也没人在夜雪覆檐的门前点亮一盏孤笼，照你我归家之路。
于是，不少慈航弟子跟着叫好、鼓掌。
他怎样去告诉穆洛，慈航……什么都没有。
谈玄揣着手，没有跟着发声，但他目中神采粲然，随着飘飞的黄叶望向青空。
裴戎瞧他那委屈巴巴的样儿，不觉莞尔，冷峻的面孔微微柔软，但薄唇尤抿，并未放松。
那里，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捧着一声声好字，随瑟瑟秋风扶摇而上，被苍穹中奔涌的天风卷遍大漠。
他可能是这世上最会认怂的王，看着裴戎脸色，结结巴巴道：“好、好吧，我、我不问了。”
尹剑心定定看着裴戎。
这句吼声极大，压抑着莫大火气，吓得穆洛一阵哆嗦。
从前，他一直觉得，裴戎不像是大师兄的儿子。
玩笑话没说完，便听得一声沉喝：“别胡闹了！”
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皆天差地别。
“能劳烦无极殿尊捉我回去，说明我那素未蒙面的爹娘在慈航地位不低，慈航家大业大，说不定老家有一大笔家业等着我继承呢……”
但此刻，他似乎看见有一道影子，站在裴戎身后，仪貌威峻，笑起来的嘴边却带着酒窝。
“我最烦话说一半，挠得人心里痒痒。”他嚷嚷道，“话就放这里了，你不说，我可跟他走了。”
他唇瓣启合，无声问道：“剑心，什么是慈航？”
熟料，穆洛往回一缩，百来斤的大男人像头狗熊攀树似的，死死缠住尹剑心。
“他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不是白玉京里那片琼楼玉台，也不是端坐在玉霄天上漠然俯观众生的那个人。”
“我们先走，待到安全所在，再细说此事。”
“可惜，无论我怎样劝谏，师尊都听不见。”
裴戎步伐微顿，身形僵在原处，靴底不觉用力，在湿润泥土上碾出一道浅痕，随后神色无常地岔开话题，伸手去接穆洛。
然后，他便带着菩提心离开了。
“在无极殿尊说，要带我回去认祖归宗的时候。”穆洛歇住咳嗽，拿眼睛斜觑着裴戎，目光闪烁，有些期待，又有点纠结，“听你俩对话，裴兄弟似乎知道内情，慈航里有我哪门子祖宗？”
留下一句话，说：“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令师尊再不能闭目不见。”
“什么时候醒的？”
尹剑心忽然垂首，握住面孔，双肩颤抖。
裴戎见他苏醒，心中欢喜，快步上前。
这时，陆念慈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尴尬地哂笑几声：“无心之失，罪过罪过。”
“天下大势冲刷之下，我等身不由己，有些牺牲无法避免……跋涉百步，已行九十又九，师兄怎能在最后一步退缩？”
牵连了握刀之手，在尹剑心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刀痕。
是啊，在白玉京里那一场谋划即将功成，已至九十又九，尚缺最后一步。裴师兄、顾师弟已死，杨师妹囚于琅嬛阁，卫师弟看守密阵，而念慈他……他的心血怕是快要熬干了。
“老大我屁事儿没有，怎么一个个叫嚷跟哭丧似的？”穆洛面色苍白，但唇边带笑。他挑起眉毛，不耐烦地拍了拍胸口，想要证明自己无恙，壮得跟头牛似的。但没能掌握好力道，牵动伤处，猛烈咳嗽起来。
无奈轮是对是错，箭出弓弦，事已至此，他怎能犹豫，怎能退缩？
“你这家伙……”阿尔罕睁大眼睛，刚说几个词就有些颤抖变调，停下，用力抹了一把脸，骂道，“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长长一叹，这一论是他输了。
大雁城的人们见他清醒，闹哄哄地呼喊开来，满是激动、高兴与喜悦。
他对裴戎道：“错也好，对也好，理解也罢，仇恨也罢，是非功过，但凭春秋论说。”
“穆洛！”“刀戮王！”“老大！”“头儿！”
决意宛如利剑，将杂念斩去。膝拂尘无风自舞，化为一柄水银色的长剑，剑身铭以云纹风涛，乃天下绝剑之一，名为“风云怒”。
他体虚气弱，打不起精神，依旧随时要两腿一蹬厥过去的模样，但攥刀之手十分稳健。
剑一现身，便见风起云涌，沧澜大波。
穆洛挑起一只眼皮，懒洋洋道。
裴戎被那大风刮得睁不开眼睛，但他无畏无惧地走了过去，像是孑立危崖迎接风涛的青松。
“这药是从沙漠里的黑环蝮蛇毒液中萃取，混以曼陀罗、大豕草等十几种毒草制成，一滴能毒倒一头大象。平时我都舍不得用，今日拿出来请无极殿尊一试，划算得紧。”
拔出他那柄破破烂烂，始终未曾丢弃的狭刀。
尹剑心没有感到疼痛，那处伤口在刀尖挑破的瞬间麻木，毒药侵入身子，随血液流贯全身。数息过后，四肢仿若充塞冰雪，变得僵硬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这柄刀上有他的过去，将苦难窖藏成烈酒，每当临战畅饮一口，能激出更为醇烈的战意。
立时被人捉住破绽，忽觉颈间冰凉，冷冰冰的刀刃悄然贴住他的咽喉。刀尖扎入些许，一缕殷红血线淌下。
将余酒浇在狭刀上，锋刃擦得雪亮，独身单刀，步入这狂风之中。
尹剑心哑然，有一刹心神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