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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在门外微微皱眉,她抬起腿一脚把门踹开,走进屋里,见张通在屋子一角,蜷缩着双腿抖作一团,眼睛铜铃似的看着苏樱。苏樱仍只说了一句:“想活命,跟我走!”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腕,拽他起来。

只听得屋内响起了酒坛打翻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在屋内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已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这张通只以为苏樱是暗卫派来抓自己的,一甩胳膊想要挣扎逃脱。

既然撞上了暗卫,苏樱索性镇定地在门上拍了两下,喊道:“张通,出来吧,你的老朋友们都来了,想活命最好跟我走。”

苏樱听见外面马蹄声几乎已经到了院里了,也顾不得许多,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对着挣扎的张通颈子上的穴位用力一点,张通立刻消停下来,接着又在他肋下和后腰分别点了一下,张通已然动弹不得,好像一块烂抹布似的趴在地上。

苏樱站起身来,到门前准备进屋,忽闻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她警觉地回头观望,一组人马身着黑色衣裤,个个精神抖擞。苏樱对这样的装扮再熟悉不过,她微微皱眉。

苏樱揪起张通背上的衣服,用力一提,迅速出了木屋。到了门口,暗卫的人马已经停在院内,为首的一个瘦高的青年,样貌俊俏,苏樱一看正是谭少卿,她嘴角微微提了一下。

苏樱轻手轻脚地跨过矮木栅栏进了院子,走到窗下,寻了一处窗纸破漏的地方蹲下来往里窥探。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穿深蓝色粗布衣服,盘腿坐在矮榻上,面前一张矮脚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油灯、一个酒坛、一个酒杯,正愁容满面地垂着头。苏樱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张通,上次来福建取东珠时就曾见过他。

谭少卿见苏樱从屋里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四肢无力的人,离得老远借着海风已经闻到了一股酒气。

余玲珑连连点头,飞身往房子后面跑去。

正当苏樱从屋里出来的一瞬间,谭少卿故作惊讶地将马缰绳一勒,马抬起前蹄啸了一声,响彻夜幕。

苏樱又跟余玲珑小声说:“你藏在房子后面的树上,不要太远,寻个能看见院子的地方,一定要在连弩射程内。”

后面几人的马也纷纷骚动起来,虽然面前这女子一副渔村女孩的模样,可那白皙冷峻的脸、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目光,不是苏樱又是何人?谭少卿故意瞪大了双眼,紧皱眉头,死死地盯着苏樱,嘴颤着问:“苏……苏千户?”其余几人也目瞪口呆。

苏樱和余玲珑下了马,苏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余玲珑点了点头。苏樱看了看周围,木屋后面背靠着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灌木,苏樱拍了拍绝雳的后背,指了指小山的方向,绝雳机灵地跑了过去,藏在树丛里。马蹄声被海浪淹没……

苏樱将张通扔在地上,冷面看着谭少卿。

马尾镇三面环海,绝雳驮着苏樱和余玲珑飞快地穿行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渔村,很快就到了西面的海边,一户背山面海的人家映入眼帘,三间连排的木屋里透着淡淡的烛光,一排矮木桩在屋前围了一大片沙滩,形成了一个院子,深夜惊涛带着剧烈的响声拍打着海岸。

“谭百户,哦,不,现在应该是谭千户了吧。”苏樱看着谭少卿,眼睛里射出凌厉的目光。她掏出一块手帕将两条麻花辫绑在一起,朦胧的月光中夜游发出一道寒光,苏樱说:“怎么,今天你们是要来跟我抢人的吗?”

苏樱又把张通藏匿之处的地形和今晚的战术跟余玲珑仔细讲了一遍,两个姑娘便出了门,骑上苏樱的马儿消失在夜幕中。

谭少卿看了看后面的人,假装壮着胆,扬起下巴,皱着眉问:“苏……苏千户,你没死?”

余玲珑见状,又转而露出兴奋的表情,得到信任的她一扫刚刚失望的情绪,使劲儿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掩护你!咱们走吧!”

“少废话!别叫我苏千户,暗卫早已没我这号人了。”

苏樱见她有些失望,赶紧安慰道:“你的任务很重要,一旦我不敌对方,你定要为我解困,若我被擒,你也不要慌,把消息传给你师父!”苏樱深邃的眼睛里带着少有的依赖和求助。

“就算你现在不在暗卫,可暗卫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手上持着令牌,奉命来擒张通,那么今天就势在必行,没得商量!”

虽然苏樱说得比较婉转,但余玲珑也听出来苏樱是觉得自己功夫不好,怕不敌暗卫的人,她吸了口气,垂下了眼睛,点点头。

“嘁——”苏樱一下笑了出来。她挑起左边的嘴角,瞥了谭少卿一眼,道:“谁在跟你商量?你们听命于令牌,我手上的夜游可不听!”

苏樱点点头,说:“玲珑,我们今晚去擒张通虽然不难,但很有可能遇见暗卫的杀手,他们各个下手狠毒,你以短剑与他们搏斗我怕你会吃亏。你若有何闪失,我如何向秋水姑娘交代?你轻功了得,可在远处以连弩伏击同时掩护我,可好?”

苏樱说着,脚下用力,腾空而起,一刀不偏不倚直奔谭少卿面门而来,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苏樱就已经到了跟前。谭少卿坐在马上只见一道寒光飞过来,腰上赶紧用力将身体扭向一边,躲开了这一刀,随即从马上跳了下来。

余玲珑接过连弩仔细查看,说:“我以前所见的都是单发连弩,这弩看起来小巧得多。”

其他人都知道苏樱的厉害,那可是天字卫的头号杀手,见谭少卿差点吃了一刀都倒抽一口冷气,也许他们现在依旧分不清苏樱是人是鬼……

苏樱想了想,走到榻边把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那把连弩,又拿了一捆弩箭,转身递给余玲珑,嘱咐道:“这个给你备用,这是连弩,它一次上四支弩箭,每次可三弩齐发,射程大约二十丈。”

谭少卿紧锁双眉,背后抽出长刀紧握刀柄拉开架势,说:“既然苏千户,不,苏姑娘如此坚持,谭某就奉陪了。”说着脚底用力,挥起一刀直逼苏樱。

余玲珑点了点头。

苏樱未躲未闪,当谭少卿逼近时,她眉毛一挑。借着月光,见谭少卿眼珠一转,嘴角微微一挑。

两个姑娘又回到茅草屋里,苏樱把自己的短刀放在袖中,腰上揣了一排飞镖,回头一看余玲珑已经收拾完毕,两手持一对鸳鸯剑。苏樱看了看,问道:“你就只这一对短剑吗?”

当谭少卿的刀马上就要劈在苏樱眼前时,苏樱飞速地旋转身体,夜游横扫而出,谭少卿顺势转身躲闪。几回合之后,苏樱伸出两根手指直插谭少卿双肋,在谭少卿挥刀之时点中他的穴位。谭少卿顺势一缩持刀的右手,苏樱紧跟着拽住他的手腕,转至他身后,在他背后的左下方又点了一下,谭少卿立即单腿跪地,被苏樱制伏。

苏樱点了点头。

后面跟着的几个暗卫见此情形蠢蠢欲动,有的已经跳下马,抽出了兵器。苏樱转过脸,斜眼瞪着他们,冷冷地说:“看在以前咱们曾是同僚的分上,我今日不伤你们,可如若你们不知趣,非要来试一试,那我就不客气了。”

余玲珑抬起头来,观察了一下,也露出少有的认真表情,说:“已是二更了,差不多了。”

“你休要嚣张!”谭少卿嘴上还喊着,想要挣脱苏樱按着他的手。

“没错,他把绝雳的缰绳放开没有拴着,估计也算计出,我快要到了。”苏樱看了看余玲珑,严肃地说,“咱们赶快收拾一下,今晚行动。”

苏樱手下一用力,使劲钳住他肩膀,谭少卿疼痛不已脸皱成一团。其他人正犹豫要不要往上冲的时候,就听见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看来他确实在这儿了,而且离我们还不远。”余玲珑笑够了之后,伸伸腰说。

五骑人马从远处飞驰而来,马蹄将沙子卷起两尺高,为首的正是胡光子。

苏樱挑起眉毛,努努嘴儿,说:“那我也没办法……”

看见木屋前的苏樱,胡光子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两撇胡子抖动着,说:“苏樱!”

“噗——”余玲珑一下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说,“哎哟,苏姐姐,你这不是在整他吗……哈哈哈哈……”

苏樱把手中擒着的谭少卿推向一边,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胡光子,深潭般的眸子射出冰冷的目光。

苏樱一笑,答道:“怎么可能!我想这一路上,他也只是拖着绝雳跟在队伍里走,别人肯定会笑他傻了吧唧地领了匹不能骑的马!”苏樱摇了摇头。

“你没死?”胡光子抽搐着两撇胡子问。

“那它让谭少卿骑?”余玲珑好奇地问。

苏樱回身走到木屋前,伸手提起趴在地上的张通的肩膀,脚下一用力,腾空而起。

苏樱点头道:“嗯,在京城的时候,我嘱咐他下次出来行动就说需要多带两匹快马,倒换着骑,可以走得快一些,借机把绝雳带出来。我这马儿性子极其刚烈,是决不会让其他人骑的,整日在暗卫的马厩里拴着,饲官也愿意他带出来。”

胡光子见苏樱要逃,他眼睛一瞪,右手一招,喊道:“放箭!”

听她这么说,余玲珑转而一笑,饱满的脸蛋儿鼓了起来,说:“对呀!是他把马儿带来的?”

此刻苏樱已经跳上房檐,脚下一蹬,再次腾起,提着张通往房后跳去。这时暗卫的箭也飞了过来,一根根正射在屋顶的茅草上。

苏樱笑着问她:“你觉得,如果谭少卿不在这里,绝雳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呢?”

胡光子见没有射中苏樱,气急败坏地一抖手从衣袖中飞出两支飞镖,直直射向张通。

“可是……”余玲珑歪着头,思索着问,“我问的是谭少卿,你却把你的马叫来……”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海风吹过,额前的头发随风飘摆。

苏樱赶紧转身,用力一提右手,就听见张通大叫一声:“啊呀!”一支镖擦着他大腿飞过,血涌了出来。张通受伤,苏樱提着他更加吃力了,她皱起眉头,脚下踩住屋脊,再次咬牙提起手臂,带他跳至房后。苏樱左手放在嘴边,打了一个呼哨。

苏樱点了点头,又拍拍绝雳。

胡光子见没射中张通要害,眉毛都竖起来了,挥着手喊道:“愣着干吗?追!”

余玲珑见她如此神奇,笑着说:“太神了!”

其余几人欲向屋后追去,没跑出几步,只见几道银光带着刺耳的蜂鸣声由远及近,速度之快似乎可将海风撕裂。数支弩箭短而尖利如闪电一般令他们躲闪不及,更看不清弓弩手在哪里埋伏,而后几人接连中箭受伤。

苏樱点了点头,起身走到茅草屋门口,看见自己的马“绝雳”正在门口甩着头打着响鼻兴奋地迎接她,自从上次滨州遇刺之后,绝雳便被带回了暗卫。苏樱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脸颊,绝雳低下头亲昵地把脸贴近她。苏樱拍了拍绝雳的脖子,回头看看余玲珑,只见这姑娘一脸惊喜。苏樱笑着挑起一条眉毛,好像在说:“怎么样?”

此时苏樱已跨上绝雳,把张通搭在马背上,她抬起头看见树梢上的余玲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走吧,一起!”

正在余玲珑无聊地捋着自己的辫子时,忽然外面一阵蹄声由远及近,马蹄踏在沙滩上,发出闷响,余玲珑“腾”地坐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苏樱,刚要说话,苏樱便睁开了眼睛,也看向余玲珑,与她眼神交汇。余玲珑兴奋地跳了起来,说:“快,出去看看!”

余玲珑摆了摆手,道:“你先走,马儿驮着三个人跑得慢,我脚程快,你别管我!”

余玲珑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灯光下苏樱冷峻的脸颊,有些无所适从,只是怔怔地看着苏樱。大约半炷香之后,苏樱还是闭着眼打坐,海浪声此起彼伏。余玲珑有些失望,噘着小嘴又躺了回去,抿着嘴,又不好开口问。

苏樱想了想,点点头,道:“西南朗峰村,骆家寨,你自己千万小心!”

“你不信,那我就验证一下。”苏樱并未睁开眼。她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扣在一起放至嘴边,鼓起嘴巴用力一吹,长长的呼哨划破海面传向远方。

“好!放心吧!”余玲珑点头。

“什么?靠闻的?不是靠看的吗?”余玲珑一听,好奇地追问。

绝雳消失在夜幕中。

“嗅觉。”苏樱闭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

随后余玲珑也飞身往灌木丛中跑去。

过了一会儿,余玲珑看向苏樱眨眨眼睛,问:“你怎么知道谭少卿也在这儿?”

见苏樱带着张通逃走了,胡光子又气又急,看着这群不得力的暗卫伤得七零八落,可他不能发作,只好强压心中的怒火,面沉似水,手持墨玉令牌,像煞有介事地喊道:“暗卫听令!”

到了晚上,海风吹着海面泛起层层的浪花,苏樱坐在茅草屋里矮矮的榻上,闭着眼睛盘腿打坐。余玲珑躺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盏油灯发呆,灯火抖动,她眼睛也随之闪烁。

在场的人见到墨玉令牌都赶紧低头行礼,身上有伤的人也都强撑着行礼听令。

鲁飞将苏樱和余玲珑安顿好之后,自己便驾船出海了,说要两三日之后才能回来。他临走前给了苏樱一张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是他们近来打听到的张通的藏身之处,并告诉苏樱,因为小渔村里消息闭塞,张通至今尚不知危险已近。

胡光子瞪着小眼睛,扫过每一个在场的人,咬着牙说:“今晚张通被陌生人劫走!记得了吗?”

聊了两句,苏樱放下心来,这人确实是秋水给她们安排的渔户鲁飞,门口泊着的小船上用漆写着个大大的“鲁”字。

大家面面相觑,猜测着胡光子打的什么算盘。

秋水事先找骆商铭帮她在福建马尾镇安排了一户渔民,按照秋水的提示,苏樱和余玲珑找到了靠着海的两间茅草房,到了跟前见到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脸庞儿和肩膀被海风吹得又黑又红,苏樱上前,那男人出示了犀牛谷的令牌,请苏樱和余玲珑进了屋子。

胡光子见状更加恼怒,提高嗓门,目露凶光呵斥道:“今晚苏樱出现的事,不许走漏半点风声!苏樱是死人!死人是无法劫走张通的!明白了吗?”他瞪着小眼睛,喘着粗气。

她便带着余玲珑乔装打扮成渔村女孩的样子,把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身穿粗布短衣裤,裤脚挽起,脚上一双草鞋,看起来活脱儿就是打鱼的姑娘。

在场的人都赶紧低头称是,不管心里有什么样的疑虑,墨玉令牌在此,他们莫敢不从。

马尾镇是个安静的小渔港,家家户户以打鱼为生,镇上只有两家客栈,苏樱探查发现有一家的后院里已经拴了几匹马了。苏樱猜测有可能暗卫的人已经到了。

而只有谭少卿心里清楚,当初杀掉苏樱的任务是胡光子一人执行的,如若苏樱没死的消息被陈六一知晓,任务失败他可就要承受严酷的刑罚,今日让大家闭口不提苏樱之事,只是为了掩盖他行动失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