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骑马技术依旧不过关,这是军司马这个职位给他带来的噩梦。
云琅从汗津津的游春马背上滚下来,大腿内侧就传来一阵几乎让他昏厥过去的痛感。
平时骑射很少参加,当别的骑兵大腿内侧早就磨出厚厚的茧子,两条腿正在坚定的向罗圈腿发展的时候,他的皮肤依旧细腻,宛如处子,这时候,连续纵马狂奔了四个时辰,大腿内侧应该是皮开肉绽的下场。
在马不停蹄的狂奔了四个时辰之后,霍去病终于勒住了缰绳,下令修整两个时辰。
第一百零一章 远足
一路上不停地在战马背上跳跃,云琅几乎要崩溃了,而随着时间推进,换马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身为军司马,云琅只能关心将士们的体力以及士气。
“谁能预料会出这种事,不过呢,能逼迫浑邪王跟我们打一场攻城战,我觉得是一件好事!”
因此他拖着两条腿艰难的在军士群中问东问西,即便两条腿疼痛的早就失去了知觉,他的脸上还要带着笑容,向将士们传达必胜的信息。
云琅吐掉嘴里的沙子大声问道。
霍去病跟李敢赵破奴围在一起商量眼前的局面,云琅却已经下令将士们快点开火,哪怕是烧一锅热汤,也能给疲惫的将士们极大的安慰。
“你之所以想要出来抢劫各国使者,不会就是为了把浑邪王吸引过来吧?”
意志在这个时候非常的管用,连续用意志控制身体超过四个时辰之后,肉体上的痛苦就不是那么难熬了。
“来的匈奴人出自浑邪王部。”霍去病回答的非常肯定。
总归是要疼,流泪它也会疼,笑着它也会疼,云琅坚决的选择了笑着面对。
从这里到受降城骑马也最少需要两天,如果以这样的速度前进,三天之后就会回到受降城。
所有的将士们都倒在地上,身子底下铺着一层薄薄的毛毯,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呼呼大睡。
这是不打算修整的态度。
云琅艰难的将一锅汤放在霍去病,李敢,赵破奴身边,锅里漂着大块的干饼子,如今,它们吸满了滚烫的肉汤,是最好的补充精力的好东西。
换过战马之后,骑都尉的行军速度再一次得到了提升,眼看着甩开了匈奴人,霍去病主动降低马速,以长途行军的速度向受降城奔走。
“我们将抢劫的战场放在远离受降城的位置看来是对的,攻打城池对匈奴人来说不是一个好选择,如果可能,他们更加愿意在野战中杀死我们。”
“放心吧,昨日之前没发现匈奴骑兵有去受降城的迹象,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能否留下少许精锐伏击一下匈奴人,让他们有所顾虑不敢轻易全力追赶。”
枣骝马奋力追上霍去病的坐骑,云琅大声吼道。
“不!”
“我很担心受降城……”
霍去病干脆的拒绝了赵破奴的意见。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霍去病没有跟匈奴人作战的想法,只是带着大军在匈奴人的军伍缝隙里灵活的钻进钻出。
“我们只有五百人,这一点匈奴人已经知道了,即便是全军留下伏击匈奴人,匈奴人也是喜闻乐见的。
云琅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的备用战马是一匹枣骝马,跳的不是很稳当,胯下被马鞍子狠狠地垫了一下,即便是痛不可当,云琅依旧严格的按照跳马的动作要领,做完了所有准备,才有功夫去想自己是不是被废掉了。
只要我们被匈奴人缠住,一旦他们的大军包围了我们,我们基本上就没有活路。
霍去病一声令下,骑都尉军卒纷纷从胯下的战马背上,飞跃到了后备战马的背上。
趁着现在跳出了匈奴人的包围圈,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受降城做好应对的准备。
“换马!”
论到野战,我们的骑术不如匈奴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有新式鞍具跟双边马镫,马蹄铁,也无法弥补我们在人数上比对太少这一缺憾。
鸣镝的尖啸不断地从身后,从左近响起,云琅面如土色,霍去病却紧紧的闭上嘴巴,驱动乌骓马带着大队灵活的在草原上奔驰。
与其艰难的在野战中杀死零零散散的几个匈奴人,不如依靠城墙大批量的杀死匈奴人,这样还能减少我们的伤亡。
游春马或许知道了目前的场面不妙,努力的在草原上奔跑,随着大队趟过茅草丛,越过沟壑,钻出灌木丛,不管身上出现的细小伤口,张大了嘴巴背着云琅努力的奔跑。
现在不要再多想,就按照我们刚才制定的行军路线行事,吃饱了之后就小睡片刻,我们需要连夜离开。”
与匈奴人擦肩而过,甚至能看见匈奴人狰狞的表情,这给了云琅一个全新的体验。
霍去病吩咐完毕之后,就狼吞虎咽了一阵子,然后把嘴巴上的油胡乱擦一下,倒头就睡。
最惊险的一次,距离匈奴人的拦截队伍仅仅有一里之遥!
李敢,赵破奴也如法施为。
斥候不断地游走,不断地将探查得来的消息禀报霍去病,霍去病也在短短的两个时辰里改变了三次前进的方向。
原本已经极度困倦的云琅也很想睡一会,现在发现他们三个已经睡觉了,他只好强打精神负责看护这群已经睡着的军汉。
云琅明知道霍去病这样做不妥,却一言不发,他相信霍去病在下达这道军令的时候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翻看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很容易就发现,左边的敌人已经与背后的敌人合流了。
大军向前狂奔了半个时辰,霍去病却断然下令一路向东,这并非回受降城的道路。
而且就在距离他们身后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如果骑兵全速狂奔的话,半个时辰就会追到。
云琅果断下令丢弃所有辎重,迅速的赶回受降城才是第一要务。
很可惜,让骑兵全速狂奔四十里,再抵达战场,对骑兵来说将是一场噩梦。
五百人的队伍在草原上想要面对这万余人的匈奴大队无异于找死。
毕竟,他们胯下的不是钢铁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战马。
脱离了战场的霍去病来不及问云琅,第一时间就下令全军撤退,因为,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匈奴大军。
即便是从小在马背上生活的匈奴人也不成。
不明就里的匈奴,且末联军以为有机可乘,正要趁机砍杀的时候,漫天的箭雨呼啸而下……
一骑双马只适用于小股军队,如骑都尉这个规模的军队,如果大规模的装备,即便是以养马为业的匈奴人也装备不起。
两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汉军不约而同的用手护住了眼睛,同时也把打横站立的战马弄成竖向。
并非所有的匈奴人都是养马的,相对来说,养牛羊的,要比养马的牧民多的多。
同时,原本早就在垂死挣扎的且末使者,却发疯般的向汉军发起反扑。
也不是所有的牧人都有战马骑乘,部族中,只有最彪悍的战士才能拥有一匹真正的战马。
云琅拼命地敲金锣,正在酣战的霍去病皱眉朝后队看去,才发现云琅正在摇晃大旗催促他立刻离开战场。
即便是如此,匈奴人依旧紧紧的咬在后面,看样子他们准备追逐骑都尉大军一直到受降城。
“匈奴人来了,数量不明,且铺天盖地……”
呼噜声此起彼伏,云琅却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心。
当霍去病正在大肆劫掠且末国使者的时候,斥候满身浴血的从远处狂奔而至。
看着马夫给战马喂水,喂精饲料,云琅也起身,开始给游春马跟枣骝马梳毛。
夜路走的多了,总会遇见鬼,这句话放在霍去病,云琅的身上非常的贴切。
这个动作能舒缓战马的心情,因此,当云琅给两匹马洗涮完毕,看着它们大口的嚼着豆子,心情也不由得变得非常好。
刘彻重新提起朱笔结束了这场讨论。
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毕竟,敌人正在后面追过来准备在城下受死。
“再看看吧……”
在受降城这个投石机不虞弹药的环境下作战,来的敌人越多,战死的也就会越多。
“妾身以前不解世家门阀的想法,现在自己准备给孩子留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不是简单的一言蔽之能了之的。”
云琅还没有从美梦幻想中走出来,又看见斥候从远处狂奔而至,他恨恨的对守在身边的传令兵道:“敲锣,别睡了。”
“云琅跟我奏对之时说过一句话,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只要善于运用,人才总归会有的人,我大汉需要吐故纳新,才能常用常新。”
第二次跨上战马也比第一次艰难的太多了,匈奴人就在后面不远处。
阿娇叹口气道:“不可矫枉过正,就因为他们无能,只能紧紧的抱着皇室才有一口富贵饭吃。对我们来说,这些人还是不能抛弃的。”
也不见有谁抱怨,大军又开始启程了。
刘彻笑道:“富贵与才能应该相等才能平安无事,大汉立国百年,很多人已经习惯了享受富贵,却忘记了祖先打江山时的辛苦。也该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霍去病在前,李敢居中,赵破奴守在最后,至于云琅早就窜到最前面去了。
“总归要给她一口富贵饭吃也就是了。”阿娇显得不是很激动,很显然,对母亲早就是失望透顶了。
平日里很胆大的一个人,如今让他走在最后面,他总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刘彻放下手里的朱笔轻声安慰阿娇道。
眼看着太阳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大军依旧得不到歇息。
“这是必然的事情,你母亲本来就是一个糊涂蛋,以前的时候有窦太后的威势,没人敢利用她……”
一轮上弦月挂在半空的时候,大军中除过马蹄声,以及战马打响鼻的声音,再无杂音。
有了馆陶带头,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纷纷慷慨解囊,不到三天,东方朔就收到了足以支应学堂十年所需的钱粮。
远处有野狼的哀嚎,只是距离实在是太远,以至于听得不是很清楚。
还答应捐助六百万钱,粮食一千担,支应学堂开业。
后面的天空呈暗红色,那是匈奴人的火把照亮了天空。
受到斥责的馆陶,不得不告诉使者,她的本意就是在富贵镇修建一座学堂,是那个该死的揭者私自做主,将学堂改成了青楼……
前方一片漆黑,后方又有强敌追赶,云琅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皇帝的反应很快,天亮的时候,一封斥责馆陶的旨意就被宦官带去了馆陶府。
战马甚至不用催动,它就自动的随着马队前进。
东方朔自然是看不惯的,在请教了大长秋之后,连夜写了一份弹章,弹劾阿娇跋扈嚣张,私立刑堂杀人。
天亮的时候,就看见了大河。
这明明是在施行私刑。
此时的云琅极度的怀念家里的那些船,如果有船,他可以从这里上船,然后顺流而下,估计睡一觉的功夫,就能抵达受降城。
揭者也不例外。
战马来到河边低头饮水,斥候来报,匈奴人终于停止了追击,在六十里以外的地方扎营了。
那个高傲的揭者被挂在楼前的杆子上已经一夜了,他就是阿娇立威的工具,不管是谁,当他脖子上拴着石块被倒着吊了一夜,都会变成一具尸体的。
一夜没睡,再加上之前的那场鏖战,似乎对霍去病没有什么影响,他矫健的跳上战马,只是挥挥手,大军就沿着大河向下游走去。
一夜的功夫,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的如意楼,就变成了一座端庄大气的《明德学堂》。
烽火已经点燃,留置在河边烽燧里的军卒已经退回了受降城,大河边上,一道道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烟柱尽头就是受降城。
或许是上一次馆陶想要煤炭的份子,阿娇答应的太快,以至于让她生出一个错觉来,以为阿娇对她这个母亲依旧是尊敬的,会允许她在富贵镇为所欲为。
云琅遗憾的看着已经平整好的土地,叹口气对霍去病道:“这一季的耕种算是泡汤了。”
因此,长安的富贵人家多如牛毛,真正敢在富贵镇胡作非为的只有馆陶一人。
赵破奴凑过来笑道:“春天可不仅仅是农耕的时候,对匈奴人来说也极为重要。牛羊需要育肥,战马需要贴膘,牛羊的繁育,战马的繁育也在这个时候就要做好准备。一旦损伤,影响的可不是一年两年的收成,一季荒废,五季弥补可不是白说的。”
东方朔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驱使,怂恿馆陶在富贵镇开青楼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琅马上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瞅着赵破奴道:“难道说,浑邪王的战意并没有那么浓烈?”
馆陶就是一个蠢货!
“去年对匈奴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年份,春雨,夏雨,秋雨都不错,导致牧草长势很好,加上冬日里又没有出现白灾,最难得的是去年冬日里西边不算冷,冬天没有死多少牛羊,只要春日里牛羊肯吃草,今年的日子就会非常的好过。这样的日子,谁愿意离开牛羊群去打仗?估计浑邪王也是抱着一战功成的态度来对付我受降城的,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动用这么多将士的。”
学堂就不一样了,当人们在匆忙劳作的时候,忽然听到童子郎朗的读书声,即便是已经疲惫,也能再生出几分力气来。
霍去病看了赵破奴一眼道:“别这么告诉将士们,狮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不可大意。”
新事业开始的时候,正是人人向上,事事争先之时,如果身边总是传来软绵绵的让人骨肉酸麻的吴侬软语,或者呼卢喝雉之声,有几个人能耐得住寂寞继续奋进的?
不知不觉受降城已经近在眼前,城头上旗番招展,自从骑都尉将士出现在城头瞭望哨的视野内,城头上就传来沉闷的战鼓声。
文恬武嬉坏风气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说说的,他对一个人来说损伤不算很大,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一种从根子上腐败的疾病,一旦形成风气,就不可救药。
硕大的谢字将旗竖在城头,城头上烟雾缭绕,看样子滚木礌石,金汁铅水已经准备妥当了。
只是当管仲将青楼业与赌博业用官方的名义大肆开办之后,强盛的齐国从此就再也无力北顾。
谢宁得意洋洋的站在城头,瞅着疲惫的骑都尉诸军大吼道:“来将通名!”
按道理说,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即便是李敢,也被长补跋涉折磨的没多少力气了,抬头看着盔明甲亮的谢宁道:“通你娘的名,快给耶耶开门!”
在这之前,青楼也早就存在了,这是一门古老的职业,数千年来从未断绝过。
谢宁郑重其事的挥舞一下旗子,然后,沉重的吊桥就被放了下来,一队军卒从城门洞子里涌出来,搬开了放置在城门外面的拒马,弄出一条通路。
青楼的鼻祖就是管仲!
城池下面的壕沟里居然有不少的尸体,不是匈奴人的,看衣着更像是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