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慈浑浑噩噩,只觉身在地狱。
那男人大约不耐烦再拖拽她,将她拉起来,矮身往肩上一扛,大步往前走,时不时和走廊上的看守错身而过,朱孝慈听到不正经的嬉笑声,间或还有人在她腿上摸一把,被那男人推开。
这噩梦怎么还没醒,哥哥,你在哪里,快救救我……
外边是长长的通道,布置得很简陋,没有窗户,只沿途有几盏青幽的灯。
那男人挑珠帘进了一间屋子,然后一抬手,将她丢在了地中央。
一股大力传来,拉得朱孝慈胳膊几乎脱臼,只得呜咽一声,被动地被那男人拖行而出。
屋里迷漫着呛人的烟味,四下很空旷,应该是个大厅。
他二人聊着叫人惊厥的话题,进了门来,后面那男人借着门外透进的光亮,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朱孝慈揪着胳膊提起来,拖着就往门外走。
朱孝慈骤然被摔,身上的疼痛令她神智一清,趴在地上抬头打量,只见前方丈许远地面铺着红毯,摆了长桌,有几个人坐在长桌后面,长长的白幔由高处垂下来,看不清楚坐着的是男是女,什么模样。
“那我不去了,经过他的手,好好的美人儿都变得血淋淋的,还有个屁的兴致。”
一旁痛苦的呻吟声响起,打断了朱孝慈的窥视。
后边那人慢悠悠地道:“不清楚,古幽篁下的令,大约是影响了他人皮上作画的兴致。”
她循声望去,竟见与自己平齐的数丈开外,有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下身是单薄的绸裤,皮肉若隐若现,臀部和大腿破了好几处,血花点点,落在白色的绸裤上格外惊心,上面只穿了个俗艳的红色肚兜,裸露的手臂和后背上全是一道道的鞭痕。
看守一边开门,一边饶有兴致地打听:“受罚?为啥,又一个想逃的?”
角落里站了纤细的女子,一身劲装,黑布包头,带血的鞭子如毒蛇一样挽在她手臂上。
“别想了,不过白虎厅那边有个受罚的,你可以去排下队,说不定能轮上分杯羹。”
这地狱里竟然还有女子助纣为虐。
朱孝慈瑟缩了一下,听着看守猥琐地笑:“这个成色可不错,我能不能……”
朱孝慈呆呆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有陌生男人跟门口的看守打招呼:“开门吧,轮到你看的这个了!”
这时候那挨了打的姑娘大约有点缓过劲儿来,边哭边哀求:“好疼,求求你们,别打了,我家里有钱,要什么给你们……”
哭声渐远,朱孝慈暗暗念佛祈祷,王嫂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命王府的侍卫们顺着“裳羽”那家店铺往下查,怎么还不来人呢,就算现在把我救出去我名声也完了,不想死就得出家做姑子去……
朱孝慈脑袋“嗡”地一声,这声音,分明是秦四娘。
朱孝慈听到一连串“咔咔”声,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身体颤栗,牙齿发出的撞击声。
“……从筠。”
很快隔壁又有了动静,像是门被打开了,跟着隐隐传来拖拽之声,那姑娘哭声骤响:“不要,我不要,求你们了,我再也不敢了,饶我了吧……”跟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好似遭遇到了世间最悲惨的事。
秦从筠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抖,不知哪来的勇气,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向着朱孝慈爬过来:“孝慈姐姐!”
朱孝慈在四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团棉被样的东西,抓起来不等凑到鼻端,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儿,她赶紧丢下,往墙角又缩了缩。
她还未爬出两步远,那女子一抬手,长鞭呼啸而至,重重抽在了秦从筠的背上,秦从筠就像一只被活剥了皮的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被鞭子带着滚了回去,鲜血四溢,她趴在那里没了动静。
囚室不大,触手是光滑的木板墙,哭声由墙那边传来,显然隔壁也关着和她差不多的姑娘,听不出是否是秦四娘秦从筠。
“行了。”坐上一个男人开口制止,“你同她无仇无怨,打两下就得了,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好好一个美人真打废了就不值钱了。”
朱孝慈怕极了,哆嗦着手在身上摸了摸,觉着穿的依旧是之前的衣裳,只是头上的簪子不见了,不知是不是掠她来此的人怕她用来自尽,特意收了去。
另一人笑道:“放心吧,春儿手上有数,她是因为秦皑脑袋搬了家,心里觉着既痛快又难过,所谓的百感交集,才需要如此发泄一下。”
这一瞬间,她想起前段时间听说的光禄寺丞杨大人的儿媳妇自尽那事,听人议论的时候觉着离得很远,没想到同样的灾祸竟然这么快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那个叫“春儿”的女子急急分辩:“才不是,你少胡乱编排老娘。”
完了!落到贼人手里了。
她从秦从筠身上迈了过来,本已如惊弓之鸟的朱孝慈缩成一团:“不,不要打……你,你也是女子,为什么,帮他们?”
朱孝慈当即噤声,用手捂住了嘴,泪水涔涔而下。
春儿将手里的鞭子虚抽一记,鞭梢擦着朱孝慈面颊扫过:“我最恨你们这些个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离了父母家人就得活活饿死,这等金丝雀,关在笼子里看的玩意儿,也敢瞧不起旁人,说什么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这次有动静了,“咣当”!不知谁在外头往门上踹了一脚,男人粗鲁的声音响起:“醒了就等着,嚎什么丧?皮痒等不及挨收拾了吗?”
太凶悍了,对着这等女贼母老虎,朱孝慈不敢惹怒对方,低下头去没吭声。
她先喊了两个贴身丫鬟的名字,但是无人应声,朱孝慈几乎要哭出来,颤抖着又叫:“从,从筠妹妹,秦从筠,你,你们都,去了哪里?”
一个男人起身由白幔后面出来,走向秦从筠。
朱孝慈慌忙爬起来,手抱双臂缩成一团,试探着小声叫道:“春心,秋、秋屏!”
“这你就错了,千金小姐有千金小姐的好,等她们学乖了,温柔小意地伺候起男人来,格外能令人满足。在咱们这里,她们的价钱向来高于那些小门小户抓来的。啧,这么娇嫩的皮肤,看来要留下疤了。”
她只喝了一杯茶,那茶水有问题!
说完了这番话,他不知从怀里拿出一葫芦什么药水来,徐徐倾倒在秦从筠的后背上。
出事了!
秦从筠自昏迷中疼醒,凄声惨叫起来,那男人抬起一只脚,踩在她腰际,笑道:“别动,真留下疤我就把你送到隔壁去,叫古幽篁在你后背纹一幅画,纹个春宫图怎么样?”
想起自己之前还身在“裳羽”,朱孝慈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秦从筠显然是听清楚了对方的威胁,浑身又是血又是汗,手抓着地面,把指甲都抓裂了愣是趴在那里没敢挣扎。
真冷啊,这是哪里?怎么黑乎乎的连盏灯都没有,身下木板硬得硌人,不远处隐约传来女子哀哀的哭声。
那男人笑了一声,收起葫芦,向着朱孝慈走过来。
朱孝慈迷迷糊糊醒来,只觉着头痛欲裂,她呻吟一声,意识逐渐回笼。
“千金小姐还有一样好处,抓了她们,就可能向她们的父兄勒索钱财了,一千两黄金不在话下,遇上像郡主这等的奇货,低于五千两那就是瞧不起梁王殿下。”说话间,他伸手出去,捏住了朱孝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