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逸非皱起眉:“就这里?”
弄堂狭窄,地方简陋,用竹竿撑起一张雨布就算挡了春寒。大排档的老板娘是个退休年龄的大婶,几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大叔正在嗖嗖冷风里大快朵颐,添饭居然不要钱。
“就吃这个吧,我饿得胸都小了一圈。”战圆圆一路上就唧喳不停,还顺道在书报亭买了一份八卦透顶的娱乐周刊,这会儿估计是真饿了。
排挡的招牌是白底红字,楷体写着:老妈菜饭。
“再小就陷下去了。”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结束以后正好到了饭点,战圆圆央求着方馥浓请自己和战逸非吃饭。公司附近就有不少精致味美的选择,可方馥浓非带着他俩穿街走巷七绕八绕,最后在北京东路上拐进了一条小弄堂,谁也不曾想这么热闹的市中心地段竟还隐藏着露天排档。只卖一种套餐,笋丝菜饭、酱油大肉外加黄豆猪脚汤,一份只要十一元。
“小非非你很不会说话哎!”
上层窝囊,中层无能。这个会议上暴露出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方馥浓不为人注意地露出微笑:问题越多的公司越有机可乘,这地方自己没来错。
“说了,不准这么叫。”
Chris一走,汇报工作的各部门负责人明显上心不少。旁听着的方馥浓偶或瞥一眼战逸非,他发现这小子非常认真,每一个发言的人都会得到他的凝视,每一份工作的细节都得接受他的追问。
“不是我小气。”方馥浓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冲这对一斗嘴就孩子气十足的兄妹笑了笑,“吃过这家的饭菜,你就再不会惦记什么山珍海味。”
插科打诨般的着装改革之后,会议便又进入严肃正题。
老板娘认识方馥浓,一见他便过来打招呼,连呼“久远没见”。方馥浓点着头送上笑容,又对战家兄妹说,我大学那会儿常来的。
“No,no,no...”方馥浓赶紧摇头挥除那个画面,断了对方的幻想,他露出极为亲切而鼓励的笑容,“Just be yourself.”
老板娘动作麻溜地收拾掉上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擦桌子边问方馥浓:“你女朋友呢?你们现在应该结婚了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着装改革,女孩显得跃跃欲试,一脸兴奋地问新任的公关总监:“我也要穿成那样吗,露胸,包臀,短裙——”
“孩子都有了,三岁半。”假话信口拈来,方馥浓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可惜像我不像他妈,不好看。”
一段话被打断四次,方馥浓不快地抬起眼皮——问话的人是年近三十的公司财务,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却超过两百斤,她的双下巴塌在了脖子上,宽松的黑色T恤和同一颜色的运动裤也没能掩住一身臃肿。
“呸!像你还叫不好看?!”老板娘招呼着自己的伙计端上了三份套餐,又说,“这小摊子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你当我为什么就记得你?”
“提个问题,我也要穿成那样吗?”
“一定是我欠你饭钱没给。”
“白底紫色圆点,蕾丝花边,对吗?”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注视之后,方馥浓给出了答案。而从Amy那个惊慌失措抬手护胸的动作来看,这个答案完全正确。方馥浓相当自信地一挑眉梢,重又转头去看那些目瞪口呆的白领丽人们,笑了笑说,“如果穿肉色的——你就被开除了。”
两个人笑了一阵,趁老板娘掉头去招呼别的客人,战逸非问:“为什么撒谎?”
方馥浓没有回答,而是转过一张神态严肃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的胸部。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连天生带翘的嘴角也抿了起来,那样子就像他的眼睛真能透过这身职业装看清女孩的内衣颜色,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是故弄玄虚还是天赋异禀。甚至在一个帅哥这样认真的注视下,Amy都不禁感到两颊有些发烫。
“因为女人的好奇心会让她喋喋不休。”方馥浓打个响指,拇指往后一指——
“等等……”一直唰唰记着笔记的Amy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对方,满脸疑惑,“这个奖金怎么扣?你怎么可能知道女性职员穿什么颜色的内衣?”
不远处,老板娘正拉着一个姑娘的手不放,一个劲地问对方为什么和上次来的那个小伙子分手了。
不满自己一再被打断,方馥浓抄起置于桌上的一份企划书就砸向他的脸:“闭嘴,没人管你穿什么。”停了停,才又说,“第三,穿白色、粉色的胸衣一律扣奖金……”
“See?”
公司IT部的主管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也是觅雅为数不多的男性员工之一,他扶了扶自己的镜架,问:“那我们穿什么?我们也有新的dress code吗?”
方馥浓刚拿起筷子,就听见战逸非又问:“为什么和你女朋友分手?”凤眼半眯,态度轻蔑且强硬,“我只问一次,务必权衡利弊,仔细回答。”
见战逸非不再持有异议,方馥浓回头看着那个人事,对她继续说下去:“第二,鼓励低胸,深V,露出你们的事业线——”
“她死了。”方馥浓放下筷子,抬起脸,“医院误诊,一开始以为是癫痫,治了很长时间,才发现是恶性脑瘤。”
“你还戴着耳钉呢。”方馥浓瞥眼一指对方的左耳,微微笑着顶了回去,“你是公司总裁,不是酒吧少爷。”
面上作出恰到好处的沉吟与悲伤,他像陷在千头万绪的过往里挣出不来,以至于战逸非与战圆圆都信以为真,不说话了。刚刚扒了一口菜饭,战圆圆就快活地喊了起来,转头看着方馥浓:“我还以为是你夸大其词,没想到真的那么好吃!”
“太短了。”战逸非在一旁冷声冷面地提醒,“她们是公司职员,不是坐台小姐。”
低头看了看托盘里不太精致的碗与餐具,战逸非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反倒问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让Chris主动辞职?”
“第一,裙长不准过膝。”方馥浓伸手放于自己的大腿根部,随后手指十分撩人地摸着那粉色西裤滑了下去,大约滑了十公分,止住了,“这个位置就刚刚好。”
“我发现了她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要挟她,恐吓她,如果她不辞职我就会嚷得人尽皆知。”
“我说你记,可以吗?”见同样一身职业装扮的漂亮女孩点了点头,人高腿长的男人一跃身就坐在了会议长桌上,在周围一片惊呼声中继续说了下去——
“无耻。”战逸非面无表情,又问,“那么Amy呢?你真的能透视Amy的内衣?”
对满眼黑白两色的死气沉沉早有微词,改革刻不容缓,初来乍到的公关总监马上点名正做着会议记录的老板秘书Amy,指示她修改公司关于着装标准的员工手册。
“进会议室前我去了洗手间,她在女士的那间里整理内衣,恰好被我一眼瞥见。”没等对方再来一声“无耻”,方馥浓将卫生筷递给战逸非,示意他趁热吃饭,“快尝尝看,怎么样?”
“我叫方馥浓,sweet-smelling flowers。从今天开始,我将是觅雅的……”恰到好处的一个停顿之后,他再次露出微笑,一字一顿,“公关先生。”
菜叶绿中微带焦黄,饭粒晶莹,战逸非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垂着眼睛,无声又缓慢地咀嚼着,半晌才开口,“咸了。”
在年轻老板的默许下,原本处于首端的销售总监不得不坐到了长方形长桌的左侧末端位置。
战圆圆的胃口比两个男人还好,她将自己的饭碗扒得一粒不剩,又让老板娘再来一碗。趁着老板娘盛饭的时候,她拿起娱乐杂志翻了翻,把其中一页上一个混血嫩模的照片放在自己脸旁,问向同坐一桌的两个男人:“你们说,我好看,还是她好看啊?”
因为情人被对方三言两语地撵了走,赵洪磊恶狠狠地盯了方馥浓一眼,这种极其不友好的眼神让方馥浓看了见,他毫不客气地以手指敲了敲对方面前的桌面:“你的领带冲撞了我今天的衣着,麻烦坐到后面去。”
两个男人同时出声:
战逸非的脸上依然不见喜色,冷冰冰地看着方馥浓,看着他走来自己身边,站在了面向各部门主管的中央位置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太过戏剧性,所有人都对这个男人十分刮目,更别提他一身粉红却又高又帅,这种不能更女性化的颜色与他举手投足间的翩翩风度如此相悖,又如此和谐。
“你好看。”
待白衣美女离开会议室以后,那个打从开始就困扰大伙儿的问题再一次被抛上了台面:这个一身骚包粉色的家伙是谁?
“她。”
Chris迎着战逸非走向门外,并向他投以怨恨的眼神,而对方则回以她一个非常冷酷的微笑:“我说了,我一分钱也不会多给你。”
“哥!”一腔期许落了空,战圆圆生气地把杂志往战逸非面前一摔,“你应该说我好看啊!”
觅雅的年轻老板满意地一勾嘴角,微微弯腰摁下了通话键:“保安,到Chris的办公室看着她收拾东西,她已经离职了,别让她带走属于公司的财产。”
“你不照镜子,我又没瞎。”战逸非拿过杂志随意翻了两页,手便定住不动了,他盯着杂志上的一页,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一甩手就把杂志扔在了方馥浓眼前。
沉默数分钟之久,市场部的Chris肖终于放弃了抵抗,“我不看好这个公司的发展,公司成立了两年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她环视一眼周围,别有所指地说,“这个公司的管理一片混乱,上层窝囊,中层无能,下层只想混日子,它迟早会被你们这些人给掏空,所以我打算……辞职了。”
方馥浓拾起来一看,又是唐厄。
脸上笑容收尽,他一展手臂拉开了会议室的门,十分绅士地请对方出去。
“是唐厄哎,唐厄!”坐在他身边的战圆圆激动地叫了起来,看得出她很迷他,她使劲捏着杂志的页脚,喊得气息不畅,满脸绯红,“我们全寝室都喜欢他!全宇宙的男人里就属他最帅!”
“谢谢。”方馥浓充满风度地欠了欠身,然后挺直身子走了开,走向了会议室那扇闭合的门。
确实很帅,眼皮深邃,嘴唇性感,脸颊瘦削,混血儿的先天优势让他在群星合影中轻轻松松就显了出来。一般五官欧化的男人不会给人这么妩媚柔弱的感觉,但唐厄不一样,他的眼神迷离凄楚,眉宇间淡淡含愁,笑起来的时候都似受伤的幼鹿让人心疼,一旦哭起来,简直想让人把全世界都给他。
“你太不要脸了!”女人试图使出最后一击,但这种骂人的话显然绵软无力,比这几个字更具杀伤力的言语攻击,这个男人也可以毫无愧色地照单全收。
杂志报道的是影视新星与二世祖的断背恋情,整整四页篇幅,两人驾车同游的照片被人偷拍,全程十指紧扣,更不时贴耳热聊,忘情热吻。而那个只露出半张脸的富家子,就是正业集团的继承人严钦。正业集团以商业地产、连锁百货、文化娱乐为三大核心产业几年来迅速壮大,企业的资产净值在亚太富豪榜名列前茅,和家大业大又有中南海背景的正业集团相比,战逸非估计也只能算作小康。
方馥浓笑容不减:“Sue me.”
方馥浓曾在一个财经访谈类节目上看见过严钦,相貌虽不比战逸非出类拔萃,倒也浓眉大眼算得上英俊。节目中,严钦从头到尾都神态轻蔑,言语嚣张,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人穷就该去死。节目最后女主持让他给电视机前所有为梦想奋斗着的年轻人一句寄言,沙发上的男人跷起二郎腿,对着镜头笑了笑说,我在山顶,你们在山底,背着你们的梦想往上爬吧,你们一辈子也爬不到我的高度。
“你这样是犯法的。”女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声音也有些颤抖。
这段内容电视台播出前给剪了,但不知怎么后来还是流传到了网上,很快就激起了民愤。方馥浓难以理解那些义愤填膺的网民,人家到底只不过说了句大实话。这的确是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当然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也从不以此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的梦想就是晚上做梦,白天想想,然后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骂着国家体制共产党,庸碌过完一生。
“没错,确实不能。”方馥浓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忽又一笑,“可我会去找物业,把公司里的探头录像全调出来,我相信孤男寡女总在一起加班熬夜,这些录像里一定有些能令人大开眼界的内容,我会找出你入职时登记的家庭住址和配偶信息,我会给你公婆,给你爸妈,给你老公甚至给你高中时的班主任都寄去一份……”
叔本华说,欲望不满足就痛苦,满足就无聊,人生如同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摆动。这颇似一句佛理名言:心求忆念,欲有所作;无念无欲,心有花香。
Chris冷笑一声,口气重又变得咄咄逼人:“可我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公司也不能以‘乱搞男女关系’这个理由就要我滚蛋。”
比起母亲叶菡青临死前寄予自己“授人玫瑰”的厚望,方馥浓自己更喜欢这个解释。
“你的胸口还有被甩上的奶渍呢,”方馥浓视线一低,指了指白色西服上那几乎不可能被看见的痕迹,“一定是你早上教他自己喝麦片的时候沾上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良辰太短,他太享受这一次次如同钟摆般摆动的过程。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他们一直掩饰得很好,公司里没一个人撞破这个秘密。这个女人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低头才意识到自己的无名指上正戴着戒指,她若无其事地转了转自己的戒指,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小孩?”
将前后种种一并想了想,方馥浓问:“那天晚上派流氓来找你麻烦的人,该不会就是这个严钦吧?”
“我看见你们在暗送秋波。”口齿清晰却吐字极快,那双漂亮极了的嘴唇仿佛一动未动,眼睛里的笑意倒越来越深,“得了,我是调情专家,博导、教授都不足以诠释我在这方面的天赋,我可以读懂一对男女四目相对下所有的潜台词,眼梢上扬就是‘今晚有空’,眼珠横摆就是‘明天再约’,你连总裁的妹妹都没正眼看,却对一条毫不起眼的领带赞赏有加,那条领带没准儿就是你送的。成年人嘛,可以理解,同一屋檐,朝夕相处,很有可能会产生些意外的恋情,比如忘记自己的丈夫孩子投入一段与公司同事的婚外情。”
战逸非虽未直接承认,却很是自得地勾了勾嘴角:“但我还坐在这里,他却躺进了医院。”
知道对方只是唬人,女人挺胸抬头,故作镇定:“你能看见什么?”
“为什么一定是他呢?”方馥浓重又把目光移向杂志上的那张漂亮脸庞,炙手可热的男明星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这个与自己有仇的唐厄。
脸色一变,Chris下意识地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膝盖,这种不打自招的表现立刻坐实了他的怀疑,方馥浓马上又说:“我骗你的,没有鸢尾花,但是我看见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的嘴唇。”战逸非盯着方馥浓的眼睛,用非常肯定的声音说,“他是我喜欢的型,我想要他。”
“别不承认,你的膝盖上还印着公司地板上的鸢尾花呢。”
战圆圆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只当她哥是想为觅雅找一个形象代言人,她盯着杂志上的大幅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又掉头去比对身边男人的脸型五官:“哎,馥浓哥,我刚刚发现你和唐厄长得有点像哎!”
“胡说——”
听见这话的战逸非也抬头看了方馥浓一眼,却发现对方视线低垂,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俯身凑向美女耳边,把声音压低至只有彼此能听见,张口便是:“你昨晚给那个赵洪磊口交了。”
那个时候方馥浓正想获得天交所会员单位的资格,没有它就不能合法地炒现货黄金与白银。但会员单位申请的前期就要投入千万资金,一时筹不到钱的男人只得先违法操作了一段时间,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再走正途。为了尽早获得合法资格,他千方百计搭上了天津市金融工委的关系,让唐厄陪他去应酬过一次。工委书记是个气质相当儒雅的中年男人,据说还是中国艺术家协会会员,平日里就爱钻研个微雕艺术。当时方馥浓见火候到了就自己先撤了,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只知道唐厄回来的时候走路都瘸了,牛仔裤上一片血红,活像女人来了大姨妈。
“Got it.”总算找到了一首喜欢的歌,点击播放,音乐声充斥会议室,长桌两旁的觅雅高管们都皱起了眉。方馥浓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放开迷人嗓音,一边示意同事们聆听音乐进行沉思,一边来到了白衣美女的身前。
又一次特殊的应酬之前,还不叫唐厄的厄尼斯伸手拽住了方馥浓的胳膊,以乞求的眼神望着他说,求你了哥,我不想干了。
头也没回,笔记本前的男人竖起中指放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因为形象相仿且对方比自己年长,厄尼斯对方馥浓一直以哥哥相称。
战逸非与市场部的白衣美女仍然以互不相让的状态对峙着,不满方馥浓不知所谓磨磨叽叽,冷声催促道:“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腿长你身上,我没拦着。”方馥浓挑了挑眉,一脸任君来去的无所谓。
方馥浓整了整领带,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他来到用来播放幻灯片的笔记本前,在里头的音乐文件夹里挑选自己想要的音乐。垂下长长睫毛,他眉头轻轻蹙起,认真得旁若无人。
“那个戏……”厄尼斯欲去还留,因为当时方馥浓与一个非常有名气的导演相交甚笃,答应这件事成了以后就给他一个角色。
眼见对方露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战逸非不由眯了眯眼睛,两个男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直到其中一人点头妥协:“可以,但你得记住,我一分钱也不会多给。”
“那个戏你就上不了了。”方馥浓回答得十分直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不劳而获。”
“那只好赔偿她十几万违约金了。”
似擒着救命稻草般拽着对方不放,厄尼斯的眼神楚楚可怜,能把最巍峨的冰川都看化成水,他说:“我跟你睡。”
“这是人事部的事情,不归你管。”
我跟你睡。这个男孩已经头脑发热豁出一切,他想得到这个机会,却也不想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
方馥浓依然不慌不忙地讨价还价:“还有,公司的职员每个都穿得像卖保险的,我不太喜欢。”
方馥浓笑得止都止不住,张口几次都没法把话说下去。
“可以。”
“哥……我知道你有点不喜欢我……”
方馥浓懒散地抬了抬眼皮:“那样的话,我要十点上班。”
方馥浓依然在笑,边笑边整了整对方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脸颊:“不不不,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嫌你下贱。”
“这是你PR的工作,让这个女人滚蛋。”声音压低了,黑眸里的怒火烧得正旺,“今天不是她走,就是你走。”
厄尼斯不甘受辱,当场发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了解我多少?我现在付出的一切都是在为我的梦想奋斗!”
老板与下属,俊男与美女,两个人气氛微妙地僵持对峙。他想杀鸡儆猴已久,而今闹成这样就更骑虎难下。战逸非忽然想起了方馥浓的存在,他回头,以怀疑的目光打量他片刻,然后便揪起他的领带,将他拽向自己脸前。
“这不是奋斗,这就是下贱。”方馥浓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抬手捏住男孩的下巴,把他重重推在墙上。
“我不想跟你再多谈这个问题,你太嫩了,我会直接找你爸谈。”Chris挑眉,微笑,咄咄逼人,“这个会议可以结束了吗?”
“你念完高中了吗?你给我的模特卡上出现了三处成语错误,长着这样一张洋气的脸,又认识几个英语单词?你能做律师、医生还是银行经理?你肯不肯一口气跑上七楼送快递,又肯不肯在小餐馆里连站十二个小时收银?就算作奸犯科,你有胆量劫杀欺诈,还是有魄力制假贩毒?除了脱裤子侍人你还能做什么,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奋斗?!”
“我不是初涉职场的菜鸟,不会挨了老板的骂后就哭哭啼啼地辞职。我会申请劳动仲裁,没准儿还要与觅雅对薄公堂。”白衣美女一向视“空降”的老板为弱者,这下撕破了脸索性就针锋相对,气场全开。她与赵洪磊交换了一个眼神,四目相接又马上移开,仿佛火星溅出又湮灭那么短暂,但这一幕还是完完整整地落进了方馥浓的眼里。
方馥浓语速极快,捏着男孩下巴的手指也现出青筋,一再用力——厄尼斯的后脑与墙面一连砸出“砰砰”几声,下巴几乎被捏碎,直面他的是一双毫无笑意的眼睛,从未有过。
“我当然可以往你脸上砸上十万,然后让保安哄你出去。但你的创意一文不值,就和你的人一样,我一分钱也不会多给。”战逸非微微眯起眼睛,不肯也不能示弱。
眼泪噙在眼眶里,厄尼斯费力地挣动脖子,涨红着一张脸争辩:“我只是没你运气好,如果我像你一样家里有钱,父母健在……我也可以接受高等教育,我也可以开公司,做老板,动辄投入几千万……但是这些我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关系!我爸很早死了,我妈只是下岗女工——”
会议长桌两旁哗然一片,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人。他们的老板看上去太年轻了,这些自认更有资历也更优秀的职场精英们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你还是没听懂。”方馥浓笑了,手指放松,他捏着混血小美男的下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好在你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想好了,这是你唯一的本钱。”
“我已经在公司干了两年,当初是你爸找猎头公司再三邀请,我才愿意过来。合同签了三年,上面明明白白写了违约金一项。还有按照劳动法,你得提前一个月通知我,所以这个月我会休完我的年假,再加上你得额外赔偿我‘二加一’三个月的薪水,所以——”态度过分强硬的总裁激起女人的好斗之心,停顿几秒,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显在脸上,“你或许应该重新考虑一下,值不值得花十几万去开除一个员工。”
他放开对方,目光冰冷,抬手一指酒店大门:
白衣美女明显吃了一惊,但仅几秒钟之后,她就露出微笑,恢复不可一世的惯常神态。
“现在,滚进去。”
“你是不是把脑髓也一起隆进胸部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战逸非突然冷笑一声,他站起身,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冷硬地说下去,“市场策划最不可少的就是创新意识,去人事部结算薪水,你被开除了。”
这个一米八二的混血男孩连膝盖都在颤抖,但最后还是咬牙进了酒店,踏进电梯门前厄尼斯朝方馥浓投去一眼,那眼神宛如诀别一般,也带着分明的恨。
修长手指托着下巴,战逸非从头到尾眉头紧蹙,一双天生妩媚的眼睛也寒光迸射。
后来方馥浓得到了求之若渴的会员资格,厄尼斯倒疯了。
创意虽是旧的,但广告设计得还算别致,一整套的后续营销计划也做得不错,方馥浓觉得这个方案若按十分来评核,大约也算过了及格线。但显然身为公司总裁的男人不能认同。
现在这个男人名叫唐厄,影视红星,前途无量,更有无数富家子弟成天追在身后。他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节,那过节是盘古用开天斧也劈不开的磐固,永远不可能消除。
Chris抬手撩了撩斜于一边的长卷发,提醒助理播放幻灯片,自己则走到了面向大伙儿的白色幕布前。她面带微笑,侃侃而谈,打算借由这次微电影大赛的合作机会一并完成觅雅的广告拍摄,以文字加图片的形式简单分解了整个广告的设计创意,以聚美的营销模式为参考案例,一样的官二代背景,一样的留学国外年轻有为,她把战逸非比作陈欧,把唐厄比作韩庚,认定觅雅也极有可能因此一炮而红。
方馥浓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突然问:“那天晚上我们开车经过了一个地方,你说你小时候住在那里,几号?”
把递来眼前的企划案粗略看了一遍,面对唐厄这张愈发精致俊美的脸,方馥浓莫名地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但又说不上来蹊跷在哪里。
战逸非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这不关你的事。”
刚才一同等电梯的白衣美女在参加会议的每一个觅雅高管面前都放下了一份企划案。由上海戏剧学院挑头的面向全国的微电影大赛,觅雅公司计划全程冠名赞助。而微电影大赛的形象大使就是觅雅一直在接触的男艺人,唐厄。
从北京东路返回觅雅公司,战逸非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任凭战圆圆怎么唧唧喳喳地逗他说话,他也散不去满脸“生人勿近”的煞气。还没踏进公司,就打电话给Amy,又开除了两个人。物流部的小贾随手乱丢公司的包裹,市场部的Yvonne把隔夜的茶水倒进了公司门口的大株盆栽里,两个人连一句口头警告都没得到,年轻总裁简直是大开杀戒。出剑必见血。
方馥浓坐在长桌一边,几次百无聊赖地想要出声,都被战逸非一个冷冽的眼神给打断了:“闭嘴。”
公司前台处堆着几份快递,手快的女孩还没把纸箱抱回自己的座位,就拿刀片裁开检查了起来。
摆明会议之初即要介绍新入职同事,但因为对方馥浓的衣着不满意,战逸非有意晾着他。他让每个部门挨个汇报新一季度的工作计划,却唯独不允许自己新聘入的公关总监发表意见。
站在女孩背后的年轻总裁抬袖一看手表,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好了!够了!”战逸非沉下脸,“先开会。”
“现在几点了?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战逸非微抬下巴,微眯眼睛,目光凌厉似刀,活像要把对方剜成片,刿出血。
衬衣扣子扯开几颗,匀称健美的胸肌露了出来,战圆圆笑得花枝乱颤,装模作样地抬手去遮眼睛。
“老板,对不起,我……收个快递。”老板一个上午连开除三人的噩耗很快传遍了公司,整个公司气焰最炽的Chris都打包走人了,其余的职场菜鸟根本招架不了这样冰冷的注视。明眸皓齿的女孩开始撒娇充愣,她很漂亮,大约也知道自己漂亮,以为只要眨一眨大眼睛就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不用出去。”方馥浓一边神态暧昧地走向战圆圆,一边不紧不慢地解着自己的衬衣扣子,“圆圆已经成年了。她应该学会欣赏男性的身体,尤其是身材那么好的。”
对这一脸刻意讨好自己的笑容视若无睹,战逸非冷着脸走上前,低头往纸箱里看了一眼,全是巧克力威化、橡皮软糖这类的高热食品。
“哦。”拖着长长尾音答应了一声,战圆圆慢吞吞地往门外挪动脚步,分明一脸的不情不愿。
然后他就取了一根榛子夹心的巧克力棒,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方馥浓毫不扭捏,当真扯掉领带,脱去西装——战逸非饶有兴味地打算欣赏,突然又出声打断了他:“等等!”他掉头对房间里唯一的那个女孩说,“圆圆,你出去。”
“哪家店?把链接发给Amy,我喜欢这个味道。”戒烟以后战逸非就嗜甜得厉害,口袋里常年塞着那种铁盒薄荷糖,跟嗑药似的断不了。
“前天晚上我摸过了。”战逸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似笑非笑地赞扬说,“一定比你现在这样好看得多。”
“老板,你要喜欢就都拿去好了……”
对方脸上的表情完全揣度不出真假,方馥浓微微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战逸非真会这么要求。
“给我?”明显愣了愣,随即战逸非真的伸手进去抓了一把,还嫌不够,把手上的糖果塞进价值几万块的西装口袋里,又抓了第二把。
看见这家伙这么恬不知耻,一直冷着脸的战总反倒笑了。肘弯搁在桌面上,他倾身向前,以笔直注视逼迫对方:“那就脱光。”
年轻总裁特别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连内裤都是粉红色。”
女孩舒了口气,看着这个男人带着一脸得偿所愿的笑容走开了,似乎当真因为被一大捧糖果收买便没有开除自己。
“不能换就脱。”
方馥浓大约明白了当初许见欧欲言又止的下半句话是什么,这个人太喜怒无常,还有一些不知何时就会发作的神经质。
“男模身材,”方馥浓耸了耸肩,“没得借,也没得换。”
凯文的公司一直以来为觅雅提供礼仪模特服务,见了战逸非马上点头哈腰笑脸相迎,但对方连个眼神都没回应就走了,活像与空气擦肩而过。
“这是原来的总经理定下的公司制度,每个觅雅的员工都必须遵守。如果你不想被旷工,就马上换掉这身。”
“怎么了?”他问方馥浓。
方馥浓不慌不忙,眉眼一弯:“这不行,上班第一天就旷工,违背了我的职业操守。”
方馥浓把杂志甩在凯文手上。恰巧翻着唐厄的那页,凯文看了报道顿时大悟,压低着音量喊道:“这小子这么劈腿也太不地道了!”
战逸非盯着一身粉红的男人看了半晌,终于开了口:“穿成这样算你旷工。”
唐厄与战逸非那点事情凯文知道得门儿清,因为就是他为他们俩牵的线。战逸非那时正好去法国与觅雅的原料供应商碰面,顺道带唐厄一起出国玩了一次。但从他回来后的反应来判断,估计是没吃着。
总裁办公室装修得颇有格调,基础色调是奶白与墨蓝,灯饰、摆设和盆景都点缀了金色,就连地砖上都嵌着鸢尾的花饰。战逸非坐在办公桌后,眯着眼睛,打量着与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方馥浓。黑西装,黑衬衣,没有用发胶竖起的黑发搭在额前,那夜醉酒的酡红已经无影无踪,一张脸显得格外白皙冷峻。
遵循人之常情,都到了碗里的鸭子又跟着别人飞了,他的大光其火不是没有道理。
电梯来了,方馥浓与战圆圆走进去,一起等电梯的白衣美女没跟着上来,估计要等下一趟。
佛珠硌着眼睛,战逸非用手腕遮着光线,仰头靠在他的老板椅上。
“他是质检部经理Alex黄,他人也挺有意思的,可逗比了。”
初春的天气时阴时晴,这会儿总算见了点太阳。那些糖果巧克力被铺在了桌子上,花花绿绿一大堆,在阳光下折射出尤其缤纷可爱的颜色,光是看着也很满足。
方馥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用目光指了指刚才与赵洪磊同在电梯里的矮个子男人:“他呢?”
战逸非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那么喜欢唐厄,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他还在看守所里。
“是呀,我每次照镜子的时候也总吓一跳——这姑娘谁呀?怎么能长那么好看呢!”不怎么漂亮的女孩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转身又和方馥浓咬耳朵,“他叫赵洪磊,觅雅的销售总监,他对我和我哥都可好了,懂得可多了,人也特别有气质。”
整个事故倒也简单,两个富二代在深夜里飙车抢道,都是价值数百万的国外名跑,遮了号牌就一踩油门到底。两辆车一路并驾齐驱,风驰电掣,随意变道、轧黄线不说,还不时互相挤压、撞击,把对方往绿化带上逼。结果其中一辆就这么带倒了一个突然横过马路的人。
姓赵的男人看见被战圆圆挽着的方馥浓似是一惊,随即马上堆起一脸亲切笑容,向战圆圆打招呼:“圆圆,这可怎么办好,每次见你都比上次更漂亮了!”
被车后轮带倒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刚刚结束中班,急于回家。根据路面监控显示,女人的衣服卷在了跑车的轮毂里,被毫无知觉的司机带出了几百米,直到一只车轮脱落飞出。
“是啊,你也挺晚的。”点了点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纠缠了几秒,美女红唇轻启,不那么敷衍地笑了,“你的领带挺好看的。”
战逸非沾了些酒精,没注意到车轮底下有人。他当时只想快点追上那个狗娘养的严钦,车轮飞出后车子失控撞上了隔离带,他自己也晕了。
电梯到了,刚才那个姓赵的男人似乎有什么事又要下楼,出门太急险些撞上那白衣美女。他对她露出歉意一笑,又说:“你昨晚上加班挺晚的。”
在看守所里待久了的民警一般都冷血,他们知道这小子家里有钱,父亲是钢铁大亨兼全国政协委员,外公还是老一辈的革命家,心想:撞死个人鸟大的事儿,打点打点,赔钱私了就完了的。
一个身穿白色职业套装的高挑御姐走过来与他们同等电梯,杏眼尖脸,胸大腿长,长得很有点像台湾的那个九头身美女。她转头冲战圆圆敷衍地笑了笑,又转了回头,只让一张妆容冷艳的侧脸对着他们。战圆圆马上勾紧了方馥浓的胳膊,使劲踮脚凑向他的耳边,小声说:“这个女的是市场部的总监Chris肖,我不喜欢她,她很拽的。因为她是我爸从宝洁挖来的,她经常公然顶撞我哥,在她的带动下,整个市场部都不把我哥放在眼里。”
可是,这样一个富家子居然在看守所里待了一年。
“不用换!你穿这样简直比我哥还帅了!”战圆圆上前就勾住了方馥浓的手臂,歪着脑袋抵住他的肩膀,“我们上楼去找他吧。”
死者家属迟迟不肯露面协商,战家也不积极,完全一副“谁管他死活”的态度。
“闭嘴。”方馥浓一抬手就捂住了凯文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转脸又冲他妖娆一笑,“不换,谁穿这样有我帅啊。”
一个民警忍不住心头的疑惑,找着机会就对战逸非说了,前段日子也有一个因为交通肇事关进来的小子,都是退休工人的父母卖了房子替他赔钱,还向死者家属磕头道歉,这不,双方协商好了,那小子关了五十天就放出去了。你们家不是有钱又有关系吗,为什么不管你啊?
“不是脸,是衣服!你要不赶紧回去换一身吧,你这样战逸非他非让你脱光了上班不可!”
战逸非自己倒没觉得什么不可理解的,撞死人就该吃牢饭,否则就是为富不仁,草菅人命。而且他挺适应看守所里的日子,与世无争,心平气和,每天三餐定时定量,过节的时候必有时令点心。
这些人会面露异色也不奇怪,因为这儿的每一个人都穿得非黑即白,男士的西装、衬衣与领带,女士的职业上装与过膝包裙,显得庄重又刻板,方馥浓明白自己又被许见欧耍了,嘴上倒还轻松地说:“我发现战逸非招人只看脸。”
而且,还有电视剧看。
方馥浓望向四周,一个个觅雅公司的帅哥美女从眼前走过,每个人都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眼神。
就那么几个频道,摁着遥控器换来换去,除了黄晓明版的《上海滩》就是唐厄演的一部民国剧。
“你自己看看周围。”凯文像是受了吓般地吐了吐舌头,“你发现了什么?”
唐厄的角色充其量只是男三,一个孤高自许又命运多舛的戏子,戏里前半段受尽欺凌,后半段峰回路转,被发现是有钱人家遗落民间的少爷。
“这样不是很gay么。”深邃的眼睛微眯了眯,完全不解对方的大惊小怪。细心如他当然不会不打听这些就贸然走进公司,方馥浓记得自己问过许见欧,而对方明确表示,作为领衔时尚圈的两大主力服装与化妆品公司,担任它们的PR当然不能在衣着上墨守成规,何况,那天战逸非不也直言希望自己能够喜欢男人么。
这部狗血到死的电视剧名叫《爱似花火》,播出以后收拾节节攀高,唯独主演之一的唐厄收获了差评一片。有说他表情僵硬,演技浮夸,也有说他履历造假,哪儿是什么戏剧学院科班出身,出道之前就被有钱人玩出过精神病。
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灰色的衬衣与一身粉色的西装套装,头一天上班的公关先生从头到脚都骚包得可以。凯文活像见了鬼似的盯着方馥浓,足足五分钟后,他一惊一乍地喊了起来:“你穿成这样就来上班了?!你没打听过觅雅的dress code吗?”
这些风评看守所里的战逸非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在乎。一年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他所有活着的乐趣都倾注在了这部《爱似花火》上。男主和女主一开始缠绵他就犯困,但只要是唐厄的镜头他就一眼不眨,到最后对方的每次出场、每句台词、每个眼神,他都能回味得毫厘不差。
和所有的大公司一样,觅雅的角角落落里都装着探头,电梯里有,电梯门一开,迎面又有。方馥浓没见到战逸非,倒碰上了凯文和还没开学的战圆圆。
变成少爷的戏子声泪俱下地喊,你以为赏我一口饭就从“老爷”变成了“爹”?我妈死的时候呢?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戏子的那个爹抬手就是一巴掌,骂说,和你妈一样下贱的东西,我就是养条狗也比你知道感恩!
两个男人一唱一搭,那个被叫作“老赵”的男人戴着眼镜,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挺斯文,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中听。意识到电梯里还有别人,两个男人谨慎地闭了嘴,他们没料到多出来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目的地相同,在四十九层时走出了电梯。
“光跟你这么对面站着我都臊我自己,我不想感恩,我不想原谅,可我走投无路了!哈哈,我走投无路了!”戏里的唐厄鼻子被打出了血,笑得疯癫敞亮,哭得歇斯底里;戏外的战逸非盘腿坐在看守所的木板床上,陪着他一块儿笑,一块儿哭。
“当然,逗小孩也是要靠本事的。”
他觉得他演得真好。
“还是老赵你有能耐。”
后来他哥死了,战圆圆也结束了一年国外交流生的生活回了国,战逸非从看守所里出来以后,头一件事是找了个高僧诵经念佛去去晦气,第二件事就让凯文帮自己去联系了唐厄。
“他要问你们业绩,就两个字:没有。回头再给他找几个小明星、小模特玩玩就行了,反正花的是公司的钱。”
天公不作美,倒似做媒,法兰西的阴雨连着下了几天。两个人出游的兴致全无,只得把大把的时间都留在了异国他乡的酒店里。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拥抱,接吻,互相爱抚,互相口交,但唐厄始终不准许战逸非进入自己——这位影坛新星深谙欲擒故纵的技巧,深知对方越是热衷于自己的身体,就越不能让他轻易如愿。不肯屈膝跪伏,也不肯仰面张腿,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扭捏作态,拒绝的理由也牵强又可笑:因为回国后马上会投入到一部仙侠题材电视剧的拍摄当中,他吃不了痛。
“怎么糊弄?”
“让我……让我干你……”生殖器进入充血状态,战逸非的后背高高耸起,一身白得晃眼的皮肤被情欲烧得发红,全身肌肉都绷得又硬又直。他气息粗重,两眼血红,连求带骂,“妈的,让我干你!”
“表面上当他是老板,谁真把他当回事儿啊。”另一个男人接口,“他能有什么想法?刚从牢里出来没多久,花钱买个洋文凭就以为能顶他哥的班了?在我看来也就是蠢货一个。这公司根本轮不到他说了算,老战早跟我说了,迟早要他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你们也不用卖力工作,糊弄糊弄就得了。”
战逸非本想硬上,但唐厄到底是男人,一边虚与委蛇好话说尽,一边也铁了心肠不肯就范。
一个一脸福相的矮个子男人说:“老板说十点全体部门主管都要开会,估计又有什么新想法了。”
最后精疲力尽的战逸非把脸埋进了对方的怀里,身体轻轻战栗,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一只求欢不成的公猫。
屹立市中心的双子楼共四十二层,东楼的三十九到四十二层全归觅雅,只要低头就能饱览整个人民广场。方馥浓九点差两分的时候踏进高区的电梯,还算宽敞的空间里已经有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