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否则会被他认为我是在鄙视他。我要从他口中探听一点消息,所以万万不能让他感受到我的敌意。
他不是疯子!
我蹲下身子,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烟,点了之后,朝他递过去:“哥们儿,来一根?”
他也发现了我,不过反应却很平淡,好像在这里见到我很正常一般,嘴角轻微翘起来,好像是在冲我笑。
那人见我不害怕,反倒是诧异起来,将信将疑的接过烟,小心翼翼塞进口中抽了一口,诧异的问了一句:“软中华?”
他的脸平的很,鼻孔嘴巴,就是两个狰狞的洞,一只眼不见了,仅有的一只眼,闪烁着诡谲的神色,看的人胆战心惊。
我大吃一惊,这个乡下残疾人,竟也能识的出软中华?
他的脸上根本看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横七竖八的都是伤疤,都已经结了厚厚的老茧,整张脸上都是,黑黝黝一片,好像戴了一层厚重的面具。
我本是不抽烟的,但在师娘的渲染下,这段时间也逐渐接受了这种东西。这东西直接表现在人际关系上,可以不抽,但必须随身携带。
这个人,竟然没有脸,确切的说,是没有脸皮。
在驾校和教练打交道的这段时间,我把这个哲理琢磨的透透的。
不过在我看清他的脸的时候,再次一阵胆战心惊。
这包软中华是师娘的,客户送给师娘。但师娘嫌这烟劲儿大,而且其中可能掺杂了一些令人上瘾的成分,所以师娘一直都不抽,我这个乡下土生土长的孩子倒也不嫌弃,就拿来抽了。后来才知道,这玩意儿普通人是搞不到的。
这对我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我小心翼翼的走上去,仔细盯着他的脸。
所以这个残疾农村汉能识别软中华,让我觉得很奇怪。农村人应该接触不到这东西的吧?尤其对方还是残疾人。
那人大概累了,便在井口瘫了下去,情绪也平复了很多。
对方深深的吸了一口,吐了一口烟雾,看起来很是享受:“多少年了,没有再尝过这种滋味……”
莫非真如我所想,这座村庄,本就没有人?
我也点了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感觉明显镇定了很多,便在他旁边坐下,问道:“哥们儿,这个村子的?”
他的笑声很大,在整座村庄弥漫,听的人头皮发麻。可是即便这么大的声音,依旧没有村民出来看看。
他点点头:“嗯,住了十年了吧,十年还是二十年?总之无所谓了,度日如年的熬呗,熬到死的那一天。”
他一边狂笑,一边抓起地上的土,都丢到了井里,好像要把那口老井给填上似的。
我惨淡笑笑:“好好活,人各有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城里的光鲜人物,不也是睁眼闭眼的过一天吗?”
这场景更渗人了,但我莫名一阵心安,他说话了,而且声音中气十足,证明他还是人,是个大活人。
“好,就凭你这句话,我答应救你一命。”他笑笑:“我就喜欢和有见识的人打交道。”
他狂暴的用手敲着井壁,那敲打的声音在井下产生回音,沉闷的响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救我一命?什么意思?我被他说的有点莫名其妙。
“你满意了?你知足了?你他妈的有本事出来跟老子大战一场,妈的,躲在下面算什么本事。”
“知道吗,十几年了,或许二十几年了吧,你是第一个不害怕我,不嫌弃我的人。或者说,你嫌弃我害怕我,至少没表现出来,这让我很开心。”
不过我还没走上去,那半截人忽然发狂了一般,狂笑起来,笑的他全身颤,那笑声听起来古怪阴森,根本就不是开心的笑,好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人,在经历绝望时候才会发出的笑!
他伸手指了指我那辆车:“北京现代,我的第一辆车也是北京现代,咱俩有缘分,所以我送你一条命。”
笑个屁啊,我心里极度的不耐烦,想要走出去打听打听情况。我潜意识觉得,这肯定是个大活人,即便是鬼也没事儿,我有信心能解决掉对方。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口井到底有什么古怪?”
一只野猫猛的从墙上跳下来,从半截人身边一闪而逝,半截人古怪的眼神看了看那野猫,嘿嘿嘿的发出古怪的笑。
“古怪,古怪就多了去了,三天三夜说不完。”他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我以前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后来参加了对越反击战,退伍之后当了个小老板,但这骨子里就是个军人秉性,这辈子改不了。”
喵!
“我知道这口井的故事,所以年少轻狂,做了一些傻事儿,跳到了这口井里,出来就成这样了。他们说我是十多年间唯一从这口井里出来的人,我觉得我在部队的那些年,为的就是迎来今天的宿命。”
对方在井口边缘休息了片刻之后,便用仅剩的一只手,支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朝井下边望了去。
“我知道,你是他带来解决这口井的,但是我还是要送你一条忠告!这口井,你别管,你也管不了,别到最后,把自己搭进去。”
我把钟馗手链握在手中,这才总算感觉到了淡淡的安全感。
“话就说这么多了,你走吧,回去休息,我希望天亮之后,这个村子里看不到你的踪迹。”
尽管我经历了不少事儿,但当我真正面对这玩意的时候,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头皮发麻,后脊梁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指了指我口袋中的烟,我立即掏出来,把一整盒都递给他。
诡异的村子,阴森的古井,只有躯干的人,怎么看怎么渗的慌。
他冲我诡异的笑笑,艰难的用手支撑着身子,坐在了井口上:“回去吧年轻人,有些事,注定一辈子都没有答案的。这包烟,值了我这条命!”
他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了,爬到井口边便瘫了下去,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意识到他要坠入井中,立马伸手要去把他拽回来。
这动静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对方才总算爬到了井口边。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松手,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就摔了下去。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看到一道身影在地上爬,地面被拖出一道长长的印子,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家伙依旧哈哈狂笑着:“小哥,记住我的话……”
这他妈到底是人是鬼?一时间我迷茫了,目瞪口呆的看着。
噗通。
这个家伙,竟然没有双腿,胳膊也断了一只,从我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这个家伙的躯干上长了一个脑袋,此刻他正用仅有的一只手,朝井口努力的爬。
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井底,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我估计这一下摔的他够呛,应该活不成了,因为我没听到半点的呻吟声。
而当我真正观察起来的时候,才惊骇的发现这个人有点不正常。
他死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不过我却知道,他的死是为了我,原本死掉的应该是我!
大半夜的他在做什么?我不敢惊动对方,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绕了过去,准备仔细观察着。
师傅肯定也是清楚的,清楚死的可能是我,甚至清楚会有一个人替我去死。
在前边不远处,竟有一道人影,正在地上爬,一点点的靠近那口古井。
我头一次感觉到,师傅竟是如此的恐怖,这条命,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