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一抖。这样看来,病人家属觉得病人熬不过今夜,甚至熬不过一时三刻了。
「⋯⋯看来情况很不好了。」周锦渊低声道,「那是头灯和脚灯,是为了给亡者照明道路,整夜不能灭。」
「俞叔,这是谁啊?」一个中年女人擦擦眼泪问道。
「老师,那是什幺?」有学生问周锦渊,指着那蜡烛。
村支书咳嗽一声,「这是,那个⋯⋯什幺⋯⋯」
到了病人的房间,只见床头床尾各放着一盏老式烛台,点了蜡烛,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者,一旁是哭哭啼啼的一大家子晚辈。
他有点记不住词儿,求助地看向周锦渊。
村支书敲门,不多时就有人来应门,一个哭得眼睛通红的汉子,他们用本地话说了几句,那人就打量他们几眼,恭敬地把人请了进去。
这种时候,当然是弟子代劳,报出名号,显得比较有气势。学生刚想说话,就被容细雪用力拽了一下。
⋯⋯
只听周老师朗声道:「贫道姓周,在瀛洲鹿灵山修行雷法,这是我师弟与道童们。」
只是,也不知道周老师和村支书说了什幺,让他答应了。
道童们:「⋯⋯???」
几个学生都有些惶恐,又夹着一些心潮澎湃的感觉,尤其是听到老师说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视而不见的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后面这种感觉立刻压倒了前者,憋着一口气——万一能做些什幺呢。
周锦渊:「自宋以后,雷法大兴,斩蛟法事皆由雷部神将执行,我们观中也镇压过不少蛟精水怪。我採药炼丹,途经此地,听说这里镇压的蛟精鬆动,还惊了人,就前来探望。」
但是周锦渊附耳来说了几句,村支书一听,就点头答应了,「那好。」
他说着,还把自己的道士证给拿出来了。
按理说,谁都不会想沾这种事,谁知道这些人这幺好事。周锦渊这幺一说,他心底也很不愿意答应,万一出了什幺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大家对视一眼,似乎是听村支书说过,会有什幺什幺人来採药⋯⋯就是这些人?听他说的倒是像模像样,这人看着年轻,但大家对年纪倒不怀疑,老医少卜,卜者年富力强最好,而且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是不计年龄的,年少得到神灵啓发的也多了去了,主要还是看气场和本事。
村支书其实和周锦渊不熟,他也是通过上级部门联繫的,只知道他们是中医院的。
再加上周锦渊还有道士证,大家对他没留长髮的疑问也就没几分了。
「现在人还没走,我想看看有没有救。」周锦渊正色道,「既然一息尚存,我不想视而不见。」
周锦渊的气场是不用提的,他上前摸了摸病人的手,都没人敢阻止。摸完脉后,周锦渊严肃地道:「倒是还有回旋之地,只是,屋内是否不止这一个中邪者?」
「啊?」村支书懵了。
家属都满脸震惊,那老人更是挣扎着握周锦渊的手,眼神中迸发出光芒,想说些什幺,可惜没力气。
「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周锦渊问道。
「没事,我知道。」周锦渊安慰地拍了拍老人的手。
可是那位迷信的老人,竟然就因为这种原因,身体一下垮了,意志太重要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再加上惊吓,伤了脏腑,当然如此。现在貌似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恐怕回天乏术啊。
「有,有,是有啊!」之前给他们开门的汉子立刻道,「是我老婆,我家老头儿中邪后,她跑到潭边去骂了一下午,回来后,就不对劲了,每天晚上总觉得胸口被什幺压着,也不能盖被子,放片纸她都觉得重!」
学生们一听,脸都皱了起来,这只是受惊病了而已吧,所谓蛟精的声音,应该只是地形特别,风吹过发出类似动物鸣叫声之类的自然原因。
也是这样,让他们更加相信老人是中邪了。
「老头儿就是去那边时冲到了,年纪大了受不得,回来后整个人都蔫了,也不肯看大夫,还说晚上做梦,梦到蛟精索命,眼看着就不行了啊。其他村本来还有个会收魂什幺的神婆,本来要去找,上个月突然摔一跤死了,老头儿更说,这个是命。」
连懵逼中的学生们也有点醉了,靠,这真真假假,要不是知道老师的事迹,他们都要信了⋯⋯
「我其实也不信,老人都觉得是这样。」村支书立刻摆手道,「我们村外有口寒潭,旁边有铁柱,拖着铁鍊,据说是旧时有天师在这里锁了蛟精。但是过了这幺久,镇符有些鬆动了,偶尔还能听到蛟精长吟的声音。
「那就没错了,是你对不对?」周锦渊指着一个妇女。
周锦渊问道:「您⋯⋯相信是这样?」
家属都一脸敬畏地点头,那妇女更是哭道:「大师,那你快救救我公爹和我吧!」
众人:「⋯⋯」
「别哭,我们不正是为此而来。」周锦渊镇定地道,倒的确很有大师风範,「我会先开些草药给你们服用,然后做法加固镇压蛟精的阵法,病者自然就永无后患了。咳,道童们,你们去给病人把把脉。」
周锦渊:「⋯⋯」
神婆们看事,也经常用到草药,医巫本就同源,又有周锦渊之前的表现,大家听到这个吩咐也不觉得如何。道士也要带学徒的嘛。
片刻,村支书才小声道,「他是冲犯了蛟精。」
那些学生就挨个去给病人把脉。
「没看,老头不肯看啊,你不知道,他是⋯⋯」村支书卡了一下,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学生们都竪起耳朵,难道是什幺绝症,为了省钱才不去看医生。
只见床上这位病者,虽然气息奄奄,但胃气尚存,还有逆转余地,他们不禁振奋地各看一眼。但很快又想起来,他们随身携带了一些草药,但怕是不一定齐全吧?
「什幺病,看过医生了吗?」周锦渊先是静默,然后追问了一句。
「师弟,」周锦渊看着容细雪,「我要开给老人的一些药,手头没有,得你带人连夜採了。」
原本觉得可怕的人,表情都慢慢转为了悲伤、同情,原来那诡异的哭声是在哭长者。生死面前,人类的力量太渺小了。
容细雪点头,点了两个学生的名字,他们来就是为了採药,所以早向村支书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当地有些什幺草药。
这是本地的习俗,病人要嚥气了,后辈煮碗要生不熟的米饭供置脚边。
这时村支书也立刻道:「我叫我儿子给你们带路,他以前跟我们村里的赤脚医生学过两年,认识草药。」
「唉,这家的老头儿病重,快嚥气了。」村支书说道,「下午我才去看了,都已经开始煮倒头碗了。」
「好。」周锦渊又点其他学生的名,「张蕾,煎一剂血府逐瘀汤给那位大婶。」
「咳。」周锦渊咳嗽一声,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他问村支书,「这是怎幺了?」
他念出剂量,学生们奋笔疾书记下。
大家狂搓鸡皮疙瘩,「好恐怖啊!」
「刘俊,取针给病人针刺。」周锦渊又点名,药没煎好前,用针灸先行急救。
「天啊,你,你们有没有听到哭声⋯⋯」一个女学生白着脸道,「我好像⋯⋯」
大家都热血澎湃,在山里急救,连药都要现採,还是第一次。
「这个不方便,这里面⋯⋯」村支书语气中带着迟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显得有点诡异,正在这时,幽深的宅子里又传来细弱的哭声,叫人背后一寒。
只剩下最后一个学生了,赵冰目光灼灼地看着周锦渊,準备领命。
大家都不禁驻足,周锦渊见状问道:「能进这家看看建筑吗?」
家属们也都盯着这位法师,全家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路过一户人家时,学生们用手机一照,发现这宅子年代很久了,像是民初风格,门楣上还写着:耕读之家,有漂亮古朴的花纹。
周锦渊沈声道:「赵冰,你来在墙上画一道五雷符,镇住此宅后,我们再去镇蛟,免得病人再被骚扰。」
这里没有什幺路灯,村支书那手电筒也不是特别亮了,学生们都把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打开,周锦渊也和容细雪手牵手,走在坎坷的小路上。
赵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
饭后周锦渊和村支书聊了聊,他打着手电筒,应几人所求,去找村内的老人聊聊天。
赵冰一时傻了,弱弱问道:「老、老师,五雷符怎幺画来着⋯⋯」
到了地方时,已经是傍晚了,村里难得有外人来,村支书热情接待,就在他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土菜。
周锦渊怒道:「平时到底有没有听课,五雷符也不会了!你是猪脑袋嘛?」
周锦渊早和这里的村支书联繫过,夜晚就由他安置,大家分别睡在老乡家里。
赵冰:「⋯⋯⋯⋯」
他们此行一共八人,来到蓬洲一个偏远的山村,要进山採一种当地特有的草药。先搭乘飞机,又包车进山,最后因为山路陡峭,还骑了一段驴,这才抵达彭山村。
周锦渊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赵冰差点以为他们课上真的画符:「孽徒啊,罢了,你来针灸,刘俊来画五雷符!」
周锦渊如今每年固定带学生出去走一圈,既是带学生,也是丰富自己的见闻。
只见刘俊立刻站直了应道:「是!」
不同地方的人体质不同,不同地方的中医用药习惯的也不同,有些颇具地方特色,尤其是民间草医。
然后就开始自信满满地把做药材的朱砂翻了出来,準备画符。
那位药学院的老师,当然就是容细雪。对如今的学生来说,这两位老师不是当年轰动一时的师生恋,只是学校内并不少见的双职工之一而已⋯⋯
家属们纷纷交头接耳:看来也非绝对的明师出高徒,那个弟子就学艺不精,这个可能是师兄,看着好一点⋯⋯
首先,能跟着明师抄方学习,积累临床经验,就十分可贵,其次,还会附赠一位药学院的老师,顺便帮你复习中药学知识。这是只有跟着周老师才有的待遇呢。
赵冰:「⋯⋯⋯⋯⋯⋯⋯⋯」
对于海洲中医大的学生来说,能够跟着周锦渊老师外出游历,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他这才反应过来,崩溃地想,你妈的,为什幺,为什幺你们都这幺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