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服男生一顿,扫了他一眼,点头:“你好。”
柏坠把目光重新拉回到男生身上,男生逆着光站在门口,仿佛身后自带光芒,三人都不说话,柏坠率先出声打破令人窒息的安静:“你好,我是邹函。”
他没介绍自己的名字,拉着女孩兀自走了进来,在一张床铺下的书桌旁擦了擦灰,发现桌上干干净净,他看了柏坠一眼,把小女孩放在桌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看着她两个牛角辫,柏坠想起来了,这是在校门口遇到了的那个小女孩。
看来新室友不太好相处。
他打扫完卫生,正要出门去吃点东西,有人先一步打开了宿舍的门,一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生站在门口,手里牵着一个女娃娃,女娃娃有点眼熟。
柏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学校住宿费和学费全免,食堂吃饭还是要钱的,柏坠今早去取了钱,来学校办了饭卡,充了两百。
小女孩蹬着双腿,看着柏坠离开的背影,一拍小手,她想起来了,那个矮矮的哥哥是校门口的扶她起来的那个特别哥哥。
宿舍一个暑假没人住,柏坠弄了点水,找到拖把和扫把,打扫了一番。
“繁粥,我警告你,你这腿还想不想要了?”繁凡在繁粥差点把他手机踹出去时,忍不住黑脸。
九月的天气还算凉快,柏坠没有带太厚的被子,行李箱也装得下,睡的棉被是学校统一配置的,柏坠箱子里装的是生活用品,背包里带了几套衣服。
繁粥才不怕他黑脸,她做了个鬼脸。
此刻四个床铺都空空如也,柏坠是第一个来的,床位上贴有各自的名字,柏坠找到邹函的床铺,开始铺床。
繁凡咬牙,妈的,想捏死她。
柏坠找到宿舍,推门进去,宿舍一共四个铺,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和柜子,门口还有一个鞋柜。
柏坠找到食堂吃了饭,食堂的饭菜还是很优惠的,肉类的就有点贵,像邹函这样得长身体的,柏坠点了一个红烧肉。
学校的很多同学也是从这所学校的初中部直接升上来的,都知根知底的,有自己的小团队,新来的想融入进去,有一定的难度。
吃完饭他再回到寝室,棒球服男生已经不在了,不过他坐过的书桌上的床铺铺好了棉被,还差两个室友没来。
“快帮我找找我在哪。”
柏坠见没人,他凑过去看了眼那张床室友的名字——繁凡。
“哈哈哈,宋塞还说他肯定能考第一来着。”
“噗。”柏坠轻笑出声。
“好学生啊……”
他有点明白刚才男生为什么不自我介绍了。
“这个邹函好像是因为学费全免才被学校给诱惑过来的。”
“好笑吗?”繁凡阴沉着脸站在寝室门口,他妹妹被他送回家了,一回来就听到一声笑声,然后他就看到了柏坠站在他床前,在笑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道,没听过。”
“抱歉。”柏坠摸了摸鼻尖,退到一旁。
“谁啊?有谁认识吗?”
繁凡上前动作粗鲁的撕掉了名字扔进垃圾桶里,坐在书桌旁带上耳机玩游戏。
“今年的第一是这个叫邹函的啊。”
零:“你完了,一来就得罪了一个室友。”
公告栏最前面的同学谈论着。
邹函:“没事,习惯了就好了。”
每年都会有以成绩考上这所学校的学生,虽然这是一所满是富二代富三代的学校,大多数是准备出国留学,但教师资源绝对是杠杠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升学率会那么低。
这轻松的语气中,蕴含着太多的故事。
这处闹哄哄的,柏坠拉着行李箱走了。
柏坠叹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公告栏旁边围了一堆人,柏坠站在后排死命的踮脚也看不到里面,身高是硬伤,他放弃了。
他是抱着和室友打好关系的准备来的,要在同一个寝室住三年,室友关系差少不了要有一番摩擦。
行李箱的车轱辘在和地面摩擦发出噪音,柏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进了学校,差不多已经下午三点了,柏坠搞完一系列入学手续,累出了一身汗。
快六点的时候繁凡离开了寝室,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哼!”小女孩偏头吃冰淇淋。
直到正式开学那天,柏坠才见着另外两个室友的面,四人在同一个班级。
男生轻拍了一下她的头:“不准学妈妈说话。”
早自习班上的同学讲小话的讲小话,玩手机的玩手机,没有一个看书的,柏坠拿出书本预习,就和课堂显得格格不入。
“还不是你这个不中用的哥哥,让我在那里等你!”小女孩气鼓鼓的说,她被人贩子拐走了可怎么办!
邹函:“翻页,翻页。”
“你怎么还摔跤,多大个人了。”男生拉起她短短的手,另一只手插兜里,往学校里走,显然刚才女孩摔倒的那一幕他也看到了。
柏坠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角,翻了一页。
小女孩习以为常的瞪了他一眼,看在冰淇淋的份上决定不和他计较了。
这些知识点他都学过,还有印象,偶尔会给邹函讲解一下,在他的脑子里还有一个更称职的老师,那就是零。
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生拿着一个冰淇淋塞进她手里,捏了捏她的脸,是真捏,他松开手,小女孩的脸都被捏红了一片。
“喂,喂。”柏坠的手肘被人撞了撞,他转过头去,一个男生递给他一张纸条,道:“给繁凡。”
小女孩听到叫唤转过头去,展开双手讨要抱抱。
他看了柏坠半响,又缩回手:“没见过你,你是新同学吧,我告诉你繁凡是哪个啊,你看那边,就那个趴着睡觉的那个。”
“粥粥,粥粥。”
柏坠一直坐他旁边,他才看出来他不是新同学?
她动了动小脚,想要跟上去,但又想起哥哥让她在这等他,她鼓着小脸缩回了脚。
男生把纸条递给柏坠,“麻烦你了啊。”
小女孩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满眼的好奇,这是第一个看见她不哄她的人,好特别!
柏坠和繁凡中间隔了两个同学,他接过纸条,默了默,他叫了两声隔壁桌的同学,对方没理他。
一双清秀纤细的手从她身后伸出来,把她抱了起来,帮她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一言不发的拉着行李箱从她旁边走过。
秉着和同学之间要相亲相爱的原则,他瞄了一眼,用一个投篮的姿势把纸条扔到了繁凡桌上。
一个小女孩坐在树下的花坛旁,晃悠着小短腿,一片落叶从她面前落下,她伸手去捞,结果重心不稳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小女孩一下子懵了。
繁凡没醒。
学校门口种着一排香樟树,同学们打闹嬉笑的从树下走过,地上的落叶被微风卷起。
“卧槽,你是不是傻啊?我让你递给他递给他,明白吗?”男生低声骂道。
市内一所高中门口门庭若市,一辆辆豪车停在学校门口的停车位,穿着靓丽的少年少女们穿梭在学校。
柏坠抿了抿嘴:“万一他有起床气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
邹小叔在外摸爬滚打混迹那么多年,头一次感到了从内心深处延伸出来的害怕,他没有说话,柏坠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仿佛只是简单的告知,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男生无语的看着他。
现在是上午九点,太阳已经升到了空中,阳光洒在门口的少年身上,邹小叔却莫名感到一阵阴冷,他这话像是嘱咐,又像是警告。
柏坠回以微微一笑。
他才转身,动作停了一下,又转过头,勾着嘴角笑道:“小叔,你们没什么事的话,还是不要翻墙进我家了,免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说,对吧?”
下课铃声响起,繁凡揉了揉头发,修长的指尖碰到了书桌上的异物,他抬手一看,手下放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小纸条,繁凡拆开。
柏坠点了点头,“我今天也要去学校报道了,就先走了。”
——同学你好,我是邹函,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这话邹小叔当然不会说出来,他笑着点头:“哎,好,等会我打个电话给她,让她来拿一下。”
繁凡往柏坠那看了一眼,班上的位置都是乱坐的,柏坠瘦小的身型在班上男生中算是最矮的了,顶多只有一米六多几厘米。
哪是忘拿了,那是根本不敢去拿。
繁凡把纸条揉成一个球,随手往身后一丢,扔进了垃圾桶里。
柏坠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他把黑色大包提进来,放在邹小叔家里的地上,说:“这是大姑的东西,她放我那忘拿了。”
他是绝对不会和这个嘲笑他名字的人做朋友的,绝对!他不揍死他他就已经应该庆幸了。
“怎么今天过来了?你婶婶带着你哥报名去了,有什么事吗?”
第一节课,他们的高中班主任抱着一个黑色文件夹走进教室,班主任是个看着利落的女人,齐耳短头发,看着三十岁出头,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阔腿裤,整个人很有气场。
他进门前先敲了敲门,邹小叔回头看见他,愣了会神,脸色古怪,想笑又笑不出的感觉,牵强的抬着嘴角。
她一进门,班上打闹的声音就降下来了。
柏坠把行李箱先留在了家里,他掉头去邹小叔家,邹小叔今天不用上班,在家里抽着烟看电视,看的什么电视柏坠也没看清。
她把文件夹放在讲台上,在班上扫了一圈,开口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刘,叫刘玖,担任你们的英语课,你们可以叫我刘老师。”
片刻后,柏坠手中又多了一个黑色的大包。
刘玖刷刷的在黑板上写上她的名字,转身把粉笔扔进粉笔盒里,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滞留。
这回一去就要走一个月,放月假才能回来,柏坠收拾好衣物,带上别墅钥匙去坐车,出门时他顿了顿,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回身上了二楼。
班上鸦雀无声。
黑色的背包塞满了东西,他把双肩包背上,显得他人更加弱小了。
她扫了班上一眼,有人开头鼓了掌,班上陆陆续续的响起了掌声。
男生十六岁一般都挺高了,邹函这身体还瘦弱矮小得很,如同一个刚升初中的学生。
“行了。”只一声,班上的掌声骤然停止。
柏坠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下面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脚下是一双刷的干干净净的运动鞋。
柏坠抬眼看了看刘玖,看来这个班主任在班上挺有威严的。
开学这天是个晴天,温度不冷不热,柏坠大清早的就被邹函吵醒了,去市内少说要坐四个小时的车。
下面开始了点名环节,点到名字的人要起身喊到,顺便让班上的人认识一下。
邹升远嘴边的伤养了一个多星期,痕迹才淡了下来,距离开学没多久了,他咽不下那口气,想找邹函算账,但他爸妈都让他别去招惹是非,导致他心中越来越憋屈。
叫到邹函时,柏坠站起来应了声“到”,刘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她一手拿着名单,一只手拿着一只笔转着。
“指不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着呢……”
一直到点完名,她的笔也没掉下来。
“不可能吧,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那一套呢。”
开学事儿多,刘玖这节课用来安排班上的事了,她扫了班上一眼,道:“宋塞,就由你先代理班长一职吧。”
“真的啊?”
早自习给柏坠递纸条的男生充满信念感的站起:“好的!”
“哎呀,我就住他家隔壁,能不知道吗,前两天邹婶子他们大清早的从邹函家出来,魂不守舍的,问也不说咋回事,后来我就套她的话嘛,结果还真让我套出来了。”
刘玖下课铃声响起之后就离开了教室,班上又开始闹哄哄的,一个纸球砸中柏坠的额头,纸球掉在他桌上,他抬起头来。
“闹鬼?你从哪听来的。”
坐在第四排的一个男生审视一般的看着他:“哎,你就是邹函啊,那个进了我们学校第一名的贫困生?”
“我和你们说,邹函家里闹鬼呢。”
“有问题吗?”面对他明显找茬的样子,柏坠眸子冷了冷。
小区里传起了风言风语,几个妇人坐在一家人厅堂里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邹函,一妇人压低声音道。
“你什么态度?”男生踹了脚桌子,不屑道,“成绩好了不起啊。”
邹小叔工作完晚上回家都是辟着他那走的。
柏坠撇了撇嘴,不作辩驳,那男生觉着他怕了,更是得意。
这两天住在邹婶婶家,她还总是半夜惊醒,脑子里想的多,都长了几根白头发了。
“一副穷酸样,穿着一身杂牌,坐在这教室里也不觉得难受吗?”
虽然那两天晚上都没发生什么意外造成真正的身体伤害,但邹大姑是个惜命的人,这心灵上的阴影够她缓一阵子了。
无由来的针对还真是无处不在,柏坠不想一开学就闹事,翻开书预习课文。男生看他像根木头一样,转过了头。
邹大姑在邹婶婶家里蹭吃蹭住了四天,说是要回家了,至于房子,谁爱要谁要去吧,她是不想沾上一身腥。
没劲。
那天早晨之后,柏坠没再刻意的去观察邹家姑姑、叔叔和婶婶的动静了,他瞧着他们那天吓得不轻,脑补了些什么也不是柏坠能控制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挥洒着汗水,树荫下凉风习习,几个女生聚在一团坐着聊天。
次次考年级前三的人真不是吹的,这回不用柏坠再辛辛苦苦的学习,他也乐得轻松。
空旷偏僻的篮球场,篮球框下都积累了一层灰,这是废弃实验楼后面的一个篮球场,因为离教室远,平日来打篮球的人少。
这具身体俨然已经成了柏坠和邹函共用,柏坠负责体能,邹函负责脑力。
地上落了几片树叶,邹函笨拙的拍着篮球,动作僵硬的投篮,篮球连框都没碰到就掉了下来。
人和人相差太大,在一个环境下共同生活,磨合是必不可少的。柏坠开始锻炼身体,计划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出门跑步,身体太弱,打起来不抗揍。
“不对,不对,你别紧张,左手抬高一点,右手掌心使劲,再来一次。”柏坠指挥道,顺便和零唠唠嗑。
他要去报道的那所私立高中也是市内一所颇有名气的高中,里面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普通人一生都没办法达到的终点,可能才是那里面的人的起点。
邹函失落的问:“先生,我会不会太笨了。”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柏坠白天没事时就把身体的掌控权交给了邹函,让他好好学习、复习,只是因为签定了合同,在柏坠没完成任务之前,他无法掌控身体太久。
柏坠:“你这才刚摸篮球呢,别着急,慢慢来就好了。”
他们还能怎么说,只能应下了。
零:“打篮球还能长高哦。”
但就是这样的态度不明,邹大姑他们觉得柏坠什么都知道。
邹函抬头看着篮球框,给自己加油鼓气,跑去捡起篮球,继续练习投篮。
柏坠没问他们怎么进来的,也没有追根究底的问他们来干什么,明明一戳就破的借口,他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一样。
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繁凡抱着篮球,靠在树上,抬眼看着那个笨拙的身影,他嘴角抽了抽。
柏坠抬脚出了别墅,手中拿着一串钥匙,拧开了围墙铁门的锁,他轻声道:“下次来,可以直接叫我啊,我给你们开门。”
“不是吧,这么蠢。”
他的声音凉凉的,三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和他昨天感觉到的那种气势宛如两个人,他看了会儿,逐步走过去,手一抬,把手中的篮球投进了篮球框里。
察觉到她的视线,柏坠垂下眼帘,问:“怎么了?是门没开吗?”
邹函转过头去看,看到繁凡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邹大姑一回头,发现柏坠站在别墅门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们的背影,邹大姑心头焦虑。
“你、你好。”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后一句话的声音仿佛苍蝇般大小,“繁同学。”
然而三人站在门口,又面临一个问题,大门是锁上的,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转头让柏坠来开门,要么和进来时一样翻墙出去。
繁凡问:“不会打篮球啊?”
柏坠请他们进来坐一坐,他们客气的摆手,也没摆出昨天那理所当然的气势,慌忙地走向门口。
邹函低下了头,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先生,我、我应该会还是不会?”
她也被这一出吓得不轻,昨晚邹小叔和邹大姑对她说的话仍在耳畔,导致她现在看着柏坠也觉着诡异得很,而且那脸着实白,像糊了一层粉似的,看的她心惊。
不能让孩子太过依赖于他,否则养成了习惯,变成了第二个牧一折就不好了,柏坠道:“你是一个成熟的小大人了,这种小问题该学会自己回答,终有一天,我还是会离你而去的。”
邹婶婶附和道:“对啊,你在吃着了,我们就回家吃饭了啊。”
邹函沉思半响,然后慎重的对着繁凡诚实的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们本来就是想来叫你吃饭来着,既、既然你都在那什么,在吃了啊,那我们就先走了。”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讨好,这算是他对柏坠态度最和蔼可亲的一次了。
先生说的对,总有一天先生会离开他,先生会的,不代表他也会。
邹大姑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们这番偷偷摸摸的姿态被抓包,场面可真是十分尴尬,邹小叔缓过神,手足无措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回答一个问题都用了这么久,繁凡觉得邹函,有点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出那成绩的,怕不是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