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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赐今科贡士田澜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两百贯。”

“赐今科贡士王良佐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三百贯。”

“赐今科贡士周明弼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两百贯。”

“赐今科贡士段炅同进士出身,点三甲传胪,赐宝钞三百贯。”

……

同样蟒袍鸾带的扶安上前一步,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宣读三甲榜单。

“赐今科贡士程文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一百贯。”

二甲名单读完,宁瑾口有些发干。

……

思及此,闫璟的脸色更白,已是摇摇欲坠。

“赐今科贡士李淳同进士出身,赐宝钞一百贯。”

不会是填榜官漏些,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

非但一甲不入,连二甲都没有他的名字!

“赐今科贡士胡端同进士出身。”

唯留闫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赐今科贡士闫璟同进士出身。”

殿试之时,天子宣召八人,七人已金榜题名,纵不入一甲,也在二甲位列前茅。

至此,三甲榜单已全部念完。

唯有一人,立在殿中,面无血色。

最后两人,竟是连赏赐都没有!

现下,多数贡士都怀揣远大抱负,堪称敢想敢拼的职场新鲜人。

胡端长舒口气,没有被黜落,即是谢天谢地。且不是最后一名,也算是“安慰”。

外放做官,未必就会倒霉透顶,被分到偏远地带。哪怕真的倒霉,也未必不能熬过任期,做出一番事业。

闫璟却如坠冰窖,再掩饰不住惊色。

好在多数贡士都能调整心态,无论如何,得中金榜也是光耀祖宗。

少有才名,弱冠中举。

自己选。

春闱第五,复试前十,殿试同谢丕顾九如并列,更在崔铣杨瓒之前。现如今竟名落三甲,成为殿试最后一人!

想要哪种死法?

纵然心有千窍,一朝从云端跌落,闫璟也是骇然色变。

天子不怒,内阁六部也会一巴掌拍死。

他以为殿试之后,自己会名次靠后,却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相比之下,落第的举子尚有机会再考,同进士二次下场?

“礼!”

奈何殿试名次已定,纵有万般无奈,也是无济于事。

礼官的声音在殿前唱响,三百进士齐身下拜,跪谢圣恩。

总之一句话,外放西南,还不如留在京中给人做棋子、当炮灰。

闫璟随众人一起躬身,双膝触地,口称万岁。眼前如蒙一层灰雾,阵阵发黑。兼耳际嗡鸣,双腿发软,不待起身,竟是当殿栽倒,生生晕了过去。

此时的西南,仍被视为流放之地。在此地为官,无论文武,要么是犯事被贬,要么是在朝中得罪人被撵。

闫桓立在文臣之列,登时面如土色。

唯有外放西南,别说造福百姓、期满升调,连能不能活过任期都是未知数。

弘治帝高坐龙椅,脸色瞬间一沉。宁瑾忙从袖子里取出瓷瓶,小心遮掩着掀开瓶口。不敢当众将丹药给天子服用,只能以气味提神。

北疆虽要面对强邻,怀揣抱负者亦能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

“陛下。”

中原是华夏正统,江南乃鱼米之乡,仅掌一县之政,都是大有可为。

辛辣的气味飘散,弘治帝的脸色又变得潮红,将涌到喉间的咳嗽压了回去。

当然,经历过复试殿试,即便是二甲中的不少人,也打着离京外任的主意,但外放和外放也有区别。

“同进士闫璟殿前失仪,夺恩荣宴,令闭门反省,三年不用。”

不点翰林,分发六部观政办事是奢望,最大的可能是外放。

传胪大典之日,自不可行廷杖。然殿前失仪却不能不罚。

有考试资格,却无考取希望,怎不令人沮丧?

无法参加恩荣宴,必会名声扫地。

三甲同进士,虽能同二甲进士一起朝考,取中庶吉士的可能却是微乎其微。

三年不用,看似没什么,实则是断了闫璟的官途。会试三年一次。届时,新科进士涌入朝堂,以闫璟今科的名次及殿前表现,想要同后来者竞争,简直是痴人说梦。

殿试之后,不求被天子钦点为三鼎甲,授官翰林院,哪怕能入二甲末尾,亦是得偿所愿,不废十年寒窗。

纵然其父为佥都御使,也于事无补。

春闱得中,哪怕不比谢丕等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也非是华而不实、酒囊饭袋之辈。

为天子不喜,吏部的官员哪会给闫桓好脸色。

一个同字,哪怕只差一位,也是天差地别。

见闫璟被大汉将军拖出殿外,往日同他不和者,也不觉露出一丝同情。

同进士,如夫人。

弘治帝却是握紧玉圭,未现半点怜悯。

一甲不及,二甲不中,必是落入三甲。

锦衣卫密报,宁王在封地极不老实。

想要青云直上者,则多有些失望。不至垂头丧气,也是难以畅怀。

以好诗文为名,礼贤下士,意图为他所用。暗中更招揽勇蛮之人,其中不乏悍匪,显是图谋不轨。

只为取中做官者,自然心态平稳,且有几分喜意。

宁王府右长史几次进京,皆携带珍器金银,古玩字画,结好朝中大臣。

未被念到名字的贡士表现不一。

锦衣卫尚未得到切实名单,但很显然,闫桓已被弘治帝归到名单之上。

位列二甲的贡士心潮澎湃,喜不自胜。牢牢握紧拳头,压抑着兴奋,方不至失态。

将闫璟打入三甲末尾,不过是给朝中文武警醒,让众人擦亮眼睛,看清楚坐在龙椅上的是谁!

二甲榜单读完,宁瑾的声音仍回响在奉天殿中,久久不绝。

朱宸濠一个庶子,嫡兄薨世方得继承王位。不说感沐天恩,暗中却起了鬼祟之心,其心可诛!

“赐今科贡士王忠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拜!”

……

进士之后,文武群臣行贺礼。阁臣为先,六部尚书在后,齐身跪拜。

“赐今科贡士王秉良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礼官的声音穿过奉天殿,飘散殿前。

“赐今科贡士湛若水进士出身,赏宝钞三百贯。”

待众人起身,弘治帝向宁瑾示意,后者立即上前,宣道:“天子敕,赐进士恩荣宴于礼部,太师英国公张棥心主宴。殿试读卷官以下皆与席。”

“赐今科贡士崔铣进士出身,赏宝钞五百贯。”

未等进士拜谢,弘治帝亲口道:“逢琼林盛事,朕不得亲赴,暂命皇太子陪宴,与诸子同庆。”

“赐今科贡士董王已进士出身,钦点二甲传胪。赏宝钞五百贯。”

“谢陛下!”

想知杨瓒是什么人,有什么隐藏的背景,待恩荣宴后,自可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至此,传胪大典已近尾声。

群臣心有疑惑,也不会在此时表现出来。

接下来,便是众进士恩领赏赐,暂且离宫,或者给家人报喜,或者三两举杯同祝,共待明日的恩荣宴。

御阶上,天子端坐不动,亦不理会群臣的惊愕。只微微颔首,让宁瑾继续念。

赐给谢丕的朝服冠带由司礼监太监捧出,赐给进士和同进士的宝钞也由殿侧抬出。

不是场合不对,他当真想仰天长叹,难道是杨小举人无辜枉死,老天都看不过去?这是否同样意味着,杨家也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看堆成小山的宝钞,杨瓒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一甲探花……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幸亏不是赏赐真金白银。否则三年来一次,积少成多,户部不给钱,天子必要从私库往外掏。

二甲靠前倒也罢了。

天子门生,皇帝给钱发赏不是天经地义?

立在殿中,杨瓒没有狂喜,只有愕然,甚至有几分不确定。

不可能?

今日关门谢客,明日必传出小人得志,眼中无人之名。

煌煌大明朝,万事皆有可能。

先时还可在客栈闭门,现下?

走出奉天殿,金榜已高悬殿前。

若天子赐字的消息传出,可以想见,今日之后,杨小探花必终日沐浴朝臣和同年的目光中,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众进士行过榜下,哪怕三甲同进士出身,也有瞬间的激动。

其惊人程度,完全不亚于父子两鼎甲,一门双进士。这已不是鸿运当头可以形容,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不说史无前例,简直是奇闻!

无论孔圣人的本意是劝人向学做事,还是入朝为官,总之,“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已成为千年来读书人的追求,更是皇朝延续的基石。

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如何的锦绣堆叠,振聋发聩,才让天子做出这样的决定?

同之前一样,出宫之后,杨瓒即同众人告辞,与李淳三人结伴返回客栈。

如此一个不起眼的贡士,却在殿试之后鱼跃龙门,一鸣惊人,被天子钦点为一甲探花。

行在途中,忽遇一队锦衣卫当面驰过。

杨瓒是会试第五十九名,既无才名,亦无家学背景,更非前朝世家子弟。按照常理,进士出身无碍,二甲传胪都是奢望。

为首者,正是被小杨探花惦记过的北镇抚司千户,顾卿。

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历届科举取士,三鼎甲多取自春闱前十,乃至前五。

锦衣卫行色匆匆,队中更押解两名人犯。

不提唐宋,只论本朝。

见状,路人纷纷躲避,不敢靠近半步。

杨瓒所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

杨瓒立在路旁,扫过两名人犯,颇觉有些眼熟。想再细看,马队已过,只留一地烟尘。

天上掉馅饼,绝对好事。但馅饼太大,超过承受能力,也可能把人砸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