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家伙叫赵凌啊！
赵九爷还以为傅庭筠是 累着了，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不敢，在下赵凌！”
傅庭筠强忍着才没有瞪了赵九爷一眼。
刚才只顾把事情遮掩过去，却忘记了万一赵九爷醒过来，十六爷问他话时，两人又没有事先交待好，岂不是 要露马脚？
“赵凌！”十六爷咀嚼着这个名字，“终刚强兮不可凌！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可有字？”
“这样的功夫也叫三脚猫？”十六爷笑道，“你也太谦虚了些！”然后道：“你叫什么名字？”傅庭筠顿时脸色发白。
“在下不曾进学，”赵九爷道，“因而无字！”把关于年龄的话题给糊弄过去了。正好傅庭筠急着和赵九爷串词，她忙拿出帕子给来赵九爷：“您擦擦汗吧！”趁着这机会急急地交待了几句。
“家学的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他笑道，“不值一提！”
赵九爷有片刻的呆滞，只是 没等他反应过来，十六爷已道：“你可认得字？”
“不用这么客气。”十六爷示意莲生上前阻止，笑着走了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可见你功夫底子很好。你的功夫是 跟谁学的？”很感兴趣的样子。赵九爷还是 坐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冒了出来。
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赵九爷挣扎着要起身给十六爷等人行礼。
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突然明白过来。
“没有，没有，”傅庭筠应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簇簇地落了下来，“是 这位十六爷和手下的几位管事救了我们！”然后低声和他说了事件的经过。
十六爷是 看赵九爷身手好，想收拢他。
他循声盯着她，眼神有些迷糊，过了一会，嘴角噙了一丝笑：“不会是 我们都死了吧？”
就像傅家，看到懂经营的人定会想办法收拢到家里做管事一样。
“是 我，是 我！”傅庭筠蹲坐在他身边。
只是 如今的藩王日子都不好过，真的投靠过去了，未必就是 件好事。
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得想办法提醒提醒赵九爷才是 。
赵九爷面白如纸。
赵九爷笑道：“早年跟着母亲曾学过认字。”既然母亲能教孩子识字，必定是 大家闺秀，可见是 家道中落。
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傅庭筠起身就跑到了赵九爷的身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十六爷听着眼睛一亮：“你现在靠什么营生？”赵九爷道：“家里原有几亩田，等灾年过去了，再回去把几亩田整一整。”
耳边传来一声轻哼，然后是 赵九爷模糊不清的声音：“傅姑娘……”
“你有这样的身手，未必有些可惜。”十六爷笑道。
傅庭筠心中微定。
习武原是 为了健身，”赵九爷笑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她又想到她一路上看到那些逃难的幼儿妇孺时，明知自身难保尝生出救济之心，何况十六爷是 藩王，看到他家的天下民不聊生，只怕比她更要伤心、难过、愤慨。也不难猜出十六爷如何要出手相救了。
十六爷听着神色更和悦了。
她想到十六爷刚才和掌柜模样男子议论朝政时的表情……十六爷定是对朝中大事又是愤然又是 无奈。
傅庭筠听着心里干着急，正想着用什么办法打断他们的话题，有人在殿门外凛道：“陌大哥，陶大哥来了。”
皇上这些年来一直求长生之道，朝中事务都交由内阁首辅沈世充。父亲有次曾和兄长说，这沈世充心胸狭窄，善于媚上，眦睚必报，因而任人唯亲，排除异己。熙平三十四年，鞑子来犯，陕西行都司指挥使苏木主战，沈世充主和，苏木一日之内连上三道奏折，皇上封苏木为征西将军，节制陕西、大同、宣府兵力，后苏木因缺粮沈世充不肯相助，战败而亡。
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听，立刻在十六爷耳边说了几句话。
傅庭筠却是 心中一动。
十六爷想了想，和满脸横肉的汉子往殿门口去，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莲生也跟了过去，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却是 先朝着赵九爷竖起大拇指说了句“好汉子”，这才跟过去。
十六爷身边的人听了都低头沉默。
傅庭筠松了口气，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赵九爷，并道：“……这十六爷私自离藩，身边还有这么多身手高强的侍卫，一看就不是 个安份的主，我们最好还是 别和他牵上什么关系才好。十六爷的药很好，等会我们想办法让十六爷留些药给我们，等阿森回来，我们就住到临春镇上去。那些土匪已经被铲除了，最少也能清静两天。我们也不用请大夫了，让阿森跑趟西安府，把那个玉成和元宝找来，护送你去西安府……”眼角看见十六爷他们走了过来忙正襟危坐，风过无痕般地转移了话题，“十六爷是 好人，到时候我们向他讨些药，他肯定不会拒绝的……”说着，低低“哎哟”一声，忙打住了话题，好像小算盘被当事人发现了有些心虚般地站了起来。
这是 前朝杜工部便道邠州特送给邠州特进李嗣业的一首诗，有“文足经国，武能定乱”之意。
十六爷不以为许，道：“我还有事，今晚要连夜离开。不过，相逢即是 有缘，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神色很是 肃穆。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听见十六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国之社稷，武定祸乱非公谁！”语气很是 怅然。
傅庭筠俱是 心中一紧。
既然如此，十六爷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如今西北大战，鞑子每年来犯，正是 用人之际。”十六爷斟酌着道，“你有这样好的身手，何不投往西北投军？建千秋不世之事，光耀门楣，不负你这一身所学！”
如果被腾骧卫的人知道了，仅擅离藩地这一条，就可以让他削藩丢命！
她很是 意外，还以为十六爷这是 要招揽赵九爷。没想到是 劝赵九爷去投军，赵九爷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十六爷容我好好想想！”既然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
难怪他要隐瞒行踪！
十六爷却觉得他回答的朴实，朝莲生使了个眼色。莲生从包袱里拿出张大红色烫金名帖递给了赵九爷。十六爷道：“我与陕西行都司知事吴昕认识，你要是 想去投军，拿了我的名贴去，他自会替你安排。你要是 不想去，这名帖就给你做个念想吧！”说着，指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他叫陌毅，是 我的一个随从，你们如今行动不使，我留了他在这里帮你们。药丸之类的，也都交给了他，你们就放心跟着他去临春镇养伤好了。”说完，也不待赵九爷和傅庭筠说什么，转身就往殿外去。
她背心凉嗖嗖的。
“十六爷，大恩不言谢！”赵九爷冲着他的背影高声道。
在陕西就藩的是 简惠王。可听人说，简惠王巳过五旬，没有子嗣，这几年正为嗣子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他不可能是 简惠王家的人……那就是 其他藩王……离陕西近一些的就是 在西边的四川的安裕王和南边湖广的康穆王了！
十六爷回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早在元康年间曾有藩王举着“靖君侧”的名义谋反，差点就围进了京都，自从那以后，藩王无诏不得离开藩地，不得结交大臣就成了两条铁律，皇上亲军腾镶卫则负责监查各藩王就藩事宜，当今皇上在四川就藩的叔父锦城王就是 因与松藩巡抚刘瑞灏是 莫逆之交被腾骧卫都指挥使弹劾被贬为庶民的。
……外面传来几声马嘶，然后是 疾风聚雨般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皇上登基三十六年了，皇子是 不可能出京的，十六爷就只能是 个藩王了。
夏夜恢复了安静。
她一边说，一边寻思着这件事。
满脸横肉的陌毅笑道：“我看你们有个小推车，要不，我们连夜往临春镇赶吧？住在这堆满了尸首的地方，说实的，我还真有点害怕。”
傅庭筠把他们遇到冯四爷的事告诉了十六爷，当然，关于冯老四和赵九爷有旧隙，冯老四的人大部分被赵九爷杀了，还有赵九爷和冯老三之间的约定都瞒了下来：“……九爷晕了过去，我们又不认识路，又不会用小推车，跌跌撞撞的就走到了这里。听说这不远是 个镇子，就想为九爷请个大夫，又因路远无力将九爷推到镇子上去，只好在这城隍庙里落了脚。不曾想……”傅庭筠说的很慢。
他笑的的时候横肉抖动，样子更凶残了，还不如不笑。
十六爷道：“你们既然是去西安府，又怎么到了篮田县？他又是怎么受得伤？”
“我们还是等会吧！”傅庭筠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可阿森还没有回来，“我们还有个伴，去临春镇找大夫了……”
傅庭筠使劲揉了揉眼睛，放下衣袖的时候，眼睛有些红。
她的话音未刚，阿森冲了进来：“九爷，傅姑娘……”
十六爷朝着莲生使眼色，莲生上前，柔声劝道，“姑娘，还请节哀顺便！”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意，看见满殿的尸首时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