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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倩谁蓦萧索

“沈洵?”谢鸿影脱口低呼了一声,即使相知如她,此刻也猜不透他在决战之前陡然插那样的话是为何。

魔宫少主的身子也是一震,看着比他年长十岁的白衣男子,眸中陡然碧色一盛——沈洵要说什么?虽然已经暗自下了必死的决心,但若对方一再挑衅、辱及方氏先人,他绝对不会容许!

然而,沈洵却是淡定地看着鼎剑阁中各位元老——这里几乎云集了武林有点名头的各门各派首领,每一个平日里都是跺跺脚便震动一方的人物。此刻,所有人都有些疑虑地看着他。

正欲退去的人们陡然一怔,连严老阁主眼中都有不解之色,顿住了脚步回看沈洵。

“好,在场的各位,希望你们不要漏听了我此刻开始说的任何一句话,”在众多人惊疑不定的眼光里,沈洵却反而笑了一笑,目光清淡平和,完全不像一个立刻要开始与人决一死战的人,“或许下面我对方公子所说的话,会让各位吃惊。但是,请务必好好听。”

“诸位,请留步。”然而,在人群刚刚要退开的时候,沈洵出人意料地开口了,抬手示意,“我有话要对魔宫少主说——需要在座各位见证。”

“请说。”严老阁主眉头微微蹙起,连见惯江湖风浪如他,也不知道沈洵的意思。

大家服从鼎剑阁阁主的吩咐,各位掌门、帮主都纷纷退去。谢鸿影脸色苍白,最后看了两个人一眼,眼神深得看不到底,然而终归什么也没说,转身向楼梯口。

方之玠冷冷看着他,眼睛依旧是死灰色的,不因这个小插曲而有丝毫波动。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对手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那么,开始吧。”寂静中,严老阁主咳嗽了几声,打破寂静宣布,同时挥挥手,“此为私人恩怨,请闲人退下二楼。”

“方公子,”没有介意对方的无礼,沈洵的眼睛甚至也没有看一边的谢鸿影,他的目光投注在少年身上,声音平静从容,“半个月前我向你下了战书,约你此时此地一战了恩怨——因为我认为我们这一战迟早难免,而早日决战至少能令双方流血伤亡少一些。”

白衣男子和青衣少年相对抱剑默立,然而眼神始终未曾交会过。然而,就在这样的静默中,仿佛有无形的巨大压力逼来,压得观战众人心下凛然。

“嗯。”魔宫的少主眼睛也不抬,对这一说法微微颔首。

一时间,湛碧楼二楼上,居然出现了奇异的寂静。

顿了顿,沈洵的眼神忽然凝定起来,语气也渐渐严肃:“但是,由于谢姑娘携同红颜剑的归来,让我认识到了我们之间并不是非战不可。而且,我对阁下抱有偏见,以往对你的看法并不正确,为了相激采取了不敬的言辞——所以,我在此当着你的面,同时向天下武林人士宣布:我向你致歉,并收回我的战书。”

小谢姐姐……今天我站到了这里,你可曾为我担心过一丝半毫?小谢……小谢姐姐。

那一番话说得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然而这样云淡风轻的话语,在湛碧楼上众人听来,却无疑比一个霹雳更惊人。所有人,包括严老阁主在内都目瞪口呆。

我会做得很小心很小心,让那帮观战的人欣赏完一场精彩激战之后,再毫无破绽地“败”在他剑下。我败亡之后,英雄剑当归沈洵,从此后英雄、红颜一样能双剑合璧……多好。

只有谢鸿影怔了怔,然而转瞬间眼里神采便亮了起来,说不出复杂的情愫涌动在她眼里,她看向楼中那个白衣剑客,低低叹息:“沈洵。”

但是,你不用担心,流到地面上的血将是我自己的!——见过严灵儿后,我想了一夜,做出了这个决定。呵,那个丫头都能如此,我难道还会输给她么?

听到那样的话,连一直阴沉地抱着剑垂首的魔宫少主都蓦然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对手,眼睛里神色剧烈变幻,甚至握着英雄剑的手都有些微的颤抖。

我不能不赴约的,姐姐——如战书里所说,我若不赴约便是懦夫,有辱方家的声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洵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

我曾那样坚定地对你说,我决不会和我哥哥一样——然而,我却要做出比我哥哥当年更让你绝望的事来么?不,绝不!

他……他居然在天下人面前,说这一战不打了?!

如果我用天魔大法杀了沈洵,你会很伤心吧?昨夜你才有了“幸福”的希望,可能今天转眼就要粉碎了……我哥哥曾让你那样绝望地过了十年。十年后,难道我又要来再一次将你重新燃起的希望全部打破么?

自从知道十年前比剑之事和大哥死的真像以来,明白恨错了他,心里也是不愿如此糊里糊涂地和沈洵来个你死我活的。可纵然如此,这一战之约已经传遍天下,箭已离弦无可挽回——一方面,他要维护家族的荣誉,另一面却要顾及小谢姐姐……无路可退的他最后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将自己的性命舍弃掉。

小谢姐姐……你很担心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为中原第一剑客的沈洵,居然会在天下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竟然能是这样的人……能是这样的人。

虽然罩着面纱,还是能看出她的紧张,一向淡定从容的女子眼睛里含着复杂的光,游移不定,却一直一眼不看即将决战的两个人,手紧紧握着。

当他以为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绝境时,对方却来了一个翩然的转身。

脸色如同大病初愈般苍白,然而魔宫少主只是抱剑微微冷笑,似浑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眼睛也不看对手,静静看着退在一边的素衣女子,目不交睫,似乎一眨眼谢鸿影便会消失。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方之玠单身赴约,魔宫人马不知去了何处,有否埋伏在附近——严累阁主看到观战的绝大多数是中原武林人,为表示公正,才出此一言。

“方公子,如果你不愿取消这次决战,坚持要分出胜负,那么,我也可以自动认输——天下第一剑这个称号从此属于你了。”看到少年木无表情的脸,沈洵微微摇头,继续退让,“反正,我不会因为私怨而在今日和你来个你死我活。一个人能够不犯错是最好,但是如果知道错了,便不应该再错下去。”

“此次决斗,不死不休,双方无须顾忌,也不限时间——最后能走下楼的生者便是胜者。”严老阁主开口宣布,声音沉稳,却是用内力一字字传了出去,讲给来观战的武林群豪听,“此次决斗纯粹是双方个人恩怨,无论获胜是哪一方,老朽担保胜者都将平安离开。”

不顾周围和楼下观战者一片的哗然之声,他将手中的红颜剑收入剑鞘,笑了笑,扔回到方之玠脚边:“这把剑本来也是蒙你好意出借,现在我还给你。”

在看到谢鸿影将红颜剑交给沈洵时,方之玠的手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的剑。

“你!”剑落在脚边,一直怔怔的魔宫少主才惊醒般地抬头,看了沈洵一眼,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走过去,将红颜剑交在沈洵手上,素衣女子的脸色是苍白的,转头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眼里有复杂的光。魔宫少主的脸色今日也是反常的苍白,眼睛深深陷了下去,颇有憔悴之色,想来昨晚也是一夜不得安睡。

“我凭本心行事,无愧。”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沈洵笑了笑,眉间再度陡然凝重,“私怨我们今日一笔勾销,便可江湖两忘——可如果你执意要为大光明宫做马前卒,屠戮中原武林,我沈洵却绝不会袖手旁观!”

“好。”沈洵从窗边转过身来,淡淡应了一句,看了谢鸿影那边一眼,轻声道,“小谢,给我剑。”

“不错,我也不会袖手。”话音落地,旁边的一个女音补充,扫视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们,谢鸿影开口了,“而且,如若有人认为沈公子是因为懦弱而放弃这一战,我谢鸿影不吝于用剑来纠正他们的错误!”

“既然人都到了,时辰也正好,就开始吧——”楼下堂中的各派元老都站了起来,在严老阁主的带领下走上楼来,老人看到了魔宫少主,眼神微微一沉。

魔宫少主闻声,陡然一震。

魔宫少主微微一欠身,抱剑掠入窗中,悄无声息地落地。

谢鸿影看着沈洵,眼睛里充满了欣赏和敬慕,然而转头看着那一帮交头接耳脸现轻蔑的江湖人士时,眼里又带上了为了维护所在意的人而腾起的肃然杀气。

楼下的看客一阵骚动不安,每个人都看见了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湛碧楼上的青衣少年。那么多双眼睛一直看着楼上,却没有一个人看出这个人是怎么上去的——低低的议论在人群中如风一样快速地传递着,带着震惊和恐慌。

楼上楼下那些纷纷的议论和嗤笑截然而止——簪花女侠红颜剑,虽然避世十年,这样的名号和她以往言出必行的作风,还是足够让江湖震慑。

沈洵微微笑了笑,抬手向内:“请。”

沈洵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她,眼里有些微的笑意:小谢,我总算不负你所望。你曾卷入那样错综复杂的急流,却竭尽全力化解着那些沉淀下来的仇恨,不让我们相互残杀。现在,该轮到我放下名誉和尊严,来破除这个必死的魔咒。

湛碧楼窗外的檐角上,青衣少年抱剑临风而立,眼神冷漠——宛如他第一次出现之时。

在一片震惊的议论中,沈洵笑了笑,转头面对着那个二十岁的少年:“方公子,如果你也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取消这一战,那么请收起红颜剑,今日便是到此为止。”

“我来了。”沈洵的声音刚消失在空气里,檐外忽然有人静静应了一句。

听完了这样的话,魔宫少主的身子微微颤抖,眸中碧色如同闪电般掠过。他看着沈洵,许久不答——忽然间,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红颜剑。

正在抽出红颜剑,最后一次替他检视兵器,谢鸿影的手抖了一下,剑锋割破她的手指,血流殷红。

不等大家舒一口气,魔宫少主却是将剑扬手扔出,扔到谢鸿影手上。

“时间快到了吧?”沈洵看着外面的连波秋色,淡淡问,“怎么方之玠还没来?”

谢鸿影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然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魔宫少主的手又是一扬,居然将右手中的英雄剑也扔了出去,落入沈洵怀中:“送你——你当得起。”

远离众人,沈洵此刻站在二楼的窗边,负手看着高秋里一湖碧色,神色淡定。他身边只有谢鸿影一人,然而素衣女子虽然静默地陪他看了许久风景,眉间却有止不住的担忧——如果小玠死于沈洵剑下……想到这里,她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全楼的人悚然动容。

那样巨大的压力之下,严灵儿只想哭,但是好歹还是忍住了。

谢鸿影也是止不住地一震,然而转头之时看到了少年那样的眼神,心头就是一惊。小玠的神色是那样的疲倦而淡漠,甚至有淡淡的绝望之意。如果说昔日他眼底还有一缕永不服输的倔强如火苗隐约不熄,那么,如今他的眼里只是一片无望的死灰。

坐在堂中,严老阁主眼里也是忧心忡忡,和门外那些盲目乐观的江湖豪客不同,堂中十大门派掌门人和鼎剑阁的元老都知道魔宫少主的可怕,对于此战也是毫无把握——沈洵若胜了,固然一切轻松;沈洵万一败了,只怕中原武林再无人能制住魔宫气焰!

“小玠。”她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然而声音未落,青衣少年已经形如鬼魅般掠出窗外去,头也不回。

“就是,沈大侠是天下第一剑,魔宫这次真是吃饱了找死!”旁边有人应和,然而大家的神色却是仿佛将要看到好戏一般。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给了沈洵,败得彻底。

“怎么还不来?莫非魔宫怕了先逃了不成?”已经快到了午时的决斗时刻,但是还不见魔宫的人到来,江湖豪客中已经有人不耐起来,冷笑,“听说他们那个少主是个黄口小儿,也敢胡吹大气,和沈大侠比剑!”

因为昨日赴约决战之时,便有必死之心,所以他一早就安排好了后事,打发火翼冰鳞带着魔宫人手急速离开中原秘密返回西域——所以,此刻再度病发的时候,破败的旅舍里,已经没有人在这个脸色青白的少年身边照顾。

刀兵的冷光映照着一湖碧水,让人看了寒到心里去。

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甚至来不及运气,便将手指径自探入鼎中。“咝”的一声轻响,灵蛇被激怒,闪电般扑出,咬住了他的左手中指。

一般的游客早已避之不及,因为湛碧楼下各路江湖人物济济云集,煞气逼人。楼中坐不了多少人,各派掌门一到,其余人等只好站到门外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咳咳!咳咳!”仿佛冰和火同时将他的身体撕裂,少年的脸青白得可怕,全身颤抖得不可自制——最近一段时间里,内息走岔的次数越来越多……想来,也是时候到了。当年他哥哥,也是这样死去的吧?

湛碧楼本是临安名楼,临着西子湖,对着不远处的白堤,如画风景平日里吸引了无数的游人来此处登临——然而,今天来到湛碧楼的人,却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魔宫少主微微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血如一线从指尖流出,流入灵蛇腹中。从蛇体内流转一周,等过了蛇心这位置,便转为鲜红色,重新流入少年指尖——小谢姐姐说得不错,这是饮鸩止渴……然而,有时候,就算饮下鸩酒,又算什么呢?

严灵儿被他推得踉跄而出,直跌出三丈,然而转过头去却已不见了那个青衣少年的影子。大雨里,她颓然地将手狠狠捶在地上,用力得砸出了血。

“找到了!那小魔头在这里!”在他疗伤的关头,旅舍门外忽然有人马的喧嚣,气势汹汹。一语未毕,门轰然被踢开,一个男子提着剑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群男女江湖豪客,不下二十个人。

“为了那一星半点,就用命来搏?”魔宫少主却是略略怔了怔,看着面前徒劳挣扎的少女,眼里第一次收起了轻视之意,忽然间大笑出声,将她远远推了出去,“是了!是了!也够了……那也够了!”

“呵,原来躲到这里来了,可算被我们找出来了!”方之玠抬头,认出那是青城派掌门夏天星,站在他身后的,却是曾败在他手下的峨眉派妙绝师太。

“谁说的!”奋力挣扎,严灵儿恼怒于自己的无用,却截口反驳,“沈大哥若是知道我为他死了,他会难过的!还是会念着我一星半点的!只要那一星半点,也就够了!”

知道这位魔宫少主武功的厉害,每个人都是如临大敌——但是今日刚接的消息,说魔宫人手撤离中原,这个魔头落了单,大家哪肯放过这个大好时机。此刻看着少年这般病弱的神色,每个人都大喜过望。

长剑迅疾地刺过来,魔宫少主却是头也不抬,只是听准了来势,待得剑刺到身边时迅速反手一扣一夺,便到了手里。然而少年眼里却是半丝杀气也无,看着刺客,忽然间嘴角有了一个奇异的哀伤笑意:“真可笑,傻丫头啊……你即使为他丢了性命,他心里也不会记着你半点的。”

“小魔头,拿命来吧!”妙绝师太败在这个黄口小儿剑下,峨眉弟子死伤大半,此刻再也忍不住,怒喝一声拔剑刺过来。他下意识地拿木鼎挡了一下,然而身上的寒冷与炽热仿佛正在把他撕成两半,手颤抖得无法抬起,眼前的景象也是忽远忽近的模糊一片,颓然倒地。

显然被这样奇怪的狂笑弄得怔住,严灵儿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啪”的一声将长剑一横,跳出亭子来:“我傻不傻关你啥事!现下我可是来杀你的!”

“嚓”的一声,木鼎被妙绝师太劈成两半,灵蛇被惊动,瞬地扑出去,咬住了老尼左手拇指。妙绝惊呼一声,知道厉害,当下想也不想一剑将手指削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怔了半天,魔宫的少主提着剑站在雨里,侧头看严灵儿那样的表情,忽然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为什么每个人都帮着他!你为他拼命?难道你不知道——傻丫头,傻丫头!”

“师太小心!”夏天星也是一声大喝,眼见那条蛇还是咬着断指不放,当机立断拿起案上镇纸投了过去,将蛇砸得粉碎。两派弟子抢入,将里面围的水泄不通,妙绝师太怒极,顾不得杀一个无反抗力的人有失宗师风度,一剑削向少年的颈中。

说那样一席话的时候,严灵儿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心情激动,然而眼睛里却有骄傲自豪的光芒。

“住手!”剑离颈侧只有半尺,忽然凭空里有冷芒袭来,妙绝师太只觉手中一震,白芒闪过之处,手中长剑已然齐齐削断。“叮”,白光钉入壁上,微微摇曳,幻出清影万千。

“找死也要拼了命拖你下马!”严灵儿扬眉横剑,竟然是一丝踌躇也无,眼睛闪闪发亮,“我当然知道自己功夫远不如你,但是拼得一招是一招,能消耗你半成真力也好!你这个魔头,休想明日能胜过沈大哥去!”

“英雄剑!”看清楚横空而来的神兵,两派弟子忍不住脱口惊呼。

“决战?”雨里,少年有些错愕地看着口出狂言的紫衣少女,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不是连剑也拔不出来吗?这么急着找死?”

衣袂破空,人影双双抢至。沈洵将方才脱手掷出的英雄剑拔起,回身看着那一群鼎剑阁的人,眼神冷淡:“有我在,你们须杀他不得。”

“我才不走——”虽然在这个人手里吃过那么多苦头,严灵儿看着他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按剑傲然道,“方之玠,今夜我是来找你决战的!我在你们行馆外等了你大半夜了,你去哪儿了?”

看到谢鸿影急急俯下身,将昏迷过去的少年扶起,妙绝师太和夏天星交换了一下迟疑的目光,沉声责问:“沈少侠,虽然老尼敬你平日为人,可是你昨日无缘无故当着天下人的面向这个魔头道歉认输,今日又百般维护于他,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和这种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谁说我疯了?!”魔宫少主神志渐渐凝聚,认出了面前那个在华山顶上作为人质的少女,忽然冷笑起来,“就是我疯了也足够杀你这个小丫头——还不快滚!”

“没有必要向你交代。”沈洵只是淡然一笑,眼神却有睥睨之意,“这般对一个毫无反抗力的孩子下手,亏你们做得出来。”

严灵儿手持长剑,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一幕,看到此刻他那样空洞洞的眼神,忽然有些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拍手:“如果你真的疯了,倒疯得是时候。那一切就好办了。”

“沈少侠,对这种邪魔可手软不得!”夏天星心知眼前两人武艺高绝,若是动手实在是划不来,只有晓之以理,“今日一念之仁放走他,日后武林不知要死多少人!”

英雄剑带着呼啸的风划破雨幕,重重下坠,刺破青石板插入他脚边。魔宫少主有些茫然地循声回过头去,看到路边亭子里一身劲装的紫衣女孩。

“沈某说过:他来日若祸害江湖,在下定然全力阻拦——只是今日你们若要杀他,就算是十大门派一起来,我和小谢也决不会将他交出。”沈洵手里提着英雄剑,剑尖指地,然而目光却是雪亮,“沈某不愿和两位为敌。不过两位也想想,凭我和谢姑娘联手之力,要保区区一个人,只怕也是不难吧?”

“呀,你疯了么?”在看到长剑脱手掷出的刹那,路边檐下有人脱口惊问。

妙绝师太枯槁的脸上有愤恨之意,然而夏天星拉了她一把,微微摇头:沈洵一人之力,如今江湖已经罕逢对手,今日更是加上了武学造诣不在他之下的谢鸿影——英雄红颜两剑若是合璧,只怕即使十大门派掌门联手也无法阻拦!

他大笑起来,忽然间将手中的长剑用力对着天幕掷出,英雄剑划出一道刺目的雪亮,宛如一道自下而上的闪电。

“沈洵,小玠不行了。别多话,我们快走!”手指切着少年的手腕,感觉到对方体内如同要爆裂般的内息,谢鸿影苍白了脸,急急催促。

“来吧!都来吧!谁怕你?”魔宫少主冷笑起来,拔剑,对着漫天冷雨的夜空指戟大骂,“什么都要收回去!什么都没有!贼苍天,来吧!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好。”沈洵点头,却头也不回,“小谢,你带着他从后门走,我就来。”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自天宇而下的一个炸雷。

看着女子扶着昏迷中的少年走出去,沈洵提起剑,“哧啦”一声,英雄剑的剑尖在木楼板上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沈洵回身离开,声音里却是半丝杀气也无:“各位请留步,若越过这条线,休怪沈某不客气。”

“啊——!”不知奔到了哪里,青衣少年蓦然停下,对着黑沉沉的天空嘶声大叫起来。

有青城弟子不忿这样托大的语气,看到他已转身,便抢身追了上去。然而脚步刚刚迈过那条线,仿佛有无形的利器刺中跳环穴,那几名弟子叫了一声便委顿于地。

蓦然间,湿透的身上感觉到说不出的冷意。很多很多年前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寂寞和荒凉,似乎又重新将他包围起来,无路可走。甚至记忆中那样明慧亲切的笑容,也慢慢消逝得看不见。

满屋子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轻袍缓带的白衣男子离去,不知道被什么所震慑,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于越过咫尺那一条横线!

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脸上,却似毫无知觉,方之玠只是奔跑、奔跑,跑得不知方向。风在耳边呼啸,天幕黑沉如铁,仿似远远近近有谁对着他嗤然冷笑——方之玠,你还在做梦吧?该醒醒了!从头到尾,她从来就不属于你!

“怎么搞的!他们两个人,竟然敢这样!”等沈洵的身影看不见后,妙绝师太愤然出声,“根本是帮着魔宫来对付我们鼎剑阁!我去找严老阁主评这个理!”

从湛碧楼的屋顶上下来,方才的所见所闻还如同炸雷一样轰鸣在耳边。

“不错,这事传到江湖上,看看侠道中人还容不容得下他们!”夏天星为了掩饰方才不自禁的畏缩,同样恶狠狠地扔下话来,“什么秣陵公子,什么簪花女侠!根本是和魔宫同流合污的一伙儿!”

夜。纵横交织的雨幕里,有黑色的闪电无声无息地掠下高楼,轻轻惊起铁马檐铃叮当,然后快得惊人地落到底下的街道上,迅速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