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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 恋旧

有了范尧臣这一句话,殿中其余官员,也有不少跟着站了出来,表示同意。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当先站了出来,道:“既是先皇钦定,又身体康健,自然当承大统。”

然而吴益却有些不满,上前一步,道:“范参政,方才太医也已是说了,其人体虚得很,又有寒疾未愈、脾胃不和,怎么就称得上身体康健了?”

范尧臣站在第二列,他看着上头一手抓着赵昉,一手抓着交椅的杨太后,又看着又瘦又小、正低着头的赵昉,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当日赵芮的信重,只觉得这孤儿寡母的,十分可怜。

杨太后见得范尧臣带了头,才松了口气,忽然又见得吴益这张熟悉的老脸,只觉得哪一处有屎,他就爱往哪一处钻,实在也有些气得上了头,忽然提声道:“先皇定的人,我也看得好,范相公看着也好,人就在此处,样样挑不出毛病,这还不行,那要谁才行?难道要你说的才叫行吗?”

殿中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安静,尴尬异常。

她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诛心。

他有了私心,那一条腿,就仿佛给鬼拦住了一样,始终都跨不出去。

吴益连忙疾声否认,退了回去。

若是能从其中选一个?

见得殿上稀稀拉拉的,也有小半的人站出来表了态,杨太后便道:“既是诸位官人俱无异议,那便定个日子,这两天就请新帝登基罢?”

从前太皇太后没有择定赵渚时,他已是暗暗接触过不少皇亲子孙,虽是后头一个都没有成,可直到现在,也还很有往来。

她这般豪爽,仿佛新帝登基就同换身衣裳那样简单,便是范尧臣也吓了一跳,忙道:“太后,此事非能如此仓促。”

而孙卞还在犹豫。

废黜赵渚,新皇继位,哪里是这样儿戏的事情,先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废黜赵渚——总不能对着天下直说,原来的小皇帝把太皇太后杀了,所以只能废了他罢?

如果给他坐上了龙椅,过不得两年,又没了,那又当如何?这数月以来,难道折腾得还不够吗?倒不如把赵颙扶上去,虽说人是心胸狭窄了些,也不见得有几分聪明,到底是个真正康健的,儿女也多,总不至于像先皇那样,将来一个种都留不下来。

另又要着钦天监选日子,还有无数要准备的事情,不说旁的,一时半刻,要拟出来给官员、三军的赏赐,大赦天下的范围,各色人的封号,甚至秦王那一处怎么处理,千头万绪,都是麻烦。

可这样的话,又哪里能直说?

听得范尧臣在此处一一列举,杨太后才醒过神来,道:“原来这样麻烦。”

他单看着赵昉那个样子,就觉得不像是个长命的。

不过等一等也有等一等的好处,她看着一旁的赵昉,道:“也好,若是仓促登基,天子的舆服怕是就来不及现做,虽是能拿从前的改一改,到底不合宜。”

黄昭亮没有说话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出这个头。

来不及做,自然只能那前头的来改,最近的前头就是赵渚,虽然大改小好改,可那意头十分不好,她也不愿意。

众人都不说话,纷纷等着前头的黄昭亮开口,见得黄昭亮并无反应,复又看向了一旁近日很得太皇太后重用的孙卞。

下头的官员们听得简直要吐血。

有他这一句补充,杨太后的声音便大了起来,道:“也身无残疾,又是国子学中教出来的,都已是再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行的吗?”

天子登基,事关亿万百姓,江山社稷的大事,杨太后心中,竟是只惦记这一身衣裳……

一旁的崔用臣连忙上前道:“臣方才换衣衫的时候,已是见得,并无不妥。”

当真要叫这样一个太后来垂帘吗?

她说到此处,忽然有些犹豫。

纵然想了也没用,可众人还是控制不住地都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见得众人皆不说话,杨太后又道:“赵昉乃是先皇钦定,看着也是个好的,太医也说并无隐疾,身上也……”

只有赵昉依旧低头坐着。

赵昉乃是赵芮遗诏所定,又是太皇帝的长子嫡孙,礼法上头,虽然算不上顶顶合适,可放在眼下的情形上,确实也找不到更妥当的。

他的座位被放在杨太后的右边,此时此刻,杨太后的右手正握着他的左手,而他自己的手也握成了拳头,已是有些捏出汗来。

若说没有异议,自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说有异议,又挑不出什么过不去的毛病。

虽然直到此时,还没有人同他明说,可听得场中人言,其中之意,却是十分直白。

殿中登时安静得可怕。

怎么回事?

听得“并无什么隐疾”几个字,杨太后心里头那一块大石便终于落了地,转头同坐在自己对面的许多官员道:“诸位官人,既是并无大碍,尔等可有异议?”

什么舆服?

医官只好道:“从脉象来看,并无什么隐疾。”

什么登基?

当初她是不懂事,等到丈夫、儿子死了,好容易得了个看着能养大的,又被拿这样的话敷衍,杨太后又如何肯。

这些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很是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当初赵芮、赵署生病,医官们也常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什么过了今日才知情形,什么明日再吃一剂药,才好看清。

他来京之时,天子派去的人便只是奉命而去,等到到了皇宫,里头早已经坐好了一个赵渚。赵昉全无准备,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才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但是因为有那坏消息在前头,叫那好消息也变得与他无关了。

“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什么叫没有什么大碍?”杨太后也生了火气。

赵昉早已习惯了自己没有好运道,是以接受起来,并没有特别难受。

不过那医官还是犹豫了一下,复又回头看了其余几人一眼,复才道:“这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此时此刻,坐在杨太后身旁,面前是文武重臣,众人对着新皇人选议论纷纷,到得最后,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自己去做皇帝?

这倒是没有。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以她耐着性子听到最后,忍不住道:“哪有谁人身体是十足十康健的?你只回我,有没有什么大碍?又可有什么宿疾隐病。”

他宁愿认为这是假的,如此一来,若是将来又有了什么意外,自己就不会那样失落,便似前一次那般。

即便当真一点毛病也没有,也要扯些体热体寒,以防早间还说无事,晚间忽然生出什么不妥的话,他们无法开脱。

赵昉心中拿定了主意,面上便显出几分宠辱不惊来,看在杨太后眼中,越发地满意,觉得这小孩心中很有成算,也不轻浮,虽然不够机灵,但是举重若轻。

这太医说了许多话,全不是杨太后想听的,然而她伺候赵芮,看着赵署惯了,很懂太医院这些医官们的习性。

而此处兼任过崇政殿侍讲的重臣们,看得他这番表现,也略微松了口气。

几名医官仔仔细细地把了脉,又看了赵昉的舌苔、眼底、喉咙、耳朵,互相商量之后,复才举出一人,对着杨太后道:“回太后,秦王世子体虚得很,又兼寒疾未愈、脾胃不和,还是要好生将养……”

坐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罢?

他头一回被这样多的太医拱卫着,十分不知所措。

总算这一个没有脱了鞋子袜子四处乱砸。

赵昉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方才太皇太后的尸首就暂放在此处,她后脑裂了,身上也有伤,哪怕再怎么小心,也会漏得一点脑浆、血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