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婢女的话门外进来两个丫头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
要打断她的腿吗？
“这是娘子亲自酿的安神酒……”
周夫人吓了一跳，带着几分惊恐后退一步。
“这是一些绢丝，这是一些首饰……舅夫人过年赏人用吧。”
怎么谢？
听着婢女的话，再看着捧到眼前礼盒，周夫人呆呆一刻。
“周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婢女忙上前搀扶，“我家娘子还多谢你能替二夫人进宫呢。”
这是。什么意思？
程娇娘忙屈身施礼。
感谢？还给好喝的还给好穿的还给首饰……。
“娇娇，我真的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是太后她不同意。”
那些牢房里斩立决的犯人们临刑前都会得到一顿好吃好喝的……。
周夫人看到她，立刻忙扑过来，面色惶惶。
“娇娇！”周夫人顿时大哭，一步上前抓住程娇娘，“饶命啊！”
“娇娇！”
满屋子里的人愕然。
看到父母争吵，对于周六郎来说是很尴尬的事，他的脚步在门外顿了下，程娇娘便也跟着停下来。
“胡闹什么！”周老爷没好气的喝道，“快扶夫人下去。”
周夫人的哭声从昨日就没停，周老爷的暴躁声也没停。
周六郎上前亲自扶着母亲低声安抚再三扶着她出去。
相比于其他人家的猜测观望兴奋，周家却是有些嘈杂。
“……。你说的这是真的，她真不怪我？”周夫人将信将疑。
“你还哭！都是你！”
“母亲。”周六郎说道，“她其实根本就不怪别人的。”
……
“她是不怪别人，她是直接杀人。”周夫人说道。
“其实都一样。”
那倒也是……。
“有更好的人家，你就不用要这个不好的人家了。”
周六郎有些无奈。
“我没有委屈我自己。”
“但这次母亲帮了她的忙，她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说道。
“程娇娘，他们家不好，你也不用委屈自己。”
“我帮了她吗？”周夫人问道，带着一脸的怀疑，“不是还是惹恼了太后直接下旨了吗？”
秦十三郎苦笑一下。
“那不是母亲的事，那是太后的事。”周六郎说道，“母亲做到了能为她做的，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这怎么可能。”
周夫人皱眉显然还是怀疑。
问完了自己又笑了。
周六郎取过送来的酒，斟上一小杯。
“你是说，程娘子会想要嫁给高小官人？”他问道。
“母亲，这是她特意为你做的酒，你尝尝。”他说道。
秦侍讲转头有些惊讶。
周夫人吓了往后退了几步。
“如果，她不结仇，就是结亲呢？”他忽的说道。
她送的东西怎么能敢吃？
秦十三郎沉默一刻。
“她做的东西，世间难求。”周六郎笑道，看着这小小的一个酒壶，将酒杯一饮而尽。
高家，是时候要清整清整了。
周夫人吓得尖叫一声忙扑上来。
虽然同为宗室皇亲，但高家一支独大，也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六郎六郎你没事吧？”她喊道眼泪流下来。
“有些星星太亮了，盖过帝星，就不好了。”他说道。
周六郎冲母亲咧嘴笑。
他说这话抬头看着天际。
“这酒，还是太柔了，不如茂源山。”他说道，“不过，更适合母亲喝。”
“所以，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秦侍讲笑道，“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可不是某个人的天子。”
安抚了母亲，周六郎疾步转到前厅，里面周老爷和程娇娘的对话传出来。
“高小官人哪里和她相配？高小官人为了挽回声名做出这种逼婚的事，这是结亲还是结仇。”他说道。
“……。事到如今也不怕，太后她敢下旨，我们就敢抗旨。”
秦十三郎笑了笑。
周老爷神情肃重的说道。
“皇帝为什么不同意？”他说道，“十三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明白？”
“抗旨又不是没人干过的事，况且这又是儿女婚事，天下人要笑也只会笑太后。”
秦侍讲微微一笑。
让高小官人成了笑话惹来这些麻烦，再让太后也成了笑话的话……
“这么说皇帝真的同意了？”
“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周家收拾东西回老家。”周老爷一拍膝头狠狠说道。
此时的秦家，秦十三郎和父亲正在院子看夜空。
程娇娘笑了。
“父亲！”
“不。”她摇头说道，“我们过的好好的，何必为了这点事自损。”
陈绍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周老爷松口气。
所以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他只是摆明一个态度，能不自损自然是最好的。
虽然这么说有些无情，但高家和这程娘子，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娇娇，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他拍着膝头说道，“上刀山下火海都绝不退避。”
再者说，如果这个女子硬气上来，跟高家杠上，最终不管是高家还是她，都必然得退避离京一个……。
“舅父，哪里用着这样。”程娇娘笑道，“这点小事很简单，既然推不了，那就顺势而为。”
碍于太后，皇帝不能对高家如何，满朝文武也几次三番无法彻底击垮高家，现在如果是这个女子出手……。
顺势？
这种事不能再出现了。
“怎么顺？”周老爷问道。
当初先帝早亡，如今的皇帝登基年幼，太后便不自觉的倚重娘家人，所以才有如今高凌波坐大。
“成亲啊。”程娇娘说道。
平王已经长成，请立太子的奏章已经准奏了，皇帝也要准备立太子了，那么高家这个外戚是时候该被请出京城了。
成亲？
想想那些惹恼这个女子的人的下场吧。
周六郎一步迈进来。
这一次高家是真的惹恼这个女子了。
“你又想干什么？”他问道，“还说不让我们自损，你这不是自损吗？这种事难道还要认了吗？”
“所以，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他慢慢说道。
“这，未必是件不好的事。”程娇娘说道。
陈绍端着茶碗依旧没有喝。
……
“这个程家可真是够狠。”他说道。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陈老太爷再次大笑。
一声朗笑从厅堂里传出来。
“是啊，给面子的人断了腿去不了。”陈绍说道。
“你还笑！”
“这个周夫人，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太后了。”他说道。
周六郎喊道，瞪眼看着对面前仰后合的秦十三郎。
陈老太爷噗嗤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妙哉？程娇娘只怕不会觉得妙哉。”陈绍说道，端起茶碗，却没有喝，“周夫人可是哭着出了宫门的。”
秦十三郎更是笑。
“荒唐事变成一段佳话，高小官人这一招虽然看似荒唐，却也是妙哉。”陈老太爷接着说道，“有时候就这样，荒唐事荒唐办，鱼有鱼道虾有虾道。”
“反正我也娶不了她，我为什么不能笑。”他说道。
皇家做媒的事很少见，因为见到都是重臣高官，这些人家关系错综复杂，婚姻大事更不可儿戏，太后也不是民间日常闲的没事家长里短的妇人，今日竟然替人做媒，连赐婚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周六郎瞪眼起身。
随着周夫人离开皇宫，太后赐婚与高小官人和程娇娘的消息也风一般传开了。
秦十三郎忙伸手拉住他。
“真没想到这场荒唐事竟然要变成这样。”他笑着说道。
“别急别急，她都不急，你急什么。”他笑道。
陈老太爷将浅浅金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暖意散开。
“她当然不急。”周六郎气道，“就是让她嫁给一条狗她都不会脸色变一下。”
春夜还是几分阴寒。
秦十三郎噗嗤一声喷笑，伸手搭着他肩头。
夜色深深，月初之夜，繁星遍布。
“那，你愿不愿意做这一条狗？”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