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太子府,到处明晃晃的金碧辉煌依旧扎得人眼晕。我望着琉璃影壁上的水晶云纹符,戳戳简荻的胳膊。
冬天的风莲,别有一番风情。这座水中的王城,四季皆美。放眼一望,随处都可入景。难怪简荻总是带着骄傲的神色谈论风莲,他是真心爱着这片云水梦乡啊。
"阿荻,带刀子了吗?"
风莲城入冬后,水云泽里的白莲并没有凋谢,依旧盛开在水畔江心。只是如今花枝上披了一层素淡的薄雪,被日光带过,映出斑斓光点,像是一朵朵伫立在水中的冰晶花。
他瞥我一眼,拽起我的袖子踏步向前,边走边恶狠狠地嘱咐道:"你要是敢趁我不注意,把太子府的宫墙都洗劫了,回去就再给我绣个百花争艳的荷包出来!"
简荻坐在车里,优哉地看着书。我无聊地陪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看车帘外的雪景。
前面引路的执事脚下一错,肩膀抖了几下,估计是下雪路滑,殿砖又太过平整。我拉紧了风领上的白狐毛,软软的皮草握在手里很是舒服,贴到脸上有种酥软的感觉。朔风扬起宫檐上的落雪,飞起几只雀鸟呱呱叫着划过视线。
驷马宫车后跟着皇家的仪仗队,几百金甲侍卫腰间挂着明晃晃的宝刀,神色凛然地散布前后左右。乍看上去不像是去赴宴,倒有些上法场的架势。
家宴安排在洗莲池畔的碧晴阁。望着三层八角玲珑楼上悬挂的匾额,我浮出个会意的笑容。
朔风吹散了素雪,太子府一封家宴请柬伴随着绿羽金漆车出现在紫宸府门前,夹着毋庸拒绝的气势,将我和简荻从府里挖了出去。
这名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难怪太子妃提起太子来便恨得咬牙切齿。但凡哪个女人明知道丈夫心里装的不是自己,也够糟心的了,何况对方还是个美不可言的男人呢?忍不住嗤地笑出声,简荻不解地看看我,我说了句"没事",推着他走进碧晴阁。
呃,敢情拉了半个月肚子的人是他哩?!
这一次倒真是一场家宴,规模不大,太子正中主位高坐,旁边陪坐着太子妃。我细细打量了她几眼,今日她穿了一件家常的鹅黄裙子,头上松松绾个髻,斜插着几支珍珠扁金钗,洗尽铅华,唯见淡雅。
赶着没人在跟前时,拉过他来,怒气冲冲地斥责地问他是不是合府都知道我被他占了便宜。他大爷似的倒也安稳,坐在椅子里一副雷打不动的讨打样子,抬了抬唇角,扯出一个招牌式邪魅的微笑,斜着那双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圈,最后很无辜地说了一句,这谁占了谁的便宜还指不定呢。
行礼毕,各自归座后,我才注意到席面上还陪坐着几张陌生面孔。左首边坐的都是华服美冠的少年公子,右首则是数位芳华美人。待简荻与我落座后,众人一一起身向皇世子问候,目光捎带到我身上时,都满含着兴趣盎然的刺探,仿佛是在看一场宫廷剧中惯见的风月无痕。
恨得我牙痒痒,这小屁孩,他要不要干脆再把过程写成传单,敲锣打鼓地贴满风莲的大街小巷啊!
嘴角勉强扯了扯,我回敬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标准笑容。身后的执事递过来滚金字錾的名帖,翻开黄缎帖子,里面写着席面上众人的名号和身份。
听她把话说完,我羞得连脖子都红透了,敢情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和简荻的那点子事了?
这太子殿下想得周到,恐怕旁人不认得我,或是我不认得那些旁人,巴巴地把名单都备好了,专等我过目。
私下里我拽过清瓷丫头问东问西,她也是那么一脸诡秘的微笑,然后安慰似的拍了拍我肩膀说,姑娘这榆木脑袋总也不开窍,这些年府里谁不跟明镜似的,知道姑娘在世子心里的位置,也就是世子耐性好,忍了姑娘这些时候,要不趁早生米煮成熟饭,姑娘愣是想到下辈子也难明白。
目光大概一扫,无非是些显官贵爵的公子小姐,目光堪堪扫到后面一行时,被"江偃"两个字钉在那里。
一连几天,府中人人看到我都是满脸堆欢,话里话外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那眼神里仿佛带着几分敬畏,几分促狭,几分刻意,几分……总之混在一起,让我不禁感叹世道变了,小麻雀插上金羽毛变成凤凰,身价倍涨。
江偃太守,子展存望,女展存莘。依着座次看过去,那对兄妹正不知谈着什么,笑得畅怀。
今冬的第一场落雪,一夜之间将风莲城罩进琉璃世界,铺天盖地扯絮一般的瑞雪洒满了紫芜轩前的墨玉方砖,蜡梅开了满院子,盈香扑鼻。
记得当年江偃城赛花船的时节,曾听人说起展家大小姐是个绝色的美人。我不露声色地端详着她。这美人长得确实出众,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剪水眼眸顾盼流彩,笑起来,靥畔现出一个甜甜的笑窝,甚是惹人怜爱。
龙口宝剑玉带骢,藏尽金妆平生忧。
她身边的那个公子偶尔一抬头,正对上我打量的目光。他顿时收敛了笑容,恭谨地冲我点了点头,"子周在江偃时就听闻世子妃风姿卓绝,今日得见芳尊……"
第四十五章龙口藏金妆
"展公子客气了。"
第四十五章龙口藏金妆
我打断他下面的奉承话,不用听,也知道接下来无非是三生有幸之类的敷衍场面。不过他夸我风姿卓绝,听起来倒挺新鲜,恐怕是此"疯子"而非彼"风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