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口边躺着的就是那个安静的日本姑娘。
她走入客舱，寻找到了气味的来源。后仓的一处机身，被炸飞的铁片冲出了一个豁口。
卢婷将女孩搀扶起来，她看到女孩的脸上布满鲜血，血水顺着女孩的脸颊流向嘴角，流 向地面。
卢婷突然感到一股热流，接着是浓烈的焦糊味。
“没事的，没事的。”卢婷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有没有人受伤？大家保持冷静！冷静！国家不会放弃我们！”卢婷嘶哑的喊着，她依 旧坚信自己的判断，只要没有人患病，就能活下去。乘客们显然都已经吓傻，他们双手抱头 ，依旧紧紧的蜷缩在膝盖间。区域乘务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安抚着后舱的乘客。
“不，不是我的血……”女孩用不太地道的中文虚弱的回复着。
卢婷再次站了起来，她顾不上安抚身边嚎哭的乘务员小妹，拿起了广播器。
顺着女孩的眼神，卢婷望了过去。
所有持枪士兵向着火海盲目的射击。
舱门边被炸开了一个豁口，一颗头颅被炸了进来，正在地板上微微的晃荡。这颗头颅脖 颈里渗透血液，他仍然张着大嘴似乎打算继续进食。
惊天动地的轰响后，海航飞机立刻成为一片火海。消防车很快赶到开始灭火，而同时，
卢婷清楚的看见他的后牙槽上嵌着一节手指。
“全部趴倒！趴倒！”卢婷向机舱内吼道。
这是一颗中毒者的头颅。
黑色的飞机终于回来了。卢婷的丈夫曾经告诉过他，这叫轰炸机。轰5？轰6？卢婷不知 道。但她清楚这架飞机的任务。
卢婷望向怀中的少女，她看到少女脸上的血慢慢滑入她的嘴唇。
她身体似乎已经停止了正常反应。
这下，全完了。
砰，砰！士兵们正在对着四处奔跑的乘客开枪。那个在地匍匐前进的家伙足足中了七枪 才停止前进。卢婷看到他白花花的脑浆和鲜血混合在一起，可没有觉得恶心。
卢婷将少女扶正，顺道安抚了下惊慌的乘客，返回前舱。此时，窗外飞机的火焰已逐步 平息。几名军人，又站在了机场除冰车的工作台上，准备支起新的敞篷。
唯一几个在客舱内来回走动的人似乎已经不像人，他们像——丧尸。卢婷脑中出现了这个词 。
卢婷拿起话筒，接通了驾驶舱。
留在敞篷飞机上的人有的抱在一起痛哭，有的呆滞的坐在椅子上，有的早已成为尸体，
“有一名患者的头颅，进入了客舱。”她抬起手，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他倒在地下，张着嘴，匍匐前进。
“有人接触吗？”丈夫紧张的声音。
管子上的蚂蚁们纷纷从飞机上跳下，十几米高度似乎他们并不惧怕。还有几个跳下后竟 然迅速站了起来，疯狂的奔跑着。卢婷亲眼看见一个男子跑了几步后将自己早已摔断的腿甩 了出去。
“有……血可能流入一个女孩的嘴角……也许没有流进去，我不确定。”
此时的海航飞机机身顶部已经被掀开，从卢婷角度看去，就好像被横切开的水管凹槽里 几十个蚂蚁正在来回奔跑。空中，一架赤黑的飞机正再远方翻转掉头，再次驶来。
“杀了她，快！”丈夫吼道。
卢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透过紧急出口门的舷窗望向海航。
“我？不，我不会，不能这样做！”卢婷慌乱起来。
巨大的爆炸和冲击波将国航外的帐篷撕裂。阳光再次射进机舱。
咔哒，电话挂断了。
机舱内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尖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卢婷觉得这样的声音才令人痛快，这 样的嘶喊比沉默更让人踏实。
紧接着，客舱广播响起。
“嗡，嗡……”卢婷感觉上空这声响好似几十亿只蚊子同时展翅。紧接着，轰的一声巨 响。飞机晃动起来，卢婷被掀翻在地，头撞向了餐车，额角渗透出了鲜血。
“我是本次飞机的机长。有一种病毒正在蔓延，传播方法是唾液和血液。一旦患病将立 刻干扰患者神经，患者开始攻击他人，并且将病毒传染。我航班无人感染病毒，可以安全离 开，但有一名乘客舔食到海航患者的残肢，请立刻将此人……。“丈夫的声音戛然而止。
机长想要挣脱帐篷，冲入航站楼，找机会离开飞机。
卢婷知道，丈夫在选择合适的词语。隔离，还是杀死。
海航的飞机撞向航站楼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是三号航站楼观景玻璃坠落的声音。这声 音如同玻璃渣形成了瀑布一般，无止无尽。
慌乱的乘客开始东张西望，几个留学生将广播原原本本翻译给其它人。
卢婷挂掉了电话。她有一点点理解丈夫了。
机长挂断了语音。卢婷明白，丈夫打算汇报给塔台。
“我也看不到，只知道塔台再次告诫我，绝对不要打开驾驶舱门。”
“住手！”卢婷循声望去，一名粗壮的美国大汉将靠枕狠狠盖在了日本姑娘的脸上，区 域乘务长正嚎哭着拉着大汉的手臂。
“那……然后呢？”
大汉吼了一句脏话，将区域乘务长甩开。接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在枕头上，用尽全力 的下压。
老公颓废的声音传了过来：“机长打开了舱门，进入客舱安抚，结果，可能碰到了患者 ……”
卢婷靠在墙上，望着远处的谋杀。她听到了女人的哀嚎，男人的哽咽，最后她还听到了 日本少女头骨碎裂的声音。
卢婷拨通了舱内电话：“海航怎么了？”
大汉终于瘫坐在一旁。卢婷呆滞盯着少女的尸体，突然电话响起。
海航的飞机上，有人中毒了。
“告诉所有乘客，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他们将直接烧毁飞机。赶快把尸体扔进厕所。切 记，千万不要汇报此事！我们立刻开始挨个离开。”
飞机挣脱帐篷后，机舱内的尖叫声清晰起来。那是英文，中文等各国语言嘶吼的救命声 。
丈夫撒谎了。
飞机想要撞向航站楼。卢婷确认自己的判断。
卢婷挂了电话。她透过窗户看到了通行走廊已经布置完毕。帐篷也刚刚重新搭好，舱内 的阳光再一次被全部掩盖。
卢婷凭着经验从声音判断飞机的动向。飞机开始移动，绿色的帐篷发出撕裂声，接着是 塑料薄膜的破碎声，这是防化走廊被扯碎的声音。
这一次的黑暗带来的是希望。
隔壁绿帐篷里的海航突然发出了轰鸣。机长启动了发动机。
卢婷洗干净双手后带领着乘务组挨个告诫乘客保守秘密。几名男子将头颅用被单包裹与 少女一起扔进了卫生间。卢婷愧疚的看了少女最后一眼。可爱少女的整个鼻子都被压入到头 中。
这要是平常，飞机上早就炸开了锅，最强势的肯定是中国人。
上帝原谅我们。
整个乘务组都认为这是天大的运气。美国人显然知道自己国家的情况，他们祈祷着，沉 默着。日本人更好，即使有个小姑娘吓得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她也尽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几个 欧洲人本来试图拉开舱门，但在众人的劝说下收了手。少数中国人也没有大呼小叫，不知道 是受到外国人的影响还是真的无所畏惧。
驾驶舱门终于打开，疲惫不堪的三名驾驶员向乘客鞠躬致意。接着，他们便率先离去。
感谢上帝，这架飞机上的乘客外国人居多。
和平常不同的是，这回先撤离的是机组人员，只留下一名普通乘务员殿后。卢婷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反复询问空姐。卢婷只有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卢 婷唯一从丈夫那里获知的信息就是，有一种病毒，唾液血液会传染，染上后会得病，得病后 会吃人。
现在不是要求多活几个人，而是多活几个有用的人。
但这些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小时前那恐怖的哀嚎声，枪声，爆炸声。
国家需要我们。
他们只能从声音判断外界的情况。战斗机的呼啸，直升机的轰鸣，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还 有盘旋在空中客机声。
乘务组几分钟后开始下机。卢婷安排了一名小妹殿后。她来到后舱，给自己最信任的小 妹交代清楚了任务，然后向出口走去。
透过舷窗乘客只能看到飞机下持枪的一圈士兵。
突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是身边的卫生间传来。
飞机上的乘客何尝不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绿色的帆布帐篷将整个飞机罩的严严实实。
卢婷轻轻推开卫生间的门，从门缝中看到了日本少女和她怀中的头颅。
他怕我有病。
少女紧闭的双眼挣了开来，血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卢婷。她凹陷的鼻头留着鲜血，一滴滴 顺着下巴落到胸口的头颅之上。她努力着洗着空气，似乎在寻找人类的味道。血液就这样从 她畸形的鼻孔里流出，吸入。
她只是想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个安慰。可机长拿出安全条例死活不同意开门。而 从前，他们甚至在驾驶舱里亲热过半个多小时。
卢婷静静的将门关闭。
卢婷和机长上个星期刚刚举办的婚礼。身边这个新乘务员小妹就是伴娘之一。
“怎么了？”小妹抹着泪痕问道。
卢婷在乘务员小妹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她太累了。身为乘务长的她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 休息。而最令她心寒的是机长从始至终没有开过一次舱门。
“没事，记住，活下去！”
机长心理也清楚，他也不断的向塔塔传递着信息。可惜，收到的回复永远是原地待命。
小妹妹点点头。
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了，飞机上没有一个人出现中毒迹象，说明这辆飞机上的人很可能都 是健康的。卢婷再三向机长强调。
卢婷顺着楼梯走下飞机，步入通道。她尽量故作镇定的加快步伐。
卢婷一会英文，一会中文，一会英文夹杂着中文不断广播着。
她确信，
“大家放心，国家不会抛弃我们。现在正在一个一个的出站，挨个测体温，检查，一旦 合格可以立刻回家。任何飞机内出现暴力行为，或者试图离开飞机，所有飞机内人员将会被 全部击毙，我请求大家冷静等待，国家不会抛弃我们。”
那位日本少女很快会重新站起。
卢婷在三号航站楼停机坪的国航CA989上带着哭腔一次次劝说着。
然后，飞机将会被炸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