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进房间，径直走向沙发坐下，想从衣服兜里掏出点东西，可是翻了一下好像没翻到，又收回了手。
“请。”顾云采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我认识你，顾小姐。”男人神情有点忐忑。
他的眼睛有些浑浊，嘴唇紧紧地抿着，在看到顾云采的一刹那，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又没出声。
顾云采走过来坐在男人对面，点点头：“您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人吧？不知道约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脸上布满了细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穿的普通人的衣服，一件洗得发白的西装上衣，一条同样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人造革的休闲皮鞋。
男人一开口，她就听出，确实是昨天打电话的人。
眼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我是受人之托，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眼睛里似乎弥漫上了满满的悲伤。
顾云采开了门。
“我是王涛的发小。”男人说了一句，又沉默地在身上找着什么，但似乎想起刚才已经找过，茫然地收回了手。
脚步声在304门口停下。接着是敲门声：“您好，您等的客人到了。”
他是在找烟。顾云采能看得出来，可是她却无暇理会。
顾云采刚拿出手机准备给李姐打电话问一下新新的情况，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种是轻柔的，另一种却有些沉重。
王涛，在她的生命中，听过这个名字的时候，正是养父母出车祸的时候。
这是她的习惯，她习惯提前个两三分钟到，但对别人的迟到，也不是特别能容忍，极限是10分钟——年念除外。
他是造成车祸的罪魁祸首，据说是酒驾，事后也坐了牢。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刑满释放好多年了吧。
难道是有人恶作剧吗？她决定再等5分钟。
顾云采一阵心痛，她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顾云采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还没有人过来。
对面那个男人接着说：“王涛得了癌症，没有钱治疗，医生说最多只有两个月了。”他叹了口气：“顾小姐，你肯定还在深深地怨恨他，因为他，你才家破人亡。这个我能理解，换了我也是一样。”
时间到了。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顾云采有点失去耐心了。
现在的房间，更像是一个小小的会客室，一道屏风隔开了两个空间，外面是欧式的沙发和茶几，衣架。里面是同样风格的餐桌。墙上挂了不知道是谁画的油画，一幅是迎风的向日葵，一幅是金色麦浪。
“顾小姐，你别着急。”男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是王涛托我来的。他让我跟顾小姐讲讲当年的事情，也算是赎罪。”
304房间整体的格局可以看得出应该是一个大的卧室，但里面的装修是风格是全部改换的。这让顾云采稍稍安心了些。
当年，王涛还是一个工地司机，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还要租房住。每天累死累活，挣到手的钱也不过勉强够温饱的。
这也是顾云采从不来这个餐厅的原因之一。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大儿子忽然得了白血病，需要一大笔钱救命。工友们捐，亲戚们借，最后差的依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顾云采某些方面胆子颇大，但在涉及这种事情时，虽然不信，但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男人找上他，愿意给他提供足够治疗的钱，要求是，制造一起车祸。
据说望月餐厅的每个房间都是原来的格局，没有打通或者隔断的现象。甚至有些房间还特意保留了最初的装修风格。
王涛当时立刻拒绝了。男人也没纠缠，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就走了。
服务员将她带到房间。
可是几天后，大儿子面临着无钱医治的现实，王涛一夜之间头发灰白了一半。第二天，他打电话给那个男人，接下了这桩交易。
304。
不过，王涛也提出一个前提：不能撞死人。
她如约而至的时候，正是太阳最盛的时候，即使是寒冷的冬天，那一个温暖的圆，也能让人心头阴霾驱散不少。
男人想了想，点了头。
顾云采在A城的年头不短，自然知道这个餐厅背后的故事。不过，要说来，她是第一次。
事发时，王涛驾驶的那辆车其实已经停在预先设定好的位置——这是那个男人提前放好的。
不过来的大多是年轻人，上点年纪的人还是有些顾忌的。
“灰色小轿车。车牌号A4267。”
故事越传越离谱，荒芜了好多年。直到五年前，有人租下了这座院子，大肆改造了一番，改成了望月餐厅，这才逐渐有点热闹起来。
王涛本想把那辆车逼得撞上护栏，但当他刹车的时候，刹车却是失灵的。于是，一起惨烈的车祸发生了。
A城的诡异传说里，这算是头一个了。解放后，也没人敢长住，光那阴测测的氛围和对传说的恐惧，就能击退人们的安全信心。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顾云采心中悲痛，那次车祸是记忆中最痛最痛的部分。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但在顾云采心里，只有那件事几乎是越来越清晰。
在市中心一片大楼大厦的背后，有一座小小的院落，三层小楼。这个房子本是解放前一个有钱人家的产业，后来房子里房主接连惨死，凶手也不知道是谁。
“以前，他认为他拿了钱就该信守承诺，虽然对不住你们一家，但也必须有所选择。”男人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个悲愤的女人：“他大儿子前段时间走了，他自己也成了这样。所以他想通了，人生在世，最要紧的立身之本他忘记了，他觉得这是报应。王涛说，他也没什么能补偿你，只能把真相告诉你，作为一点点赎罪的努力吧。”
望月餐厅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的档次，而是由于它的地理位置。
赎罪？这难道是能赎得了的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