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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孙1 第一章 前世梦?今生恨!

知道他这位大理寺少卿,一直以来瞒天过海,谨慎小心,只因根本不是个男儿。

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这是欺君之罪,按律当处以绞刑!

赵长宁目中寒光一闪,立刻抬起头:“你……”

她是大理寺少卿,最熟悉律法不过。

“赵大人,朕有一事想问你。”那人语气带着一丝冷酷,“朕听闻,你是国子监出身的进士。那你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声音却又一低,“便和一群男子同吃同住吗?不避讳他们?”

不过反正也是要死的,怎么死也不重要了。

这样的混乱之下,竟然没有察觉到腰间的手越来越紧。

赵长宁闭上了眼睛,长睫微微颤抖:“事到如今,微臣任皇上处置,长宁罪该万死。只是,被乱党策反的仅长宁一人,无他人牵连其中,还请皇上放过我的宗族亲人。”

赵长宁凭借自己的力气跪稳了,想起了昔日挚友的死,想起自己命运叵测,淡淡地道:“臣自然想得起,也想得起皇上的手段,您不必刻意提醒。”

她是嫡长孙,怕家族被自己连累。

或许怀疑过吧,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或许还有别样的心思呢。

说罢她再次恭敬地叩头。

新皇搂着那把腰,心里不禁想:怎么就没有人怀疑过呢?怀疑过这人,根本就不是个男儿呢?

这时候,她才觉得有些不对。

他在微微地发抖,因为两日未进食,已经虚弱得跪都跪不稳了。正好顺势被新皇搂进了怀里。那样的清瘦,腰身是那样的不堪一折——

新皇的手放在她的腰间,衮冕玄服上是日月山河纹,代表他主宰大地,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

似乎也昭示着他的结局。

“放过你的宗族亲人?”新皇轻轻地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有千钧之重。

赵长宁被他浓郁的威严包围着,眼前涌现出一团猩红的血肉和一张濒死的狰狞苍白的脸。

他又冷笑:“怕是你没搞清楚吧?”他说话的声音极近,“赵大人,现在是你求我的时候。当年你怎么对我的,如今我就要怎么还给你。你最好……想想该怎么求我。”

新皇的脸仍淹没在浓郁的金光中,语气却很奇怪,越来越低,甚至凑到了他的耳边:“你看到挂在西市坊的尸首了吧?你可还想得起来那是谁?”

说话的时候,冰冷的手指移到她的手腕上,一缩紧扣住了她。那么冷,像一把刀一样。

“赵长宁,你一向高傲固执,对我不屑一顾。如今——你竟然会跪我?”

而他的语气很慢:“你过来,替朕宽衣。”

然后,他俯身捏住了他的下巴——

赵长宁似乎知道了他的用意,知道那亲密促狭的语气代表着什么,她开始手脚发冷,浑身僵硬,膝盖一阵刺痛。

黑色的皂靴稳稳地停在他眼前。

自懂事起她便是嫡长孙,一心读书科考,全是男儿的做派和胸襟,他的促狭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辱。

他下了龙椅,走过台阶,一步步走到了赵长宁的面前。

外头北风呼啸着,迎面而来的风好像是扇过来的巴掌,又疼又狠,在人耳边嗡嗡地响。

“你竟然跪我?”上头那人轻轻说了一句,搁下了手里用于朱批的笔。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日头西斜了。

他俯身叩地,头上的梁冠触到了冰冷的金砖,背后的朱红大门被沉重地合拢了。

皇极殿的台阶下正站着个高大身影,太阳落在他的肩头。北风吹起他朝服上的佩绶。

赵长宁一撩朝服,跪了下去:“微臣大理寺少卿赵氏长宁,叩见皇上。”

侍人见他站了许久,里头又关了门,也没有个吩咐传出来,心里纳闷。

厚重的宫门在他面前被慢慢打开,雪后的金光自他的身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对面那身着帝王衮冕服的人,几乎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威严不已,肩宽高大,果然是龙威震慑。

此人虽和里头那个罪臣赵长宁是亲兄弟,却是皇帝的亲信,如今刚封了兵部侍郎,风头正劲,皇上也极为宠幸的啊。难不成皇上不知道赵侍郎来了?

帝王无情,那个登上帝位的人早就变了。

最后他还是斗胆上了宫门前,接连的酷寒让石阶宛如冰雕般冷,穿着薄棉裤的侍人却“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他很快地通禀:“爷,赵长淮赵大人要拜见您,已经在皇极殿外立了许久,您是否要见……”

他连亲兄弟都杀了,还会对他们留情吗?

里头没有半点儿声音。

新皇登基后暴虐成性,戕害兄弟,残杀对立的官员,六个阁老被他斩了两个。而他们这些人呢,就算是旧相识,就算在新皇年少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交情,又能算得了什么?

赵长淮见宫门不开,想到皇上不会饶她。

他笑了一声,什么也不再说了,提步往前走。

她这人素来高傲冷淡,怕也不会对皇上曲意奉承,她身子骨儿又不好,跪几个时辰,恐怕回去是要病上几天的。

家族之重、夺嫡之重,他的命运之重。

他心里焦急,低低地叹气。也撩了衣袍跪下。

赵长宁的睫毛重重地垂了下去,仿佛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肩膀之上。他清瘦的身体更加羸弱。

那可是真的雪地冰碴儿,叫太阳晒得有点儿化了,水浸进了裤里,冷得刺骨。

大理寺少卿赵大人未曾投靠新皇,而是另拥别人,拥趸的那个皇子已经被乱刀砍死了。新皇会怎么对待这些没有拥趸他的人?

赵长淮却朗声道:“皇上,微臣唯赵长宁这一个哥哥。恳请皇上念微臣终年劳苦的分儿上,念在哥哥身为大理寺少卿,平反冤案无数的分儿上,饶了哥哥这一回吧。臣愿代哥哥受过。臣跪在外面,请皇上的恩准。”

赵长宁分明听出了一丝恶意和冷淡。

还是没有声音,赵长淮更担心她的安危,又磕了两个头:“请皇上恩准。”

阉人的声音很奇怪,去了势的东西捏着腔调说话,三分的戏腔子。

里头的人听到声音,回头凝视她道:“你弟弟来救你了。非一母所出,怎么这般兄弟情深?我才封了他兵部侍郎兼任山西总兵,他也不怕丢了这顶乌纱帽?

“大人说笑了,大人年少成名,乃是国之栋梁,皇上惜才还来不及,怎么会杀大人呢?”引路的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记得上次为了你的风湿病,他还特意去贵州给你寻苗药来治……你若有个不好,好似十倍百倍地加在了他身上一样。上次见你同他一起走在直道上,你们二人亲密说笑,他还把自己的斗篷搭在你肩上。”

自古成王败寇。

被这人扣在手上,屋内这么昏暗,龙榻周围帷幕低垂,唯余隔扇照进来的团团金光,那金色越来越浓,残阳如血。

“他这就要杀我了吧?”赵长宁淡淡地说。

“那是微臣的亲弟弟……”赵长宁淡淡地说。她觉得屈辱,脸白如雪。又听到长淮的恳求声,心里一片死寂。

赵长宁回头,只看到自己身上猎猎飞舞的绯红色朝服。他的影子清瘦修长。迎着金光,秀美的面容更显得冷清。

见她一直低头,新皇的声音立刻一厉:“赵长宁,你给我抬头看着!”

“赵大人,皇上还等着您呢。”身后有个轻柔的声音催促道。

“看清楚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掐住她的下巴。

赵长宁闭上了眼睛。

赵长宁被迫抬头,入目是一张威严俊朗的脸,鬓若刀裁,冷酷无情。

残酷的虐杀之后,这一切却还是如此地平静,甚至是祥和。

那金光越来越浓,让她把这个人的脸看得无比清楚。

赵长宁抬头望去,匍匐暗淡的建筑,高高耸起的屋檐飞脊。破出乌云的金光照向浮雕的龙,龙首肃穆,而那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衍生向高处朱红的宫墙。

赵长宁觉得金光太刺眼,而他捏得太紧了。她的唇里有个名字,却始终都喊不出来。

刚下过大雪,远处的山脊,夹道两侧,绵延的宫殿上全是积雪。

她张了张喉咙,发现自己口渴得厉害。

十二月的北平已经是严冬,紫禁城中一片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