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网络小说 > 锦衣行:秉刀夜游 >

就在此时,女子抬手从袖中抖出两支飞镖,带着风飞向谭少卿。可谭少卿却觉得这两支镖的速度有些慢,力道显然不足,原来这女子武功并不像轻功那么厉害。他向侧面一闪,镖从身边飞过,落在窗台上,其中一支正打中窗台上摆放着的花瓶。

谭少卿没说话,双眉紧锁,他想赶快将这女子制伏,以便脱身。屋子里很狭窄,于是他将刀插回背后的刀鞘。

黑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谭少卿已经跳到她旁边,左手扣住她的右腕,右手自其小臂从内穿过扣住她的肩部,左手上推右手轻抬,女子右边臂膀一阵酸痛,动弹不得。

“淫贼,把锦囊交出来!”女子低声呵斥谭少卿,声音带着几分稚嫩。

谭少卿钳住黑衣女子,抬起左脚,轻轻将房门钩住关上。此时女子还在挣扎,他右手一用力,那女子疼得身体一弯,显然已经承不住谭少卿的力气。谭少卿本想将黑衣女子打晕,尽早脱身。谁知这时床榻上的女子却醒了过来,纵身跳下床榻,抽出放在床边的剑,跃至谭少卿对面,一剑刺向谭少卿喉咙。

还没等谭少卿反应,只觉耳边一道细微的风掠过,一道黑影闪在眼前。他将身体竭力往后仰,想定睛观看到底来者是何人,竟有如此厉害的轻功。他皱着眉头,仔细观看,原来是一个身形小巧、身穿黑色短打衣裤的女孩子,头上扎着两个发髻,一双伶俐的大眼睛正怒视着自己。

谭少卿看着刚刚醒来的白衣女子,似远山般的眉下杏眼圆睁,一剑刺来,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他奋力倾斜身体,躲过了这一剑。他猜想许是线香的药效过了,或是刚刚花瓶碎了的声音惊动了她。

只听门“吱”一声开了……

都是这黑衣女子扰乱了自己的计划!

他刚掀开被子一角,就看见枕头下面露出一段金丝绳线,在月光下隐约发亮,如此精致的物件该是装有信件的锦囊吧?谭少卿探手将金线连同一个暗金色的锦囊抽了出来,打开来看,他心里一阵兴奋,在怀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信件,两个牛皮卷外观分毫不差,他摸出假信准备调换。

他躲避这一剑时,手上便松了,黑衣女子见势一甩肩膀,挣了出来。白衣女子撤回剑接着回旋身躯,斜着劈向谭少卿。

谁料躺在床上的竟是一名女子……而且自己已将这女子迷倒,意欲搜身寻找信件。谭少卿顿时有些犯难,他犹豫半晌,咬牙皱紧眉头,心想:“既然接了令牌,就一定要做!姑娘,得罪啦!”心一横,便伸出手去……

谭少卿一见此招,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出自西域少林的韦陀剑法,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刚掀开被子,谭少卿一惊,顿时停住手,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起来,汗也快要掉下来。他皱了皱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剑风已到,谭少卿只得奋力转身,抽出背后的刀,双手握住刀柄挡住,顺势一撩,女子收剑轻盈地往后一跳。谁知,耳边响起一阵风,他赶紧缩起颈子,侧头观看,原来是那黑衣女子正要偷袭自己。他忙跳到一边,虽然躲开一掌,自己却已被逼到墙角。眼见那白衣女子的剑又刺过来,谭少卿想这黑衣女子虽功夫不怎么样,却真是无孔不入。

这便是南靖王派来京城的信使,那封至关重要的信可能就藏在这信使身上。

白衣女子的剑还没到谭少卿跟前,就见房间的窗户突然开启,一个黑色身影飘入房中,身手轻如云雾,此人着一身黑衣,头面均以黑布掩住,只露出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她跳到房间中央,纵身一跃,双脚一同跳起,身体斜着飞向谭少卿的方向,手中的短刀发出一道寒光,在空中与白衣女子的剑相遇,一声脆响后,白衣女子的剑被磕开。

窗幔长垂在地,辨不清情况,谭少卿把短刀收回到靴子里,抽出背后的长刀,站在离床榻两尺远的地方,侧身用刀背挑起床幔。绛紫色的幔子被缓缓打开,里面背对他侧躺着一个人。见榻上之人纹丝不动,谭少卿确信此人已被线香迷倒,才迈步走到床前。

白衣女子觉得手臂一阵酸麻,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一个人竟然如此大的力气,将她的剑驳回,想来此人一定内劲了得。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香药应该已经起了作用,谭少卿从靴子里掏出一把短刀,轻轻地插入两扇房门中间的缝隙,将门闩拨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侧身进屋,又反手将门关上,轻轻走到床榻前。

黑衣人轻轻跳到谭少卿跟前,眼神和谭少卿对视,示意谭少卿速速离开。谭少卿一看此人手持的短刀就知是苏樱,于是纵身一跃,来到窗口,抬腿上了窗台,脚下用力,跳了出去。

这种香是芸娘所制,大量混合提纯依兰花和忘忧草,可使人迅速入睡,且烟雾清淡不易察觉,所以常用于此类任务。使用者事先吸入波斯红花的花粉便可抵抗其药力。

见谭少卿跳了出去,白衣女子也纵身跳到床边,想要追过去,谁知苏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她用力一甩,挥起一剑刺向苏樱,苏樱转身用夜游一挡。

东厢六号房的门缓缓打开,谭少卿从门缝里侧身出来。在与小厮一道上楼的路上,他就已看清周围房间的牌号,于是他径直走向与自己房间相隔两个门的九号房门口,轻手轻脚地蹲下,拿出刚刚准备好的线香,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极速抖了两下,火折子闪出红色的火星。谭少卿点燃线香,对准门缝的位置,轻轻吹了口气,烟雾顺势飘进屋里。

正在二人纠缠之际,黑衣女子钻了空子,“嗖”地如飞鸟一般飞出了窗外……

此时,涿州驿客栈房顶出现了一个黑影,此人身形纤巧轻如飞燕,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此人轻轻走到房檐边,身子向下探出,脚尖倒挂在房檐上,用手指点破檐下窗子上的窗纸,从小孔往房间里面窥视。可见此人功夫了得,轻功竟这样厉害。

苏樱见她跳了出去,怕是也追不上了,想来她这功夫也不能将谭少卿如何,便没有追过去。心想:“这白衣女子剑法了得,如果她追了出去,谭少卿定不好对付。”

从怀中的口袋取出一节细细的黄色线香,谭少卿即刻沉下心,开始行动。

正在苏樱思索的瞬间,一道剑光又刺了过来,这次直逼苏樱的心脏部位。不愧是西域的韦陀剑法。苏樱一仰腰,剑从她的面前刺了过去,苏樱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原地甩动右臂,带动上身旋转,夜游带着寒光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直奔白衣女子的左肋。

孙伯将他请进屋里,屋子正中有一张八仙桌,两人落座,孙伯说:“这儿有一幅舆图,上面画着你出城的路线以及涿州驿的位置。”说着将手中的舆图交给谭少卿,并指着舆图上的路线向谭少卿讲解,又压低声说:“到了驿站,你假扮信使投宿,找一个叫周瑞的人,他会为你安排,告诉你南靖王使臣住在哪个房间,以便你行动。你去后院门房找小白,我已为你安排好马匹。这里是盘缠和一管线香,暗卫通关令牌,你收好。”孙伯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布袋及一块白色玉石雕着“衞”字的令牌,递给谭少卿。

白衣女子见刀光闪过,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圈,跳到一旁。还没等她站定,苏樱却已经跳到了她身后,伸出手指在她颈后第三个关节下用力一击,点住了她的穴道,白衣女子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正当她要开口喊叫之时,苏樱已在她的下颌骨下方的穴道上点了一下。白衣女子只觉得下颌骨一阵酸痛,自己连嘴巴都张不开了,更加出不了任何声音。

谭少卿点头。

苏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想:“这白衣女子的功夫还真不错。”

孙伯微微一笑,说:“我知道,谭少卿吧。”

苏樱将白衣女子拖到椅子上按住,让她坐了下来。白衣女子皱着眉头青筋暴起,只能任凭苏樱摆布。苏樱端详眼前这女子,只见她眉目秀丽俊美,不知为何会西域剑法。苏樱看了看她,转身到窗口将窗户关上,轻步走出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驿站。

谭少卿领命,把手里的书信揣到怀中,向陈六一告辞离开了正厅。他穿过回廊走到东侧角落的小房间门口,刚要伸手叩门,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迎面开门的是位长者,身形清瘦,腰杆笔直,双眼炯炯有神。谭少卿低头行礼,道:“孙伯,统领让我来找您。”

谭少卿从窗户跳出去到了前院,牵了拴在院子里的马。天还没有亮,月色依旧明亮,他驰马穿梭于林间,却发觉有个人影在树干之间跳跃,速度之快令他惊诧。谭少卿勒住马儿,抬头观瞧,一个小巧的女子跳至他马前,拦住他的去路,正是刚刚在屋里捣乱的那个黑衣女子。谭少卿见是她,脚下用力夹了下马肚子,马儿嘶鸣了一声飞也似的向前奔去。

“好。记住,你是在效忠皇上,护我大明江山。”陈六一一字一顿讲完话,将书信放在谭少卿的手掌上,转身面朝香案,放缓气息交代谭少卿,“马匹、路线等细节孙伯会为你安排。”

本以为这下可以甩掉她了,不料,跑了一段路之后,谭少卿又发现她在周围树梢之间掠过。

“能!少卿一定竭尽所能。”谭少卿赶紧站起身,双手去接那封书信。

“这小女子的轻功如此好!”谭少卿心里想着。

“无须多问,你只要回答能否做到。”陈六一语气一派正义,噎得谭少卿胸口发闷。

“淫贼!你给我站住!”黑衣女子在树上呵斥谭少卿,声音清脆响亮划破黑夜。

“呃……”谭少卿被陈六一打断。

谭少卿吸了口气,抬头望向树间,见甩不掉她,怕她跟去京城耽误大事,只得无奈下马。

“今晚亥时,你乘快马从南门出京城,往涿州驿,那里是南靖王使臣进京途中的落脚之处。你们深居卫所,可能不知道外面已经传遍了南靖王谋逆之事,为彻查此事,特派你今晚潜入驿馆替换掉使臣身上的书信。”陈六一的声音平缓低沉,拿着已经准备好的一封卷成细筒的牛皮包裹的密封书信,递给谭少卿。

这小女子胆量不小,见谭少卿下了马,便纵身一跃,拉开胳膊,冲着谭少卿便是一掌。谭少卿稍一侧身就躲开了,转身到了女子身后,谭少卿抬起手掌呈刀状,用侧面直横切女子后颈处,手起掌落干脆利索。这女子挨了这下顿时瘫软在地,晕厥过去。

看完,他提起桌上的茶壶,浇了点水在纸条上,字迹瞬间便消失。这是一种暗卫特制墨汁,见水即消。谭少卿将纸条团起来,回想今日与陈六一会面时的情形……

看着瘫倒在地的这个小巧玲珑眉眼精致的黑衣女子,谭少卿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女子,非要一路追过来……”看这女子面相,年纪应该不大,把她扔在荒郊野外恐怕不妥,一旦有野兽或者歹人……后果不堪设想。

四方的屋子靠北墙有一张床,谭少卿把桌上的油灯熄灭,卸下包袱,将窗户打开一道缝查看,窗外月光下树影婆娑寂静无声。就着月光谭少卿打开方才周瑞塞给他的纸条,上写一行小字:“南使东厢九号”。

谭少卿叹了口气,弯下腰从地上抱起黑衣女子,扔在马背上,黑衣女子就这么被横搭在了马上。此时月亮已经西移,谭少卿跳上马坐在黑衣女子身后,一拍马背,又继续往京城方向奔驰起来。

谭少卿随小厮上了二楼,小厮手持一盏油灯照亮漆黑的楼梯,在前方引路。客栈呈回形,二人在走廊里转弯,到了东厢六号,小厮轻轻把门推开,走到屋里正中间的桌子前点亮油灯,对谭少卿说:“客官,我先下去,有事儿随时叫我就是。”谭少卿点头,在身上摸出个铜板递给小厮,小厮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苏樱离开了东厢九号房间,轻轻走在涿州驿的走廊里,仔细听了听周围房间的情况。客栈房间大多空着,整家客栈格外安静。苏樱走到东厢六号房门口停住脚步,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发现谭少卿在行动前就把房间收拾干净,没有遗漏任何东西。连那个用来掩人耳目的包袱也一直背在身上,苏樱稍稍安心了一点,离开了房间,将房门关紧。

“小黑子,二楼东厢六号。”周瑞冲着小厮说了一句,又在袖筒里掏出一张纸条,迅速地塞在谭少卿手里,说:“客官,请上二楼。”

她走到楼梯口,探头看了看楼下,依旧没有动静。已经是后半夜了,柜台后的周瑞也忍不住打起盹来。看来一切如初,苏樱这才放下心来,提着气息,使脚步极其轻地点在地面上,身体则如飞鸟一般迅速地飞至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口,纵身一跃跳到外面。

谭少卿从怀中掏出令牌。

苏樱的马“绝雳”就在客栈外的林子里等她,苏樱到了林子里站定,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

“令牌。”周瑞说。

哨声刚落,就见一道白光伴着马蹄声到了苏樱跟前。

谭少卿见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心想这人必定是孙伯安排的周瑞了,于是一抱拳:“周老板。”

这匹马,苏樱已经训练了三年,自从她晋升为“天字卫”,这匹马就成了她的专属坐骑。马儿通体黑色,只有后足为白色,跑起来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故名“绝雳”。陆拾不在时,它是苏樱在暗卫唯一的伙伴。

柜台里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起身,此人身着暗红色长衫,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面色和善鼻直口方。他见到谭少卿,微微一笑,道:“谭百户。”

苏樱握住缰绳跃上马背,绝雳便飞奔起来,只见一道白光消失在夜幕里。

进了正厅,小厮走到柜台前,低声说:“掌柜,有人住店。”

到了京城还未到卯时,整个京城依旧在沉睡,春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苏樱不禁打了个寒战。

谭少卿环视客栈,一楼迎门处是账房柜台,旁边大厅放着四张餐桌及几把椅子,再往里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

她驰马到了卫所后面的马厩,路过第一排马厩时苏樱忽然觉得不对劲,谭少卿所骑的马还没有归还,他还没有回到卫所!苏樱心头一阵不安。

“在,在!大爷里边请。”说着牵过谭少卿的马匹缰绳,拴在了院子里。又引谭少卿到后院客栈一楼前厅。

苏樱赶紧把自己的马带到马厩安顿好,便匆匆走向马厩大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不知道是不是黑衣女子缠住了谭少卿,转念一想,那女子武功一般,根本不可能是谭少卿的对手。正在她思虑之际,只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谭少卿策马从东面飞驰而来。

谭少卿点了点头,说:“周瑞在吗?”

到了马厩门口,谭少卿赶紧跳下马来,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苏樱板着脸眉头紧锁,他张开的嘴又合上了,无辜地瞪着眼睛。

驿馆是个不大的套院,前院三间平房,院子里拴马、停马车,后院的两层木质小楼是客栈。谭少卿在门外下了马,看见大门口立着一个牌坊,上写“涿州驿”,门开着,房檐下悬亮着两只旧纸灯笼。他牵着马进去,门洞里的小厮正坐在板凳上打盹,谭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厮惊醒,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说:“大爷,投宿啊?”

苏樱心里虽然不快,但现下还不是发火的时候,说:“先把马拴起来。去!”

大约四更天,谭少卿到了驿馆。

谭少卿听出苏樱不悦,他一边拴马,一边问:“姐,你怎么了?”

到京城南门,守卫一见谭少卿手中的锦衣卫令牌,便开了城门。谭少卿一路马不停蹄直奔涿州驿。

“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谭少卿拂了拂马儿的脖子,跃上马背,一抖手中的缰绳,两腿用力一夹,马儿便奔了起来。

“噢——”谭少卿这才知道苏樱为何而怒。他把马拴好,转过身说:“路上被那个黑衣女子缠住了。”

“多谢。”

“如何处置的?”

到了马厩,小白从门口的小厩里牵出早已备好的马匹,把缰绳递给谭少卿,说:“给。”

“我本想快马加鞭把她甩掉,谁知她轻功非常厉害,一路跟着我,我担心一旦被她跟到京城就麻烦了。于是打晕了她,丢到了九城兵马司门口。”谭少卿说完耸耸肩。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银色的月光映亮,谭少卿借着月色,快步走到后院门房,抬起手轻微地叩了两下门,里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小白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头发有些乱。他抬头看了谭少卿一眼,抓抓头发,一挥手向后门走去。谭少卿没说话,跟着他出了后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马厩。

“没人察觉吧?”苏樱微微蹙眉。

起身将衣服穿好,被褥打理整齐之后,谭少卿从床下轻轻地拿出已经准备好的包袱和粗布包裹的兵器背在身后,提着气息走到门口,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侧身走了出去。

“放心吧,姐。”谭少卿得意地一笑,“我怎会让人发现呢?”

谭少卿耳朵微微抽动,“梆梆梆——”,三更已到。

“你还是尽早离开暗卫吧!”苏樱冷冷地说。

身边同舍的其他人都已打起了鼾,外面一片寂静,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谭少卿惊讶又不悦,问道:“姐,为什么?”

再想到今天与陈六一会面,此人虽言谈和蔼却必定非同小可……

“你这次任务已经失败,又把那女子带回京城丢在兵马司门口,定是希望她获救。这般心慈手软,恐怕……”

晚饭后谭少卿照常去训练室里练习拳法,两个时辰后回到寝宅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着眼,思索今晚的任务的细节。谭少卿细思,统领为何会让他来接手这次任务,却也理不清头绪,只好等到了驿站再一探究竟。

“心软就不能做暗卫了吗?”谭少卿反驳她。

谭少卿离开膳堂时瞥见乔七低着头在吃饭,脸色发青。

“心软……”苏樱看着谭少卿,一字一顿地说,“活!不!长!”

“放心吧,他自己也不想叫旁人知道这丢人的事,何况私闯兵器库是大罪。”苏樱把饭碗放下,叮嘱谭少卿,“今晚第一次单独行事,凡事要小心。”说完,起身离开。

听苏樱这么说,谭少卿冷笑一声说:“活不长?那你不是也一样心软?”

谭少卿点点头,支支吾吾地说:“那乔七……”

在暗卫这么多年,苏樱觉得自己的内心早已冰凉,此刻她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个心软的人……她更加没有想到,谭少卿会拿这样的话来反驳自己,苏樱一时恍惚不知怎样应对眼前的少年。

“若不是你故意引他,他如何能进去?若不是你锁住大门,他如何会被关在里面?”苏樱觉出自己神情已不妥,再讲下去恐怕会引起注意,收起怒气劝诫道,“心胸开阔些,心思不必放在这等闲事上!”

天际渐渐划出一道亮光,犹如浓墨的天空变成了深蓝色,从东边蔓延开来,远处一声长而尖厉的鸡鸣打破寂静。苏樱眼睛看着东方,神情空洞又失落,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先回去了,你找小白锁门吧。”

“是他尾随我的。”谭少卿仍想争辩。

谭少卿见苏樱临别时凄凉的眼神,胸口一阵疼痛,好像挨了一记重拳。他才知,被他视为姐姐的苏樱竟这样脆弱,亦没料到他们的痛苦会如此紧密相连……

“还好我今天取箭,正巧遇见被关的乔七,才将他放出来,若是被旁人知道告知了统领,还不知会怎样责罚你们!兵器库是你闹着玩的地方吗!”苏樱微拧眉头责怪谭少卿。

这些年颠沛流离的日子,谭少卿着实受了不少苦头,当年家里惨遭变故使谭少卿一夜之间成为一个孤儿,又是在那一夜,因为苏樱,他保留了最宝贵的生命。于他而言,这世上能令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两个:一个是复仇,另一个便是苏樱。

谭少卿点点头。

夹杂着惶惑和少年意气,谭少卿在此刻突然后悔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他击中的不仅是苏樱内心的伤痛,也牵动了自己的软肋。在天空即将放亮时,苏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谭少卿忽觉心房沉重又空洞地疼痛,他凝视苏樱离开的方向,体味着这从未产生过的感觉。

“你可知兵器库乃卫所重地?”苏樱问。

东边的云彩已经泛红,太阳马上就要升起了。谭少卿回过神走出马厩,关上门后快步走向后院门房找小白。

苏樱端起面前的汤碗啜了一口,轻声说:“不敢吃饭?那如何敢把人关进兵器库?”苏樱这般冷淡的语气令谭少卿一时语塞,悻悻地瘪起嘴,脸颊挤出两个酒窝。

到了门房,小白已经起床了,坐在门口发呆,看到谭少卿急匆匆走来,便瞪着小眼睛问:“马呢?”

那双眼睛像一支冷箭扎在骨头里,谭少卿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他喝了口汤,硬把嘴里那块馒头咽了下去,端着自己的碗,起身走到前面的位子,对着苏樱坐了下来,说:“苏——苏千户,怎么这样看着我?我都不敢吃饭了。”

“我今早回来时正巧苏千户在喂马,我就先把马牵回到马厩了。”谭少卿笑着对小白说,“苏千户先走了,这不,我只能来找你去锁门了。”

天色渐晚,众人陆续走进卫所东院的膳堂吃饭。谭少卿一踏进膳堂的大门,便看见前面坐在人群中正在吃饭的乔七,心里一惊:“这厮不是被关在兵器库里了吗?”谭少卿皱了皱眉。他取了饭菜坐下来,拿起馒头正要往嘴里塞,发现左前方有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看。

“噢——”小白连连点头,说,“得,你先回吧,我去看看。”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谭少卿下午找了小白从马厩领了马匹之后,便在寝舍内打坐,养精蓄锐——这次行动令他有些忐忑。

谭少卿心里想:“今日必定要受罚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卫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