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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曲观凤坐着他的电动轮椅前往诊室,没有任何人陪同,和平时一样。

⋯⋯

穿梭在医院内,他有点不自然,因为家庭环境,他根本没有在公立医院就诊过。

他太怕了,怕曲观凤想法又反覆,放弃治疗。更怕治疗结果不理想,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祈祷周锦渊发挥一如既往地出色。

但是在这里,患者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坐轮椅,算是很常见了,甚至残疾患者也不少。他在这里倒显得一点也不突兀,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到了约好的第一次治疗时间,他还假装出门,其实坐在车里等了很久,直到看见曲观凤下来,看到司机往三医院的方向行驶,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点倒令曲观凤稍微轻鬆了一些。

相比起周锦渊的淡定等待,这几天里曲庆瑞一直很不安,先给三医院捐赠,又亲自去盯厂家给周锦渊做针。

待到了中医科,曲观凤又重新变得有点突兀了,这回不是因为他坐轮椅,而是因为这里出没的多数是秃髮患者,曲观凤却有一头浓密的黑髮。

曲观凤的治疗是长期的,周锦渊不可能天天上他家去服务,还有工作在身,曲庆瑞更不敢多求,所以曲观凤需要按规定时间来三医院。

他甚至听到有的人在无厘头地猜测:「那个是不是治好了来複诊的?头髮可真多啊!」

这个工作其实难就难在因人而异,别的医生就算知道针法、推拿手法、药方,也很难複製,达到和周锦渊一样的效果。即使标準化的西医,经验、天赋也很重要,何况中医了。

曲观凤皱了皱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公立医院的中医科都这样,反正总觉得挺奇怪,大概因为和周锦渊吹嘘的不太一样吧⋯⋯

所以说,核心部分是玄了点,但绝非信口开河。另外,病人日常还是要配合进行一些锻炼,如此事半功倍。

这里看上去更像皮肤科。

从西医角度,是不存在经络这个概念的。但周锦渊的治疗,除了对经络的作用,其实还要改善血液循环、能量代谢,解除神经压迫,刺激机体产生良性应激反应等等。

曲观凤沉默地前往周锦渊的诊室。

为了给曲观凤治病,周锦渊特别定做了一套较粗的长针,已经完工了。使用这样的针,能更好地影响经络。

「小曲先生来了?」周锦渊看到曲观凤进来,站起来把门给关上了,然后把蓝牙音箱拿出来,继续放道场音乐,这个他和主任已经报备过了,算是音乐疗法,主任同意了。

「这几天睡得怎幺样?」周锦渊问道。

黑暗中的容瘦云:「⋯⋯」

曲观凤:「⋯⋯好多了。」

「睡了,明天还有课。」容细雪俐落地把被子一蒙,顺手关了灯。

上次周锦渊给他针刺治疗,他一觉醒来竟已是第二天清晨,睡了足足十个小时,而且是连续的,酣然,无梦。

容瘦云郑重地道:「细雪,我们来聊吧。」

回想起来,只有悠悠的道场音乐和周锦渊若有似无的低语声,最清晰的,竟然是周锦渊轻轻的击节声,极有节奏感,把他带入沉睡中。

一张床上睡着俩兄弟,容瘦云换好了睡衣,他刚刚洗澡的时候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弟弟也不一定就是疯了,也许今天就是和弟弟关係破冰的时候了,弟弟终于向他释放信号了。

在这一瞬间,曲观凤甚至理解了古代为什幺有许多追捧巫师的人,为什幺在宗教那里寻求心理慰藉。

容瘦云还在回头望周锦渊,满脸写着: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要不是桌上留着写了医嘱的纸条,还有家里新开的中药,他都要以为那些交谈与治疗只是幻境中的一段了。

「那哥快去洗漱吧,我帮你把行李放好。」容细雪一推容瘦云,把他搡到浴室去了。

在喝了几天中药后,曲观凤的严重失眠已经改善许多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他极难有一个像这样无梦、连贯的睡眠。失去后再得到,愈发显得珍贵。

周锦渊当即点了点头:「那行。」

这参杂着祝由术的治疗,也让曲观凤心底又多了一线期待,也许⋯⋯

必须有两个人要睡在一起,如果小雪说,他来和自己共住,他肯定觉得小雪还要上学,又身材高大,怎幺能挤着,但是因为兄弟和解,那就必须要成全了。

周锦渊知道曲观凤心理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刻意和他说笑,「你来的时候,在外面是不是看到很多脱髮的患者?」

周锦渊的诧异散去了,颇为欣慰,到底是亲兄弟啊,看来小雪也很同情亲哥的遭遇。

曲观凤:「⋯⋯嗯。」

「我和大哥好久没有谈心了。」容细雪面色不改,「兄弟俩住一房间也是应该的。」

「因为防脱治秃就是我们的拳头项目,我们医院都有外号,叫海州市秃髮专科医院了。」周锦渊哈哈笑说,「你知不知道,有人传说曲公子要来三医院就诊时,好多人都在打听曲公子的秃髮到底有多严重,以为你是来治脱髮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锦渊也诧异地看着容细雪,这俩什幺时候这幺亲热过啊,邻居家老容不是说着玩的。

而且之前大家只是知道本院的中医科红火起来了,但因为时间短,也不会觉得特别权威。

你是谁,你不是我弟弟⋯⋯

直到发现这种背景的富家公子都来,才让他们惊觉,这治秃水平怕不是全国顶尖级别了!

容瘦云:「⋯⋯???」

曲观凤:「⋯⋯⋯⋯⋯⋯⋯⋯」

容细雪却移形换影一般,瞬间闪到了容瘦云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哥晚上就和我睡吧。」

他一点也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想骂人。

他想说就和自己睡好了,反正床也有那幺大。

「咳咳,不过我有帮你闢谣,你明明是来做康复训练的。」周锦渊乾咳两声,用轻鬆的口气来描述曲观凤的治疗。

「哈哈,小雪肯定和你开玩笑的。」周锦渊想起还没安排,反正一共就两间房,说道,「你去洗漱一下,晚上就⋯⋯」

而且三医院的职工们在知道曲公子不是治秃,而是因为瘫痪来治疗后,都极为激动,尤其是据说,人家多处寻医之后,才定下了三医院。

「我就知道我是个隔壁老容而已⋯⋯你也这幺问,怎幺我不配住这儿吗?」容瘦云愤懑不平地道,「我就跟这儿住,找到了单位再走!」

脑外科那边才有消息,说周医生针刺治疗,把外伤性瘫痪给扎得下地了,这边连曲公子也来了,人家这是上能治重症,下能平呃逆啊。

容瘦云:「⋯⋯」

虽然曲观凤还没正式开始治疗,单是这份选择,就已经让大家对周锦渊的医术,又多了一层新认识。

容细雪问他:「你住在哪个酒店?」

周锦渊走到曲观凤身边,「来吧,我扶你躺下,我们先针灸半个小时,然后推拿。」

为照顾容瘦云,晚餐多了两个素菜,吃饱喝足又唠了会儿,容瘦云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奔波他也累了,「唉,想睡觉了。」

他把曲观凤从电动轮椅扶到治疗床上,这床还是曲观凤他爸捐的,可以调节角度,这让曲观凤的动作轻鬆不少,心里也不至于牴触。

⋯⋯

就曲庆瑞的说法,每个暴露他病情的行为,都可能刺激到他。

阿弥陀佛,这日子没法过啦⋯⋯

毕竟普通医师,诊室也不是特别大,周锦渊为免轮椅干扰自己的动作,直接把轮椅推到后面的值班室去了。

容瘦云:「⋯⋯」

「哎,你这是不是改装过啊,仔细看觉得挺特别的。」周锦渊还道。

「咦,」周锦渊一乐,联手嘲讽,「我觉得弟弟比较像黑马,机锋打得比你好。你哭着喊着要出家,好像还不如弟弟。」

电动轮椅本就比较重、大,佔地方,要是折叠的还能收起来,曲观凤的这个,他这次才看出和市面上的有些微,以人家这个条件,说不定是独家设计吧。

家里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容细雪可算是二者兼通了,好像还挺有天赋。

曲观凤无心和他说笑。

这是禅宗的说法,叫有情无佛性。

周锦渊也要开始治疗了,面色一整,说道:

容细雪把菜刀往案板上一剁,钉在上头,发出沉沉一声响,吓得容瘦云坐起来了一点。然后若无其事地道:「若受情识束缚,即失佛性。你七情太充沛了,做不了黑马。」

「这是我家传的通督催气针法,我在针具和手法上都进行过改进,算是独一份儿的,别看着针这形状害怕,现在扎着你也没什幺痛感。等你越来越痛了⋯⋯我就换细的针了。」

容瘦云幽怨地道:「不要装作听不到,我不服。」

曲观凤穿着宽鬆的长裤,周锦渊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将裤腿挽上去,在要针刺的穴位消毒,以长针刺进去,用捻转的补法。

容瘦云:「⋯⋯」

通督催气针法的针感是非常强烈的,甚至会有烧山火那样的热感,但刺激感还要更强。

「好。」

纵然曲观凤现在皮温低,感觉也迟钝,都在这样的刺激下依稀有了些隐隐的酸麻,这让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开个素汤吧。」

第一瞬间,竟怀疑是幻觉。毕竟他的双腿,很长一段时间,什幺感觉也没有。

「⋯⋯有汤吗?」

这酸麻只有一点,也说不上舒服。

周锦渊和容细雪同时沉默了一会儿,旁若无人地道:

但对曲观凤来说,这种算不上舒服的感觉,却能让他呼吸都加快,不可思议地侧着头去看周锦渊,哑声道:「我⋯⋯我觉得酸麻⋯⋯」

容瘦云很气,因为他是诚心看破红尘的,只是没想到红尘外还有纷扰,在外面嚷嚷:「你们不要唱衰我,我肯定是匹佛门黑马,大有前途的!」

「应该只感觉到一点吧,不难受吧。」周锦渊差不多有数,第一次施针就有这个反应,曲观凤的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好那幺一些些。

反正容瘦云自己最早除了跟家里学药之外,其实也从医,虽不像周锦渊这怪物涉及那幺广,但他主修的是中医骨科,现在年轻人电脑族那幺多,骨伤科还是很红火的,回来找工作想必也不难。

周锦渊的平淡,让曲观凤一时竟无言语,慢慢闭上了眼睛,体会双腿最细微的感觉,他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带来的幻觉,那一线希望也在此时扩散开。

周锦渊还挺赞成的,这个时代要想做到真正的隐世太难了,不如学他们火居道士,在家修行。

从未有过的感受啊,让他知道这两条腿真的还没有废掉。

容细雪头也不抬,说道:「他的脾气,迟早混不下去,最后也只能还俗回社会。」

通督催气针法,真的能力挽沉舟——

「你哥得罪人啦,在瀛洲佛教界混不下去。」周锦渊斜靠在厨房门口,三言两语给容细雪总结了一下,「就过来待段时间,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单位能应聘,这年头出家也不容易。」

周锦渊没有再搭话,他只在治疗前和曲观凤谈笑了几句,刚才抽空回答,就立刻闭嘴了,现在施针需要他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上个月容瘦云还在发软文,论陪读的危害。

周锦渊施完针,才微微舒了口气,把艾灸条点燃,隔着防烫网罩施灸。

容细雪直接讥笑出声了,转身走进厨房做菜。

针灸分为针刺和艾灸两个部分,有的针灸家更擅长针法,有的喜爱灸法,不过二者并不是相对的,很多时候配合用效果更好。

容瘦云:「别这样,我也来陪读的。」

天上太阳,地上艾草,在通督催气针法里,后续用艾火的纯阳温热之气循经温补,是相当有必要的。

容细雪不置可否。

和针刺、推拿一样,灸对了也会得气,也是灸法使用最关键的地方。但这种气感曲观凤现在应该感受不是特别强烈,周锦渊把艾灸点好后,又用轻软的被单遮盖在上方,既是保温,也是照顾到病人的心情。

「⋯⋯」容瘦云讪笑两声,「那个,我在你心里就是隔壁老容是不是啊?」

接着对他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我趁这个时间给其他病人治疗。」

两人和容细雪差不多前后脚到家的,容细雪进门先和周锦渊打了招呼,「哥哥。」然后才看了容瘦云两眼,点头算是问候,「怎幺下山了?」

病人多,可不就得穿插着,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

因为是文字,周锦渊也不好说这语气到底是不是嘲讽⋯⋯只好发了句「回来说」。

曲观凤内心很不适应,却也只能接受。

容细雪过了一会儿才回:方丈批了他的假?

⋯⋯

他还给小雪打了电话,但是小雪可能因为上课,没接,就发了个短信过去,告诉小雪一声,容瘦云过来了。

下一个病人扶着墙慢慢走了进来,一看到周锦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亲热地喊他,「周医生,今天我家里做了饺子,我叫我老婆带一碗来给你尝尝。」

等到下班,周锦渊就把容瘦云领回去了,没法真把人丢酒店啊。

「这幺客气⋯⋯来,坐下吧。」周锦渊扶了一把,这个病人就是他前些天去脑外科会诊的那个外伤性瘫痪患者曹先生,经过近一个星期的针刺治疗,已经能扶着墙慢走了。

周锦渊让容瘦云在候诊区等自己,容瘦云往那儿一坐,身处众多秃髮患者里,倒是毫无违和感。

今天起就可以隔天再来扎针了。因为取穴也方便,周锦渊直接让他坐着扎针。

⋯⋯

几天下来病人也习惯针刺了,周锦渊给他扎针,他还在说:「这不是客气啊,真是要谢谢你,我都以为我要没得治了。」

容瘦云:「???」

曲观凤看过来一眼,他几乎以为周锦渊其他病人都是秃髮了,但这个好像还好,只是走路有些慢,不知什幺病。

「是有意思,你要是找不到新单位,可以来三医院应聘。」周锦渊呵呵笑道,「我包你半年内,舍利子都出来。」

「不至于!」周锦渊笑说。

容瘦云则在旁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海洲人还蛮有意思的。」

「哎,这个小兄弟是什幺病呢?」曹先生看到躺在床上做针灸的曲观凤,有些好奇,这年轻人长得十分俊美贵气,也不知得了什幺病,看着也不秃啊。

周锦渊看他们悻悻离场,他怀疑三医院的八卦里又要多一条「周大神被佛修寻仇,诊室佛道大战」之类的传说,但是他没证据!

周锦渊心念一转,说道:「你们的病证大体是相似的!小曲先生,你可以和他聊聊,他也是在我这里治疗的,现在已经快好了。你完全可以放宽心,这不是什幺绝症,也没有什幺可沮丧的。」

「那个,我还有病人,先回去了!」刘淇打了个哈哈。

针扎好了,周锦渊开始收拾桌面。他觉得,虽然那个患者情况要轻一些,但是身上的欢欣、自信可以鼓舞到小曲先生,让他越来越有希望,充满信心地治疗。

不过看样子,还真是误会了,有点可惜又有点尴尬。

曲观凤闻言,心念一动,看着那病人,轻声道:「你也⋯⋯」

三人露出有点怀疑的表情,可能是在想,都发小,为什幺人家不跟你一起做道士,而是当了和尚,关係真的够融洽吗?

他没有说完,始终还是不想提起瘫痪那几个字。这也是为什幺周锦渊同样只是侧面提起。

「他在做和尚之前,我们就是朋友了,发小。」周锦渊强调道。

但他的确想知道这个人的情况,自他出事后,从未接触过和自己相似情况的患者。但这个人,都已经能自己行走了,也是靠的通督催气针法吗?

不是他们蓄意破坏两教团结,但是这是怎幺交上朋友的。

曹先生也把上身倾向曲观凤。听话听音啊,这诊室没枴杖也没轮椅,医生和患者又一副不愿直说的样子,小伙子甚至有些难堪,曹先生当即觉得自己领会到了重点!

「你们为什幺会是朋友啊?」

「原来你也是?你这年纪轻轻的啊⋯⋯」曹先生惋惜地道,「不过幸好有周医生,你放心吧,我在他手下,短短几天就看到了疗效。」

因为——

曲观凤眼神闪烁,低声道:「你原来什幺程度?」

刘淇他们知道容瘦云是周锦渊的朋友时,甚至有点失落,继而又很奇怪。

曹先生也小小声说道:「很严重的,周医生说因为咱原来这个肾虚得不行了,之前那玩意儿一起立就钻心地疼!当时就给你疼得没精神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病人也举手作证:「他们没有打架。」

曲观凤:「???」

「⋯⋯都叫你们少看乱七八糟的小说了。」周锦渊面无表情地说,「不要乱说啊,这是我朋友,不是来找我⋯⋯寻仇的。」

曲观凤看向周锦渊,脸色难看:「⋯⋯⋯⋯⋯⋯我和他,病证,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