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我的花开……”
咒术的结界在东篱不破的撞击下发出一连串明暗交错的火花，蕲麟魄忙将法阵解除，鬼魂便飞一般地来到了倒下的爱人身边。
鬼魂痛苦地哀号，将爱人拥入怀中，但温热的血液却还是穿透了鬼魂的虚无，不断地流淌到地上。
陶如旧闭了眼睛，却难抑泪水。他耳边也是凌厉模糊的悲叹。而有一种比他们二人都要悲伤千万倍的声音，正从不远处的陵墓入口奔袭而来。
这是怎样一种无力的感觉？就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为了救爱人一命而不得不披挂上阵的过去。
抛开那一夜不愉快的记忆，其实秦华开又曾经做过什么？做错过什么？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株最没有办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小草。
命运竟然是如此轮回循环，让他在这仅有的两世相爱中都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
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为爱遍体鳞伤的少年，一个与爱人分离了数百年，在孤独中等待了数百年的普通人。
少年听见了他的呼唤，此刻勉强睁了眼，而目光已经无可奈何的涣散了。
这并不是陶如旧亲眼目睹的第一场死亡，却让他感觉到无比悲哀。因为这个安静的身世可怜的少年，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短暂的一生。过去的恩怨对错，到了这时又有谁会忍心继续埋怨？
（东篱大哥……）
暗红色的血迹慢慢在他身边汇集，像是死神的翅膀，带走了他的生命力。
他将沾了血的手轻轻按在东篱不破的心口上。
又或许是，直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为什么那最爱的人会如此地对待自己。
（这样……不是很好么？我就能够……永远和大哥在一起了……）
没有一声惨叫，少年向来都很安静，甚至不懂得反抗。
“不！我不要你死！”东篱不破疯狂地亲吻着爱人的面颊，“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下来陪我!!我要你开开心心的活下去、长大，然后……”
这一刻陶如旧不知应不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是在一片昏暗中，他依旧能够清楚看见秦华开那纤弱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慢慢地向后倾斜、倒地。
（然后我们一起投胎……一起长大……你做我的亲……亲哥哥……）花开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了微笑，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最后连带着痛苦都一起冰冻了起来。但是心中却没对于死亡的恐惧。
“不……啊！！！！”
因为那个世界中，有他最爱的人在等待着。
墓穴深处那一星暗红色的火光中，那具高大而丑陋的僵尸猛地抬手，然后将只剩下了骨头的左手直直插入了秦华开的胸口！
就连紧紧搂着他的东篱不破也不知道秦华开是在什么时候吐出了最后一口呼吸。直到少年的手无力地垂下，墓穴中才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痛呼。
蕲麟魄急忙循着他往后看，正看见了那令他惊骇及心痛的一幕。
大家完全沉浸在失去花开的悲痛中，谁都不曾注意那已只剩了一副骨架的僵尸，仍旧想要拿回少年手上的面具。
“花开！不要靠近它！”
可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伸出手，东篱不破血红的眸子忽然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东篱不破化成一阵风向墓穴内冲去，吼叫着一下下撞击在那对于他来说几乎等于电网一般的结界障壁上。
那里面是任谁都不曾见过的凶狠，充满了杀戮与刻骨的仇恨──竟然是向着自己曾经的肉身。
就在蕲麟魄愈来愈觉得难以招架的时候，对战的鬼魂却忽然撤去了猛烈的攻势。
“退后！”
“不要靠近它！花开！！！！！”
觉查到了鬼魂透体而出的杀气，随后赶到的蕲麟魄忙用法术将凌厉与陶如旧隔入保护的障壁之内。
而秦华开真正的爱人，此刻正在法阵的另外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
墓穴内的最后一星火光熄灭了，同时有更强烈的光芒从东篱的掌心透出，霎时照亮了整座墓穴。
僵尸就是僵尸，一具被法术唤醒了的、只知道杀人的死物。
众人这才看清楚墓壁四周竟然画的是满满的壁画。
一瞬间，就连陶如旧和凌厉都忍不住为了这段跨越百年的感情而感伤，只是他们都忘记了，眼前这具即将腐败殆尽的尸体，并不是真正的东篱不破。
不知名的画师将东篱不破的一生以壁画的形式描绘在了这墓穴中。在这幽深的地下，岁月并没有留下多少的痕迹。壁画的色彩依旧鲜亮，满目皆是工笔勾勒的古代世界。
秦花开同样睁大了眼睛，在一片昏暗之中，他想要从那腐败不堪的五官中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那是东篱不破的面容，即便这些年来，爱人的魂魄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身边，但那覆盖在面具之下的容颜，确实已经有百年未曾见到了。
就在这一片兵戎与市井交织的芜杂中，陶如旧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不仅仅出现在某一幅特定的场景中，而是躲藏在几乎每一张场景的角落。街角、深院、甚至化成战场远处原野上的一抹白衣，永远是孤单而不起眼的立在壁画一角。
谁都不知道，却忍不住这样猜想着。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壁画上东篱不破的始终面向着的白衣少年的方向。或许是不知名的画师对于这个凄惨的少年心存同情，便将他安排在了画中。
是否在他那几近腐败的大脑中，依旧保留着关于过往爱恋的碎片？
但所有这一切仅仅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下一个瞬间，东篱不破就将那倾注了自己全部力量与仇恨的光芒，钉入了自己的肉身！
出乎凌厉与陶如旧的预料，它竟没有立刻夺下面具，而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用一双混浊裸露的眼珠看着面前的少年。
僵尸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件残躯在光芒中爆裂成了碎屑，飞溅的骨屑与水银颗粒深深钉入了墓壁中，四周顿时一片飞沙走石，整个墓穴都震动起来，而外界的洞穴里也忽然变得嘈杂。
而另一面，循着面具的气息，僵尸转眼已到了秦华开面前。
“是水声！”凌厉顿时兴奋起来，“我们成功了！”
少年的心中一颤，他瘸着腿慢慢站起来。没人说出眼前这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的身份。但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是数百年前曾经将自己搂在怀中、日夜疼惜的那个人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