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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杀王

然后她会失败,可是她就算失败震惊也不会妥协,这样的表演才会让他们信服。

她与卢维之交谈、与景王交谈,那些内容俱非目的,她当然知道景王不会听她那些话,就算她说得很有道理,景王也不会听她,他不会这么蠢,一个从小在宫廷长大,想要继承皇位的王爷,怎么可能这么蠢?但是她仍然要精心设计那些言辞,一环一环,让他们感觉到她很努力也很聪明地要想尽办法让他们按她说的去做,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们会嘲笑她的天真和自以为是,然后他们就会忽略掉其他的事情。

五月中,暖风如薰,江陵、夏言真、傅笙坐在园子里,听江陵缓缓说来。

比如她会伺机引得景王失态,她问了一句:敏娘是你的姬妾还是卢维之的姬妾。

可是药,向来便是双刃剑,于一人是良药,于他人便是毒药。因此它对于肥胖且喜食甘美的人来说,心脏本来便已经不堪其负,再食此药,慢慢地便能令其心疾加重,骤发而死。

敏娘是她的亲娘,她这般问,景王当然会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笑,然后也会觉得被冒犯到,有可能会拍案而起,有可能会失笑。而他做了一件令江陵心花怒放的事情,他被茶水呛到了,且呛得很厉害。

那药的确是药,并非是毒。对于身体虚弱之极患有心疾的人来说,能振奋心神,提升生机,只要少量慢服,配以其它治疗,便能让人缓缓好转,就算不能好转,也能延人性命。

当然如果这些都不会发生,江陵还会伺机另找机会。

牛非理解她,就像她当时虽然觉得药杀丈夫而不被发现的把握很大,可是只要做过便有痕迹,她也担心过被发现然后被捕被斩,可是只要有一成机会她也不会放弃,因为不这么做他便不会放过自己,而这世道就没有肯为女子说话的地方。所以,她没有劝阻江陵。她知道劝阻没有用,她能做的就是尽她的全力帮助她。

她为景王递巾帕,扶起茶壶,在那一瞬间,巾帕上已撒上药粉,茶壶里已经放入药丸。

只是这一行却不是只有药就行的,只要略有不慎,下药不成,反而性命有忧。正是江陵所说,十分之一的机会。但是她告诉牛非:十分之一的机会对她来说已经很大,因为她会把它变成十分之九。

药粉和药丸,就是她腕上佛珠串当中的几粒,只要捏碎了就行。

当年她用这药不知不觉地让她那个恶毒贪财、以毒打自己为乐趣的丈夫归了西,便连自己的父亲、府县神医也诊不出原由来,这一个多月再行精心改良,当无破绽。

佛珠串是她幼时所戴,如今她已成年,若是当年的佛珠串早已戴不进去,加几粒佛珠便很正常,敏娘却再也不会细心到这个地步。

她成功了,果然。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想做的事就没有不成的,她会仔细计算,再三复核,最后决定步骤安排,每一个细节都不会放过。她相信她,她也相信她,所以她把药给了她。

而龙首清水香香味悠远若有若无,极是名贵,但其中的龙涎香其实也不适合肥胖的人。江陵几次靠近香炉,药丸也早已扔进香炉,溶于香液当中,龙首清水香名贵,侍女只会擦洗香炉,却不会倒去残液,只会往里添加。

牛非看着她,整个身子僵了一僵,面孔上神情之复杂难描难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陵,听得江陵大叫:“牛姐姐!”便连“哎”的一声也应不出来。她使劲地清了清嗓子,却还是似乎哑了似的,微张着嘴却出不了声。牛非于是闭上了嘴,不再试图说话,而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个软韧温暖的身体扑上来抱住了自己,那个身体的主人,虽然叫她姐姐却被她当成女儿一般的小姑娘,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牛姐姐,我说过我能成功的。你看,我回来了。我成功了。”

扔进龙首清水香香炉的药丸是药效最强的一种,因为香味飘荡,景王虽爱却吸入不会很多,所以要加强药效。

这边夏言真进了洗漱房,大门又开了,江陵回头,欢呼一声,跳起来奔向大门口,站在那里的可不正是牛非?

景王服下的药,经牛非精心研制,药效会缓缓散发,散于全身,集于心脉。

夏言真哈哈笑道:“除了无人处骑马时不必捆上它,平日里都要带着,幸亏每日还是骑马的时间多,可把我给累死了。”一路往里走,一路扯去脸上的胡子,径直去向洗漱房。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

夏言真看她笑得开心,也笑道:“原来身为胖子是这般吃力的,看来余生得要克制口腹之欲,万万不能真胖成这样了。”他从肚腹处使劲抽出一个偌大的水囊,阿缇再次目瞪口呆,这份量可当真不小,难怪夏言真也觉得吃力哪。

江陵看着夏言真:“皇帝近一年身体不甚康健,虽然他一向不大见朝臣,但是极少数的人应该是知道的。而卢靖妃虽非宠妃,却也一直在西苑居住,她是皇帝自小跟随的妃子,曾经深受宠爱,为人又聪明善结交,猜出皇帝身体不佳是太自然的事情了。卢靖妃知道了,景王当然也会知道。所以他就说他病了,要回京城治病。”皇帝身体不好,景王要想继位,怎么能呆在封地?

江陵捧着肚子笑道:“夏叔叔的气质太好了,扮甚都不像,又没有时间练习,那就扮成大肚子员外,这样他得捧着肚子,走也走不快,摇摇摆摆的,甚么气质都没有啦。”

这是几个月前的邸报上便有写的,说景王患病。而在一个月前,则说景王病得不轻。

夏言真捧着大肚子,唇边两撇八字胡,剑眉被帽沿压住了,眼尾被不知用了甚么法子垂得甚低,脸上妆得肥肥白白,要不是江陵他们说这是夏言真,连阿缇都目瞪口呆,完全认不出来。

景王当然是装病,但是他也的确有病,只是病得比较轻。

他们是分批进城的,带着假的路引。江陵是最早回到夏家的,等到最后的夏言真进了大门时,江陵、傅笙、阿松以及随从们都已经洗净了脸上的妆扮,换上了新净整洁的衣裳,齐齐守在大门里看着夏言真大腹便便地一步一步进门,阿松去关上大门,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肥胖的人,最易生的病便是心疾。江陵与牛非研究过,邸报虽写得隐晦,却也能感觉得景王有可能便是心脏偶尔会有不适。

五日后,夏言真、江陵、傅笙、阿松回到了京城。

那就正正好。

夏言真和随从们远远地便勒马停住了,随从们纷纷笑着转开目光,夏言真慈爱地望着他们,仿佛江宣借了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和她喜欢的人,终于能够安全地在一起。

夏言真缓缓看了一眼江陵,又看了一眼牛非院子的方向,江陵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夏言真微微一笑,没有问江陵药从何来。

太好了,我们安全了。太好了,我们可以开始我们自己的生活了。太好了,阿爹、太太、阿爷、阿嬷,我为你们报了仇了,虽然还有仇人,但那些,已经很容易解决啦。

“最后一粒药,我交给了内应。”

傅笙紧紧地抱着她,眼里全是笑。江陵先是一怔,随即双手亦紧紧地抱住了傅笙的腰,仿如幼时,仿如福满楼那夜,却又统统不是,可是仍然还有安心的,她笑着把半张脸藏在傅笙的肩膀前,只露出一双清亮如星的眸子,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轻轻地说:傅哥哥,太好了。

夏言真和傅笙心知肚明那位内应是谁,虽不知道那人如何被江陵说服,却知道江陵在南京重创,若非那人,早已丧命。那人一直对江陵散发出的善意,必有原由,而他与江陵的亲娘一直在一起,也必有原由。

那些背叛,那些悔恨,那些伤逝,那些分离,那些痛苦,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罢?

江陵见他们不问,便笑道:“他其实是我的表舅舅,敏娘的表哥。他们自幼家变,年纪很小就进了养济堂,卢维之喜欢在养济堂施善行,将看中的收养回家,实际上是从小养成死士。他和敏娘因为不肯分开便被一起收养,但是进了卢府之后就分开了。后来……”

这是最难的难关啊,他们度过了,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难了。

后来几年后再一起做任务,敏娘已经变了一个人。

笑着笑着,才慢慢走近,一步一步,傅笙先伸出了手,江陵也伸出手,可是傅笙并没有看江陵的手,他只是定定地盯着江陵的脸,猛然向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江陵。

在江陵三天后再去卢家别庄时,“官差”答应了她。

可是他们相对而笑,只觉得这是对方最美的容颜。

如果那天夜里不是那个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出现,“官差”将会出现,他会想办法引走守卫,然后把她放出来,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江陵要求他放出自己之后便立刻回去,只需把路线画给自己,藏好角爪和乔妆所需物品即可。还有那两匹马。

两人隔了一丈停住脚步,江陵看着傅笙憔悴瘦损的脸,深陷进去的眼睛,傅笙看着江陵脸上残留的男子妆扮,未及修补的眉高眼低。好狼狈,好丑。

“他不知道我要杀景王,没有人知道。”

还剩五十丈,傅笙拨转马头,拉紧缰绳,马儿又往前几步后,人立而起,唏律律长嘶,停下了马蹄,傅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向不远处奔来的江陵跑去。

但是当她把那粒药交给“官差”时,“官差”便知道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给景王下过药了,“官差”已经无法脱身。

多么感恩,这个世界对他多么的好,多么的友善,当他做好了再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江陵的准备时,却那么顺利地结束了这一切,江陵,就在眼前,在朝着自己奔跑而来。

江陵笑了笑:“他会在适当的时机,把这粒药给景王吃下去,那么,那天便是景王的死期。”

傅笙看到江陵在红杉林里狂奔而来,先是踉跄几步,后来便如箭一般毫不停顿直射而来,几次都觉得她的速度太快会不会不小心撞上红杉,心惊胆战想叫她站住,嘴角却也是禁不住的扬起,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催马疾奔。

突发心疾,无药可救。

她要报答这个世界,它是如此美好。

因为不是毒,所以查不出来,只会认为是突发。毕竟他平时心脏也会偶有不适,肥胖之人的常见病。

啊!啊!!啊!!!

因为那粒药的药效也不强烈,只是追加,在茶壶里和巾帕上的药进入景王身体之后,加上天天龙首清水香的熏陶,心疾不知不觉间逐渐加重,最后那粒药不过是骆驼背上的稻草罢了。

她把手中的手帕一扔往前狂奔,顾不得去找马儿来骑上,也顾不得阿松,在红杉林里敏捷穿梭着,用惊人速度往前狂奔。

京城这边更加无人怀疑,景王报病是几个月前便报了,一个月前又说病得重了,那么忽然病死也并不突兀。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江陵看着夏言真,轻声说道:“夏叔叔,我问过我那位表舅舅,李大平是谁的手下。他说他也不是很清楚,请夏叔叔去查一下阿缇姐姐家那桩案子的由头,那个人,隐在这桩案子的后面。”

江陵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狂喜不足以形容,只觉得蓝天是这么明亮可喜,白云是这么完美漂亮,树木、花草、溪流都犹如仙境里才会有的色彩缤纷清澈甘甜,心中当真是对任何东西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