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江山把头埋在臂弯里，身子一颤一颤地，摇了摇头。
她哑着嗓子说。
赵军又不是傻子，大概猜出了点什么，只能想法子安慰她。
“我待一会儿就回去。”
“这地方多闷啊，万一闷出个毛病就不好了，走走走，不愿意待我们就回公司去，我就说我不舒服，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哎，你这么喜欢崔皓？”
江山低着头，没有理他。
这处被墙板分割出的三角形空间太闭塞，赵军伤脑筋地抓了下头，索性蹲下身，跟她并肩坐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能穿墙呢！”
“可是人家对你没意思啊，早点看清了是好事。”
赵军伸了个脑袋进来，这色板和墙之间的空隙蛮小，江山一低身子就钻进来了，赵军却要侧着身子蹭着墙才能过。
之前陆春来就是担心这个，才特意提醒过江山。
“哎哟，怎么跑这来了，你一转身就不见了，吓死我了。”
但感情这个事吧，外人也没办法说什么，自己走不出去，一切都是枉然。
江山感觉心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你怎么就知道他对我没意思？”
尤其还是当着她的面，回答的那么干脆……
江山听到赵军的话，心头就像是被根长刺刺了下。
他明明可以承认，只是不告知别人和谁在谈恋爱。
难道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可不公开和她谈恋爱，和否认自己在谈恋爱，是两码事啊。
可他明明……
崔皓对她说，她刚刚进入公司，根基还没打好就先谈起了恋爱，还是和公司里的人谈，无论是对张经理还是对童总都不好交代，不公开他们的恋情也是对她的保护，对此，她表示理解，也愿意配合。
“我跟你说，那崔皓是个GAY。GAY知道吗？他只对男人感兴趣。”
走到一大块展示建筑外立面效果的色板后，江山这才靠着墙，默默擦起了眼泪。
赵军为了逗江山不去钻牛角尖，只好想法子逗她乐。
这片区域现在算是整个案场里最冷淡的地方，开盘在即，大部分人都关注房价，前台那边问价格算金额的人挤成一片。
“所以你别乱想了，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工艺工法展示区是这次翡翠华庭工地出事后设立的新区域，由材料部门、招标采购部和工程部在这里展示所有用于翡翠华庭楼盘中的材料和工艺。
这下江山终于抬起头了，鼻头红红地瞪他。
等崔皓领着他们往后面办公室去了，江山才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了一般，丢下句“我上个厕所”，捏着文件就快步走向工艺工法展示区。
“你瞎说什么？！”
“大帅哥，你带路吧。”
“我真没瞎说。你跟你说，这崔皓真的怪怪的。”
她拍了下额头，看向江山的目光中隐约闪过一丝同情。
赵军也顾不得揭人——了，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她看他和崔皓的微信聊天记录。
“哦对了对了，去找童总！”
“你看，我跟他才见过几面，他这口气亲昵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约妹子出去吃饭呢。”
王庭燕见这个奇怪的女人还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虽然知道她的身份，还是有些不耐，隐晦地催促着。
江山脸上泪痕还未干，可被赵军有鼻子有眼说的将信将疑，接过他的手机看完了聊天记录，表情也渐渐难看起来。
“那个，能不能……”
“不可能，他明明向我告白了……”
这瑟缩的动作太小，其他人感觉不到，可几乎是靠在江山后面的赵军却敏锐的感觉到了，蹙起了眉头。
江山喃喃着，“是他先追求我的，还说感情的事，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
听到崔皓的回答，江山捏着文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身子也瑟缩了下。
“你说什么？不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
“没有。”
赵军原本以为是江山单相思暗恋受挫，现在这么一听，怎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他很从容地摇了摇头否认。
“他跟你告白过？不对，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崔皓也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愣了下后下意识看了江山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没，没多久。”
刚刚是赵军，现在又来骚扰崔皓，到处招蜂引蝶。
江山结结巴巴地解释，“之前加班太晚，他送我回过家，然后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就说是，是那个意思，还说公司里不许谈恋爱，为了保护我，最好还是保密……”
这女人怎么回事？
“放屁！”
这问题问的所有人都啼笑皆非。
赵军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头撞到了后面的墙板上，发出好大一声“嘭”的声音，可他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事情，瞪着眼骂道：
顺顺笑眯眯地问。
“公司里是不准办公室恋情，但那是在上班的时候，谁管你下班了是谈不谈恋爱？公司里成的也不是一对两对了。”
“大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啊？”
就算影响不好，最多就是其中一个离开公司。
崔皓微微皱了皱眉，大约是觉得这女人的话有些无礼，但没说什么。
开玩笑，什么年代了，公司签的又不是卖身契，哪怕为女朋友换个工作单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山刚刚对她升起的一丝好感刹那间消失了个干净。
“要真是这，崔皓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渣！”
“光看着那个大个子去了，都没发现这里还有个大帅哥……”
赵军将手放在江山肩膀上，“来，跟赵哥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他耍你玩，你还在这里哭个毛啊，去揍他一顿啊！”
她的目光轻佻地在崔皓身上打量了会儿，挑了挑眉。
江山从小到大都被耳提面命不准谈恋爱，班上男生告白都以“我要好好学习”拒绝了，终于毕业了工作了，以为可以和其他女孩一样好好谈个恋爱了，还没两个月就莫名其妙成这样了。
顺顺的目光本盯在江山背后的赵军身上，这时看到江山脸色的表情，再顺着江山的目光看向她对面的崔皓，眼睛里就有了些兴味和了然。
她本来伤心极了，可被赵军又是“GAY”，又是“渣男”的骂着，心情也一点点起了变化，等赵军再追问时，虽然非常挣扎，但还是将自己和崔皓如何接触、崔皓如何追求她，之后怎么约定的事情一一道来。
“好的，你放心。”
“等等，你说什么，崔皓还找你借过车？你说那车不是你的，是我的，他就没借了？”
江山几乎是立刻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羞涩接过了那份文件。
赵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转过头，将手上的文件递给江山，温声问：“江山，能帮我把这个送给王经理吗？”
“什么时候？”
“知道，我带你们去吧。”
“就是前几天。”
在外人面前，崔皓总是斯文有礼的，听到张微的问话，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江山低声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让他不高兴了。早知道我就不说那么多理由，回家把我的那辆雅阁给他开来了。”
崔皓是童总的直属下属，童总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他，张微也是看到崔皓在这里才带着他们找过来的。
“你还觉得是你的错？”
张微咳嗽了一声，转头问崔皓：“崔皓，你知不知道童总现在在哪儿？我们有事要找他。”
赵军看江山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只肉包子。
“顺顺小姐，现在就不要开玩笑了吧。”
“我说你怎么这么单纯呢，那崔皓不是个好东西我跟你说！”
她大大方方地笑着，“我旁边的朋友都这么喊我。”
听到崔皓的名字，江山的眼泪没忍住，又掉下来了。
“你可以喊我顺顺。”
“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不提他！”
张微苦笑着打断她调戏自己下属的举动。
赵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是答应要给崔皓送文件吗？我们先别在这里呆着了，你去把文件送了，然后洗把脸，咱们慢慢说，这里太逼仄了。”
“那个……”
他抬头看了眼。
这气场得多强大啊。
“我总觉得这板子要倒，我们先出去。”
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明明是这么轻浮的动作，她做起来却一点都不猥琐。
说完，他拉着江山就往外走。
江山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她笑起来挺像小野丽莎，看着特别舒服。
“谁？”
“你，你，你这个疯子！”
看到有人从工艺工法区的墙板后出来，刚刚带着客人进来讲解的圆圆吓了一跳。
众人都被这女人“豪迈”的举动惊呆了，一向偷懒耍滑老赖皮的赵军也被吓得不清，居然躲到了身边的江山身后，用她娇小的身躯挡住自己“魁梧”的身躯。
当看到赵军以“拥抱”着江山的姿势从那墙后绕了出来，圆圆好奇地看了看江山，又看了看赵军，眼神里射出八卦的神采。
“长得这么糙汉子，性格却跟个小姑娘样，弄得我不调戏你一下都不好意思。”
“我们刚刚……”
穿着牛仔裤，蹬着长筒靴的女人上前一步，在赵军害怕的眼神里捏住了他的下巴，又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脸。
赵军怕她把他们当贼，准备解释。
“看你说的，说得我好像是为你来的……”
“我明白我明白！”
“你，你，你，你怎么阴魂不散？！”
销售部的圆圆露出“我懂得”的表情，给自己的客人一个眼色，两人会意地倒退着退出了工艺工法区。
待见到他身后的正是从墙上冒出头的女人，赵军身子一哆嗦。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
“是谁？是谁敢拍老子的屁股？”
赵军纳闷地追出去几步，喊了起来。
赵军被拍的“嗷呜”一声蹦了起来，转过头去，眼神跟狼似的瞪了过去。
“诶，我们这就走，你们不用走的，喂！”
“小伙子屁股挺翘嘛！”
等那两人走出去好远，赵军都能隐隐听到那位年长的客人在感慨着什么。
啪！
“哎哟年轻人真是——。想我当年年轻时……”
文件在崔皓手上，江山和赵军要看都得伸着脑袋，身子也不自觉的往前倾。
你年轻时什么啊喂！
但凡懒人，都喜欢这种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总能想到偷懒的捷径。
你年轻时也钻墙角哇？
见到崔皓，赵军本来还有点不自然，可看到那几张表也不由得赞赏出声。
怎么总感觉这么不对头呢？
“这倒是挺一目了然的……”
赵军拉着江山往前台那边走，想到圆圆回头时那贼兮兮的笑容，总感觉后背阵阵发寒。
听到他的话，江山将头一伸，见果然是按首付、贷款年数、贷款方式和贷款数字做了个表，以“一万”为单位，到时候售楼部的人要计算的时候只要按这个表乘以多少万就可以快速得出结果。
———
崔皓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波澜不惊地说：“我刚做好。”
另一边，崔皓将张微和顺顺小姐、大王送到了童总所在的小办公室，就转过身去了前台。
“刚刚有不少人问首付三成、四成、五成后，贷款要付多少利息，童总说我数学比较好，让我在后面办公室将所有的贷款数和利息数计算出来，做个表。”
看到崔皓来了，直脾气的王娜气不打一处来，抄起前台上放着的贷款利率表就扬着给崔皓看：
江山难得在公司里能和崔皓见面，连看到他都觉得是中了奖。
“崔皓，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什么？”
他稍微犹豫了会儿，还是抱着资料往江山那边走了过去。
崔皓微怔。
崔皓看到江山，再看到江山身边的赵军，脚步顿了下。
“你要不愿意替我们帮忙，你就直说！你让售楼员交给我的表格上面数字模糊不清是怎么回事？”
“崔皓！崔皓？”
王娜指着首付三成后那几个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贷款栏里的数字。
江山正和赵军聊着，突然见到崔皓抱着一叠东西在往这边走，眼睛一亮，连忙对崔皓招着手。
“你是做表格的时候喝水了，还是打翻了水杯子？你就不知道检查下再给我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些数字模糊不清，隐隐看得出水渍淹过的痕迹。
“我眼睛一定是瞎了，居然见到墙上长出个头来！”
崔皓立刻意识到那水渍是什么，之前那股电流穿过的酸楚感又一次袭击了他，让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赵军龇牙。
“给我……”
“都白日见女鬼了，哪里顾得上偷听……”
他沙哑着声音，向王娜伸出手。
江山被赵军一惊一乍逗笑了。
“把这个给我。”
“怎么了，你不是去偷听了么？”
“这个坏了，你留着也没用。”
赵军拍了拍胸口，缓和着自己的心神。
在王娜疑惑的表情里，他“抢”过了模糊的表格。
“我的天，吓死我了。”
“我再给你重打一份。”
不远处那个女人刚冒出头时，赵军就吓掉了手上的楼书，像是做贼一样摸回了沙盘边休息的江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