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没有想清楚和容秋的这段关系。以前，他每次被退婚，伤心一段时间后，就会即可开始新的恋情和婚约，但不知为什么，哪怕他如今想起相里飞卢，已经能够很好地做到不难过了，但他也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地再找个新的喂养人。
容仪想了想，没有想出来怎么办。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容秋继续轻轻抚摸他的羽毛，“按你喜欢的做吧。”
而他更说不上来，是容秋这个人本身。他和他从前喜欢过的那些人都大相庭径，他比他年长，比他稳重，力量、地位、声望都高过他。
他的口吻就是这样自然而坦然，容仪想了想，又说：“好像有一点点快。”
他甚至可以帮他把天运封起来，这样的人或许……不会再被他的天运影响了吧？
“成亲，婚礼，我查了一下，天界的嫁娶，和人间的规矩也差不多。”容秋说，“你觉得呢？”
“那，我们先，就这样试试一段时间吧。”容仪嘀咕，“先，考验你一段时间。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养凤凰的，就目前来说，最会养凤凰的人，那个谁，还是要排在第一位的。你看看你能不能努力一下，把他挤下来。”
他盘在他膝头，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问道：“那，接下来，有什么事情吗？”
“好。”容秋弯起眼睛，“那我先试试怎么把‘那个谁’挤掉。”
容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也没有很多人给他梳过毛。
容仪不说话了，他乖乖地伏在他膝上。
容秋没有跟他生气，也不计较他又提起这件事，他轻轻说：“或许人的手指也大差不离，所以给凤凰梳毛的感受也容易变得相似。”
原本一片漆黑的凤凰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容秋一道法术，点燃了灯盏。书房四角的琉璃尊与水镜交相辉映，将整个书房映照成明亮的暖黄色，这种明亮衬得窗外夜色更深，风雪更重。
总之容秋身上的一切，都容易唤起他的熟悉感。
五树六花原又下起了雪，风雪厉厉，风声如同呜咽。这雪不是容仪下的，五树六花原从前的雪没有这样冷厉厚重的雪。
他小声说：“我娘亲之后，你还是第一个给我梳毛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给我梳毛的手感，也很像我的娘亲，这是为什么呢？”
容仪说：“原来是真的，外边冷，里边暖和的话，就会觉得凤凰殿更加的暖和。现在我觉得我可能连窝也不需要了。”
他的手已经探入了他的羽毛，顺着羽毛的走势和脉络轻轻地搔动、按揉。容仪已经两百多年没有被人梳理过羽毛了，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是吗？你愿意把我在的地方当窝，我会因此感到很高兴的。”
“那就一天两次，这样可以吗？”容秋问道。
容仪又嘀咕说：“还是有个喂养人，感觉会好一些。我也不需要再去姻缘宫问问，他们可不可以再收留一只凤凰了。”
他小声嘀咕：“不知道几次，可是，什么时候帮忙梳理一下羽毛，都会很舒服。”
容秋像是又说了一句什么话，但容仪记不清了，在他温柔的抚摸下，他困意上涌，眼皮沉沉往下直坠，就这样睡着了。
他对这个状态没有意义，只是凤爪挪了挪位置，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盘起来，再将脑袋埋进羽毛里，以此掩盖自己的脸红。
容仪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仍然在容秋的怀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不在凤凰殿了。
他伸手轻轻一点，容仪便发现自己变回了凤凰的模样。
容秋抱着他睡在一张卧云榻上，两人所在一个碧玉铸成的房间中，窗户离他们很近，可是不再是风雪，而是淅沥的雨水。
“我也是听梵天诸位明王说的，听说凤凰需要梳理羽毛，并且如果有人用手指替凤凰梳理羽毛的话，会非常高兴。小凤凰，养凤凰的话，梳毛又要每天几次呢？”容秋问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芬芳。
他又开始结巴：“你你干，干什么……”
这一角窗下的风景，如青山流云一样，透着一股温厚的清新，让容仪感到另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安心感。
容仪正要松了一口气，缺忽而又被一只手轻轻拉了过去，拢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他睁着眼睛到处看，身后的人动了动，接着是容秋沙哑的声音：“醒了？我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你。”
容秋暗紫色的眼睛望过来，似有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这里是哪里？”容仪好奇地问道，“这里不是凤凰殿，好像也不是天界的什么地方，更不是神域，也不是人间。这难道是你在昆仑的老家吗？”
他小声说：“已，已经差不多好了。你不要看了。”
“不是我的，而是你的。”容秋起身，望见容仪还赖在榻上没起来，没等他反应——直接俯身拦腰，将他打横抱起，就这么闲散随意地带着他出了这间卧房。
他这只老凤凰一直没脸没皮，时至如今，他终于迟钝地察觉出他们的查看伤口活动有什么不对来，他指尖扯着衣领，没有接着动下去。
容仪穿着粉色的缎子，身上滑，总觉得自己要掉下来，于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心脏又砰砰跳了起来。
容仪“哦”了一声，乖乖地凑了过去，他刚要解开外袍，却忽而停了下来，脸更红了。
他就这样乖顺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就这样抱着自己，把他带出去。
“小凤凰，过来，我看看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容秋说。
出了正房，外边是一道短而精致的游廊，横过也一侧的流泉与梧桐树，虽然是冬日，但并不寒冷，反而凉爽温和如同初秋；行走间，梧桐木的清香萦绕身侧，容仪抬起头，望见正门前牌匾的一角，边侧的朱漆有些剥落。
容仪被他拉入房中坐下，脸还是红的。
容仪忽而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这里是……”
“那好。那就在以后，慢慢地告诉我吧。”容秋握着他的手，往凤凰殿中走去，他垂下眼看了一眼容仪，像是责怪，也像是宠溺，“不然某只小凤凰的要求一直提不完，我大约一辈子都写不完。”
“这里是你的家，小凤凰。”容秋把他放下来，轻轻说，“我听凤凰乡的人说，这座宅邸没什么大的改变，因为是明行幼时的居所，每年都会有人上来修缮、打理，一切都和你小时候一样。”
容仪一紧张就容易结巴，他想说些什么，可出口的事情却不由自主和他想说的反了过来：“有没有写完，不是你定的，是我定的。”
容秋放轻声音，认认真真地、温柔地告诉他：“小凤凰，我们回家了。”
星光闪烁，热气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