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观凤抱臂站在一旁,冷冷看了梁土豪一眼,包括他自带的那些浮夸的椅子、小桌子、茶具,不答反道:「小青龙地方不大,带这些恐怕影响病人进出吧。」
「曲先生来针灸了?最近很忙吧,听说曲总又加以重责了。」梁月称云淡风轻地道,好像没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透着淡淡的嘲讽。
小小几十平米的空间,愣是闹得剑拔弩张,单看两人的气势与样子,彷彿是什幺商战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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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算是早有不愉快,只不过鲜少会撞在一处来小青龙诊所,今天就这幺巧,几乎同一时间走进诊所,立刻就针锋相对起来了。
周锦渊都凝固了,才发现容细雪只是去把他那一侧的车门给关好了,放在平常,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待容细雪坐回去了,周锦渊才脑袋一歪,心里念叨了句:我去!
以周锦渊、小青龙诊所现在的红火,找他看诊都得提前预约,或者在邵静静这里登记一下。
「嗯。」容细雪忽而一翻身,几乎覆在周锦渊身上。
因为小青龙地方不大,所以久而久之,只有快轮到自己的病人稳坐诊所内等待,其他时间,可以在这条街上各个店舖消磨时间。反正吧,有邵静静和他小弟们,秩序还是很不错的。
周锦渊挂了,瞥见容细雪询问的神情,说道:「小曲总,精神又不大好了,让他过来扎几针。」
至于眼前这两位约到了同一时间的土豪,显然不是邵静静hold得住的。
吃饱喝足后,周锦渊把尤自然送上出租车,自己也叫了辆车,才坐上去,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喂,您好?⋯⋯又不舒服了?那约个时间来诊所吧⋯⋯行。再见。」
梁月称轻笑一声,不和年轻人计较,他要做出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架势,那真是非常气人了,只一搭周锦渊的手,「周医生,那我们进去吧?」
「没问题。」周锦渊满口应下,饮完了杯中茶。
曲观凤的目光落在他放在周锦渊身上的手,一手摁住周锦渊,不让他动弹,「不好意思,我先约好的。」
尤自然本来是郁闷的,听了这句话,倒有些不自然了,彆彆扭扭地道:「你要是去我们那儿,也告诉我⋯⋯来给我们工作室的人上上课!」
梁月称:「我每个疗程,每一次治疗,时间都是固定的。」
「以后欢迎您多来海洲啊。」周锦渊真诚地道,他觉得尤自然上课特别认真,也不藏私,这一点他倍加欣赏。
眼看着刚刚还有些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周锦渊往前一跳,俩人的手都落空了,「你俩都得继续排队等着,早我就和何主任说好了,给他针灸。」
尤自然和周锦渊碰了下杯,「⋯⋯敬缘分。」
曲观凤闭嘴了。
「对,这次尤大夫牺牲宝贵时间,不吝赐教,我以茶代酒,敬尤大夫,敬缘分。」周锦渊举杯,在场多是要上班的大夫、老师,也就没叫酒。
「你们什幺时候约的?」梁月称立刻想维权。
缘分,可不是缘分幺,那幺大的华夏,那幺大的夏都,他俩都能遇到。
「上午,是没有你早。」周锦渊大大方方地道,「但他是我们社区主任,插个队怎幺了。」
大家「哦」了一声,「那就是缘分啊!」
梁月称:「⋯⋯⋯⋯」
好朋友?尤自然在心底苍凉地笑了几声,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因为⋯⋯我们一起意外接诊到一个病人,发现了⋯⋯彼此的默契。」
故意的,就是故意的,要比背景为什幺他会输给一个社区主任啊!
嗯,在大家眼里,周锦渊和尤自然俨然已经是对挚友了。成因还是谜,也是大家今天最关心的事。
我当然是故意的。周锦渊心想,再让这俩人吵下去,怎幺得了,先让他们安分一点,等下他给何主任针灸的时候,就趁机给他们同时扎针。
周锦渊和尤自然的老朋友李教授等人一起,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大家也忍不住问到了,他们俩到底是怎幺成为「如此好的朋友」。
「何主任,来,来。」何主任其实就在隔壁和饭店老闆聊天,顺便等轮到自己扎针。
⋯⋯
本来也要到他了,他刚好就在梁月称和曲观凤后面。
周锦渊、容细雪:「⋯⋯⋯⋯⋯⋯」
周锦渊把何主任给叫了过来,又招呼那俩人,「你们也进来等吧,躺着我给你们放一首《莫生气》。」
「搞什幺鬼啊!」尤自然气急败坏地追赶上来,「你们有病啊,不想请我吃饭就直说,甩开我就跑算什幺?!」
梁月称、曲观凤:「⋯⋯」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的声响。
何主任睡在中间的诊疗床,梁月称和曲观凤则各在他左右。
周锦渊:「啊?」
躺好之后,何主任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又是熟悉的感觉,两个小伙子他都见过,两个都比他着急治病的样子。
「我们好像忘了什幺?」容细雪皱眉道。
何主任说道:「那个,小周,你要不要让季医生给我针灸算了,你先给这两个小伙子针灸呗⋯⋯」
容细雪忽然停步,周锦渊差点撞到他身上,一下醒神,还以为容细雪察觉他走神了,有点紧张,问道:「怎幺了?」
其实他本来也没想着麻烦周锦渊本人啊,随便预约了一下,找季缓也是一样的,疗效同样很好。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脑壳痛都找周锦渊,现在病不够大吧,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啊⋯⋯不了。」周锦渊半走神地喃喃道。
周锦渊:「不用!他俩也就是一个腿脚不好一个精神不佳,没啥事儿,我先给您扎,就几针的事儿!」
尤其是他一直在想,小雪选这个专业,真的是因为他吗?
「⋯⋯」何主任喃喃道,「我只是有点流鼻涕而已⋯⋯」
到现在,这个机率已经攀升到了正数⋯⋯
不过这会儿已经没人理他了,连左右俩小伙子都面无表情,彷彿他们也认可自己「没啥事儿」。
一开始周锦渊认为梁月称的说法,正确率是负百分之百,但是这这两日下来的观察,他却不敢那幺笃定了。
周锦渊取了毫针给何主任施针,才入了两根针,就听到外头的动静。
他头也没回,因此也就没看到周锦渊怀疑的眼神。
⋯⋯
周锦渊立刻抬头看去,两人视线一触即分开,容细雪怕情绪洩露得太彻底,把手鬆开了,「那你想回去继续聊聊吗?」
「请问周锦渊医生在吗?听说今天他在这里坐诊?」有俩人,进了小青龙诊所就问。
容细雪不知他心思,听这口气还觉得是搪塞,手指不由一紧。
其中一人还嘀咕,怎幺地方这幺小,都没几个人,还说名医呢⋯⋯
这倒真不是,他之前呆了一下,是他觉得那女孩长得有那幺点像容细雪,太震撼了,看女孩和自己搭讪,彷彿⋯⋯但是除了他,大家好像都没发现。
「对。」邵静静麻利地站了起来,「看诊幺,您登记一下,拿号排队。」
「没有没有。」周锦渊尴尬地道。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听就笑了,「排队?这里还要排队?」
和那些身处黑暗中,因此嚮往希望的人不一样,他离光最近,有时却会羡慕其他人。
他言语之间,还是有点嘲讽,对小青龙了解有限。毕竟小青龙红火,却也不至于火到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更不至于连诊所排队情况也清楚。
然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即使他那样明显了,哥哥也一无所知的样子。
「哦,我们地方小,所以病人都在别处等待,快轮到了才来,我这边也可以通知。」邵静静知道他的意思,解释了一下。
在这一面下,当然还有不甘,甚至羡慕大胆说出来的人。他们都没有他这样的困扰,困扰得令他甚至有些压抑了,才会在这段时间爆发出来。
另一人也道:「曾总,是这样的,当时我来还没那幺火,都等了一天。」
不想让哥哥喜欢上其他人⋯⋯一旦出现任何一丝情况,就算十分紧张,被同学们认为高冷的容细雪,其实有非常任性的一面。
「但是我这病特别严重啊,能不能通融一下?」那个曾总说道。
容细雪勉强笑了一下,「我有点饿了。哥哥刚才好像呆了一下,你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吗?」
邵静静脸色微变,立刻站了起来,「您什幺问题。」
现在再遇到一次,却是深思了⋯⋯
附近有急病的,也会送到这里来,寻常诊所大家信不过,但小青龙不一样嘛。尤其是那种摔伤了的,那就更得来了,找容瘦云啊。
「行了行了,走慢点。」周锦渊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心中感慨,都怪梁月称,从前不知道多少次,容细雪会非常直白地打断他和异性交谈,但他从来都没想歪过。
如果是急重病,那幺周锦渊的确会特殊情况特别处理。
这下连平时会嘲笑磕CP女孩的直男们,都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了:什幺鬼,容神的设定还能一变再变的,药学院醋王啊?
曾总比划了一下,「我!我脉搏都没有了!眼前发黑,特别晕!」
那问话的女生被撂下,又气又尴尬,拉着脸走开了。
脉搏都没了?邵静静紧张起来了,立刻去敲门喊周锦渊了,「老闆,有个急病的病人啊。」
像这幺不给人面子,简直是少见,简直是明目张胆啊!
周锦渊一边走出来一边问:「什幺问题?」
他不由分说,就以吃饭为名把周锦渊给拽走了,一点也不像平时,周锦渊就算留下来解答半个小时问题,他都是默默站在一边,多的一个字都不说。
邵静静道:「他说他脉搏都没有了!还眼前发黑、头晕!」
「卡。」容细雪把酒装进袋子里,磕在讲桌,发出一声响,把现场有点奇怪的气氛打破了,他若无其事地把周锦渊的东西也拿上,一手握着周锦渊的小臂,「哥哥,走了,今晚还要请尤大夫吃饭。」
在邵静静听来,这真是大病了,老闆也说过他抢救的事例,什幺病人手上都没脉了,转而摸脖子和脚上云云。
周锦渊看了女生两眼后,倒是少见的走了一下神。
周锦渊也加快了脚步,走到外间,却看俩生人坐在椅子上,脸色发黄,裹得厚厚的,「哪一个?」
牛逼啊,周魔鬼的主意都敢打,绝对是外院的吧!
「这位!」邵静静指了指,又给他介绍,「这是我们周医生。」
一时间,现场都没人说话了。
曾总站起来,伸出手,「周医生,百闻不如一见啊,你可太难约了!」
她这幺问,一开始有人觉得瞎问,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啊,人家应该是故意的,这幺问就是明摆着心思啊。
周锦渊没握手,而是客气地道:「我看这位先生,情形好像还好,应该不急着治疗,还是先挂个号吧。」
不但第一次来,还问了个比较新鲜的问题。这个问题不是多被忌讳,而是基本上人人都知道周锦渊是单身,早就连媒体都八卦过了。
他虽然客气,却一点面子也没给。这人虽然看着神态疲惫,脸色也不好看,据说脉搏还没了,但是听其声音,观其行止、神态,就知道绝对不是急病。
小青龙班开课到如今,不管选修的旁听的,流动已经不是很大,周锦渊已经记得大部分人的脸,但问话的女生,应该是第一次来,而且极大可能不是医药相关专业的。
邵静静怒了,「他刚才是骗人的?!」
「老师有没有女朋友?」众多问题中,冒出来一个不太一样的问题,而且问这话的还是个生面孔。
真是日了狗了,亏他还那幺紧张,居然骗人。
到课程结束,周锦渊按照惯例再留一会儿,回答大家问题。
「不一定。」周锦渊拉了一把张牙舞爪的邵静静,让他冷静一点。
不过容细雪全程都没看他一眼,熟视无睹。
曾总则是目瞪口呆,迟了半晌才道:「没骗人,我真的没有脉搏!」
这不是尤自然擅长的,但中医分得没那幺细,不妨碍他听懂。而且他一边听,时不时还盯一下容细雪,他知道容细雪是周锦渊「弟弟」也没多久,就这个弟弟当时把他给戏弄了。
这一点他没骗人,他说的症状都是真的,只是的确不危不急。
周锦渊这次再听到这样的话,比以前更不自然了,「咳,我继续说,患者气滞血瘀,蜈蚣能祛风通络,解毒散结⋯⋯」
来的路上,他还和下属说,听说这个周锦渊,一摸脉就知道人家什幺病,他可是没有脉搏,看周锦渊要怎幺诊病。
「??本中药专业学生忽然瑟瑟发抖。」
谁知道,周锦渊连脉都没把,看他一眼,就断定了他根本不是急病!
「我也要去药学院抓一个CP!」
「我知道了,你挂个号吧。」周锦渊示意邵静静给他办手续。
「哇,助教特意给老师抓的吗?药为医用哦——」
邵静静脸特别臭,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不情不愿。
「你们助教在山里抓的,药学院这次据说遇到很多蜈蚣,抓了好几条大的,他独佔两条。」周锦渊兴致勃勃地展示,「泡得越久药效越好,我到时候带回去镇诊所。」
邵静静不情愿,那曾总还不情愿呢,他上前一步,拦住想走的周锦渊,「周医生,既然都这样了,那不如先给我看看吧?我其实真的很急,特意从外地赶来的,还有急事。」
周锦渊用在肿瘤里倒不是这种蜈蚣酒,而是药粉,这种只是比较直观,也有很多用处,比如最常见的外治虫伤。被黄蜂蜇伤,蜘蛛咬伤,或是蜈蚣咬伤的局部症状,都可以用这个治疗,以毒攻毒。
「不好意思,那你先处理完再来吧。」周锦渊礼貌地道。
「噫——」大家都叫了一声,这蜈蚣极大,颜色还也很深,一看就是毒性非常重。
「没必要吧,这幺严格?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啊!」曾总挺失落的,到哪里他都能享受超人待遇啊,「我是听闻您的大名,而且听说不出诊,才特意亲自来的,我手头放着上千万的⋯⋯」
周锦渊示意一下,容细雪就从讲台下面拿起一个袋子,打开后里面有个玻璃瓶,里头有只完整的蜈蚣。这是先弄死晒乾后,再用酒泡上的。还有一条做成药粉了。
他话还没说完呢,梁月称和曲观凤都出来了,梁月称尤其不满,「周医生,不会又有人要插队排在我前面吧?我到底要等多久!」
尤自然在下头坐下,周锦渊继续上起了课,「一个恶性肿瘤的治疗,主要用了全蝎、和蜈蚣,这次还把蜈蚣带来了,给你们见识一下野生大蜈蚣。」
曾总一看到了这俩人的脸,心里惊起无数个卧槽。
好在这时候上课铃解救了他们。
曲家的小公子,还有⋯⋯梁月称?
学生略带惶恐,又有点快乐,「就是治了个失眠⋯⋯」
他们刚刚说什幺?排队!!
当然,现在他坚决不会去提什幺烧山火之类了。
如果说梁月称是土豪,那他只能算家里有两亩田而已,更别说梁月称的作风也极有名,连这两人都老老实实排队,屈身于小诊所⋯⋯他有什幺资格抱怨啊。
尤自然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什幺啊,只是觉得你们班的人果然优秀。」
曾总一秒挂上笑脸,之前说到一半的话彷彿忘到了九霄云外,甜甜地道:「护士小哥哥,麻烦给我挂个号哟!」
学生们当然是无辜地摇摇头,虽然他们心底也很疑惑,以尤老师的水平怎幺会⋯⋯
邵静静:「⋯⋯」
「怎幺了,刚才发生什幺事了吗?」周锦渊问道,还把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前排学生。
⋯⋯去你的。
周锦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尤自然特别幽怨地看着自己。虽然他平时看周锦渊也总带着几分情绪,但这几眼看得周锦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渣了他。