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发射。”
“第二轮打击开始。北空导弹部队待命。”
……
“空军待命。”
“发射！”
“目标仍在，轨道未变……”
“发射！”
……
当陨石冲入大气层后，望远镜终于锁定了目标。屏幕里，那神秘的天外来客显出了真容。
“后羿三号命中目标。”香港传来消息。接着是武汉，高雄。
钱启明慢慢靠近屏幕，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声音消逝在他的耳际。
广播里传来遗憾的声音：“目标仍在，目标仍在！”
颤抖的屏幕追逐着飞坠的陨石。它因摩擦散发着火红的光芒，四周奔腾的空气在赤红的光圈 下犹如奔腾的火焰。这火焰扭曲炙灼着怀中的巨石，让它气势汹汹，势不可挡的冲向北京。
红点闪烁着。就像丧尸的瞳孔，调皮的眨着眼。
火光赫然照天，空中雷声阵阵。钱启明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圆形光晕的散去。
多么壮丽多么美妙。
两点的撞击在屏幕上形成了惨白的圆形光晕。
越过无数光年的距离，穿越无涯的星辰大海，也许当自己还没诞生时这枚陨石就已经开始了 自己的旅程。它携带着生命飘过无边的宙宇。它躲过亿万星尘，在万物运行的太空中精准至 极的指向地球，指向北京。
这爆炸，能照亮北京城吗？
它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毁灭人类还是仅仅想让生命延续？
当白色的亮点和红色亮点重叠时，大厅内传来了一阵惊叹声。钱启明仿佛听到了整个北京的 欢呼声。
“随意射击，随意射击！”歇斯底里的咆哮将钱启明拉回现实。
这亮点，代表着人类的希望，代表着中国最强大的武器。
一枚导弹从侧面凛冽袭来，接着另一枚地对空导弹迎面冲入，几声轰响之后陨石从黑尘火雾 中呼啸而出，毫发无损。
终于，圆弧内白色亮点出现了。
成千上万的导弹蜂拥而至，陨石嘲笑着向自己的目标前行着，那一枚枚代表最高科技的导弹 好像扎在坦克上的弓箭，一个接一个的折毁，坠落。
钱启明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红色轨迹，那是北京这枚陨石的运行轨道。红色轨迹向着屏幕左下 角的蓝色圆弧逐步接近。这个圆弧就是大气圈。
“看！”一名女子指着屏幕尖叫着。
十分钟，大厅鸦雀无声。
钱启明抬起头循声望去，大厅里的主屏幕上高清的视频里陨石出现了变化。
太阳即将升起，末日随之来临。
在陨石侧部，黑色的表皮内出现了暗灰的色斑。
巨大轰鸣声和刺目的红光后，导弹脱离井架，飞入泛白的天空。
“可能是保护层！保护层炸开了！持续轰击，持续轰击！”
高昂的倒计时声开始后，钱启明，吴楚和老者赶忙离开了休息室站在了大厅的直播屏前。
北京周边的秘密导弹基地在陨石接近地表时展开了最后的强攻。短程导弹的密集攻击淹没了 整个陨石。
十……九……八……七……
画面里的陨石一直被黑色红色的烟雾笼罩。到底内部的病毒有没有被摧毁，谁也不知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请问……”老者的话语被发射的指令打断。
“七号陨石坠落。”陕西的讯息传来。
他们获得了大量钱启明不知道的实例才会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十号陨石坠落。”这是台湾的陨石。
至于科学家为什么有这样的推断，钱启明心里自然清楚。
……
会议里，科学家们将量子力学的这种特性带入了Z病毒中。显然Z病毒和粒子完全不同，可是 它们似乎和那神秘的粒子一样，互相之间有种无形的联系。
“一号陨石坠落”
如今，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证明，两个粒子就是能瞬间做出完全相反的决定。这是这次会议里 提到病毒互相关联时量子物理学家引出的例子。
几秒后，广播传来北京陨石坠落的讯息。
那么另一个粒子如何得知第一个粒子的随机决定呢？难道它们直接有某种超光速的讯号？
一声低沉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整个直播室的灯光闪烁起来。
为什么？钱启明不知道。这不是他的领域，但是决定着他的领域。
震度比预测的要低。钱启明仅仅凭感觉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就像两个只会说A和B的傻子从屋中跑向两个方向。无论相隔多远，其中一个人喊出A或B时 ，另一个必将和他相反。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05：59：50。
然而一旦你观测到其中一个，它将瞬间做出完全随机的决定，比如往左旋转。那么另一个粒 子会立刻接到讯息往右旋转。因为它们必须守恒。
“快看。它再冒烟！”
只要你不观测，粒子就处于左右旋转的叠加状态，它有可能是往左，有可能是往右，它还没 有做出决定。
钱启明再次望向屏幕，这回是空中飞机传来的画面。
薛定谔的猫再被观测前处于又死又活的叠加状态，粒子也是如此。
坠入香山的陨石使得周围树木纷纷燃烧。黑烟从地面升起，与爆炸的粉尘笼聚一起。
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
透过黑烟和粉雾，一抹灰色暗淡的薄雾弥漫在半空。这色泽和密度与周边的气体格格不入。
一个粒子衰变为两个小粒子，向相反两个方向飞去。这时两个粒子的自旋都是不确定的。
那是什么？钱启明茫然的凝视着。
量子力学里，粒子们顽强的保持一种微妙而神奇的联系，嘲笑着经典物理学下不可突破的约 束。
“敢死队进入现场。”
可惜，量子力学的横空出世让一切经典化为乌有。那些完美的公式搭建的物理宫殿突然变得 如同积木，轻轻一推，轰然倒塌。
敢死队，其实是生化部队。只不过他们进入区域后就要被派往围绕香山设立的驻扎小屋，充 当测试者。
几个数字，几个字母，几个符号……万物轮回尽在其中。任何人都会折服在那经典的公式之 下，几个世纪后都不得不感叹前辈的伟大。
一天没有疫苗，他们就要驻守一天，直到死亡。
钱启明对这些多少有些了解。他和爱因斯坦一样，多么希望经典物理永垂不朽，多么希望上 帝不会掷骰子，多么希望一个简单到小学生都能看懂的公式足以解释万物。
“温度较高，我们正在靠近，火势蔓延迅速。”前方的语音从扩音器中传来。
量子论里，两个粒子保持极为遥远的距离依然有极大的协作程度。这一推断被验证后经典物 理学瞬间崩塌。
“我们争取进一步靠近。仪器显示辐射正常。”
可这是事实。
“加快速度，你们只有五分钟获取讯息，轰炸机已经起飞，十分钟后开始轰炸整个区域，快 ！”
老先生半晌没说话。很显然，这一理论超越了他的理解。、
命令下达后，敢死队加紧了步伐。
这么和您说吧，病毒学家认为每一个Z病毒就像一台手机，他们不断的把信号传达给其它手机 ，所有手机连成一个完整的网络。这样以来，病毒的进化是有组织有关联的。它们之间连着 一张无形的网，互相配合的同步行动。”
“进入范围一百米内，前面是什么？”
钱启明看着老者满眼的迷惑赶忙说道：“老先生，这些太过学术，说出来您可能也不理解。
……
“刚才会议里讨论的是量子。”吴楚解释道：“量子物理学家认为所有的病毒都是一个整体 ，它们和量子一样处于‘纠缠’状态，有一种‘不可分离性’，说简单点，你身上的病毒和 美国某个人身上的病毒是有联系的。整个病毒就像一个军团，有统一的计划和指令。就像量 子论里的粒子一样，分割成为两个以后，无论多么远，他们都有统一的步骤。一个往左旋转 ，另一个必定往右旋转。”
“前方有浓烟……不对，不像是浓烟，是灰色的薄雾，正在蔓延……”
“极限粒子……刚才会议里讨论的就是极限粒子吗？”老者转过头看着吴楚穷追不舍。
……
“倒计时我再出去吧。也许以后就没时间这么暇意的喝咖啡了。”
“温度持续升高，我们不能再靠近。”
“那是保家卫国，这是保护地球，您真应该去看看。”
……
看着青年人兴致勃勃的样子，钱启明笑了：“我父亲和我说过武汉空战，当年武汉也全民站 在房顶。估计场面查不了多少。“
“放置的仪器停止了信号，可能被摧毁。”
“钱教授，您不打算去看看直播？现在全北京所有人都起床了。他们纷纷站在阳台上，天台 上等待发射。外面有市里探头的视频，你可以看看，非常壮观！”
……
这违反质变量变辩证法规律。一切粒子终有尽头，他们最终化为能量。由质转为量的临界点 就是所谓的极限粒子。“吴楚说完后望向钱启明。
“好像不是气体，测试仪显示空气中含有大量不明物质，正在检测。”
“微观终有尽头，量终会转化为能。”开口的是刚刚步入房间的吴楚：“老先生，物质切割 到一定程度将会转换成能量。所以物质不能无限分割。它必定有一个基本的极限单元。事物 的量变进行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你引用的庄子思想只强调无限的量变，忽视了质变。
……
科学家有时也要低下头来，别总望着太空，了解自己才最为重要。”
“……薄雾不是气体，它们附着在我们目镜上……”
“不错。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相比宇宙的无尽，微观的无尽更令我感到畏惧。
……
钱启明简单的敷衍道：“也许吧。不过这一次的病毒让人们更多关注起微观世界。微观是宏 观的基础，一样重要。”
“病毒……这可能是病毒……”
钱启明不想和这名社会学家谈论科学。这个老者把光年当成了时间单位。
钱启明此时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不把眼光收回来，看看自己呢？我知道几千年前某些文明就画出远在千万年外 恒星运行的轨迹，可百年前科学家才发现微小的病毒。人类，总是好高骛远。”
这是病毒。
“宇宙无穷无尽，是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可惜啊，我的事业应该就此终结，探索宇宙的梦 想该停止了。说实话，我觉得我离名垂千古就差一步。老先生，我有一个推断非常可靠，只 要验证成功……”
大量的病毒微生物聚合在一起形成了薄雾。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对宇宙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全国的孩子都把宇航员当成毕生的 梦想。你们啊，总是百姓关注的中心。”
轰炸让陨石外层遭到破坏。在空中便渗出的病毒正随着清晨的暖风向整个北京扩散。
钱启明苦笑一下：“是啊。太阳极轨望远镜计划已经提上日程，本来酒泉是准备发射望远镜 用来探测太空，结果却发射了核武器。”
十分钟，没记错的话病毒在无宿主前提下能够在空气中生存十分钟。
老者眯着眼双手交叉在肚子上，烟斗的香气熏得房间一片清香：“钱院长，你接下来打算怎 么办呢？据我所知这次发射的基础设施本来是为你们准备的。”
十分钟，足以飘出数里。
“确实。动荡的时期需要做好表面功夫。主席的演讲也是传达这个目的，一切还在掌控中。
“敢死队立刻撤出进入驻扎屋。立刻开始地毯式轰炸！”
琴声不能停，琴弦不能断。任何一个政权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钱启明转过身子，他知道为时已晚。
老者点点头：“此时的国家就像诸葛亮身后的西城，马谡已经丢了街亭。如果能继续拨弄身 前的古琴，那么敌人还有所忌惮。倘若琴声一停琴弦一断，那么空城大开，牛鬼蛇神立刻会 蜂拥而至。整个国家将轰然倒塌。”
大厅的军人们继续忙碌着，吴楚和老者陪着钱启明回到了休息室。
“那也要试一试。也许会有万一。”
钱启明在晕倒前坐到了沙发上。
“这种神秘的天外来物能如此准确抵达地球本身就不可思议，几枚导弹就能阻止实在不太可 能。“老者说道。
“失败了？”
不过如果能成就一番事业，单身致死又有何遗憾？
“失败了。”钱启明点着头。他擦了擦手中的汗，举起了咖啡。
不过他又想起了自己。自己老了不也如此吗？
“一切结束了。”老者坐了下来，摸出了烟。
大师，在钱启明身边点燃了烟斗。钱启明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感觉有些难受。这么大年 纪了还单身一人？他的妻子呢？孩子呢？
吴楚激动的喊道：“不！即使病毒进入北京还有大量的人能够幸存，毕竟仰天法则，分省而 治的指令已经传达下来。还有标靶行动！应该能控制住形势！只要武汉保住，问题应该能够 解决！”
“我不认为会有作用。你觉得呢？”社会学大师随着车队来到八大处，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着 陨石坠落的情景。毕竟大师是国家著名的老者，他主动让出地下城的一个空位换得这次的近 距离参观。
老者慢悠悠点燃了烟斗：“逃荒时，我父亲对我说过。闹饥荒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让逃荒。
此时的钱启明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他端起咖啡，深抿一口。
河南没吃的了咱就去陕西，陕西没吃的了咱就跑湖南，只要你不懒，总有地方讨到饭。可一 旦将你困死在驻地不让自由迁移，那么就只有等死了。你这么年轻，应该不知道咱们饿死人 的那几年发生的事吧？不让逃荒，不让离开，结果就是饿死人。分省而治，表面上隔绝了疫 区的蔓延，实际上将害死更多的人。当年非典时我从北京回老家，我的亲戚都不让我进屋，
如果这样的轰炸再不能阻止病毒的蔓延，在家喝咖啡等待政府想办法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如果北京逃亡外地，会有人接纳吗？”
后羿一号到四号攻击结束后，长征等导弹将会陆续发射攻击进入大气层内部的陨石。第二轮 阻击再次失败，那么空军陆军火箭军将会进行第三轮轰炸。
“万全之计怎么会有！？能保一个地方就保一个地方啊。”
虽然所有人都不看好第一次的阻击，但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的。四个太空发射基地分别指向北 京，武汉，香港，高雄。这次中航为四枚火箭起了极为响亮的名字——后羿。
“还有仰天法则。你要知道将人群隔离在社会之外，法律之外，放入封闭和缺乏物资的空间 将会如何？记得梅度萨之筏惨案吗？他们互相杀戮，抢水吃人。一百五十人最后剩下十人幸 存。记得安塔纳汉岛惨案吗？三十多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疯狂互屠，最后甚至决定杀死 女人获得安宁……在法外飞地里，在极端条件下，人类为了生存将会不择一切手段。仰天法 则和分省而治为这样的惨案提供了最好的条件。相信我，悲剧将一幕幕重现。”
真空，就是真空，那里空无一物。
钱启明没有说话，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手中的咖啡杯。
可惜，19世纪的科学家们否定了它的存在。
他不了解人性，不了解社会。可他知道人类的残暴。父亲母亲和姐姐的死教会了他对人性的 畏惧。
如果真空真有这种介质，那么外太空的核爆炸也许能对陨石造成重击。
老者继续说道：“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这是马斯洛 需求等级。钱院长，刚刚你也说了你的研究全部终止，自我实现的需求您已经放弃了。很快 你会一一放弃其它需求，最后你会发现你只想满足两个器官。你的嘴，和你的生殖器。而想 要满足他们，需不需要杀戮就看你的造化了。“
几百年前，科学家为了解释光的传播推测出了这种物质。它蔓延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充满 包括真空在内的所有空间。
轰～轰～
这个曾经主导科学界百年的物质如果存在就好了。
振聋发聩的轰炸声从不远处传来。
钱启明想起了这个遥远的词。
钱启明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恐怖的敲门声。
以太。
“来了。”母亲轻描淡写的宣布了死神的来临。
在无垠的真空中，核武器产生的冲击波将毫无威力。这是物理学家的共识。核武器，终归是 用来杀人的。
突然，警铃大作。
会议上，几乎所有人都不报希望。
“五公里外，八十二号驻扎屋发现测试者变异。请立刻派空军轰炸。”
十分钟时间，核武器就能从地面飞入太空。第一次阻击即将开始。
“这里是八大处，请求放弃基地，全面撤离。”
最终的数据显示陨石坠入时间为5点58分24秒。这是完美的计算。不会有丝毫偏差。
“六公里外，一百一十七号驻扎屋发现测试者变异。”
房间电子钟的数字正缓缓跳动着。05：35：39—05：35：40……
……
此时，他冲泡了一杯咖啡享受着最后的安宁。
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八大处乱成了一锅粥。
会议后，他半睡半醒的听了主席最后一次全国讲话。
终于，有人因为恐惧发出了尖叫。
接着他参加了网络会议，全国的科学家将自己的假想和资讯进行了汇总和讨论。这场会议让 钱启明觉得政府隐瞒了很多国外传来的讯息。
钱启明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几小时前，钱启明再次复核了陨石轨道，确定了坠毁坐标。这次是当着军方的面一点一点讲 解确定的。
他抬眼看着老者。老者嘴唇微微蠕动。
酒泉发射台火箭的下方正冒着白烟。很快，它将载着北京的希望冲向云霄。
他看清了老者说出的话语。
休息室内，钱启明靠在沙发上望着屏幕上的直播。
琴弦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