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百灵在里面笑。
他的心激烈地跳起来。他闻到温暖而芬芳的气息。手像中了魔法一样不自觉地伸出,把锁拧上,发出轻微的“啪哒”一声。
这是游艇最好的一套舱室。外面是一间极华丽的起居间。白色地毯像床垫一样又厚又软。百灵站在地当中。她已经换上一件粉红丝裙,如贴身皮肤一般衬托出全身曲线。袒露的肩头和两臂闪着光泽。涂成鲜红的嘴唇娇艳地笑着。
“请把门锁上。”百灵的声音在里面传出。
“坐到这来。”她指指身边一个毛茸茸的沙发。指甲似一排跳动的宝石。
百灵的舱室也挂着遮光帘。进门後只能看见帘子边沿透出少量光线。
李克明就像被催眠了一般老老实实坐下,既说不出话,也无法自主。这以前,她一直是副秘书长的形象,庄重严肃。她在这个记者招待会上代表福建自治政府。记者们并不知道副秘书长的头衔是临时委任的。船上一切都由她指挥和安排,连台湾人也对她言听计从。李克明从来没进过她的房间,更没见过她穿这身连乳蒂都显露凸起的衣服。
她人走了,淡淡的香气随着海风回旋。如果把那些无言的台湾船员和保镖全看成机器,游艇上是可以说只剩他们两个。这个意识使李克明微微激动。船头犁开的浪花偶而把咸涩的细小水珠溅进他嘴里。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分钟。
“到现在为止,我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百灵光着脚在地毯上轻盈走动,两条大腿在丝绸下面交替起伏。“我感到很轻松,轻松极了。我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是没有你的帮助,也许就不会这麽顺利。”
“只剩我们两个了。”百灵说,似乎感到很轻松。“过一会儿到我房间来。”
李克明乾乾地咽了一下,强制眼睛离开丝绸里面那个扭动的臀部。
甲板上一片漆黑,没有一星光亮。船顶轮廓黑黝黝地衬在没有月亮的天光中。台湾不想让沈迪的死亡重演。虽然有台湾岛在北方做屏障,大陆的飞机和舰艇难以越过,仍处於最高戒备。游艇一直在行进。又一架直升机在红外线设备的指挥下降落,接走了“中校”和台湾特工人员,很快就像一个黑蜻蜓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我没帮助你。”
李克明觉得该说点什麽,又不知道从哪说,只是和他轻轻握了一下手。从此以後,他将永远地失业了。每天都可能有复仇的枪弹瞄准他,或是法律的罗网笼罩他。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恐惧。面对这双儿童般的眼睛,谁会相信曾有那麽多大人物死在他手中?李克明知道即使以後能见到他也不会认得了。这双眼睛那时可能已是蓝色的。整容技术发展到了能把亚洲人从面容到肤色直到眼睛都变成欧洲人的地步。台湾会给他弄到新的国籍和身分。他将一辈子像蚯蚓一样生存。除了这些条件,换取他出场作证,台湾还给他六百万美元。这种合作条件够优惠的了,等於让他把一个中共总书记杀死两次。第一次以六百万的代价把中国给了王锋,第二次以相同的价格让台湾完成反攻大陆的梦想。李克明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很像,很有一种共同的东西。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一致,可实际的区别仅仅是“中校”在台湾人的枪下拿到了六百万美元,而他除了一个铁面,别无其他。
“你帮了。”百灵颇为深情地看着他。“我在武夷山窃听那次被你发现。可你没有往外说。送沈迪的那天晚上,你又发现了我的信号,你也没有往下追。对於你,及早地查明和揭露我是轻而易举的。你做了,我们的步骤就会被打乱,我的任务就不会完成的这麽圆满。但是你没做……”
“让我们道个别吧。”
“那不是帮助你,只是没必要揭露你。第一次是我不想多管闲事。第二次沈迪的出现使我相信和你有关,你是在帮助福建……”
“中校”向他伸出右手。
“当然当然,这都是理由。”百灵打断他,两只纤细的小手向下一按,火辣辣地盯着李克明。“但是,在你内心深处,还有没有别的呢?”
“我也记得你躺在水底举枪的样子。”
李克明说不出话。从在武夷山的月光下,她昏迷的身姿燃起他的情慾,他就一直没再解脱,无数不眠之夜,他在幻想中千万遍地剥光她,占有她。每次看见她和黄士可亲亲密密的样子,心里就像被烈火烧灼。他盼着见她,偷偷窥探她,甚至捡她用过的东西又亲又闻,感到莫大的快感。他过去可不是这样。除了妻子,他从没有过别的女人。他在性方面从没有太多的要求。他担心是不是那场火改变了他身上的什麽,使他变成了一个不能自制的色情狂。然而这种恐惧并没有压抑住内心的魔鬼。现在,那魔鬼又在开始从深处向外爬,用血淋淋的爪子一点点撕碎阻挡它的冷静和理智。
李克明看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讥笑或挑衅。即使不说那两只清澈的眼睛里是尊敬,至少也是像对朋友。
“你的脸是多麽的冷漠啊!”百灵在他的铁面具上抚摸。“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心里的火焰。”
“我一直记得你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样子。”他说。
她走到酒架前,摆上两只晶莹的酒杯。酒瓶口高高地离开杯子,美酒的细流倾倒出音乐一样的响声。
“中校”走出舱门之前站下,面对李克明。
李克明晕眩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突然,丝带沿着裸露的脊背从肩上滑掉。裙子好似瀑布一样垂直落下,白嫩丰满的臀部和大腿像突然爆发的强光,使他差点窒息。
最後走出底舱的是“中校”。他被台湾特工押解着,脸上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他是记者招待会的主角。记者们全都激动不已。全世界多少个政府和集团都在追捕这个摸不着踪影的杀手,此刻却在眼前坦然地讲述他如何杀死中国共产党书记。他还交出一个录像带。上面是沈迪在东京和他谈交易的全部过程。背景隐约能看到女人的大腿在空中乱蹬。为了老板的名字,沈迪和“中校”僵持不下。但是当沈迪把二百万美元妥贴地放进自己腰包後,老板的名字就被他说得非常清晰而且富有节奏:王──锋。记者们对这个名字非常熟悉。这个人物已经被世界看做北京的实际掌权者。录像带里有“中校”展示的当天报纸,用以证明不是事後伪造。每个记者都得到这盘录像带的复制品和翻译成英文的笔录。
那团光转成正面。耀眼的亮度更增加十倍。光团变成一颗运动的恒星,火热地接近,停在他眼前,李克明好像痴傻了,呆滞了。和眼睛平齐的是凝脂般的腹部,上面是高耸颤动的乳峰,下面是两条玉腿之间的三角顶尖,一团烧焦的菊花在怒放。
十四名世界最有影响的通讯社的记者被引导离开游艇底舱。甲板上的直升飞机将把他们送往马尼拉,一到那里,这个刚结束的记者招待会就会被电波送往世界各地的电视萤幕和报纸版面上。记者招待会是以福建自治政府名义召开的。但李克明知道,从这条船到杀开北军空中防线把他们接出来的战斗机群,到菲律宾政府的配合,到海下的护卫潜艇和天上的预警飞机,全是台湾提供的。当记者们提问时,他看见伸到嘴边的一个话筒上的青天白日标志,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从小受的教育一直是把这个标志看成敌人的象徵,现在却要向它诉说冤屈,依赖它的庇护伸张正义。它几乎就像上帝那样法力无边。
两只玻璃杯在百灵手里碰出庆贺般的响声。芬芳的美酒迷醉地倒进他嘴里。他不知不觉已经置身於卧室。身上的衣服抛散一路。他本能地拉住高领衬衫的底边。他至少还有这点清醒:从腰往上,那已经不是人的形象,鬼怪也没有那麽丑陋的表皮。可百灵蛇一般缠在他身上,非给他剥个精光,连黑皮手套也扒掉,只留下一个蓝幽幽的铁面。她退开,睁大眼睛看着他,恐惧和狂喜混成一团。
百灵带着笑意为他翻译。自从他戴上这个金属面具,所有人都显得更怕他,只有百灵似乎百看不厌,总是微笑地打量。
“你的下身多麽平滑,多麽结实修长,男人的象徵多麽雄伟!噢……真美……美极了!”她喃喃地梦呓般地说。眼睛从下向上移动。“可你为什麽是这样一个上身?为什麽两个极端都在你身上?你是谁?是从地狱里来的吗?是神还是鬼?是专门为了惩罚我蹂躏我的吗?……蹂躏我……来吧,蹂躏我……来……”
“你是建议我离开战场去住半年美容医院吗?”李克明反感那眼光中的怜悯,却又对其中透出的恐惧感到满足。“然後再带着磨光的脸死在战场上?不必了,还是直接让穿甲弹和火焰喷射器给我整容吧。”
从嵌在墙壁里的落地镜中,李克明第一次一览无余地看到自己的全身形象。真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组合。下半身年轻漂亮,强劲的肌肉一条条凸起,蓬勃冲动在两腿间凝聚起的形体昂扬挺拔。上身却是一个地道的恶魔,一片沥青,一堆冻硬的拉圾,或是地狱油锅绞肉机五腑六脏一切最脏最丑最吓人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毫无表情的铁面具闪着青光,更增加那形象的诡异和可怕。这样的魔鬼本来决不应该再沾女人一点边,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一股怒火从他心头升起。百灵赤条条地缩进墙角。
“现代的整容技术是值得信赖的。”百灵把他的话翻译过来。她的皮肤在灯光下如玉雕一般细腻。
“婊子!”他从牙缝迸出两个字,野兽一样纵身扑过去。
百灵让他戴上这个金属面具的时候说:“国外只有抢劫银行的匪徒和恐怖分子才戴你那种面罩,会给记者们不好的印象。宁可奇特点,他们喜欢奇特。”金属面具是在台湾订制的,很轻巧,经过氧化处理,上面晕染着变化的色彩和光泽。眼睛上有变色镜片。嘴部是柔性的,可以随嘴唇张合,不影响吃饭喝水,说话也有口型动作。戴在脸上时间一长就完全适应,甚至忘记它的存在。然而看的人决不会忘记。那位路透社的名记者在走出遮光门帘前又一次转身,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他。
在那天塌地陷的一瞬间,百灵的眼泪喷射而出,发出灵魂出窍的叫喊。那双美丽的眼睛痴迷而恐惧地扫视他全身上下,又在挣扎中扭向一边去看镜中两个扭成一团的躯体和动作。她的快感就是恐惧,恐惧就是快感!
记者招待会结束了。摄像机照相机不再瞄准他,堆在眼前的话筒也都收进了记者们的皮包。李克明举起右手,早就想挠一下汗水刺痒的额头,却挠出了金属的声音。
在排山倒海的风暴中,有一个记忆的紊流掠过其间。他想起他曾办过一个案子,一个女人专在男人帮助下和发情的驴干。那种人间找不到的受虐给她特殊的快感。他现在就是一头驴!
【“还是让穿甲弹和火焰喷射器给我整容吧。”】
“婊子!”他使劲打了身下扭动的百灵一个耳光,却看到那双眼睛更加兴奋地燃烧。她是一个受虐狂。他乌黑扭曲的手好似烧焦的枯枝,揉攥在雪白细嫩的乳房上,对比出生命和死亡搏斗的无限冲动。他觉得只需一咬牙,就能把那对乳房活生生地抠下,再扑上去吸吮喷涌而出的鲜血,甜蜜的,温热的,甘美的,沉醉的,无与伦比的……他要把她喝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