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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之番外当时明月在(1)

有人向往,有人期盼。

我将含章宫里一对璧人放出宫去,两年后,醒月国流传起关于柔兰阁的神话。

我亲手推开了那双曾经温暖过我的手,她没有流一滴泪,只是柔柔地望着我,说了句保重。

而我,只是公子兰……

从此后,每到月圆之夜,天香阁中有她,镜月湖畔有我。

我对她笑了笑,她的眼中闪过华彩,她是我的母亲。

我究竟是否为了看她?

"醒月国的公子兰,该是个神仙梦境里的人物才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在流逝的那些岁月中,我也忘了。

母亲满意地对我笑着,她冰凉的手指徘徊在我的面前,"你想学会喜欢,就要先学会不喜欢。等到你有资格去喜欢什么的时候,就要努力为自己争取。这是你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也是你生在帝王家的荣耀。"

只是坐在湖心石上,望着那轮无言的月,我会独自笑起来。

"告诉我,你喜欢含章宫吗?"这一次,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谁是小谢?小谢是谁?她,不过是我的连碧,我的贵人……

八岁时,母亲将我叫到身前,她的脚下跪拜着虔诚的连慧。

母亲曾说,要我将心掏空,才可容纳更多。

我,只是公子兰。

我记得那场火,那场焚天灭地,将一切都延烧干净的业火。

谁是小谢?

母亲坐在火中,她笑得妖艳,她高唱着醒月昌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小谢是谁?

连慧的脸上有绵延不尽的泪光,她跪拜在我的脚下,发誓说要助我得到醒月国的皇位。

我喝了一口梨花白,望着柔兰阁外朦胧的月光。

红莲业火,火很美,火中的母亲更美。

连慧说,她不是小谢,含章宫留不得。

她,死了吗?

原来,她也终究不是"她"。

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她的一双明眸里满是震撼、艳羡,她的唇边没有温柔的浅笑。

我望着母亲,最后送给她一丝微笑。

一刹那,我以为看到了久违的故人。

那日,醒月国少了流月夫人,却多了章兰公子。

镜月湖畔,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翠绿的衣裙迎着风舞动,满头发丝在脑后轻巧地绾起。

她用死掏空了我心里最后的一点残存,也带走了国君的心。国君为她的儿子封送尊号,却在几番风雨后将她轻易遗忘。

这一场浮华的梦,无人沉醉。

从来只听新人笑,谁人听到旧人哭。她将自己封存在风华正茂的时光,只在人们心中留下美丽的倩影。

我,该明白吗?

我美丽的母亲,如月清冷的母亲。

月帘影动,她美丽的脸庞隐入层叠的水晶帘后。

我该感谢她吗?

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边,她拂过我额头的手指冰凉僵硬,"那你就要学会克制,学会什么都不去喜欢,把这颗心掏空,才能装下更多的东西。你,明白吗?"

想不清,于是我端起酒灌进口中,去恣意品尝那苦中微甜的滋味。

"你喜欢含章宫吗?"她的口气和她的目光一样清冷,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点头称是。

忘不了,红颜如月有圆缺。忘不了,莽莽业火将天香阁化为尘烟。

"如果他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是坏事,可若是作为咱们醒月国的未来国君,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那端庄的女子盈盈浅笑中,对我投来淡漠的目光。

我埋葬了过去,竹林里,她问我是否后悔。

"是,夫人。"连慧恭敬地跪拜于地,"公子在柔兰阁中日夜有人悉心照料,心性是过于单纯了些,但也总不是坏事……"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

那高贵的妇人抬起皓玉白臂,召唤我走到近前。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柔美的嗓音扬起在我的耳畔,"这孩子样貌不错,可惜性子不怎么好。"

我本是个没有心的人,却哪里去寻后悔?

我忍不住冲她笑了起来。

真的不后悔吗?

她,就是我的母亲吗?

不悔……

她美如辉月,冷胜冰霜。

告诉我,谁是小谢,小谢是谁?

连慧将我带进宏伟的宫殿,华灯映彩,飞纱横漫,我看到黄金雁翅榻上端坐的女子。

从此后,谁是我的贵人?我又是谁?

她口中的夫人,是醒月国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是天下驰名的流月夫人,却不是我的母亲。

此生愿为卿绾青丝,描鬓眉。

连慧盯着我看了良久,缓缓地对我道:"公子今后莫再露出刚才那种神情,否则夫人看到会不喜。"

青丝,亦情丝。

我的母亲?记忆中,我是从来没有母亲的。

我的连碧,我的贵人……

一只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我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她说她叫连慧。我点点头,她说她只是个下人,我母亲的下人。

她在月下唱了一首极怪的俚调,又是青丝,又是霜华,她怎么有那么多的古怪,那么多的心事?

她终究还是那个爱笑爱说的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贵人。

她不像我,是个无心之人。她的歌唱完,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连碧,连碧,韧草如碧,她说这不是她原来的名字,可我也不在乎,她叫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因为那歌?还是因为我?

那时候,她正是韶华青春,含章宫里的宫人们每每看到她,总是恭谨地称呼一声连碧姑娘。

她总会露出怜悯的目光,她自己毫不知觉地望着我。我可不喜欢她的目光,就好像当年不喜欢连碧的名字。

她的手很软,很温,抚在我的额头上,是种让人渴求的安慰。

梦里歌尽繁华陨落烟花,是一生牵挂。

我笑了笑,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她坐在床前为我抹去额角的汗渍,满心怜惜地望着我,想说些苛责的话来,可看到我唇角轻挽起的浅笑,她便又掩住了口。

烟锁重楼如今望断天涯,月下浣飞花。

我的袖口被雨打湿,同样的春华时节,她也曾经笑说:"兰儿还不快进来呢,当心伤寒,又要闹着要桂花糖吃了。"

心口蓦地一阵锐痛,迦兰,迦兰,反复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

满庭院的芳菲,满庭院的春花暮雨。下雨了,雨丝纤细,洋洋洒洒地从天上飘下来。

一生一次,绕情丝成网。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酒浆苦中微甜,正合了我当下的心意。

是你湮灭的绝望。

流年多少春暮,转瞬而过。花开花落,世事万千变幻。

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惊醒,她的容颜纠缠于脑海,挥之不去。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我梦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她手中的剑,刺进我的胸口。

青丝亦情丝,她回我一个温婉浅笑,点着我的额头道:"兰儿又说傻话了,我可没有这份福气。"

她的神色那么凄绝,一片血雾溅开,洒上她的眉心。

记得,我曾托起她的青丝,信誓旦旦道:"此生愿为卿绾青丝,描鬓眉。"

雁鸿过后沉鱼尽,开到荼蘼花期老。

浮生玲珑,我仿佛是做了一场久睡不醒的梦。梦中,花树下巧立着娇笑嫣然的绿衣女子,她的满头长发乌黑,总是轻盈地在脑后绾个髻。

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

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浅酌独眠,风过帘栊,我独自靠在九曲栏杆旁,安静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月回我无声,我便也无须多言,与它遥相对看。

她的悲伤又是什么?她的泪落在我的指尖,我喜欢将她揽在怀里。

我在寂静的长夜中醒来,窗前的珠纱帘被晚风拂动,倾泻下满室月光。

她眉心的朱砂痣,像极了迦兰。

似烟非烟。

她,会是她吗?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

我应该杀了她的,但我舍不得。

长驱赤火入珠帘。

她还有很多歌没有唱给我听,还有很多泪没有流干净,我又怎么舍得杀了她呢?

珍珠帘开明月满。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只要开口对我讲。

当时明月在

什么都可以隐藏,什么都能够埋葬,完美的伪装。

第一卷之番外

我凛然了悟,她是在为我而哭。

第一卷之番外·当时明月在

她,看得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