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您怎么了?”周妈妈冲了进来,身后竟然跟着罗素。我忙从床上起来,走到了罗素的面前:“妈,您怎么过来了?”
我脑中片段一闪,猛地想到了第一天的时候,我穿着那件红色的嫁衣,硬生生地往下扯。那嫁衣,就是我的皮,所以,那个女人,真的,就是我……
罗素别过脸:“你叫的那么大声,整幢楼的人都听见了。”
我就是你啊……
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暖,尽管罗素面冷,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她只是不想表达。
我就是你啊……
“明天要去公司,你好好做。”罗素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耳中嗡嗡地响。
“少奶奶,您别怪二夫人,其实少爷去世,她心里难过的不行,可是嘴上从来没说过,甚至连在少爷的葬礼上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只有我知道,她在没有人的时候,几乎夜夜泣血。”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差点滴下眼泪。
干砺粗哑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就是你啊。”
“我知道。”我安抚地拍了拍周妈妈的肩膀,看着罗素离开的方向,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这个人,我也是好相信的吧?
“你是谁?”我听见自己惊恐地问道,然后那个女人缓缓转过了头,我看见了自己的脸。更加恐惧的感觉让我忘记了呼吸,那个“我”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这一晚上,出乎意料地安稳。第二天被周妈妈叫起来的时候,我还迷迷糊糊的起不来。
可那绵软的感觉,突然就像是一块冰融化,白皙的皮肤中慢慢洇出了一滩红色,我想松开手,可是却像是黏在了那块皮肤上一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周妈妈给我拿好衣服,“少奶奶,您还是快点吧。老爷在下面等你了。”我一个激灵,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手无力地在空中摸索着,一种近似于溺水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大口地喘气。手突然摸到了一个东西,绵软的感觉似乎是一具身体。我睁开眼,似乎是一个女人的背部,突起的蝴蝶骨就像是断翼的蝴蝶。
我虽然是老头儿的媳妇儿,但是也没必要让老头儿这么给我撑场子吧?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下去的时候果然看见老头儿笑吟吟地看着我。
躺在床上,想着从昨天开始的经历,觉得就跟梦一样。难以控制的疲惫感笼罩了我,我闭上眼睛,缓缓沉入了黑暗。
“没事,慢慢来。”老头儿扬扬手,“还早,不急。”
我是需要休息了,一晚上神经紧绷,是个人都受不了。
我拉了拉衣服的下摆,走到了老头儿的边上,说了声:“爸,早上好。”
“嗯,老了,不中用了。”周妈妈站起来,帮我掸了掸褶皱的床单,“您先休息一下吧。”
“嗯,好好好。”老头儿心情看起来不错,连着说了三声好。有些尴尬地吃了早饭,我才发现那时候的尴尬根本就不够看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我有一瞬间的脸红。就短短的一天,我竟然对常遇春有了一种莫名的依赖。这也着实不能怪我,在这个宅子中,每个人都像是披着人皮的鬼,而那些鬼,更是凄厉得可怕。也就只有一个常遇春看得过去一些。
老爷子在对面翻看着文件,我坐在车里,觉得屁股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是啊,可能是太累了。没关系的。”我安抚这个老妈妈。常遇春能上这个老妈妈的身体,就表示周妈妈是真心对常遇春好的,这也表示,我至少能相信她。
“玲月,你有和启明说你想去做什么吗?”老爷子合上文件,突然问我。
“少奶奶,你刚刚在叫少爷的名字?”周妈妈揉了揉眼睛,“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还没说,不过我想去设计部。”我从小就是艺术生,大学的时候干脆就选了产品外包,尹氏涉及各个行业,设计类的公司就有好几家。
周妈妈缓缓睁开了眼睛,几乎在她睁眼的瞬间,我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常遇春。
“启明。”老爷子叫了一声,我才发现那个开车的人竟然就是邓启明。本来我对邓启明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昨天听常遇春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生出了一些芥蒂。
我刚想问他去哪里,就看见周妈妈浑身颤动了几下,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拍了拍周妈妈的肩膀,试探着叫了一声:“常遇春?”
“设计部主任前两天辞职了。”邓启明回答。我原本想着就到尹氏做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却没想到直接空降成为主任。我是学设计的,可从没学过管理。连忙摆手:“爸,这个我不行。”
常遇春看着我张着嘴一副傻愣愣的样子,看得好笑,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我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吧。我要走了。”
老爷子更乐了:“不行?我们邹家的人怎么能不行。以前的时候,七郎学得就是管理,可惜啊……”剩下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叹息中。
“啊?”我想着那个男人,不明白为什么常遇春让我去医院查他。
我心想,又不是常遇春厉害我就能厉害的,我们两个说白了也就是两个陌生人。不过从这里,我算是抓住了点什么。常遇春生前肯定是很招老头儿的喜欢,也难怪对我那么好,爱屋及乌嘛。
我看向他,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他敛了脸色,正色道:“你明天,去市立医院,查邓启明。”
“少奶奶,开始的几天我会帮您,您可以放心。”邓启明在前面淡淡地说。
常遇春拨了拨头上的簪子,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实在是有些问题,干咳了两声:“其实我来,只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启明可是哈佛大学管理系的高材生,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我抚了抚额头,有些不忍直视。常遇春竟然顶着周妈妈的脸叫我老婆,那种感觉简直差极了。
我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邓启明的背影。常遇春让我去医院查他。难不成这个人其实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了?
“周妈妈”朗声笑了:“没想到老婆竟然对我这么熟悉,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我还得想个办法出去,不然老爷子接送,我就没有时间出去了。
我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只觉得周妈妈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这种感觉,却似曾相识。我脑中灵光一闪:“常遇春?”
脑子一转,我看着老爷子:“爸,下班的时候我想去买点东西?”
身子猛地顿住,周妈妈扶我坐到了床上,轻声说:“少奶奶,您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既然嫁进了邹家,那您这辈子,生是邹家的人,就是死了,也只能是邹家的鬼。”原本温柔的眼中竟然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买东西?”老爷子怔了怔,“这种事情让家里的下人来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转:“不行,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我要走了。”
“但是我想买的东西家里的下人找不到的,是我偶然找到的一个小店,爸,你就让我去嘛。”老爷子没有女儿,现在看着我撒娇的模样,呵呵地笑了,“既然这样你就去吧。”
周妈妈神色异样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没有看见,但是从您的眼中,我看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是不是,就是您昨晚上看见的那个?”
我倾过身,虚抱了一下老爷子:“谢谢爸爸。”
“你刚刚也看见了?”我紧攥着周妈妈的手,手心里一片黏湿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