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低低地：“...好。”
这本就是两个人渴望的。
他应下了电话那头孩子的所有请求，所有他能做到的事情，包括回到那爱恨交织的起点，回到唯一能让他觉得温暖的家园...
“想和哥哥一起过生日。”
即韦恩庄园。
随着再一句请求，杰森再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
“回来吧。”
下定决心回去之后，杰森就没有犹豫地出发了。
能说服自己停留在黑夜，忍受孤独和思念的理由全数瓦解…再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远离温暖的源泉，能让他抛却四年的温暖。
月亮已经逐渐露出一点身形，阳光尽数消散。
既然如此。
哥谭已经初步迎来它的夜晚时间，在一些较为混乱的巷子里，杰森抄着小路，路过这些灯光昏暗的地方。
一直...一直也有家人在黑夜思念，在黑夜爱着你。
他还拿着手机。
其实也早就想到。
因为对面的海拾兹不肯挂电话。
但其实。
絮絮叨叨地，翻腾着哭哭着撒娇，也不允许重新归来的家人挂掉电话，要一直感受杰森确切回来了的真实感觉。
尽管他渴望温暖。
海拾兹：“你要注意安全哦...我在等你回来哦...阿福他说把蛋糕准备好了，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你跟我一起吹蜡烛好不好...”
他明白自己坠入黑夜，将永远与黑夜作对，将自愿在黑夜孤独地度过。
一下子变成小缠人精，黏着说个不停。
杰森想起暗沉寒冷的昨夜，他想起复活后无数个孤单黑夜，他想起解决掉的无数窥伺的眼神，他一下子想了很多很多。
但这对于承受粘人精絮叨的杰森本人来说，却未必是什么烦恼的事情。
生怕让这脆弱的电子产品，无法继续传递温暖的力量。
搞不好，还是个双方都喜闻乐见的事情…因为杰森对于这些，完全是乐于其中的。
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骨节分明地随着力量突起，但力量的主人却很小心地握着手机。
原本容易情不自禁暴躁的他，发自内心地收敛了所有脾气，对所有黏黏腻腻的请求，全都一个不落地应下。
他咬牙，更加压低了自己的帽子。
“好。”
杰森慢慢握紧手机。
“好。”
...到底在干什么啊。
“...马上到，好。”
带着湿乎乎的嗓音，真诚地说：“就永远...没有安全感。”
在这个晚上，他穿梭在哥谭黑暗的巷子里。
“可是，没有你在。你在外面，你没有回来的话...”
却不是以敌人闻风丧胆的红头罩身份，在这里拳脚相向；而是以一个普普通通哥哥的身份，接受弟弟所有的请求，变身一个“好好应答机”。
海拾兹立刻就会回应他的哥哥，在电话那头做出回答。
弟弟温暖黏人的声音在耳边重复着，在他行走哥谭巷子时陪伴着。
根本不需要等多久。
走这样的路，杰森居然偶尔会提起嘴角，产生些笑意。
杰森握着手机，静静地听对面传来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声音，听海拾兹每一声呼吸，等待对方每一句话语。
也许有着家人的关怀和陪伴，哪怕是混乱都市的深夜小巷，也变得温暖可爱，行走产生不了任何厌倦吧。
这样浓烈的忧虑和爱，传达在言语中，却显得如此干巴。
在行走时，杰森注意到，电话对面，似乎响了一段时间来来回回的走路声。
因为深切的感情，反而让人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不像平常的自己。
电话那头的海拾兹，似乎摁着静音键，快速地对别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才继续乖巧地黏着他说话。
他又怎么舍得，拒绝曾经一屋子请求他留下的孩子，在复活后的一段时间内，都不敢与对方相认？
...做了什么吗，杰森猜想，难道是在跟老蝙蝠汇报？
不然，若非如此。
不过他来不及思考这些，思绪很快又被黏人精的问题打断：“到哪了呀，我好想你。”
因为有值得在意的人，所以存在太多可以害怕的东西了。
杰森哄他：“快了快了，马上。”
太多了。
为了能以最快速度到达韦恩庄园，而不耽误海拾兹生日的时间，离开为了抄近路走的小巷后，杰森立刻找了辆摩托，一路上加足马力开过去。
他害怕与理念不容的布鲁斯在以家为名义的韦恩庄园重见，却冠上父子这样温暖的身份；他畏惧所谓难以查明的诡异力量重现，借以他这样死而复生的身体，窥伺到海拾兹的安危...
还要注意速度不能太快。
杰森却有。
发动机太响，就会被海拾兹狐疑地问：“哥哥，你真的有注意安全吗？”
红头罩没有什么好怕的。
杰森只好一扭把手，开始给摩托车减速——这在平时是会被他嫌弃的行为。
谈到自己的忧虑，他总算有了说话的思路。
饶是这样降速，也的确在十五分钟内，成功赶到韦恩庄园。
“因为...我发现了会伤害你安全的东西，她找上我，在找明真身前，应该保持距离。”杰森说，“我想着…用这种身份做些什么。”
在远远看到韦恩庄园大门的同时，成功看见了一个左看右看的海拾兹身影，旁边还跟着一个迪克。
“为什么？”
...心脏开始加速。
杰森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能回去。”
杰森猛地一刹车，把摩托车停在此处。
这样停顿着。
电话那头反应过来——发动机声音戛然而止，这是到了。
时间不顾任何人的情感，一分一秒地过去，夕阳已经要不见踪影，月色即将朦胧地覆盖在大地上，他们将迎来哥谭的夜晚，将迎来海拾兹生日的夜晚。
远处的小脑袋机敏地调转了方向，看到了杰森下车的身影，立刻欢呼着跑过来！
然后他发现...他发现自己一时间内，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杰森把头盔一甩，跟着跑过去，搂住冲着他过来的孩子。
杰森蠕动嘴唇。
海拾兹一抱住活生生的哥哥，感受到对方手上的热气，还来不及开心，眼泪又开始酝酿。
他安静地听对面再次传来声音：“回来好吗？”
“...不许再哭了。”明明已经擦过眼泪，还在这里强撑的杰森摸摸怀里弟弟的头发，训斥的话语一点气势都没有，极其温和。
...杰森拉低了帽子。
他也微微弯下身子，和自己想念至极的孩子相拥。
海拾兹在对面吸鼻子，好像是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很快就失败了，声音再次变得湿乎乎的，仿佛小狗哭泣一般：“我想你。”
...这曾是他很渴望的事情。
不带任何前缀，不需要任何修饰，杰森·托德就是海拾兹的哥哥。
在街头看见达米安揽着海拾兹，光明正大地护着家人离开，杰森当时只觉得低落和烦躁。
电话对面的海拾兹又呜咽着喊了他一声。
但此时真正和家人拥抱，却由内而外地感受到平静和温暖。
“哥哥。”
哪怕再黑暗的地方，有这样的地方，也像是家人给点了一盏夜间用的小桔灯，温暖宜人，不惧天明前的漆黑。
杰森于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猛然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花，感觉嘴上却变得干燥起来，不管是脑内组织什么语言，似乎都显得干巴巴的。
早就没有什么奶味了。
这是他很渴望、很怀念的孩子的声音。
尽管海拾兹永远都是杰森带着长大的孩子，但他已经成长为即将成年的少年，身上只有清爽好闻的香皂味，和太阳烘晒的阳光味。
电话对面的声音湿乎乎的, 偶尔能听到清晰的哽咽, 在杰森耳边清晰地响起。
杰森把头埋在这孩子肩头一会，觉得...明明哪都变了，却感觉哪都没有变。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还是那个鸭鸭，还是那个海拾兹，每天陪着长大的傻孩子。
于是获得了一张电话号码的抄写纸。
“欢迎回来，”海拾兹还是牢牢抱着杰森不肯松开，把脸埋在他身上，压抑着哭泣的情绪，特别认真地又重复一遍，“欢迎回来，哥哥。”
“...他在哪？”海拾兹哽咽着问, “我想他回来, 我想带他回来。”
[欢迎回来]
好一会才能缓过来。
听到海拾兹说这句话。
人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情感都一时间浓缩在温热的泪水里，伴随着委屈喜悦一同滑落。
就好像杰森只是进行了一趟特别久的夜巡，这时候才回来，一如往常获得了鸭鸭的等待和欢迎仪式。
当情感积累到一定程度，突然得到了爆发点。
一切悲伤过往，在这句话下面，似乎就从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变为轻飘飘的了。
怎么能不哭呢？
杰森轻轻地：“嗯。”
海拾兹含泪看他。
...迪克站在后面。
布鲁斯垂眼，话语少见如此温和地：“别哭。”
他露出笑容，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弟弟抱在一起，眼里伤感又欣慰。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巾，擦擦自家傻孩子的眼泪...泪水瞬间淹没了整张干纸巾，连布鲁斯的指尖都能透过湿透的纸张，触摸到眼泪的温度。
于是他刻意没打断两人，在旁边温和地看着，站了好一会。
布鲁斯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手机响起，他拿起来查看消息，再放下手机，杰森才勉强抽出些注意力，看向一旁的动静来源。
抱着这样肯定的想法，这些满满的情绪立刻冲上了他的心头, 眼睛不受控制地发烫, 再反应过来，已经泪流满面。
迪克无奈地笑：“好啦，不是我破坏气氛。”
这一定是真的。
他举起双手投降，不过很快又放下来，朝着庄园里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乍一看像模像样：“只是里边说，再不进来，阿福做的点心就要加热第四次了。”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父亲, 也绝不想怀疑这句告知的真实性。
海拾兹总算笑了。
——海拾兹正是如此感觉的。
他要带杰森进韦恩庄园，迪克留在后边，把摩托开进去。
我的过去有你, 我的未来依旧不会有你的缺席。
在海拾兹牵着手，带杰森重新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在腿彻底迈进这个久违地方的那一刻。
太好了。
...心里似乎无声无息地，碎掉了某个灰暗的槛，重新填补上的，是回家的关口。
感激与庆幸，幸福与悲伤，太多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每个细胞、每个器官、每一份思绪都不受控制, 都在一瞬间短路, 满脑子全副身心只能想着[太好了]。
海拾兹一直不松手，眼角还带着泪花，嘴角却开开心心地弯起来，和杰森对视的时候，泪花仿佛能映出漫天星空。
...那是怎样的感觉？
就这样高兴地再次强调：“欢迎回家。”
——再次回到你的生命中。
迪克开着最慢速的摩托路过，也拍拍杰森的肩膀，又是一派大哥的模样：“欢迎回家。”
一个很爱很爱的家人, 在你多次努力下，仍然永远离开了你, 离开了你的未来, 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后。
杰森轻笑一声。
当你得知。
原来他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