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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天幸,他们不是楚北捷和白娉婷。

海枯石烂,海誓山盟吗?若生为仇敌,爱却在其中滋生,到底会谁背叛谁?到底是难忘国恩重,还是难舍瞬间的欢愉,投向心上人的怀抱?

但如果是呢?

会的,只是做起来很难。

但如果这般不幸选择了他们呢?

一生一世。

王后闭上双目,握紧了夫婿瘦骨嶙峋的大手。

王后想了很久,轻声吐了一个字,“会。”

会,虽然很难,就像与天上的闪电比疾速一般的难。

“王后,我们由先王指婚,夫妻缘分……水到渠成,无风无雨。”东林王抬着头,看着王后的眼睛,问,“假若我们像北捷和白娉婷一样,生于敌对的国家,效力于敌对的人,王后还会……陪伴寡人一生一世吗?”

但依旧会。

王后转头悄悄拭去眼泪,柔声道:“大王问吧。”

“我们互为敌国。”东林王道。

东林王的声音越发低了,气若游丝,“并不是军国大事,这个问题寡人想问王后很久了,但又觉得很傻。到了如今,再不问,就永远也听不到答案了。”

“是。”

“大王请问。任何问题,臣妾都会回答。”

“我们互为敌阵。”

“王后,寡人想问王后一件事。”

“是。”

王后听他这般温柔言语,更是心碎,顺从地坐了过来,见东林王伸手,忙双手握住了。

“我们还会一生一世?”

“王后……”东林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他聚集目力,看着王后,“先不说这些。来,坐到寡人身边来。”

王后又沉默了许久。

“大王,镇北王一定会回来的,他是大王的亲弟,是东林的王族,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国家?”

她还是只吐了一个字,“会。”

“这是寡人的遗命。”

东林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冬天快去了,空气中带着春的味道,冷冷的,涨满他惬意的胸膛。

王后见他坚持,也不好违拗,依言打开王令,低眉一瞅,当头一行,就是“遗令王后摄政”几个大字,大吃一惊,“大王,这万万不……”

会,会的。

东林王缓缓摇了摇头,“你打开。”

他闭上双眼。

王后取了王令,轻声劝道:“大王身体不适,还是暂时不要劳心政务。这些事,交给老丞相处理,如何?”

唇边,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王后,你将床头上那个玉盒打开,里面有份王令,拿过来。”

几日后,若韩的传信兵再次到达松森山脉。

寝宫内只剩东林王和王后。

平地的雪已经开始融化,土壤里有嫩绿的小草探头。春还未曾真正到来,人们心中已充满憧憬的喜悦。

“是。”楚在然一直守在东林王身边。他见惯人事,知道东林王这是要诀别了,眼泪实在忍不住,簌簌掉了下来,跪下向东林王磕了个头,老态龙钟地退出门外,轻轻地关上大门。

传信兵不但带来了若韩四处搜集的上等药材,也带来了北漠王的问候。

他转头看看左右,喘息着吩咐,“你们都下去。老丞相,你帮寡人守住这门。”

“这一棵千年老参,是大王赐的。”

“不要自责。”东林王握着王后的手,狠狠紧了一紧,仿佛要把最后一丝力量传给他的妻子,“不能怪王后,这是上天的安排。我们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王弟从小性情就如此,寡人以为这一次可以将他磨砺得无情一点。如果有错,那也是寡人错了。”

则尹感激地收下,对着王宫方向遥遥行礼。

“这是臣妾之错……”

传信兵当年也是则尹麾下小卒,将消息传达完毕,礼物交割清楚,不禁关切地问:“上将军,夫人的病……可好些了?”

“白娉婷……云常、北漠三十万大军压境,王令调走东林龙虎大营主帅……”他喘了一下,“我们……我们合三国的兵力,将他的妻子引入死地。”

则尹微微摇头,一脸愁容,“就算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我的心里也好过些。这是心病,心病难治啊。”

“大王!”

娉婷下葬后,阳凤手持那支夜明珠簪子在墓前站了整夜,一病不起。簪子在黑暗中盈盈发光,戴簪者已埋入黄土中。

东林王艰难地抬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王后,想哭,就哭吧。”他的声音虽然沙哑无力,却饱含着温柔,“寡人心里明白,北捷他不会回来了。”

“娉婷之死,由我而起。”

“已经派人去找了,镇北王很快就会回来。”

娉婷这绝顶聪明的人,明明已经挣脱了,所以才离开何侠,离开楚北捷,从归乐单骑奔赴北漠。

“王弟呢?王弟回来没有?”他沙哑着问。

娉婷来找她,是为了遗忘从前的不幸,而她轻轻一跪,三言两语,将娉婷推到了北漠军与楚北捷之间。

东林王的眼睛,已经黯然无光。

两军对垒,鲜衣怒马,环环杀机,从这里开始。

王后鼻子一酸,强忍着不要落泪,“大王唤臣妾来,有什么吩咐吗?”

蔓延到百里茂林,蔓延到东林王宫、隐居别院、云常驸马府,终结于松森山脉的漫天白雪中。

真瘦,瘦到只摸得着骨头,瘦到令人心疼。

娉婷那样淡泊悠然的人,为什么竟得了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大王,臣妾来了。”王后坐在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阳凤不能原谅自己。

他也曾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和镇北王一样,会挥舞宝剑,马上饮酒,发出浑厚的笑声。

种种不幸,她是因,娉婷却成了果。

匆匆赶到寝宫,她陪伴了一生的男人就躺在床上。

“阳凤,爱妻,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则尹小心地扶起她的上身,“你不能扔下我和庆儿,你答应过,要陪我一生一世。打起精神来,喝了这碗药。”

白娉婷,前世里东林王族到底和她有什么孽缘?这般纠缠不清,欲罢不能。

“庆儿……”阳凤的眸子略微转动了一下。

懊悔快将她的身子和脑子给煎熬干了,一个个难题都摆在前面。

“他总哭着要娘。阳凤,不要再自责。娉婷已死,你就算糟蹋了自己的性命,又怎能将她唤回来?她在天上一定也不愿见你如此。来,喝了这药,快点好起来。”

当初北漠云常三十万敌军压境时,怎么就没料到今日这般下场?

温热的药端在手上,则尹先尝了尝,才送到阳凤唇边,“喝吧,就当是为了庆儿。”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阳凤心里空荡荡的,娉婷的尸骨和雪中孤零零的墓碑在她脑中来回浮现,没有停过一刻,则尹温言安慰,“庆儿”两个字,唤醒了母亲的天性,终于让她找回了一丝神志。

到如今,大王和镇北王膝下连一个男丁都没有。

她缓缓抬眸,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白娉婷肚子里的,是东林王族的血脉啊。

曾经的北漠上将军,如今一脸憔悴,看着教人心疼。

什么都毁了。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自从白娉婷的死讯传来,她的脸色就再不曾出现血色。

她幽幽叹了一声,张开唇。

她的脸是苍白的,唇也是苍白的。

则尹见她听话地喝下药汤,喜道:“这是若韩特意派人搜来的方子,熬了半天了,慢慢喝,不要呛着。”他一手扶着阳凤,一手持碗,见阳凤真的将整碗汤药喝完了,悬起的心才放下一半。又柔声道:“若韩说了,你的病按这个方子,连喝七天……”

王后抚着太阳穴,站稳了脚,“不碍事的。”

话未说完,阳凤在他臂间蓦然抖了抖,猛然直起身子,对着床边“哇”了一声,刚刚入肚的浓黑汤药,吐了一地。

侍女和霍雨楠同时惊呼,一同抢上,将她扶住。

阳凤几乎将肺腑都吐了出来,脸色苍白,好不容易抬起头,就直直往床上倒。

“王后娘娘!”

“阳凤!”则尹一把抱住她,见她在自己怀里紧闭双目,往日温润的脸蛋一丝血色也没有,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急出眼泪来,“我的妻啊,你这是何苦?难道你除了白娉婷,心里就没有我和庆儿?”

“娘娘!”

阳凤艰难地喘息,听了则尹的话,微微睁开双眼,苦笑道:“我何尝舍得你们?只是心病已深,无可救药。我和娉婷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竟是我……我害死了她。”

王后猛然站起来,却眼前一黑,猛地一个趔趄,几乎栽倒。

“别哭,别再哭了。病成这样,最忌伤心……”则尹用粗糙的大手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珠,却越擦越多。

“娘娘,娘娘!”霍雨楠的话忽然被帘外跑进来的侍女打断,这侍女匆匆对王后行了个礼,急道,“娘娘,大王醒了,正要找娘娘呢。”

他又着急又心疼,虎目不禁红了一圈。

“王后娘娘……”霍雨楠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把话说明白,硬着头皮道,“方法都用尽了。大王的后事,也要……”

阳凤啜泣一阵,喘息一阵,又抬了头,气若游丝地对则尹道:“不是我舍得你们父子,瞧我现在这病,看来娉婷是要我去和她做伴了。宫廷和沙场一样险恶,我不想庆儿日后走上娉婷和楚北捷的旧路。你既然答应了我归隐山林,就要信守承诺,永不出山,也不要让庆儿再牵扯上那些事。你……你答应我。”

王后呆住了,半天才找回了飘离身躯的神志,脊梁宛如承受不住这个消息似的软了下来,只能完全靠椅背支撑着。怀着最后一丝期待,她几乎是祈求般地看向这能断人生死的东林名医,“纵使不能回天,也该可以多延几个月吧?”

则尹听她这话,竟是在嘱托后事了,大为不祥。他浑身上下冷汗津津,只管紧紧抱着阳凤,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不答应,我什么都不答应!”

“怕是……怕是挨不过七天。”

“夫君,我挨不到春天了。”

“和我说实话,还有多久?”

“胡说!”

“启禀王后,大王的病……恐怕拖不了多久了。”短短数月,东林神医霍雨楠仿佛老了十年,黑色的胡须中夹杂着白丝。

“不能再陪你赏花,为庆儿缝衣……”

东林王后凝视着面前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霍神医,这里没有外人,无须隐瞒,你就直说吧。”

“胡说!”

昔日无敌的勇将,又在哪里?

“我要去见娉婷,向她请罪……”

楚北捷呢?

“胡说!胡说!不要再说了!”

白娉婷已去。

则尹抱着阳凤,连声喝止她。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在廊上肆意奔跑。则尹一腔不安统统化成怒火,咆哮道:“谁在外面?我说过不许打扰夫人静养,你们都聋了吗?”

虽然没有隆重的婚礼,但曾经见过她与镇北王的人都明白,只有她,才是那位顶天立地的沙场英雄一生一世的妻子。

门帘一下子掀开了,一名侍从跑了进来,满脸古怪的表情,一边抹汗,一边对脸色阴沉的则尹道:“上将军,有人求见。”

她是归乐的琴仙,何侠的侍女,北漠曾经的最高军事将领,同时,也是镇北王的妻子。

“谁都不见,给我滚!”

一个王府侍女的死,震动了天下。

“她她……”

白娉婷的死讯,传遍天下。

“夫人正在静养,不管是谁,都给我滚!”

再没有一件事比这个更不合理,也再没有一件事比这个更合理。

“她她她……”侍从皱着眉,自己也觉得自己要说出来的话很不可思议,“她说,她是白……白娉婷!”

“死了才更可恨。”王后长长的指甲在木椅扶手上抓出几道白痕,“男人的心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娉婷?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则尹和蓦然睁大眼睛的阳凤,都愣住了。

“父亲想得没错。”王后冷静下来,缓了语气,顿了顿,苦笑着道,“不过,说大王只是为了立威,对白娉婷一点意思也没有,我可是不信的。”

这怎么可能?

乐狄的脸也沉了下来,他想得更远,“大王是打算用敬安王府来压制我们乐家。敬安王府虽然没了,但归乐的百姓还没有忘记他们啊。敬安王府是大王判罪的,大王不能直接用敬安王府的名头牵制乐家,只能借敬安王府的丫头,何侠身边的侍女来做个声势。”

连征战沙场多年,见惯大风大浪的则尹也呆了许久才想起该干什么,喝道:“快,快请进来!”

“果然,果然!又是这个白娉婷,阴魂不散!”王后咬着细白的牙齿,“她到底做了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堂堂大王,下令御封一个奴婢,怎么向归乐的百姓交代?”

“夫君……”阳凤紧张地贴着他的胸膛。

乐狄掩了房门,转过身,看见女儿变了脸色。

听见这消息,缠身的病魔仿佛退了三十里,阳凤的眼里重新有了一点神采,饱含期盼又怯生生地盯着门帘。

侍从领了命,直接复命去了。

则尹铜铃大的眼睛也睁圆了,却不禁有点担心,暗忖道:若是冒充的,反害阳凤伤心……不管是谁在冒充,我一定将她碎尸万段!

王后忍着气,轻轻笑道:“知道了。大后日,王宫正门,对吧?去告诉大王,我会准备的。”

只是谁又有这个胆子,敢到阳凤面前冒充白娉婷?

王后听到一半,几乎将手中的茶碗捏得粉碎,手气得颤了几颤。乐狄在一旁紧张地使眼色,要女儿忍耐一些。

更别提她是如何知道他们隐居之地的。

“禀娘娘,大王已经颁下王令,封白娉婷为归乐琴仙,大后日在王宫正门为她举行拜祭仪式。大王说了,那日也请娘娘来,一同拜祭,为归乐的女子做个榜样。”

忐忑不安间,廊上已经有了动静,帘后窸窸窣窣一阵轻响。

“进来吧。”王后唤了那传话的侍从进来,一边喝茶,一边问,“大王有什么话?”

阳凤五指死死拽着则尹的衣裳,拼了命地撑起身子直往门外看。帘子被掀开了,光从帘子那端透进来,给人一种炫目的感觉。阳凤只觉双眼所见稍微一晃,一张脸已经映在她眼底。

坐回原位,捧起茶来,还未饮到口,就听见王后的心腹侍女仰容在门外道:“娘娘,大王派人传话来了。”

“阳凤,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温柔的声音这般熟悉,只听到一个字,也足以让人落泪。

乐狄知道女儿善妒,暗叹一声,正想继续劝,忽然惊觉有脚步声接近,连忙停了话题。

阳凤屏住呼吸,将眼前这张脸看仔细了,低呼一声“天啊……”,一口气松下去,强撑着的力气似乎立即被抽走了,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在则尹的臂弯里。

王后哼了一声,“我还不是帮了她?她跟着东林王,封了丽妃,还生了个公主呢。父亲不要再说了,女儿正心烦,什么事都不顺心,父亲您还要来气我。”

娉婷吃了一惊,“阳凤!你怎么了?”

“说起来,娘娘也太厉害了点。”乐狄瞅着女儿的脸色,小心地道,“大王是一国之君,身边多几个美人也是常事。像当年那个叫丽儿的,当时娘娘若大度一点,让她当个侧妃又如何呢?却偏偏逼着大王将她送给了东林王。”

“爱妻,爱妻!”

王后脸色微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敬安王府没了,乐家的权势越来越大,你看看朝中领兵的,有几个不是你和哥哥举荐的?当初为了阳凤的事,大王一直忍着。如今为了白娉婷,大王更看我这个王后不顺眼。”

两人连连呼喊,侍从忙取来温热的毛巾。

乐狄忧心忡忡道:“娘娘,大王这样做,似乎是在警告娘娘你啊。”

阳凤额上敷了热巾,缓缓醒来,眼珠子只管定在娉婷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然后低声叹道:“娉婷,你还活着?老天爷,你总算慈悲了一次。”

“北漠的将军们都为她拜祭了,天下还有谁不知道?”王后想起这个就气,反正面前只有自己的父亲,也不掩饰地咬牙恨道,“不知道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有什么能耐,也不是个美人。大王知道她死了,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我听说大王还打算颁布王令,说她的琴技是归乐的国宝,御封她为归乐琴仙,要为她立碑呢。这不是笑话吗?”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怪不得刚才的侍从见了我一脸古怪神色。”娉婷满脸歉意,“是我不好,没信守三天之约在那里等你们。找不到我,你和醉菊都急坏了吧?醉菊呢?快把她找来,也让她早点安心。”

乐狄点头道:“娘娘说得是。”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白娉婷的死讯,大王已经知道了吧?”

“谁是醉菊?”

“我知道了。”王后思忖了一会儿,嘱咐道,“飞照行的事,我会派人处置。父亲见了哥哥,叮嘱他不要再理会别的,只管好好带兵,平日多笼络众将。只要牢牢抓住兵权,就算是大王也不敢随便拿我们乐家开刀。哼,前车之鉴就在鼻子底下呢,我们可不能学老敬安王的愚忠,辛苦一辈子,落得个灭门的下场。”

娉婷一怔,“她没来找你们吗?”

“他一天活着,我们就一天不安心。万一让大王先找到他……”

则尹和阳凤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起摇了摇头。

王后心中暗恨父兄做事不周,却也无奈,冷然道:“这个飞照行从小就精得像鬼似的,放虎归山,他有了戒心,要弄死他哪有这么容易?”

娉婷心知不妙,忙问:“既然没有见到醉菊,没有上山救援,就不会发现我失踪,你们又怎会猜想我已死了?”

乐狄皱眉道:“怎么不教训?你哥哥也听了我的,立即派人去找飞照行。没想到他却机灵,如今没了踪迹。”

“我们在山下找到了被狼群啃咬过的碎骨和女人衣裳,里面有阳凤送给你的夜明珠簪子,阳凤只道你……”

此事可大可小,万一被掀出来,那可是私通军情,灭族的死罪。

“老天啊……”娉婷整个人僵住了,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撕心裂肺悲呼了一声,“醉菊!”

王后色变道:“哥哥怎么这么糊涂?这岂是可以心软的?唉,就算哥哥想得不周全,父亲总该教训哥哥才是。”

松森山脉的暴风雪仿佛在眼前重演。

“要是处置了,还有什么好心烦的?说起这个,都怪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乐狄叹了一口气,道,“你哥哥心不够硬,想着他是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也算心腹,回来后没有找人杀了他,只派人给了他钱,要他躲到外面去。”

恍恍惚惚中,醉菊回眸转身,捏着银针。指尖的银针反射着雪光,越来越亮,好像只凭借这针就可以照亮天地。

“怎么,这个人不是早该处置了吗?”

极亮之后,天地又迅速变暗,娉婷浑身乏力,视野里一阵天旋地转,双膝软了下来,倒在地上。

“正是。”

阳凤大惊,“娉婷!娉婷!你怎么了?”挣扎着要下床去看。则尹唯恐她摔倒,扶着她道:“阳凤,小心……”

王后思忖片刻,想了起来,“不就是哥哥的手下吗?那次大王派人潜入东林,欲袭击何侠和白娉婷的车队,我们派他向何侠……”

“别管我,你快去看她!快去呀!”

乐狄推窗,左右看看,又将窗掩上,踱到王后面前,低声道:“娘娘,你还记得飞照行这个人吗?”

则尹抱起晕倒的娉婷,喝令道:“大夫,把大夫找来!”

“什么事?”

“快快,把最好的老参取出来炖了。”

“娘娘先别感叹楚北捷,眼下有一件事先要办好。”

“夫人,那是给你的病……”

“一蹶不振?”王后愕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哀怨,不由得叹道,“可见世上也有真心的男人,怎么偏偏是姓白的得了呢?我们大王若有镇北王一半痴心,也是我的福气了。”

阳凤见了娉婷,心疾顿去,病也好了大半,竖起眉道:“娉婷都活着了,我还能有什么病?快去!”喝令了一顿,见侍从们听命去炖老参,才稍停了停。她到底也是大病了一场的,觉得心突突地跳,手脚都没了力气,又喊住一个小侍女,有气无力道:“去,把我的药也熬一熬,给我送过来。”

“娘娘说得是。”乐狄矜持地拈着修剪得当的美须,“白娉婷确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听说她一死,楚北捷大受打击,一蹶不振,这倒是对四国现在的形势有莫大关系。”

活着。

“死得好,早该死了。”熏香弥漫,烟雾中,归乐王后的脸露出一丝冷笑,懒洋洋道,“这奴婢也算本事,毒死了东林两位王子,勾引了楚北捷。要说小敬安王那是和她有从小的情分,可谁想到她死后,居然还有北漠将领为她大行拜祭。哼,天下人都疯了不成?”

还都活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